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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財人生之新征程》414|故國神遊(75)三合一
故國神遊(75)

「娘娘!」佟氏喝止了皇后,「娘娘說的什麼話?」她跪下,朝皇上的方向磕頭,「皇上,突縫大事,幾位皇阿哥此時高熱不退,娘娘又急又怒,慈母心懷,這才進退失據。臣妾聽聞,自娘娘被指進府裡,小心恭謹,並無錯處……」

她將『慈母』和『被指進府』這幾個字咬的格外重,前者是說給皇后聽的,叫她別忘了,她那三個孩子還在京城呢。以後還得在皇家過活。沒了額娘,又沒了皇父的照佛,孩子的日子怎麼過。而後者是說給皇上聽的,告訴皇上對皇后的處罰別太過分,別忘了她是老聖人當年指給您的側福晉。不看一面還得看另一面。

可這話出來了,才發現乾隆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時間,倒是不好猜測他要做什麼。

令妃心裏一突,她倒是寧肯叫皇上廢了皇后,然後留著她。可千萬不能脾氣上來了,罵出太難聽的話。皇上當然是不會殺了皇后,可以皇后的性子,真要是罵的難聽了,氣極了真能一頭給撞死了。

撞死了……你她可就還是皇后,死在了皇后的位子上,她的孩子就還是嫡出。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於是令妃趕緊道:「皇上,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就算是娘娘犯了再大的錯,也請您饒她一命……」

佟氏心裏一突,愕然的看向令妃,皇上之前並沒有說過要怎麼處罰皇后。怎麼到了她的嘴裏就成了叫皇上饒了皇后一命了?這人心何等的可怕惡毒。皇后正在氣頭上呢,這會子心神盡失,她這話會誤導了皇后的。

果然,皇后笑的越發的淒涼,在她看來,還是令妃更了解皇上。令妃的解讀裡,皇上要殺了她,那皇上的心裏就是真的已經動了殺念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皇后就隻覺得心口疼的喘不過氣來。不就是一死嗎?死很容易!她也不想活了!

不用你殺,我自己去死!

皇后蹭的一下起來,抓起了小幾上一把剪刀。這剪刀是插花修剪花枝用的。此刻就擺在梅瓶的邊上。

「不可!」佟氏一把撲過去,可剪刀還是被皇后一把抓在了手裏。

令妃怎麼也沒想到,皇后這般的烈性,不等她把話說完,這就真要尋死。

佟氏已經撲到了跟前,見皇后拿著剪刀放在脖子上,忙道:「您想想孩子!您想想孩子……百姓有句俗話,叫寧肯跟著討飯的娘,不能跟著當官的爹。為啥呢?因為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有娘的孩子有人疼。人啊,別管什麼時候,不能走絕路!您在,幾個孩子就有娘。您要不在,他們就沒人疼了。娘娘!」

令妃忙不跌的看著皇后,不住的點頭。她緊張的這會子話都說不出來了。心裏也多了幾分害怕,她怕逼死了皇后,這個罪名給摁在她的身上。

鈕鈷祿太后卻一聲冷哼:「這是用死在嚇唬誰?堂堂的一國之母,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就是你的作為?這與那市井潑婦有何不同?當時,本宮就不同意冊封你為皇后,你身上有哪一點堪配為後?是你自己口口聲聲不生嫡子,可結果呢?坐上後位你就汲汲營營!皇上那麼些個皇子,哪個不是你的兒子?你非得生個嫡子出來,為的什麼?你打從一開始,謀算的就是儲位。你就是那個竊國之賊!」

皇后握緊了剪刀,是!這事上她好似是理虧!可她是他的妻子,她跟他有夫妻之實,她生他的孩子,養他的孩子,哪裏還錯了?

她這麼想著,就看向皇上,「這三個孩子的出生,你可有一絲歡喜……」

乾隆轉過身,緩緩的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像是在思量著什麼,而眼前的一切,都好似一場戲。他遊離於戲外,冷眼旁觀。

鈕鈷祿太后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他這會子想的是怎麼善後才體面,哪裏會管如今怎麼爭執。之前自己說話他沒攔,於是,她知道她可以說話,「一國的皇后,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你至今都沒有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先是皇后,才是弘曆的妻子。你的所有的一切,都得是先想到大清國。朝廷需要穩的時候,你卻隻想著怎麼生孩子……一個出身便特殊的孩子,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康熙朝的教訓就在那裏擺著,可笑你出身滿洲後族,竟是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

皇后握著剪刀的手氣的打顫,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佟氏看的心驚膽顫,她看見皇后的脖子已經被剪刀戳傷了,可皇后對此似乎是毫無所覺。她急忙起身,「娘娘,皇太后就要折返回來了。娘娘,皇阿哥們成了這般,皇太后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的。還有老聖人,老聖人疼愛皇孫,知道了哪有不陪著皇太后一起折返的道理……」言下之意便是,你別急。不要急於尋死覓活的。事情還有轉機,一切可能還有轉機。

皇后雙眼迷茫的看著佟氏:「皇太后?」

「對!皇太后馬上就會折返回來,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很快很快!」

這話卻生生叫乾隆一個激靈:是了!皇額娘會折返的,皇阿瑪八成會跟著一起回來。回來之後,他們會怎麼想怎麼做這都是未知的。因此,這事非得速戰速決不可!

他緩緩的起身,朝皇后走了幾步,「皇后自冊立以來,雖無失德之處,然而奉太后南巡時,竟不盡孝道,不尊禮法,舉動乖張,類似瘋迷……不配為後。今廢黜其皇后之位。然念其生育有功,存皇貴妃之位……欽此!」

佟氏替皇后緩緩的鬆了一口氣,叫她看來,從皇后到皇貴妃,只差半格。她依舊是宮中第一人。又是給皇上背了黑鍋的,只要皇上還要點臉,那在別的地方就得有優容。以後誰要是敢欺負到她身上,皇上只怕都不能答應。

這已經是不好的結果中最好的一種了。

而那邊,只要廢了皇后,那麼對太后和令妃來說,怎麼處置都沒差別。因而,兩人都沒有說話。

皇后卻不住的搖頭,眼淚又下來了。不用死,還能見到孩子,確實……不算最壞!可,叫自己繼續做這個男人的女人,不!她噁心。

她一手揚起剪刀,一手拽下了一縷頭髮,手起剪刀落,一縷青絲瞬間落地,她盯著皇上:「你我夫妻之情今日斷矣!」

佟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是想不明白這種女人的。以為她看透了男女的事,其實她還迷瞪著呢。你管他怎麼樣,只要他能保證你,保證你的孩子都好好的,你在這些事情上妥協一二又能如何?

蠢!蠢不可及!

愚!愚不可耐!

可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特別羨慕這種愚蠢的人。至少在蠅營狗苟的背後,總還有一點東西是真的,是不想被沾染的。

這東西,皇后有,而她沒有!

乾隆低頭看了看那一縷頭髮,再深深的看了烏拉那拉一眼,然後冷著聲音喊吳書來,「叫人擬旨,昭告天下!立刻!馬上去辦!」

吳書來對著皇后磕了三個頭,不知道怎麼的鼻子就酸了,他掩飾著,頭低的低低的退了出去。

緊跟著,上上下下炸開了鍋:皇上廢後了!

這是大清朝自立國以來,廢黜的第二位皇后。

第一位是順治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博爾濟吉特氏。那時候廢後,是有一定的歷史背景的。當年,滿蒙聯姻那是大清在關外便定下的規矩,滿人皇室是在與蒙古結盟。可大清入關,入主中原,蒙古便不再是盟友,而只能是臣下。由合作到從屬關係的變化,從廢後中能看出順治皇帝的心中對蒙古的定位。

在這樣的國家大事的前提下,廢黜皇后那也是大費周章的事。

何況是如今!皇后到底是犯了什麼大錯了?

沒有!在聖旨上也說了,自冊立皇后以來,無失德之處。

既然無失德之處,這樣的皇后還不成嗎?為什麼要廢了她?

因為她不盡孝道?不尊禮法?舉動乖張,類似瘋迷?

可怎麼樣才叫盡孝?皇后又不是腦子有毛病,大面上的事肯定差不了的。又不要她去伺候太后吃喝拉撒,她有什麼理由要做出不孝的事?

不尊禮法?更是無稽之談!哪怕拿出一件具體的事來說皇后不尊禮法呢。當然了,如果說是皇后衝撞了皇上,那這也確實是叫不尊禮法。

可不管是不盡孝道還是不尊禮法,這不都是由太后和皇上說的嗎?你們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但像是舉動乖張,類似瘋迷這樣的罪名,不過是為這次皇后『選民間美女固寵』這個行為找出的借口。皇上是在說:皇后好像不正常了,所以她的行為才那麼有悖倫常。

說到底,皇上還是把這一口黑鍋給牢牢的扣在了皇后身上。

弘晝是帶著吳扎庫氏南巡的,兩人是住在城裏為皇家提供的別院裏的。本來皇后宴請吳扎庫氏該陪同的,但是弘晝不叫他家福晉出摻和,「你打發人告病,隻說身上不舒坦,水土不服,不要去摻和!」

為什麼?

弘晝每日裏弄些人在外面喝的跟醉貓似得,就是不往皇上跟前去,「總覺得心裏不安穩。怕是要出事!」

什麼事?

「四哥這麼浪,皇阿瑪竟然沒有管。」弘晝心裏的不安特別重,「皇阿瑪要是想管,怎麼可能管不了。」

於是兩口子真就不往前湊了。結果兩人晚上偷摸的出去逛去,弘晝還帶著福晉一塊兒茶樓聽說書喝茶。今兒這書是新段子,弘晝也沒在意,還指了點心給福晉介紹。福晉卻不賣面子,還不如書院裏那個叫蕭娘的姑娘做的好吃呢,「咱家老四吃人家的點心吃的好,還想著娶人家回家來。你說這混小子怎麼想的……」

兩口子正說著呢,聽著這說書的說的是皇上南巡的事。

弘晝就道:「都是編的!」他樂呵呵的,「不知道皇家的事,偏編出來的人人還都愛聽。你也聽聽當個樂子。」

可今兒這個,一點都不可樂。

故事講的是某一朝,有一位帝王南巡。皇上好美色,宮裏的近伺太監便在城中遍尋,結果看了不知道多少,都不及宮中佳麗。終於一個偶然的機會,碰見了一個女子,這女子叫如煙。接著便說,這如煙如何的孤苦無依,最後又如何的嫁□□為妻,這夫妻二人熱孝成親,如何的恪守禮節。又說這如煙賢惠,支持丈夫讀書,怎麼的辛苦操持家務,不曾有絲毫輕浮之舉。說這個□□如何有報效朝廷之心,拋下新婚妻子在書院裏刻苦求學,學業優異等等。誰知道好好的鴛鴦遭棒打,那如煙被帶走,如何的失了清白,又如何的隱忍,只為了能見丈夫一面做個交代。然後又怎麼在皇后的宴會上一躍而下,投湖而死。

直說的滿堂皆靜,無人敢喘大氣。

這裏面用了春秋筆法,但是吧,很多東西都是有來處的。比如說那書院,在古代的任何一朝都不曾有過的。

所以,這個喜好南巡的皇帝是誰?

康熙皇帝!那位也愛南巡。

但是真有這樣的故事早就傳遍了,為何現在才用這樣的法子講出來。

人們心裏還沒倒騰明白呢,茶樓裡就有人驚呼一聲,「書院裏還真有一個叫□□的學生。那學生前不久也才娶了妻子,也巧了,他那新婚妻子也確實是熱孝出嫁的,兩人不曾圓房……但是不是叫如煙,那就不得而知……」

話沒說完,就被人給捂了嘴,「你不想活了!瞎說什麼?」

弘晝伸出頭去,想找那個說話的人,卻沒有看到。他立馬給身邊的大太監使了眼色,叫他打發跟著的暗衛追出去看看,結果等了半晌人回來了,說沒找見。

連他的人都沒找見,那這只能說明兩點:其一,對方的人手跟自己是等級別的。其二,對方佔著地緣優勢。也就是他們在杭州要比自己的人在杭州熟悉的多。所以,他們一躲,自己的人連影子都沒抓住。

他再不敢耽擱,拉著吳扎庫氏,不理茶樓裡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趕緊往回走。

這一路上,總有一些聲音傳來。

「皇上是好皇上,這肯定是謠傳。」

「好的是老聖人,又不是皇上。當爹的是好皇上,那當兒子的可不一定。想那劉備能爭來三分天下,可劉阿鬥卻扶都扶不起來……」

「那倒也是!當爹的把好名聲都留給了兒子,可這做兒子哪裏知道珍惜……」

弘晝感覺自己的血都倒流了:「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咱們出來之前那邊的消息還說一切都好,怎麼一出門就聽到這麼多事。沒道理有人比爺的消息還來的快呀!除非……」

除非什麼?

吳扎庫氏看這弘晝,拽著他的袖子,「除非什麼?你倒是說呀!」

弘晝的話還沒出口呢,就聽到前面急促的鈴鐺聲,伴隨著馬蹄揚鞭聲,迎面而來。他才要掀開簾子去看,卻聽見外面喊:「王爺,皇上有召。召您即刻動身見駕。」

果然!

弘晝安排了人,「你們護送福晉慢行,爺先走一步。」

吳扎庫氏掀開簾子出來,「爺——」

弘晝鬆開韁繩,靠近吳扎庫氏,「你也要去,見見皇嫂。今晚上是皇后宴客,事兒必然是出在宮宴上!」

吳扎庫氏這才恍然,「好!爺您慢些。」

弘晝再不耽擱,上馬就走。

等到了地方的時候,已經聽到消息了——皇上廢後!

弘晝站在原地都不能動地方了,看著特意等在這裏的傅恆,「你說什麼?」

傅恆低聲道:「皇上已經下旨,昭告天下了。旨意已經傳下去,萬沒有回頭的可能。」

弘晝一把推開傅恆,「你就這麼乾看著!」

「實在是今兒這事出的突然。」傅恆垂手低頭,狀似恭敬,可話卻是這麼說的:「王爺,富察家雖是先皇后的娘家,但富察家從不以外戚而立家。況且,王爺——您現在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

傅恆便道:「和敬公主在裏面陪皇上說話,隨駕的大臣都在外面等著呢。」

和敬?

弘晝掏出懷錶看了下時辰,「和敬進去多久了。」

「大半個時辰了。」傅恆朝龍舟的方向看了一眼,這麼答道。

已經大半個時辰了!

和敬這不是進去勸的,分明就是給了皇上一個借口擋住要進去勸誡皇上的大臣。和敬就是要等著旨意快速的送出去,不給半點機會追回聖旨。

弘晝看向傅恆,傅恆站在一邊不言語,卻把路讓開了。大有你覺得有必要管皇后的事,你就闖禦駕去。

弘晝眼睛閃了閃,心裏便有了計較。他抬腳上了龍舟,然後從跪著的大臣中穿過去,扒拉開擋在門口的吳書來,「讓開!你這狗奴才,本王你也敢攔著。」說著,一腳就將門給踹開,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人直接就闖進去了,在外面還能聽見和親王的聲音,「四哥,你糊塗了!皇嫂那是皇后,怎麼能輕易下就給廢黜了?這是有心人算計的!四哥千萬莫要上當做出夫妻結仇的事!皇嫂的為人弟弟知道,她萬萬不是能做出那等事的人。」

傅恆一愣,難道自己猜錯了。並不是老聖人在謀劃,也不是那位小貝勒在謀劃?真要是這兩人,和親王是鐵定會站在這二人身後的,巴不得廢了皇后連帶了廢了嫡皇子,怎麼會這種時候跑出來為皇后說話。此刻,像是和敬這般,看似幫皇上攔著大臣,其實是叫旨意傳遍天下不可回頭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傅恆這麼想,不少人也跟傅恆一般想法。

因而,有那麼一絲懷疑老聖人的都收起了這一絲的懷疑,反而覺得和敬公主的做法非常的違和。

難道是和敬公主的意思?或者是傅恆大人?

畢竟嫡皇子為儲君與富察家是沒有益處的。

傅恆感覺到有幾道視線看過來,他頓時明白了。心裏叫了一聲委屈,然後不得不佩服和親王的機靈。這位王爺看著放蕩不羈,好似總在很多時候表現出幾分糊塗王爺的本性來。可實際上,他心思之靈巧機警,在朝中當真罕有。

就是裏面的乾隆和和敬也是這般的想法,和親王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能看出老聖人的態度。

和敬起身跟弘晝見禮,「五叔,您來了。」

弘晝訓斥和敬,「你也是胡鬧!誰都能來,誰都能在這裏呆這麼久,就隻你不能!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明白?知道的說你擔心你皇阿瑪,不知道的,還道你在其中不知道幹了什麼呢。連你舅舅都被你連累的。如今多大的人了,行事還是這般隨心所欲。出去!去替我跟你皇阿瑪盯著你幾個兄弟去!」

和敬心裏突然湧出來一股子暖意。她進來,在這裏陪著皇阿瑪,是知道皇阿瑪想叫旨意傳下來無人阻擋的。可私心裏,何嘗不是想藉機不給皇后任何翻身的機會。皇阿瑪不會將她往壞處想,但是外面的人必然會想的。可現在,五叔這麼一說,就是在回護她,在回護富察家。

她一幅受教的樣子,「我這就去。順便也會叫太醫去瞧瞧祖母和額娘的。」

還繼續把皇后稱呼為額娘。這個稱呼不僅沒錯,還添了幾分親近。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無形中多了幾分人情味。

弘晝點頭,嗯了一聲,看著和敬出去了。

和敬上岸,朝傅恆行禮。傅恆也沒躲,舅甥倆沉默了片刻。傅恆到底是先開口了,說和敬,「做事即做人。在做人上,你多跟和親王學。和親王在做人上,頗有獨到之處,你學到了,這輩子都將受益無窮。」

是!

匆匆說了幾句話,和敬就告退去看這幾個皇阿哥去了。傅恆依舊站在岸邊,腦子卻一刻也沒歇著,尋思著,這動手的人到底是誰。

弘晝那邊並沒有把門關上,而是道:「皇兄,貶妻為妾這種事,不能做呀。便是皇嫂有哪裏做不到的……」

「不要說了!」弘曆的眼圈都是紅的,「朕與她夫妻也已經二十年了。早年,她是極好的。當年,皇阿瑪是把一個很好的姑娘指給了朕。她也一直恪守本分,從不逾矩。連你先皇嫂,也常誇她賢淑。自你先皇嫂沒了,朕將內務託付給她,這是何等信任。正是她做的好,哪怕朕心裏放不下先皇后,也還是扶正了她。可是,自從有了十二阿哥,她這心裏就對朕生了怨懟之心。當年朕繼位之後,於乾隆元年,便冊封嫡子永璉為太子。只是可惜,朕的永璉早早的沒了。皇后生了十二阿哥之後,朕沒有冊封其為太子……她心裏如何能不怨?」

要說這個,弘晝都不能說這位皇后無辜。連他這種在宮裏眼線不多的,都聽到過皇后曾經抱著十二阿哥說過,說咱們十二阿哥也一樣聰明貴重,器宇不凡。

這『聰明貴重,器宇不凡』八個字,是皇上誇永璉的話。

想想也是,那個是嫡子,皇上一登基,就冊封其為太子。當時是秘密建儲的,不過孩子後來夭折了,這事就不是秘密了。

這麼一對比的話,這位皇后都生了兩個嫡子了,皇上絲毫沒有說過立儲的事。可見,是真沒這個打算。不僅沒有這個打算,還屢屢抬舉五阿哥和令妃生的十四阿哥。這怎麼能不叫身後皇后的烏拉那拉惶恐。

聽福晉說,皇額娘早兩年還提點過皇后,說你要穩住,你穩住了別人就該慌了。你慌什麼?總覺得沒有安全感?可你身為皇后,這本身就是最安全的保護罩。

可惜,皇后是沒有把這個話聽進去。

皇額娘那話其實就是給了她保證。哪怕最後嫡皇子不能登基,那嫡皇子也不會是皇后想的那般只能是淒慘的結局。

可是她一句沒聽進去。把皇上對她和對先皇后的態度作對比,把皇上對永璉和對永璂的態度做對比,越是越對比越慌了。慌了就亂了,亂了就什麼亂主意都想的出來。然後就叫人有機可趁了!

其實,皇額娘說的對,她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立身之道。

皇上說這個話是給自己聽的,也是給要折返回來的皇阿瑪和皇額娘說的,更是給外面跪著的大臣說的。意思只有一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后有今日,並不完全無辜。

因著涉及到立儲之事,別人就不敢說旁的話了。替皇后說話豈不是要站十二阿哥的隊。

弘晝心裏嘆氣,自家四哥掌控朝臣永遠都是這麼精準。他知道那些大臣此刻恨不能原地消失,於是便轉身出去,「諸位大人,各司其職去吧。杵在這裏做什麼?爺想跟爺的哥哥說點私房話,你們這麼多耳朵在這裏聽著,還叫爺怎麼說呀?去吧!都忙去吧!該查什麼就去查,都別放鬆了。」

然後果然一個個的跑的比兔子還快!

弘晝叫傅恆,「富察大人,你來一下。從哪算你都不算外人……」

傅恆等這些大人都走了,才進了書房。

弘晝卻站在門口說吳書來,「叫個可靠的在門口守著,你去……盯著人救活那個康來。這人不能死,聽懂了嗎?他以後死哪都沒關係,但現在他不能死。」

吳書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是!王爺放心,奴才這就親自盯著。怎麼救幾位阿哥爺的,奴才就怎麼救此人。」

好!去吧!

等人走了,弘晝才回去將門關了,回身過來的時候,就見自家四哥紅著眼睛看著他,飽含深情的樣子,嚇的他差點回身就跑。

傅恆打岔,「王爺,可是發現了什麼?」

「說不好!實在想不出誰能用這樣的法子。」弘晝就道,「說句不怕犯忌諱的話,來之前的路上,我還大逆不道的想過皇阿瑪。可皇阿瑪用的著用這樣的手段?皇阿瑪要是真要毀了四哥的名聲,那這幾年又何苦幫四哥和朝廷經營名聲?」

傅恆心裏又贊了一聲。別人隻敢心裏想,他卻敢大咧咧的往出說。往出說了,他坦蕩,越發的不會叫人懷疑。

事實上,他也不覺得這事跟那邊有關。

乾隆點頭:「你是糊塗,你怎麼敢那麼想皇阿瑪。」

「我甚至想是不是永琅那小子了。」弘晝更直言不諱,「可那小子一直在咱們眼皮底下,不說身上有幾根毛咱們都清楚吧,但一天到晚幹了什麼,不難打聽。」

是!乾隆當然知道這孩子一天到晚乾的是什麼。其實說起來,無甚特別之處。此人也可以排除嫌疑。

弘晝嘆了一口氣,挨著乾隆坐了,「正是因為想到了永琅,我就想到了永珹和永琪這幾個孩子……」

乾隆面色一變,「不會是永琪!永琪心思純凈,那孩子沒那麼多的歪的邪的!」

弘晝點頭,「難道是永珹?永珹沒那樣的城府!」說著,他直接跳過這個人物,「四哥,弟弟要說幾句大不敬的話了。」

「就咱們兄弟,你隻管說。」乾隆心跳的厲害,弘晝排除了永珹是沒錯,永珹是沒那樣的城府,可他身後的人呢?這手段臟成這樣,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太后——朕的額娘!是你嗎?

他以為弘晝要的大不敬的話是說太后的,誰知弘晝張口就道:「臣弟要說的是令妃。令妃有永璐,說實話,要說她和魏家沒什麼心思,臣弟是不信的。可永璐才半歲大,現在就這般汲汲營營,是不是有些早?或者說……她不是為了儲位,而是為了後位。」

有了後位,他兒子距離儲位還遠嗎?

傅恆心裏又是一聲贊,這是生生的斷了令妃的前程了。和親王是怕這邊倒了這個皇后,那邊又立令妃為皇后。如今把這點懷疑擺在面上,以皇上的性子,心裏能不存疑?一旦存了疑心,令妃為後的路就算是被斬斷了。

他前面說了那麼多,連老聖人都拿出來做鋪墊了,其實為的就是引出後面的話。是啊!他膽大包天,連親老子都敢懷疑,那麼懷疑你一個宮裏的普通妃嬪,有什麼不敢的?

這一招高啊!實在是高!

傅恆的嘴角輕輕的翹起,又趕緊壓下。他早知道和親王是個妙人,卻沒想到,會妙成這般。

乾隆果然眼眸深了那麼一瞬,想起今兒太后和令妃逼迫皇后的嘴臉,真要說起來,果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就聽弘晝一嘆,「這要真是早就存心要害皇嫂,順便坑了皇兄您的名聲。那此人只怕早有準備。怕就怕,這樣的事傳出去,鬧得人盡皆知。那可真是有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乾隆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老五,你親自去迎一迎皇額娘。傅恆,其他的事情都交由你打理,都去忙去吧。」

弘晝心說,我這迎皇額娘我得迎到多遠的地方去?!但是不敢違拗呀,說走咱就走。皇上估計是要找太后的麻煩,怕自己在這裏礙手礙腳。也是!太后要是跟自己求助,那自己是該管呢還是不該管呢?畢竟自己是太后養大的,誰都知道,太后疼自己比疼皇上這個親兒子還多呢。自己怎能不管?所以,越是把自己打發的遠,越是說明皇上忍不了太后了。

因此,他跑的特別利索,隻留了口信給福晉,說是你看看皇嫂就行。這裏正亂,你別在這裏添亂了。沒事就回城裏的別院養著,千萬別折騰了。

這話其實不用他傳,吳扎庫氏都準備走的。她是皇后沒見到,見到了佟氏。兩人還沒說話呢,就看見皇上怒氣沖沖的奔著太后那邊去了。佟氏就催促,「福晉趕緊走,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您身子本來就不好,這麼來回的折騰……回去記得找大夫。」

明白!

誰都明白,隻鈕鈷祿太后這會子不明白。她看這怒氣沖沖的兒子,「你說什麼?你說本宮害你,害皇后?弘曆,本宮是你的親額娘。本宮瘋了嗎?害自己的兒子?」

乾隆輕笑一聲,「那朕倒是要問問太后,廢黜了皇后,與您又有什麼乾係?您今兒可是著急的很,所為何?」

鈕鈷祿太后張嘴結舌,竟然是不能答。憋了半晌才道:「這不是為了你嗎?」

「為了朕?」乾隆看她,「太后!額娘!朕再叫你一聲額娘。看在這一聲額娘的份上,兒子希望,您能說句實話。」

鈕鈷祿太后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憋了半晌才道:「本來覺得永珹那孩子挺好的,本宮願意多疼疼。你以為本宮想立永珹為儲君,這不可能。永珹的額娘血統有問題。她那樣的出身,怎麼配?本宮那麼做,就是□□後踩低捧高……」她說著,越想越是,聲音就不由的大起來,理更直了,氣更壯了。但是她抬頭看向她兒子的時候,發現她家皇帝兒子並沒有信這樣的話,於是,她的心思一轉,張口便道,「當然了,也是想幫幫令妃!」

幫幫令妃?

乾隆不由的淒然一笑,「果然裏面還有令妃的事!」

鈕鈷祿太后:「……」我瞎說的!

不對!什麼叫『還有』?感情本宮說了這麼多,不僅沒把自己摘出去,還把令妃得裝裏邊了!

是自己的腦子老了不好呢?還是自家兒子的腦子有問題。我說真話你不信,我說假話你倒是信了個真!

四爺啊,福晉啊,你們啥時候回來呀!我這到底是生了個什麼玩意?!你們還管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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