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不過接下來, 相鄰兩桌幷沒有作太多交流, 隨著連山先生到來,大廳驟然安靜下來, 身穿月白大袖寬衫,頭裹帛巾連山先生一副隱逸名士做派, 長指撫琴, 琴聲悠揚傳來。
所有人都屏氣靜心, 沉入到先生演繹情景中去。
只有蕭月河心不在焉,幾次轉頭去看褚家大小姐,可是那個隨風不知何時跟笑娘換了位置,正好隔開了他視綫。
每次他轉頭去看時, 總是看到隨風也恰好轉頭看自己, 四目相對, 有些說不出尷尬。
這樣一來, 一場雅樂完畢, 雖然蕭月河與笑娘鄰桌,竟然連側臉都沒有見到幾次。世子爺心中難免有些憋悶。
不過此等交際場合,就算想說些貼心隱秘也是不易,蕭月河想到這,便轉身跟他身旁妹妹蕭月柔嘀咕了幾句。
蕭月柔有些不情願,可她向來是聽兄長, 趁著先生調琴飲茶, 等候下一曲功夫, 她便同笑娘道:「褚小姐許久未曾來我府上作客, 我與母親都甚是想念,不會明日可否得空,來我府上一叙……」
還沒等笑娘回絕,一旁隨風又開口道:「真是不巧,明日府上有客,恐怕是去不成了……」
這次蕭月河可是不能忍這個不知在哪裡學得禮儀小混蛋貢生了,隻吊著眉梢道:「諸位姐姐皆比你年長,緣何有你代爲替答道理」
隨風哼了一聲,冷冷回道:「蓋因臨出府時,父親多有交代,姐姐近日身子疲累本不該出門,不過是爲了讓她散散心,才出來略坐坐。可是與人閒聊精力,委實是沒有,少不得我這個年幼弟弟替家姐分擔一二。世子爺還請擔待著些,若是還有什麽要問家姐,我自一一作答。」
弟弟疼愛家姐,這道理走遍天下都不怕。蕭月河一時挑揀不出毛病,自然不好再斥責下去。
笑娘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好好一場音樂會,就這麽被人攪和了雅興,可惜了交了五十兩茶水封包,只聽了一曲,就得走人了。
既然隨風說她身子嬌弱,不暈一暈似乎不應景。所以不一會,笑娘便用絹帕按住了額頭,只說方才下馬車時,出了些汗,被冷風吹入了毛孔,有些不舒服。
於是在兩位婢女攙扶下,褚家二位姑娘連同那位少爺,便早早地撤場了。
蕭月河看在那變得空落落桌子,隻喝了幾口茶盞上還有殘紅唇印,心裡一時也空落落。
他决定回去還要跟母親提,總是要襯了自己心意,娶了笑娘入府才好。
喬伊沒有過足癮頭,方才下馬車時,原本是跟幾個要好小姐約定,聽完雅樂便要一起投箸入瓶,游戲一番。
誰知家姐頭暈,鬧得白出來一場。
一時上馬車時,她便抱怨道:「隨風都是在瞎說什麽你什麽時候身子骨嬌弱了前些日子跟萍姐姐倆個人還練著沙包袋子,怎麽今日被風一吹就倒了」
笑娘上了馬車後,頭就不痛了,只靠在馬車軟墊上正色道:「以後離郡主府上遠些,說話也且注意著。」
喬伊如今漸大了,自然也能看出些眉目,於是便挨著小娘道:「那世子爺平日裡可是誰都瞧不上樣子,不知爲何每次宴席上却總是找姐姐說話,前些日子,在我們家巷子口也老能看見他……世子爺該不是看上你了吧」
笑娘難得衝喬伊瞪眼道:「胡說些什麽我是說了人家,世子爺看上我作甚」
喬伊却噗嗤一笑:「人生得美,自然有人愛,現在人家都說郡主急著給世子爺說親,若是他真看中了你,你該如何倒不如讓爹爹謝絕了盛家,嫁入郡主府呢!三年啊,誰也說不準怎樣。」
說到這,她抿抿嘴,决定說出自己前些日子與來府上作客手帕交那裡聽到八卦傳聞。
「你可知原來禮部左侍郎孟家那位千金,她當初跟你一樣,也是臨過門時夫家宋通判家出了白喪,死了婆婆。結果守孝三年期滿,孟侍郎因爲受了當年朋黨案牽連,被左遷到了涇縣做縣令。而那孟小姐說定夫家怕受了牽連,竟然退了婚書,兩家親事作罷。可憐孟小姐,原本應該十六出嫁,生生拖延到了十九,又因爲父親貶官,一時也說不到合適,好好官小姐總不能嫁給了農夫小吏吧如今她已經有二十三了,眼看著是嫁不到少年郎君了。有些三十歲要續弦合適公子,人家娶也都十六七歲未婚小姐。她便這麽高不成低不就,前些日子有人從涇縣回來,聽說她家裡給她說了個四十歲鰥夫,一過門,就要給三個跟她差不多大兒子當嫡母……」
笑娘知道喬伊不是胡說。孟小姐當初在京城裡也是出名端雅美人,可惜遇到了却是個不守信人家。被生生拖了三年,度過了古代適齡婚配年齡後,又因爲父親緣故,在婚戀市場迅速貶值,最後被家人清倉大甩賣。
而那個背信弃義,毀約宋家公子却迅速另聘他家,如今兒女都生了一雙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母親胡氏才甚是擔憂。畢竟在古代裡,女兒家黃金期太短,一旦過期,便有爛在家裡危險。
若是門楣好些,那也還好說,總是能找個接盤。
可若自己眼光再高些,一直拖延下去,就只能讓家裡積攢蓋庵銀子了,待得父母不在,就自出去絞了頭髮長伴青燈,免得子侄們增添麻煩。
就在喬伊說得火熱時,車簾子却被隨風撩起,他在馬背上冷聲道:「有什麽擔憂若是盛學兄不義,我來養笑娘,總不會叫她餓著……倒是你,快些說親,不然一遭嫁不出去,將來還得尋地蓋庵子,甚是麻煩!」
這話說得,少不得二人又是吵了一道。
不過笑娘倒是記得,隨風小孩可沒少說養她話。
赤子之心,雖是天真亦是可貴。是以少不得再散發些長姐光和熱,回家時親自去他書房給他切甜瓜水果。
而隨風則有意無意地展示了自己胳膊新添傷疤,略講了講漠北遭遇險情,讓笑娘心疼一下,再替他摩挲胳膊,按摩按摩。
看著他賴在軟塌上,藉口讀書乏累,讓自己按摩捶背樣子,倒是跟小時無异。可見這小子人前成熟穩重,大多是裝出來。
至於申陽郡主那,最後到底時抵不過兒子軟磨硬泡,委托了個中人,來試探褚家口風。說是郡主自己很是喜歡笑娘這孩子,總是惋惜著不能結爲親家。若是盛家那邊生變,豈不是耽誤了孩子若是褚家有意,她願意明媒正娶,將笑娘迎入郡主府裡做兒子正頭夫人。
褚慎聽聞笑娘說起她和洪萍暗巷遇險事情後,便跟隨風一般,將世子爺看成了藍顔禍水,惹禍根子。
更何况世子府通房接二連三滑胎,便知郡主幷無管束兒子私德,任著他年少放縱。
褚慎自己沒有納妾嗜好,也看不慣沉迷女色之人。自然不會招攬這樣女婿。
而且他雖然受了郡主府提拔。可是太子也曾與他暗示,既然入了禁軍,要與兵部一黨分開些界限才好。是以就算笑娘沒有接親,他也不想高攀郡主府。
所以中人來代爲傳話,他也將意思表明。他褚慎幷非無信之人。盛軒爲人恭直,盛家又是遭逢家變,他怎可背信弃義除非盛家前來悔婚,不然,他家絕無退親意思。
這話傳過去後,郡主也是大大鬆了口氣,隻跟蕭月河表示,不是她這個當娘不想著他,實在是人家不願意。
我們郡主府再怎麽有權勢,也不能幹强娶事情,更不能强娶萬歲爺身邊近侍女兒,不然他都不用寫周折,一狀告到萬歲面前,蕭家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蕭月河不服氣,最後到底是在一次游山時,堵了笑娘直要與她說話。
笑娘心知,對這類人,發好人牌是不管用,便要徹底說破,叫他斷了念想才好,是以,她就在山路一側停留片刻,與他說透。
蕭月河直言自己對她思慕,幷保證若是她答應了婚事,定然遣散屋裡通房,乾乾淨淨地娶她。
笑娘不動聲色地聽完青年略有些激動話,然後道:「你我不過見了數面,有一次還是在勾欄院中……我與盛家兒郎青梅竹馬,自有世子爺比不了情誼。而且盛郎待我赤誠,亦無世子爺那般紅顔知己。您家世貴重,天然承襲,不必苦讀詩書,自然也少了些進取向上之心,實非我笑娘能傾慕之人……還請世子爺以後謹言慎行,不要再與我牽扯。你這麽貿然來跟我提親,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說完後,她便不再看蕭月河氣得鐵青臉,帶著身邊寒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山道。
蕭月河聽懂了那笑娘話裡話外意思,分明嘲諷他是個紈絝子弟,不求上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自小順風順水,何曾被女子這般當面直言羞辱過一時間,隻氣得眼眶欲裂,青筋蹦起老高。
褚笑娘!我定要叫你悔不當初!一個字一個字地吞回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