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四隻鬼:九塊九(五)
言老師真的很好看, 挪不開眼的好看。
路翀忍不住上下滑動了一下喉結。
肚子又跟著「咕嚕」一聲。
原來秀色可餐是這個意思, 他開始不由自主分泌唾液了。
尤其是這麼近的距離, 對方身上幽幽的香氣佔據了他全部呼吸的情況下。路翀一時沒忍住,低頭在言老師嘴角咬了一下。
柔軟的口感讓他忍不住又咬了第二下。
就在路翀忍不住要咬第三下的時候,言老師睜開了眼睛。
路翀呼吸一停,下意識往後一退,沒料到背後就是床邊。
「撲通」一聲, 路翀滾到了地上。
言老師趁對方在地上角度偏低看不見自己的功夫,伸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路翀從床邊露出一雙眼睛, 言老師動作飛快的放下手,衝對方露出一個微笑。在身後一片陽光的背景下,笑容都彷彿戴上了光圈。
路翀本來要爬起來, 不知道怎麼腿就是一軟。
大概是餓的,他心裡暗想, 耳朵卻有點紅。
然後面前就伸來一隻手:「起來吧, 別坐在地上。」
路翀伸手捉住, 然後又松開,自己撐著床站起來了。
言老師忍住打哈欠的衝動, 微笑不變:「休息好了嗎,要不要再睡一會?」
當然休息好了!
但是再睡一會……也不是不行!
路翀有點心動, 這點心動就反映在了行動上, 他一隻腿已經不知不覺上了床。然而余光卻看到電視機屏幕上自己的影子——衣冠不整, 頭髮凌亂,說不定還有眼屎。反觀言老師, 明明也是剛醒過來,怎麼還能那麼好看!
路翀放上去的那只腿又拿了下來,飛快的跑進了盥洗室。
然後他洗完臉,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出來,就看到言老師站在窗邊的背影。
烏沈沈的黑髮披散開來,如雲似霧的綿延在挺拔的後背上,一直懸垂到腰間。
原來言老師頭髮這麼長。
等等!
路翀忽然意識到,言老師可以站起來了!
言執冰余光瞄到對方的表情,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終於暫時不用使用那個仰視的角度了。
他昨天幫著路翀轉化體內魔氣的時就做好了靈氣水平驟降的心理準備,而他體內體內靈氣水平也確實一度跌破警戒值,但是很快就升回來了,並且還節節攀升!
雖然最後在一個並不算高的水平停了下來,甚至沒有當年的百分之一,但是卻足以讓他不用坐在輪椅上。
路翀沒有來的及關心自己的眼睛,首先問對方:「言老師,你的腿……」
路翀的目光不禁在那張凌亂的床上轉了又轉,難道說這張床才是言老師轉門帶自己來睡覺的真相?
當然……不是!
言執冰嫣然一笑:「需要我給你細細解釋一下嗎?」
路翀連連點頭。
言老師輕輕一咳:「找幾張紙,再找一支筆過來。」
酒店的書桌上都備有這些。
言老師拉開椅子,讓對方坐下,然後自己站著開始了教學活動。
列參數,寫公式,算數值,畫路徑。
圖文並茂,理論充分,邏輯清晰,數據翔實。
詳細的解釋了路翀體內的膨脹的魔氣經過了怎樣的過程轉化成靈氣並吸收進自己身體的過程。從小到大品學兼優的路翀徹底懵了。
這些……都是什麼啊?
言老師彷彿又看到了小電影里那個連一個清潔陣法都不會的學渣。
忍不住嘆氣,轉化成了通俗的語言:「總之就是,你體內的某種能源超出負荷,影響了視覺,然後我把這種能源轉化之後吸收了。」
但是能源是什麼?從哪來的?負荷是什麼?為什麼會影響視覺?言老師又是怎麼轉化怎麼吸收的?
路翀滿臉都是問號。
言老師面對路學渣表現的非常有耐心,針對他的具體問題又逐個解釋了一遍。
如果是今晚之前,他可能都不會解釋這麼多。
但是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路翀比路羽中更可愛。不會花式嘲諷,不會到處宣揚他的黑歷史,不會搶他風頭,不會對他避之不及……相反,還有點黏他的。
言執冰微妙的笑了。
如果日後路魔頭回憶起這一段,表情一定很有趣。
路翀雖然沒聽懂,並且是幾乎完全沒聽懂,但是他還是快速的抓住了重點:「所以言老師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這時路翀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都沒有看就按斷了。然後緊接著言老師的手機也跟著響了起來。言老師看了一眼,沒有著急接,而是簡明扼要的向對方解釋:「因為我就是這方面的專家。」
路翀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然後就看到言老師接起了電話。
李想有點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里傳過來:「我們這有一個嫌疑……對象,需要你來做一下談判和疏導……」
他快速的報了一串地址,又問了是否需要派車。掛斷電話之前,還頗為煩惱的自言自語:「小路的電話怎麼總是打不通啊!」
言老師為他排憂解難:「那我一會和路翀一起過去。」
李想:??!!
退房結算的時候,對於金錢缺乏概念的言老師也不禁心疼了一把,隨即就對接下來的工作充滿了澎湃的熱情。
路翀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工作上,他一路都在抓緊時間問言老師各種問題。
比如言老師為什麼可以轉化魔氣啊,有沒有什麼真實身份啊,諸如此類。
然而言老師一心撲在工作上,三言兩語之後就開啓了反問模式,路翀被帶偏了,沒幾句開始給對方說昨天小眼睛和那個漂亮腦袋的事。
車子在特情局雲京市分局的門口停下。
大門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牌子,掛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面寫著「特情局雲京市分局」幾個字。
院門之後,是一棟同樣不起眼的建築。
灰色,二層,整體呈「H」形。
前面的小院子畫了幾個停車位。不過裡面一共也沒有停幾輛車,反而有幾個小青年在打籃球。看起來一片祥和,半點都猜不出這是專門處理雲京市非自然事件的地方。
李想在他們進來之前已經消化了為什麼能通過言老師聯繫到路翀這件事。
但是卻沒有做好消化一個坐輪椅的人突然行動自如的心理準備。
言老師稍微解釋一兩句也省略了,只是非常平靜的打了一個招呼。
李想無言以對,不過他這裡有更緊急的事。
就是放在他身後的另外兩個箱子。
裡面分別裝著一支腿和一個光禿禿的軀乾。加上從田文家裡撿回來的那四個零件,剛好能拼成一整個完整的「人」,準確的說也不能夠稱之為人,但也沒有更好的說法了。
這是他們通知了順風公司物流系統,中途攔截,讓他們快馬加鞭提前送來的。按照正常時間,這兩個包裹應該分別在今天下午五點和明天下午五點送到。
因為保密協議,在沒有實際的違法證據前提下,順風並不能提供給他們發件人的身份信息。而李想這邊目前也確實拿不出那個發件人有故意傷害傾向的事實證據。
所以他現在考慮的是,從這些個零件身上下手。
在沒有陽光直射的情況下,每一個零件都比較安分,但是一旦被陽光照射,又會非常鬧騰。尤其是那個腦袋,對田文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
對於這種尚未造成重大傷害的鬼,他們採取的方式還是安撫勸降為主。
李想表示很頭疼,想請言老師和那個腦袋聊一聊。
言老師欣然同意。
而現在,那個扎著雙馬尾的腦袋就被放在他的面前。
路翀則虎視眈眈站在腦袋的對面,手裡拿著幾個套在一起的黑色垃圾袋,準備情況不對就及時出手以武力鎮壓。
隨著陽光照射上去,那個皺巴巴的腦袋慢慢變得光滑,無神的雙眼也「嗖」的一下被點亮了。只是眉心上還卡著一個十字形的磁場干擾器,讓整張漂亮的臉變得有些詭異。
腦袋一睜眼就看到了言老師,微微一怔,歪了歪脖子賣可愛:「你是誰呀?」
言老師微微一笑:「我是你的心理咨詢師。」
腦袋兩隻眼珠往下轉了轉,示意了一下自己目前脖子一下全部沒有的現狀:「我好像目前沒有‘心理’可以咨詢。」
言老師:「我相信你和你的其他部分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聯繫。」
腦袋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我們本來是親密無間,如今卻天各一方。」
言老師跟她打包票:「絕對沒有天各一方那麼遙遠。」
腦袋四周環顧了一圈,撇撇嘴:「那又怎樣,我還不是處於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狀態。」
言老師笑容不變,和她確認:「人身自由?你覺得自己是人?」
腦袋翻了個白眼:「難道不是?我有手有腳有身體有頭,只不過是被你們分開了……」
本來準備做一名安靜偷聽美男子的李想拒絕這樣的誣告:「絕對不是我們分開的。」
腦袋「呵呵」笑了兩聲:「但是卻在阻止我的身體結合起來。」
李想:「那也要看你要幹甚麼,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們國家對於你們這些恐怖分子絕不姑息。」
「咚!咚!咚!咚!」
那個腦袋用自己的斷面生氣的在桌子狂錘,像是在代替跺腳的動作。
如果她真的有腿的話,配上兩個馬尾一甩一甩,說不定還挺可愛。
至於現在……就有點好笑了。
李想差點不專業的笑出來。
大概是發現自己在這裡很不利於言老師的工作,他帶上門出去了,轉到了裝著單向玻璃的那個房間,戴上了耳機切換為竊聽模式。
那邊腦袋已經跺完了「腳」,不知道怎麼的把自己扭轉了一個角度,表明瞭一番不肯交流的態度。
李想耳機里聽到言老師問:「你為什麼要找田文?」
腦袋不說話。
言老師沈吟了一下,把設問換成了反問:「你們之前認識?」
腦袋還是不說話。
據李想說,這個腦袋很不肯溝通。
看來是了。
言老師撐著下巴,空出一隻手指點了點臉頰:「你知不知道,田文其實很不想見你?」
扭到一邊的腦袋「嗖」一下轉了回來,凶巴巴的看著言老師:「你說什麼?」
言老師笑眯眯的:「我說田文其實不想見你。」
腦袋眼睛轉了轉:「你騙我。」
言老師說:「沒有。」
腦袋更加確認了:「你果然是在騙我。」
言老師真誠的說:「真的沒有。」
腦袋終於有一點遲疑了:「不可能,願意為你花那麼多錢的人,不可能不喜歡你。他不但說過很喜歡我,還在我身上花了很大一筆錢。」
言老師懷疑的看著她:「你說……‘身上’?」
腦袋生氣的咧開嘴:「當然還有腦袋上,腦袋是最重要的部分。」
這一點言老師也同意,他點點頭,問:「所以,田文是親口告訴你他喜歡你的嗎?」
腦袋有點遲疑:「倒沒有親口……」
「那是什麼?」
「是在網上。」
「所以你是在網上和他聊天?」言老師想了想那個說法:「所以你和田文是網友?」
腦袋有些心虛:「也不完全是。」
言老師問:「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腦袋露出生氣的表情,不過馬上又把表情藏了起來,掛上甜甜的笑容:「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言老師:?
腦袋說:「你靠近點……」
……
「再靠近點。」
……
「再再靠近點。」
就在言老師和距離她不過十幾公分的時候,腦袋忽然原地一彈,朝著言老師的鼻子撲了過去。
路翀一驚,反應迅速的想用塑料袋去套她。不過言老師反應更快,準確的說,是反應的非常有效。
在腦袋超著他撲來的同時,他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隔著單向玻璃觀察這邊的李想什麼也看不見。
路翀卻看見空中出現了一面圓圓半透明的鏡子。那個腦袋就這麼撲進了鏡子里,然後從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跌了出來。
剛一落地,就發出一連串慘叫——
「啊啊啊啊啊!」
根本沒出什麼狠招的言老師無辜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他有點懷疑對方是在碰瓷。
可是那慘叫也著實撕心裂肺,李想都給嚇到了,急急忙忙繞進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言老師微笑:「剛剛她想咬我。」
李想目光懷疑。
言老師接著說:「我猜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李想:……
這個鬼這麼蠢的嗎?
腦袋還在地上叫,一邊叫還一邊滾來滾去,看起來淒慘不已。
在對方沒有實質性違法亂紀的情況下,即使對方是一隻鬼,李想也沒有隨便處置的權利。更不要說濫用私刑。
李想無奈:「我去找個人……給她看看舌頭。」
過了一會,真的有一個人進來。
白襯衫,黑褲子,白大褂。看起來很像是醫生。 也確實是醫生。
醫生叫做劉青,專門服務他們雲京分局的。
劉青工作以來,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經見過不少。但是一個腦袋滿地打滾慘叫還真是頭一次。不過他還是熟練的採取了專業的措施。
劉青掏出各種儀器操作的時候,言老師就在一邊觀摩,還及時的給遞個東西搭把手什麼的。他們倆工作性質相似,劉青覺得彼此是同一條賊船上的小夥伴,很願意多說幾句。甚至達到了舉一反三的地步。
言老師很快就知道,那個腦袋還真的不是碰瓷。
因為這裡面是一隻寄生鬼。
寄生鬼本身氣息很弱,只有靠寄生容器的保護才能存在下去。這個容器有時候是保護,有時候就是枷鎖。
剛剛言執冰的轉移法陣本身沒有什麼傷害性,只不過是利用靈氣聚集製造靈壓,將鬼從一個地方「驅趕」到另一個地方。因為鬼本身就是一種有密度卻無體積的存在狀態,在被靈壓排斥的時候會順水推舟的改變自己的空間形態,所以並不會受傷。
而被關在寄生容器里的鬼卻無處可逃,只能忍受巨大靈壓作用的痛苦。
言老師看著操作台上痛苦不已的腦袋有點抱歉。
腦袋滾來滾去不肯接受他的道歉。
尤其是不能接受對方竟然污蔑她咬到自己舌頭這件事。
言老師正要離開。
那個腦袋及時叫住了他,表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只有食物能夠撫慰自己痛苦的身心。
言老師:「‘身’和‘心’這兩個東西你好像目前都沒……」
腦袋嘎吱嘎吱磨牙,言老師閉上了嘴。
腦袋繼續提要求,表示她想吃螺螄粉,大碗。
那她可是問錯人了。
對飲食文化一無所知的言老師把她的要求轉交給了李想,李想同意了,並且為了滿足她親自吃東西的要求,還多給了她一隻胳膊。
除了給腦袋的螺螄粉外,李想還多買了十幾碗,分局一人一碗,連言老師都有份。
言老師對吃東西沒有興趣,轉手就推給了路翀。
大家吃飽喝足,正準備重新投身工作,就發現一個問題。
那個腦袋越獄了。
不光自己越獄,還拐走了其他幾個零件。
而她越獄的工具,竟然是一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