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隻鬼:九塊九(六)
所以腦袋是怎麼拐帶了其他部分逃走的?
把時針撥到半個小時之前。
雲京分局有許多部門, 但是並不是所有部門都需要天天來這裡上班打卡。許多部門都有另外的辦公地點。時間一長, 除了後勤組、檔案組和設備組外, 只有李想他們行動組常駐。另外三個組辦公地點都在「H」型建築的後半部,從後門上下班,過著一般白領朝九晚五的日子,和他們完全不一樣。所以小院的前部就成了行動組的天下,現在, 所有沒有出任務的組員聚集在休息室里集體嗦粉。
小蔡嗦了一半就站起來,繞著圈給大家拍照, 說最近局里要檢查,這剛好可以算一次團建活動。 整個房間都縈繞著濃郁的螺螄粉的味道,一群人一邊吃一邊討論最近的案子, 尤其猜測那個腦袋究竟是怎麼回事。
路翀沒有加入討論,一個勁埋頭吃飯。
他昨晚就沒有吃, 今天中午又沒有吃, 直接坐車來了這邊, 雲京分局周圍一圈荒涼得很,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
一碗吃完, 才發現言老師不在屋子里了。
路翀起身丟掉垃圾袋,又去洗手間用洗手液來回洗了好幾遍手, 烘乾手的時候, 順便把胳膊、衣擺也放在下面烘了烘。然而回頭一聞, 身上還是那股味。
路翀只好走出到院子里幫助自己通風,就看見了站在審訊室外言老師的背影。
言老師受不了這個味, 早在李想打開包裝袋的同時扭頭出去爭取新鮮空氣了。無垢蓮的香氣雖然會霸道的遮蓋別的花香,但還沒有霸道到連螺螄粉的味道都遮住的地步。
路翀腳下一動,本來打算靠近過去的,然而想到自己身上揮之不去的味道,腳又粘在地上不動了。
言老師已經察覺到路翀,等了一會也沒有等到對方過來,回頭看去,衝他眨了眨眼。
路翀:?
言老師微笑,勾了勾手。
路翀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然後在距離對方四五米的地方停住了。
言老師繼續微笑,眨眼。
路翀心裡癢癢的,但是仍舊不為所動。
言老師只好伸手把他拉了過來,示意他看向審訊室的門。
原本實體的金屬門上多了一個透明的圓,可以清清楚楚看見裡面的情況。
扎著雙馬尾的腦袋,正用唯一的一隻手抓著筷子「吸溜吸溜」的吃粉。
真的是吸溜吸溜,因為路翀發現,腦袋吃粉並沒有咬,而是直接吸進了肚子里。
等等……肚子里?
她的肚子在哪裡?
好像是被鎖在了關押室。
特意關押被真空壓縮過的軀乾、胳膊、腿,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因為他們都沒有活動能力,李想就沒有更奇怪的專門安排人站在門口看押。
路翀眼看著那個腦袋就這麼津津有味的吃完了一大碗粉……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忍不住看向身邊的言老師……言老師興致勃勃的朝他一笑,比了一個「噓」的姿勢,然後牽著他到了關押室的門口,伸手在門上同樣畫出一個圓,又用複雜的線條將圓分割成無數部分,最後一筆畫完時,被圈在圓里的區域就透明瞭,清清楚楚展現出裡面的情況。
路翀對這個透明的區域更感興趣,不但蹲了下來,還想伸手碰一碰,被言老師捉住了:「不能亂摸,會破壞上面的法陣。」
關押室沒有窗簾,為了防止異變,胳膊腿們被用黑色的塑料紙包裹了一層又一層。
幾個零件里最大的那個部分,正緩緩在地面上挪動,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拖著往前,拖到了窗下。
是什麼東西?
難道還有另外的鬼嗎?
他這麼想著,褪下了左手上的手串,視線中出現了一根乳白色細線,從外面連進來,穿透窗戶,一直聯繫到那個最大的零件上。
這是什麼?路翀總覺得有點眼熟。
乳白色線用力一拽,原本躺在地上的零件被拽著衝向了窗戶。
「砰」一聲,又一聲,第三下的時候終於把玻璃撞碎了。
路翀「嗖」的一下站起來道:「我去找李隊拿鑰匙把它抓回來。」
言老師抓住他不放:「不急不急。」
並且為了防止他真的去找李想,一路沒有鬆手,又帶著路翀繼續回到了審訊室門口。那條白色細線比他們還要更快一步,已經將那個最大的零件拖到了審訊室門口。
審訊室沒有直接對外的窗戶,門又是非常結實的金屬門,零件橫陳在金屬門外,乳白色的細線則穿越了金屬門連接到了門內。
先前言老師在門上掏出來的「觀察窗」還在,就是讓零件擋住一大半,不是很方便。
路翀墊著腳從零件身上邁過去,蹲在了另外一邊,朝里看去。
那條很眼熟的白線蜿蜒而入,穿越整個房間,最後連在……腦袋的截面上!
截面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但按照正常人體結構,那個位置應該連接著……食道?再聯繫它面前的空碗,路翀看向言老師:「該不會是……」
言老師肯定的點頭:「我猜就是。」
如果說得到肉身是穿上了一件合身又舒服的衣服,那麼寄生就是把你原裝的身體拆掉,換成假肢。所以寄生鬼不是弱,而是很弱、非常弱。
但雖然腦袋和軀乾都是不好用的「假肢」,也依舊具備合理的聯繫,這種聯繫一旦建立就不會被打破或者違反。比如……從嘴裡吃進去的東西,會落在肚子里。
言老師感慨:「這個腦袋很有想法。如果我變成了她那樣的寄生鬼,可能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路翀表情一變,快速的「呸呸呸」了三下,繼而緊緊盯著言老師。
言老師:?
路翀:「呸呸呸,百無禁忌,快說!」
言老師:……
路翀催促:「快點,要不然當真了怎麼辦?」
編寫了一本《科學修真指南》的言老師發現路魔頭如今……非常的封建迷信。
此風不可長。
言老師笑而不語。
路翀皺眉,表情冷冷的,不過馬上,這種冰冷就融化了,神態溫柔的像是哄小孩似的:「言言……老師,乖,跟著我說一遍。」
言老師混身打了個冷顫。
路翀敏銳的察覺到了,笑容越發溫柔:「言言,乖,要聽話,一會獎勵你……」
言老師咬牙切齒,向封建迷信低頭:「呸!呸!呸!」
算了,路魔頭那裡他的黑歷史還少嗎?也不差這一件了!
路翀心滿意足,一回頭卻大驚失色。
腦袋正喪心病狂的把自己唯一的那只手吞進嘴裡,並且已經吞進去了二分之一。很快,另外二分之一也消失在了食道里。
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軀乾鼓起了一個包,那個包來來回回的移動,把黑色的塑料紙撐開了一個口子,太陽光照了進去,乾巴巴的軀乾迅速膨脹了起來。
路翀遠遠看了眼毫無動靜的休息室:「現在是不是到了通知李隊的時間?」
言老師拽住了他:「別急別急。」
塑料紙被撐破,露出了一個光溜溜的身體。
光溜溜主要指兩方面,一方面是指沒有四肢和腦袋,卻從食道的位置,伸出了五根靈活的手指。
而這五根手指連帶著整個手臂很快被脖子「吐」了出來。孤零零的胳膊繞著軀乾轉了個圈,找到了自己正確的位置,跳了上去。
這個畫面實在非常詭異。
而更詭異的是它另外一方面的光溜溜——一個終於有了一隻胳膊的軀乾,靠著胳膊的力量支撐著從塑料紙爬了出來。
光溜溜的身體一覽無余。
路翀第一反應是伸手遮住了言老師的眼睛。
隨即一愣。
言老師把自己眼睛眼睛上的那只手拿了下來,隨即也一愣。
這只扎著雙馬尾的漂亮腦袋,竟然是個男的?
那個長了一隻手的軀乾已經把自己竪了起來,伸手開門。
門打開了,一個腦袋蹦蹦跳跳的出來。
言老師快速開啓隱身狀態,兩人從下到上快速消失在空氣中。
腦袋不小心看到空氣中懸浮著一雙眼睛一閃即逝,還以為自己眼花。
她……或者他?開開心心的把自己接到了正確的位置。
然後這個扎著雙馬尾,只有一隻胳膊一個腦袋的……鬼,單手倒立著跳到了關押室,解放了另外幾個零件。
單手倒立著進去,雙腿著地著出來。
一家人終於整整齊齊。
雙馬尾一身坦蕩,四處一瞄,看到了李想的那輛車。
李想從來不知道在雲京分局的院子里還有丟車的可能,等聽到車子啓動的聲音出來時,院子里已經空蕩蕩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光院子里空蕩蕩,審訊室和看押室也都空蕩蕩。
李想頭疼。
路翀問言老師:「現在……」
言老師點頭:「現在可以去通知李隊了,但是他其實也可以選擇看監控。」
路翀:……言老師是對這份工作有什麼不滿嗎?
當然沒有了。
言老師只是適當的……增加一點工作難度,從而延長工作時常而已。
李想不需要看監控都猜得到雙馬尾會去哪裡。馬上借了輛車,讓小蔡和另外幾個隊員收拾家當,一起趕往田文那。
這並不是說他忘記了路翀和言老師,而是李想考慮到一會和雙馬尾可能有一場激烈的搏鬥,言老四和路翀都屬於文職,不適合參加。
被直接剝奪了工作機會的言老師表示不滿意,而且總覺得路魔頭目光……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還嘲笑他弄巧成拙?
這怎麼行?
言老師忽然松開了手。
路翀手心一空,莫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下意識就伸手捉回去,結果撲了個空。
言老師那只手抬了起來,放在了路翀的眉心上,似乎回憶了一會,然後就一筆一筆畫了起來,一共畫了四十九筆。
現在路翀也知道,這可能又是一個法陣,就是剛剛看到的很神奇的那種。
他有點緊張有點興奮,就聽言老師說:「等一會抓緊我,要是松開手可就丟了。」
路翀抱住了對方:「這樣比較緊。」
言老師內心嘲笑路魔頭膽小,臉上微笑不變:「你不覺得這樣會影響你的形象嗎?」
路翀毫無改變的動作已經說明他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言老師默默對視一會,終於還是沒有把對方扒拉下來,反而特意提醒了一句:「抱緊點。」
話音落下,一陣清風拂面而來,如同一把巨大的刷子,將周圍的景色刷在一起,混合成一種模糊的顏色,這種模糊的顏色流動了起來,不斷的改變成紅色、綠色、藍色,一些拉長的了的車、重復的人影樹影,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頭頂流雲和天空混合,白色的雲絮被無限拉長,有點像是小時候藍色的阿爾卑斯糖。
路翀觀察著這種奇異的狀況,輕輕「誒」了一聲:「我們這是……我怎麼覺得有點像是相對運動?」
他們靜止不動,而周圍的環境被快速拉扯著向後。
言老師充滿求知精神的請他解釋了一下相對運動,然後對他的猜想給予了肯定:「原理相似,也可以這麼說。」
話音剛落,周圍混合的色彩漸漸分離,獨立,重新組合成了完整的畫面。
不遠處,正是田文的那棟住宅樓。
算一算這裡距離雲京分局的距離,開車也要三四十分鐘,路翀心想雙馬尾來之前,他們還有時間準備一下。然而一看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還以為幾分鐘呢。
然後抬頭,就看到李想那輛SUV歪歪扭扭的開了過來,從他們面前有驚無險的擦了過去,歪歪扭扭停在了綠化帶上。
如果不是這個不同凡響的停車動作,路翀簡直要懷疑雙馬尾是要先下手為強。
雙馬尾其實根本沒有看見他們,車還沒停穩就拉開車門跳了下來,不過沒站穩,一落地就散了。
不過他很快就把自己重新拼了起來。站起來之後還調整了一下腦袋的位置,光溜溜著身體,掛起一個甜甜的笑,一蹦一跳的上樓了。
路翀感慨:「軟裝做的再好,也不如物業和安保。」
然後他掏出手機給方野打電話,讓他通知田文今晚不要回家。結果方野那邊說,田文已經回去了,據說是因為認床、省錢、以及對政-府的信任。
路翀:……
然後拔腿就往樓上跑。
雙馬尾已經站在了門口,按響了門鈴。
田文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按住對講機問:「是不是快遞?」
他對快遞有陰影。
門那邊傳來甜甜的聲音:「不是。」
作為一個女裝大佬外加資深宅男,對這個聲音完全沒有抵抗力的田文心中微波蕩漾:「那你是誰?」
然後就聽到了門外那個甜甜的聲音回答他:「我是你九塊九包郵買的充氣-娃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