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久等不到唐邵回來, 唐夫人帶著人先散了, 老太太貼身嬤嬤不解:「您這樣夫人該不高興了。」
「隨她, 當年要不是她這個娘, 寶兒該是和邵兒一對的, 如今還能承歡老身膝下, 作何嫁進宮裡?」
「寶兒性子單純, 自小又生在簡單的家中,對後宅陰私全然不瞭解,將來要是宮裡添了新人,如何能比得過那些深宅大院裡教養大的閨秀?」
嬤嬤歎氣:「聽說皇上對表小姐好著呢,您盡可放心, 再說有聶國公府和咱們將軍府在,皇上即便將來貪個新鮮, 也不會虧待了小姐。」
她小聲湊在越老越固執頑童的老太君耳邊說道:「您可不能再提這事兒了,叫人聽見了傳出去對大少爺和表小姐都不好。」
老太太瞪了瞪眼, 沒再說話。
春末已近初夏,午時的微微涼風帶著些許熱意, 聶瓏退後一步,稍稍揚起下巴看他說:「表哥剛回京?前段時間就聽皇上說表哥打了勝仗即將凱旋而歸,算算也沒幾日。」
男人注意到後退的那一步,淡色的眸子微深,說一路疾行,其實也沒數日子,就想趁著祖母過壽前回來, 為她老人家祝壽。
聶瓏:「說起來外祖母也快生辰了,表哥不提我差點沒記起來,真是不孝,表哥可別跟外祖母告狀!」
少女說起這個,神色略微放鬆,眼睛眨了眨,帶著少女的俏皮。
也沒說幾句話,聶瓏看日上中天了,含笑道:「表哥是去找皇上的?那你先去忙,就此別過。」
男人俯身讓路,「微臣就不打擾娘娘了。」
聶瓏點頭說表哥不必客氣多禮,待走了幾步,心念一動回頭,發現清雋冷淡的男子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
她心裡微微有些奇怪,倒也沒多想,身後太監捧著教案並一些工具追上來,喘著氣兒。
「娘娘,娘娘,學堂裡打起來了!」
「您走後,奴才留在學堂裡收拾工具,這才剛剛走出門兩步,就聽見有人哭了起來,緊接著還有扔桌椅的聲音,奴才連忙回頭一瞧,裡頭亂成一鍋粥了!」
小路子指著額頭丁點青紅訴苦,一張臉皺成一團,「您瞧,奴才頭上還被砸了個包包。」
聶瓏腳步一頓,立馬轉身往回走。
邊走邊問,說為什麼打架,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受傷?
小路子跟在後頭小跑著,「奴才喊了幾個灑掃太監去幫忙了,小葉子也在邊上呢,具體是個啥情況,奴才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蒙著呢!」
他補充道:「景世子都哭了,說褚遠小公子騙人,欺負人,是
「還有……」
「還有什麼?」
「……盛小王爺受傷了,跟個小牛犢似的,抱著褚遠小公子不放,把人咬得鮮血淋漓。」
聶瓏越走越快,她先前不過剛剛離開一刻多鐘,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這堂課是上午最後一堂課,照著平時的習慣,小崽子們會在專門安排負責生活的宮女姐姐的帶領下,排排坐,乖乖吃飯,吃完飯乖乖去休息,完了等著下午的課。
這麼多天沒見過聚眾鬧事,聶瓏倒是見過有的團子仗著身份高欺負單獨的小團子,而且這樣的事,在聶瓏積分制的管理下少了許多,在她學堂裡身份不是關鍵,積分的專屬顏色標誌才是階級的代表。
聶瓏也沒空多想,甫一推開門,一隻團子兩隻團子哇哇大哭跑了過來,抱住聶瓏的大腿,「哇嗚嗚……皇嬸!褚遠他欺負人!他打人,打小舅舅,打我……還、還打了那個小壞蛋!」
小傢伙哭得眼睛紅紅鼻子一抽一抽地,小肥手抓著聶瓏裙角不放。身後還跟了幾個慫團子,欒郡王府的那矮團子聶瓏還記得,小傢伙跟盛多一般大,小手攪在一起,眼巴巴仰頭看她,偶爾羡慕地看眼褚景西。
見聶瓏看來,小傢伙紅了臉,拉著妹妹的手,躲到先生身後去。
聶瓏抬腳向混亂的「戰場」中心走去。
準確來說,一開始的確是團子混戰,到後來卻變成了一大一小兩個團子的單打獨鬥,其他團子被他們兇狠的模樣嚇怕了,不敢再湊上去。
褚遠雖然大個兩三歲,可他生得瘦弱些,又不如盛多有狠勁兒,一時間兩隻鬥了個旗鼓相當。
矮矮的瘦小團子,頂著一頭卷毛,跟頭小狼崽子似的,綠眸兇狠,閃著灼人的光芒,狼崽子打架打得專心,甚至沒有注意到旁人,身子小小氣勢洶洶。
他身高連人家胸口都不到,愣是死死咬住不放,將褚遠咬得齜牙咧嘴。
「盛多,褚遠。」
平淡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似平日輕言細語,帶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平靜,盛多頓住,一時間咬在褚遠手臂上的牙齒不自覺鬆動。
褚遠找到機會,在動作的慣性下,一把將毫無防備的卷毛小團子扔了出去。
聶瓏心裡一咯噔,沒來得及多想,上前將人接住,也恰好她正走到他們身後,距離很近,在團子落地前堪堪將人接住。
她這個身體身嬌體弱,在衝擊之下,差點抱著人一塊兒摔地上去,一雙大手在危急之際從身後托住,這個帶著龍涎香的懷抱將她連同團子一齊抱住。
男人道:「小心。」
聶瓏鬆了口,有些驚訝,「皇上您怎麼來了?」
「朕若不來,你怎麼辦?上個課把自己摔地上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板著臉,臉色不大高興,黑沉沉的,環視一周,把團子們嚇得瑟瑟發抖,尤其是那些參與過的小傢伙們。
皇帝才是最可怕的人,那是比他們長輩爹爹爺爺還要厲害的人,小團子們嚇都嚇死了。
聶瓏往男人身後看去,一襲銀白鎧甲的清雋男人正站在學堂門外,目光淡淡看向這裡,她愣了愣,「皇上和表哥都來了?」
褚稷沒好氣點點她的小鼻子,沉聲道:「朕正想去你宮裡用膳,恰好碰見唐將軍回來,路上說到你最近在宮裡開了學堂授課,朕便帶唐將軍來參觀參觀,讓他也長長見識。」
「虧得朕一時心血來潮趕過來,否則你這一下摔地上去,也不知會如何!」
男人捏著她腰肢的手越發收緊,聶瓏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多小崽子看著呢,又有表哥在外頭,她耳垂染上粉色,捏了捏男人的大手,衝他眨眼。
「您先等等,回頭再跟您解釋。」少女柔軟的指尖輕輕捏著他的手指,水眸裡帶著祈求之色,褚稷張了張,不情不願退到一旁。
他隻站著不說話,卻給在場眾多團子帶來巨大的陰影和壓力,像一座大山似的,團子們伏跪在地,一字未敢多說。
聶瓏放下懷裡的小卷毛團子,抬起他的臉上下端詳了一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還磕破了塊兒,小傢伙抿著嘴倔強不語,聶瓏捏著他的小鼻子不放,輕輕搖了搖。
「先生昨兒個剛說過什麼呀?」
「我知道,我知道!」褚景西不哭了,嗓音裡帶著小鼻音,舉著小手說:「皇嬸,先生說不能打架,不能欺壓同窗,要靠自己的實力立足,違反學堂規定要扣積分,嚴重的還要逐出去!」
聶瓏跳了眉,「所以……你們?」
好些個團子齊齊大喊:「先生,我們錯了!」尾音拖得老長,要多真誠(害怕)有多真誠。
聶瓏低頭看腳邊沒吭聲的小卷毛,「你呢?」
她看起來眼裡隱隱有些失望,盛多偷看了一眼,忽然眼眶紅紅,顫著音兒,「錯了。」
「錯哪兒了?」
「不打架。」小卷毛悶悶道。
門外的男子目光停留在乾淨溫潤正在循循教導的「少年」身上,唇角微微勾起又似沒有,眼中帶了絲不明的光芒。
褚稷饒有興致看著,嫌站著累了,乾脆隨意尋了張就近的桌子坐下,長腿隨意曲起搭著。
眼見心愛的桌子被「大老虎」坐了,那被占座的小團子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蹲角落畫圈圈去,希望先生快點將這只可怕的皇上大老虎領走。
聶瓏叫二人把前因後果解釋一遍,兩隻都是酷酷的,話不多,三兩句說不清,又有參與或旁觀的團子斷斷續續補充。
聶琥臉上也青了一塊,平時的憨頭憨腦全不見了,指著褚遠說道:「褚遠先是騙我和景西,說要幫我們報仇……」
場景往回放:
兩隻團子齊齊向後看去。
聶琥最先搖頭,說不,褚景西附議,說要他們也要自己來,找別人算啥本事,再說,他們才不屑跟積分負一百的人為伍呢!
這話說的,褚遠立馬火了起來,召集小夥伴們將「甥舅」兩隻團子包圍起來,雙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不知怎麼的,沒過一會兒,盛多也加入了進來,還是幫著聶琥他們的,他人小,可是打得最猛,後來把聶琥和褚景西都嚇了一跳,盛多他簡直不要命了,聶琥想到褚遠本就欺負過盛多,也喊了幾個團子一起上。
「報仇?」
「你們有什麼仇可報的?」
聶瓏目光在聶琥褚景西和盛多三小隻身上來來回回,小小的人兒哪來這麼多眉眼官司?
三小隻垂下腦袋,一言不發,雙頰紅紅。
聶瓏見此沒再說,轉頭看向褚遠。
「你先前帶頭將褚遠綁過一次,不過一兩日時間,你竟又要誘使同窗一同去欺負他,盛多與你有多大仇?」
「褚遠,本宮想不大明白,也懶得追究了,即日起你回去吧,學堂供不起你這尊大佛,在場的這些同窗既是你日後的同窗親友,也是同個皇室宗親的兄弟,你既小小年紀兇狠好鬥,不念及絲毫情誼,便不適合待在這裡。」
聶瓏說完,褚遠微微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巴,似是看到明黃色身影坐在一旁,最終抿嘴沒出聲。
聶瓏解決完一爛攤子事,又吩咐了小葉子去喊御醫,給幾個受了皮外之傷的小崽子們看看,擦擦藥膏。
她也不急著走,連帶皇帝和大將軍也跟著等。
聶瓏看著小崽子們,笑道:「你們也別逃過,不管是主動參與的還是別動參與的,各個積分扣五十,另外再罰抄寫三字經,不會寫的字就慢慢磨,不得代寫。」
小團子們頓時垮了臉,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大點的團子還好些,小點的手勁不足,寫幾個字跟要了他們心愛的玩具一樣,別提多痛苦了。
最痛心的是還要扣積分!成為負分的白旗選手,對好面子的團子們來說絕對無法容忍!
褚景西和聶琥先前還在勵志要拿金牌,轉眼成為負分的窮光蛋,兩只對視一眼,差點沒哭出聲兒!
聶瓏解決完了事兒,跟褚稷慢悠悠地往回走。
門外的銀甲將軍不知何時走了,再出來不見人影。
褚稷笑道:「可是怪朕沒留你表哥在宮裡用膳?」
「皇上這是說哪的話?表哥是外男,若是與臣妾一道用膳自是不合適,是應當避避嫌的。」
說這話時褚稷特意認真看了眼少女的神色,見她眼中依然清澈如水,顯然並不解其意,心下微微鬆了口,他伸手攔了少女腰肢。
「今日寶兒讓朕大開眼界,比之朕當初的太傅毫不相讓,寬緊有度,字字帶刺兒,有時候刺人,有時候撓人,漂亮得緊!朕甚是心悅!」
「皇上這尊大佛當得也不錯,有您鎮著誰敢不聽話?」聶瓏斜了他一眼。
男人哈哈大笑,說:「那要不民間怎麼有句話,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這話是用在這兒的?」
太監宮女在後頭遠遠墜在後頭,聶瓏伸手撓他手背,男人躲閃,笑道:「那請寶兒先生指教指教,說說該用什麼合適?」
「說您不要臉,以大欺小,您說合不適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