第41章

　　天微微亮， 程東宇在夢中都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他睜眼一看，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雙胳膊，腿上還有一隻脚死死壓著他。

　　他臉上帶著怒意， 伸手將女孩兒的手和脚都拂開， 還很嫌弃地拂了拂。

　　南妃妤被他略顯粗暴的動作驚醒， 乍一睜眼， 就看到了他燃著怒火的眼睛，好像她做了什麽羞辱他的事情似的。

　　程東宇翻身下了床，然後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氣呼呼的樣子，看起來倒是鮮活了些。

　　南妃妤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 坐了起身。

　　她也很無辜啊，原主睡覺喜歡抱著東西， 昨晚大概是本能地抱著小鬼睡了。

　　不過他才十歲， 在她眼裡， 他就是個小屁孩兒，她還能對他做什麽？！

　　她倒了一杯溫水，喝了下去後，感覺精神好了很多。

　　沒燒壞腦子就好。

　　只是她沒想到高至前還會過來看她，而且還給她帶了熱騰騰的包子。

　　程東宇也走了回來，在旁邊默默地啃了起來，餓壞了。

　　「高大哥，你是退伍了嗎？」南妃妤八卦地問了一句。

　　高至前斂眸， 似乎不願多提，只是回了句，「暫時沒有。」

　　南妃妤點了點頭，也敏感地察覺他的抵觸，所以閉嘴了。

　　出院的時候，程東宇一瞬不瞬盯著南妃妤，臉色有些尷尬，南妃妤也嘴角僵硬，她出來的時候都燒迷糊了，哪裡想到要帶錢啊。

　　程東宇更加不可能有錢啊。

　　高至前怎麽會察覺不到兩人的异樣，於是不動聲色地幫忙付了錢。

　　「高大哥，謝謝你啊，我回去就還你。」南妃妤亮晶晶的眼眸看向他，聲音帶著一絲小愉悅。

　　高至前看起來就三十歲的樣子，不過跟她好像是一個輩分的，據說他小時候說話有些結巴，所以才被人叫小磕巴的。

　　現在呢，他也總是板著臉，不苟言笑的，不過南妃妤對他很有好感，因爲他給人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高至前似乎被她的目光看到有些不自在，視綫移到了旁邊，「嗯。」

　　從醫院出來，南妃妤看到熱鬧的市集，興致忽然來了，便提出想去看看，順便買點東西。

　　當然，用的都是高至前的錢。

　　她本以爲這個年代很落後，但是走了一圈，發現還挺繁榮的，街上還有人騎著自行車溜達。

　　南妃妤在街邊的小攤位上買了點鶏蛋，看到鶏蛋旁邊還有一些剛孵出來的小鶏，她就興致勃勃凑了過去，「大姐，這些小鶏能賣給我一隻嗎？」

　　大姐看了她一眼，想著她剛才價格都沒砍就要了三斤鶏蛋，於是笑著開口，「小妹你要的話，我送你一隻。」

　　南妃妤聽了一喜，低頭去挑了一只看起來很乖的。

　　大姐眼眸一閃，高至前忽然伸出手掌來，抓起了一隻體型偏小但是嘰嘰喳喳不停的小鶏，低聲道，「選這隻。」

　　南妃妤看了眼，對比一下，還是聽了他的話。

　　大姐訕笑著將小鶏裝進了草結成的網狀袋子裡，遞了過去。

　　邊塘村家家戶戶幾乎都養了幾隻鶏，但是程家什麽都沒有養。

　　家裡倒是有幾畝地，但是程父是個有志氣的，在老婆去世後，他也外出打工了。

　　他將家裡的地租給別人耕，也不收錢，就是每年給家裡換點糧食。

　　早幾年程父在鎮上辦了個工廠，程東元讀完高中就不讀了，在鎮上跟著他幹，不過他這人好大喜功，還吃不了苦，所以也只是靠著自己老爹在混日子。

　　不幸的是，年初程東元生病，程父無暇顧及工廠，就轉手出去，帶著他回了邊塘村。

　　而程東宇，本來是在鎮上念的小學，這下也只能跟著轉到了隔壁鐘家村辦的一所小學。

　　不過程東宇腦子聰明，那所學校教的東西他基本上都已經學過了，所以便沒有再去上學，一直在家裡幫忙照顧哥哥。

　　沒想到的是，程東元和程父會相繼離去，還給他留下一個脾氣暴躁還惡毒的嫂子。

　　這兩個月，他每日每夜都想要逃離這個家，但是他又不甘心，因爲這個家的一切都是他阿爸辛辛苦苦掙來的。

　　南妃妤將鶏蛋給了程東宇拿著，一手提著小鶏仔，接下來還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些生活用品，還有一些罐頭啊糕點之類的，最後看到有紅糖，又買了點。

　　原主有痛經的毛病，她還是先備著好了。

　　從供銷社出來，她看到旁邊有一家小小的服裝店，她看了眼自己手裡提著的東西，有些犯難。

　　高至前也沒有出聲，只是伸手拿了過來。

　　南妃妤看向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去試衣服的時候，高至前和程東宇就只能在店裡等著。

　　程東宇好奇心比較重，眼睛在挂著的新潮的衣服上劃過。

　　南妃妤換了一身淺色的碎花裙子裙子走出來，及腰的長髮披散著，柔順飄逸，看起來很是清純動人。

　　高至前目光定在了她身上，一時竟有些挪不開，他見過戰友們隨軍的女性家屬，也有這樣穿著碎花裙的，普通又樸素，幾乎沒有人能穿出她這種韵味，像搖曳生姿的花兒似的。

　　程東宇瞟了一眼南妃妤，小小的人兒又開始皺起眉來了。

　　感覺她越來越招搖了……

　　服裝店老闆娘是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化了點妝，衣著也是比較時髦，她見了南妃妤，眼睛一亮，「妹子，你穿起這裙子簡直太好看了！」

　　南妃妤也不聽別人的奉承，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還算滿意。

　　她轉眼看到角落裡還挂著一件比較暴露的細肩帶小白裙，還搭配著一條薄紗卷邊小坎肩。

　　她看著比較現代，絲毫不猶豫就拿了進去換。

　　她沒有披坎肩，白裙裙擺在膝蓋上一點，露出了一雙細長的腿，肩帶設計將她小巧精緻的香肩突顯了出來，格外吸睛。

　　她一走出來，來店裡購物的人，不管男女都忍不住將目光投了過來。

　　高至前呼吸一窒，也將視綫移開了，但是腦海裡却浮現了早上那一幕。

　　他轉身，面對著墻壁，眼觀鼻鼻觀心，權當做什麽都沒看到，試圖讓自己躁動的心安定下來。

　　南妃妤對別人的視綫不自知，轉身又進了換衣間。

　　不過她的身影消失後，好幾個女生就開始詢問老闆娘剛才那件小白裙。

　　很可惜，老闆娘怕賣不出去，所以隻進了兩件。

　　南妃妤出來後，就要了剛才試過的那件小白裙，隨即指了指高挂的兩套男生的衣服道，「老闆娘，給我拿那兩套下來看看。」

　　老闆娘應聲取了下來，遞給程東宇。

　　程東宇一開始拒絕，但是在南妃妤的一個眼神下，還是乖乖拿了過來，不過却悶聲道，「不用試了，這是我的尺碼。」

　　南妃妤拿著衣服比了比，也就隨他了。

　　「妹子啊，看著你年紀輕輕的，竟然有這麽大的孩子了，而且長得還真俊啊。」老闆娘看著程東宇，笑呵呵地誇獎著。

　　「她是我嫂子。」程東宇硬生生地澄清。

　　老闆娘一怔，隨後又道，「那你哥哥嫂嫂挺疼你啊。」

　　這回程東宇一張小臉都黑了，「他不是我哥哥。」

　　老闆娘哂笑，想想三人詭异的關係，轉移話題，「妹子，剛才你這一試穿，讓我多了好幾單銷售，不如這樣，我店裡還有兩套比較難出的裙子，你能不能幫忙試穿一下，如果有宣傳效果，你這些衣服，我都給你，怎麽樣？」

　　南妃妤眨了眨眼眸，却問，「你想要什麽樣的宣傳效果？」

　　老闆娘狠了狠心，說道，「哪怕能賣出去一件，都算起了宣傳效果！」

　　天知道，那兩套衣服，放了三四個月都沒賣出去一套，眼看著都要換季了，她愁啊。

　　而且，她還是挺相信自己的眼光的，面前的女孩兒身材比例好，是典型的衣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南妃妤聽了她的話，心動了。

　　不過她還是要徵詢一下高至前的意思，她轉頭過去，語氣有些抱歉，「高大哥，我能再耽誤點時間嗎？」

　　「嗯，沒關係。」高至前神色淡淡的，但是內心却快速地砰砰跳了兩下，耳根也有一絲不明顯的紅。

　　他發現自己，還挺喜歡看她換各種衣服的。

　　甚至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想要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送到她面前。

　　見南妃妤答應了，老闆娘趕緊拿來了一條草綠色的連衣裙，無袖設計，裙擺是A字形的，看起來有些土。

　　南妃妤換上後，發現腰間有些寬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臃腫，她掃了眼周圍，拿起了一根褐色的細繩，在腰間隨意綁了一下才走了出來。

　　老闆娘一眼就看到了她腰間的繩子，先是一楞，隨後雙手拍掌，「我怎麽沒想到呢，這樣好看多了啊！」

　　南妃妤勾了勾嘴角，隨後瞥到高至前和程東宇已經在旁邊坐下了，面前還有放了茶水和糕點。

　　她穿著裙子在門口晃蕩了一下，接著又換了一身陽光的橘紅色一字肩連體服。

　　怪不得這套賣不出去，在這小鎮上，誰敢穿得這麽性感？

　　不過南妃妤倒是很喜歡。

　　等她換回自己的衣服，高至前兩人面前的糕點也被吃光了。

　　草綠色的裙子賣出去了五件，連體服賣了三件，老闆娘樂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還問了南妃妤一些具體情况，似乎想要雇傭她當永久的模特。

　　但是南妃妤拒絕了，沒有方便的交通工具，她來一趟鎮上幷不容易，不過以後缺衣服了她可以過來看看……

　　要買的東西差不多都買完了，南妃妤又提議去在街邊吃了點東西，然後趕在天黑之前回了邊塘村。

　　南妃妤本來想讓高至前進門喝杯水再走的，但是他楞是不肯進門。

　　「那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給你拿錢。」

　　她說完，轉身就跑了進去。

　　今天花了的錢，她都在心裡記著呢。

　　可是等她出來時，夜色朦朧，却沒有了男人的身影。

　　她想了想，還是明天給他拿過去好了。

　　她回了屋裡，將放在桌上的肉遞給了程東宇，「今晚做個紅燒肉。」

　　程東宇伸手接過，黑漆漆的眼眸凝著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不會做。

　　但是他不敢說，怕她發脾氣又要教訓他。

　　看著程東宇離開後，南妃妤又翻看了一下自己白天買的東西，該收的收起來，而後才去了院子裡。

　　她挖了點薑，還有幾根葱，就去了灶房。

　　程東宇俯首在案台旁，捂著自己的手，見了她過來，連忙站了起來，將手藏到了背後。

　　看到砧板上的幾滴鮮血，南妃妤皺了皺眉問，「怎麽回事？」

　　程東宇搖頭，重重咬字道，「嫂子，我會做好的，你出去等著就行了。」

　　南妃妤靠近他，居高臨下看著他，「手，伸出來。」

　　程東宇咬著牙，緩慢將手伸了出來，左手食指上有一道口子，還在滲著血。

　　她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先去洗一下手。」

　　程東宇走了幾步，又聽到她說了句，「自己回去塗點藥。」

　　程東宇乖乖照辦，洗了手就像兔子一樣飛快地溜出了灶房。

　　南妃妤將五花肉又洗了一下，才低頭將猪肉都切成了小方塊兒。

　　她也不會做紅燒肉，但是看別人做過，所以應該還是能做出來的。

　　不過家裡沒有八角，味道可能沒有那麽正宗就是了。

　　程東宇很快就回來了，見南妃妤在搗鼓著猪肉，又默默去灶台看火。

　　時不時地，他又瞥向她的方向，眼裡盡是疑惑。

　　他記得淩知兒是從來不會下厨的，好吃懶做得很，爲什麽現在又開始進厨房了？

　　她到底想做什麽？

　　半個小時後，南妃妤自信滿滿看著鍋裡香噴噴的紅燒肉，夾起了一塊凉了凉，伸到了程東宇面前。

　　「試試？」

　　程東宇手裡還抓著柴火，此時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黑亮的眼睛盯著紅燒肉半晌，才緊張地咬了過來。

　　肉裡會不會有老鼠藥……

　　可是他剛才全程看著她做的，應該沒有才對。

　　程東宇忐忑地嚼著嘴裡的肉，一股鮮甜溢滿口腔，軟軟的肉入口即化，他楞在了那裡。

　　「怎麽樣？」南妃妤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程東宇咽了咽喉嚨，點頭，「好吃。」

　　說完，又忍不住看向了鍋裡滿滿的一鍋紅燒肉，口水分泌越發厲害了。

　　家裡出了那麽多事，他已經好久沒有吃過肉了。

　　南妃妤將紅燒肉盛了出來，又炒了個蒜蓉紅薯葉，讓程東宇端了出去。

　　在八仙桌前坐下來，南妃妤睨向對面的男孩兒，說了句，「看在你昨天晚上扶了我一把的份上，今天就放開吃。」

　　聽她提起這事，程東宇臉色微變，然後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他昨天根本不想扶她，她應該感覺得到才是，難道是那時候她燒壞腦子了？

　　一頓飯，南妃妤吃得格外滿足，剩下來還有半盤的肉，還能留明天吃。

　　雖然她有些嫌弃，但是在農村裡，大家都是這麽做的，一點兒肉非要分十天半個月來吃。

　　吃完飯，南妃妤又吃了藥，程東宇已經自動自覺跑去刷碗了。

　　農村的人休息得都很早，南妃妤在院子裡晃蕩，實在無聊得很。

　　程東宇在屋子裡，時不時看出來一眼，因爲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所以心臟又提了起來。

　　這時，院子的門被人推開，竟是鐘謀又跑了過來。

　　程東宇一見了他，就憤怒地握緊了拳頭，隨後飛快回了房間，關上門後，他趴到了窗邊，耳朵竪起來，注意著院子裡的動靜。

　　「你怎麽來了？」南妃妤見了鐘謀，也不意外。

　　只是，鐘家村離邊塘村也有段距離，他總是跑過來也不嫌麻煩？

　　「知兒，我就是想你了……」鐘謀見了她，直接就伸手抱了過來。

　　低低的嗓音，似乎還挺深情的。

　　南妃妤推開了他，語氣有些冷淡，「鐘謀，你還是先回去，這麽晚了過來不太好。」

　　鐘謀被她拒絕，有那麽一瞬間是憤怒的，不過他掩飾得很好，只是裝出爲難的神情，「知兒，你是不是覺得我之前的做法太過分？生我氣了？」

　　好像從昨天開始，淩知兒就對他有些冷淡，他思來想去，淩知兒對他這樣，可能是被他嚇到了。

　　「我沒有生氣，只是我現在是程家的人，是寡婦，你跟我來往對你會有影響。」南妃妤輕聲回答。

　　「我不怕有什麽影響，知兒。」鐘謀捧著她的臉，掌心細膩的觸覺讓他有些晃神，「知兒，我今晚能留下來嗎？」

　　南妃妤掀眸凝著他，眼眸好像一汪清澈的潭水。

　　前幾天原主之所以會答應他謀害程東宇的計劃，是因爲他的一個吻，被迷了心竅。

　　他現在是想再次勾引她？

　　「鐘謀，這樣不好，小宇對我本來就有意見，要是他說了出去……」她微微後退，眼角泛紅，豆大的眼泪也忽然墜落。

　　一層銀色的月光輕輕籠罩下來，將她的面容襯得更加精緻，烏髮輕舞，眸光迷離，竟是那麽地嫵媚動人。

　　許是月色過於旖旎，又或者是面前的女孩兒太美，鐘謀覺得有些口舌乾燥，身體和思想都有些不受控制，一向平靜的心池也泛起了巨浪。

　　他之前還怕惹麻煩，不想碰她，但是現在，他的確在渴望她。

　　「一個小鬼而已，他要是敢說出去早說了，而且，誰會相信他說的話？」他低聲安慰著。

　　「咚咚……」這時，有人敲響了院門。

　　鐘謀回過神來，飛快躲到了陰影處，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站原地的南妃妤：「……」

　　她走去將門打開，站著的赫然是高至前。

　　他站在兩級臺階下，但是還是能够跟她平視著。

　　他手掌伸了出來，一隻小黃鶏露了出來，「你的小鶏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