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頁回侯府了】
永安侯的封地在直隸郡, 緊挨京城。
從萬年縣過去,乘坐馬車只有兩日路程,若騎著快馬, 一日之內便能跑個來回。
起初蘇嚴還擔心蘇頁會趁機逃跑, 特意派了守衛日夜看著他。
沒成想, 蘇頁不僅不跑, 反而該吃吃、該睡睡,一點異動都沒有。
蘇嚴原本還打著叔侄親近的名號想要套套他的話,然而, 蘇頁始終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蘇嚴雖然氣悶, 卻也無可奈何。
實際上, 蘇頁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他怕虞峰會一時衝動,不顧他的勸阻跟上來。
幸好,兩天下來, 他留心看著, 並沒發現那人的身影。
蘇頁慶幸的同時, 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失落。
第三日清晨,馬車駛進城門, 拐上向西的大道, 蘇嚴大大地鬆了口氣。
蘇頁一眼便認出這不是去永安侯府的方向。
「除了侯府,我哪兒了不去。」蘇頁挑開車簾, 作勢要往下跳。
蘇嚴面色一變, 連忙拉住他, 明明心裡慪得要死,還是維持著表面的客套,「小闌,自從你離開之後,你叔祖父擔心得夜不能寐,一早便吩咐了,接你回來之後到家廟去一趟。」
蘇頁哼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是擔心我還是擔心蘇家的爵位?家廟?是不是覺得關得我不夠,還想再來一回?」
蘇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沉聲斥道:「放肆!看看你說的,像什麼話!」
蘇頁雖然沒再頂撞,卻也毫不示弱。
蘇嚴握了握拳,只得率先緩和下態度,說道:「行,既然小闌想回侯府,那便先回侯府罷!」
車伕應了一聲,嘴裡吆喝著調轉了方向。
***
永安侯府,已經和蘇夜闌記憶中的樣子大為不同。
原本處處簡潔的將門之氣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假山曲水,紅牆綠瓦,以及處處橫生的枝杈。
蘇頁隔著車簾瞅了一眼,唇邊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怪不得他們如此急切地想要把蘇夜闌許人,分明就是想要鳩佔鵲巢!
蘇嚴雖正襟危坐,看似垂著眼休憩,實際時刻都在關注著他。
瞥見他此時的表情,蘇嚴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如果不是知道他耳後那顆半紅的胎痣,他興許真會以為眼前這個人是假冒的。
蘇嚴讓人將馬車停在側門,恢復了先前溫和的樣子,「從前的竹笙院還給你留著,小闌記得路吧?叔父得早點去回你叔祖,便不陪你進去了。」
「叔父說的哪裡話?回我自己家,還用外人陪嗎?」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蘇嚴的笑臉再也維持不住。
蘇頁也不管他,逕自下了馬車,也不管側門正門,抬腳就進。
此時他身上依舊是那套粗布襖,一看就是鄉下打扮,不知蘇嚴是忘了還是故意,接連兩日都沒讓他換身衣服。
門口的僕從當著蘇嚴的面便開始嘀嘀咕咕,而蘇嚴竟連半句斥責都沒有。
蘇頁冷笑一聲——上樑不正下樑歪,就作吧,早晚會自食惡果。
從側門進來,繞過影壁,穿過迴廊,蘇頁循著過往的記憶朝後宅走去。
滿院子的僕從竟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一個個的看上去十分忙碌,蘇頁穿梭其中,雖然沒人攔他,卻也沒人上來給他見禮引路,只由著他一個人在院子裡走。
這個下馬威,蘇頁給滿分。
此情此景,若真是從前的蘇夜闌在此,估計會氣到吐血,然而,換作是他,就另當別論了。
他甚至還能保持微笑。
興許是考慮到蘇夜闌還要在府中出門子,竹笙院倒是沒有大動,只是屋裡屋外的僕從全都換了,博古架上名貴擺件也少了許多。
蘇頁看著熟悉的一切,眼眶微微發酸。
雖然只是穿越,然而那些記憶深深地根植在他的腦子裡,就像自己親自經歷過一遍似的,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卻是不能的。
自從蘇頁踏進院子,僕從們便一下子退了個乾淨,他來了小半個時辰,竟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
蘇頁眼中閃過譏諷之色,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制住!
他抓起架上一隻細頸白瓷瓶,「嘩」的一聲扔到地上,厲聲喝道:「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脆響過後,院內依舊靜悄悄。
蘇頁心裡冷笑,面上卻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模樣,大聲嚷道:「不出來是吧?那我就接著砸,等我把這滿屋子的家什砸玩了,我看受罰的是我還是你們!」
話間剛落,又是「嘩啦」一聲,白玉璧璽碎成一塊塊。
蘇頁就手抄起青銅酒器,毫不猶豫地扔向庭中的陶甕。
旁邊忽地撲過來一個人影,好巧不巧地被酒器砸中,儘管疼得呲牙咧嘴,那人還是跪到地上,痛心疾首地勸道:「爺,停手罷,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呀!」
這人一帶頭,一個個僕從接二連三地從樹幹後、迴廊裡衝出來,撲通撲通跪了一地,雖然嘴裡紛紛喊著「爺息怒」,眼中卻滿是怨懟之態,沒有絲毫誠意。
蘇頁冷笑,「息怒?平白無故地我為何發怒?」
說著,他手上不停,只挑著最好的東西一通砸。
為首之人看著滿屋狼藉,終於硬氣不得,連滾帶爬地跪到蘇頁跟前,哭喊道:「爺誒,求您停手罷,給奴才們留條活路!」
「活路?若是今天渴不死我,我再考慮給你活路!」
那人一聽,瞬間福如心至,給身後的小僕遞了個眼色,小僕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抱著一壺滾燙的熱茶回來。
儘管如此,管事還是嫌他慢踹了他兩腳——就是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蘇頁又扯碎了兩幅絹畫。
直到面前擺上了熱茶,蘇頁才徹底消停下來。
管事抄著手站在他跟前,語氣中滿是埋怨,「爺,您以後若是渴了,直接吩咐小子們燒水便好,可別再糟蹋這些好東西了,您受得,奴才們可受不得呀!」
蘇頁安安靜靜地聽他說完,平靜無波的臉上頓時帶上了笑。
管事一愣,也跟著笑了起來。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蘇頁一腳踹到地上,身下的碎片扎得他嗷嗷直叫。
「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想怎麼做,不想怎麼做,還輪不到你教!」
蘇頁一隻腳踩在他的肩上,手肘搭在膝蓋處,居高臨下地說道:「你以為你是那人的心腹,我便治不了你嗎?咱們不妨試試,是你的口信快,還是我的刀快!」
說著,便從架上取下一把彎刀,直直地抵在管事喉間。
管事嚇得舉起雙手,抖如篩糠,「別、別,奴才該死,奴才說錯話了,爺饒命、饒命……」
蘇頁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話,刀尖往下壓了半寸。
管事嚇得啊啊大叫,閉著眼喊道:「奴才從今往後一定盡心盡心伺候主子!主子開恩!」
蘇頁臉上露出滿意的笑,這才將彎刀拿開。
他喝夠了茶水,又整整吃了兩盤點心,然後便將人悉數趕出院子。
管事臨走之前,還披頭散髮地指著屋內狼藉,戰戰兢兢地問道:「主子,這、這……」
蘇頁厭煩地擺擺手,「不用管,睡醒了再說!」十足一個惡霸形象。
「是、是!」管事這才帶著人火燒屁股似的跑出門去。
等到人都走乾淨了,蘇頁才關上房門,長長地舒了口氣。
逞強鬥狠還真特麼累人!
那管事看上去一副嚇破膽的樣子,出了院門便拉下了臉。
他扒了扒散亂的頭髮,叫過身後的跟班,低聲吩咐了一通。
跟班接連點頭,確保都記牢了,便一溜小跑,到家廟報信去了。
***
接連坐了兩日馬車,蘇頁是真的累了。
他也不挑地方,扯開床上的被縟,沾枕就睡。
醒來之時,室內一片明亮,蘇頁下意識地瞇上眼,嘟囔了一句,「虞峰,什麼時辰了?」
屋內傳來一個壓抑著慍怒的聲音,「說什麼胡話!」
蘇頁倏地睜開眼,看著頂上的華帳,這才反應過來,他已回了侯府。
這是他的房間,然而,就在他睡覺的時候,竟有人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此時正坐著他的墊子喝著他的茶,還一臉不善的瞪著他。
誰給的他們臉?
蘇頁拿眼一掃,其中最顯眼的一位,便是一頭白毛的蘇家族長。
老族長拉著一張皺皺巴巴的橘皮臉,冷聲喝道:「大白天的便睡成這樣,成何體統?」
蘇頁翻了個白眼,不緊不慢地從床上起來,梳理好了頭冠和衣衫,這才輕描淡寫地說道:「幾位不請自入,是為何意?」
「蘇夜闌,你擅自逃跑的罪名還沒摘去,又想落個不敬不孝的名聲麼?」一個五大三粗的族人站出來指責。
蘇頁哼笑一聲,「不敬不孝?倘若我不敬不孝,這親事是不是就黃了?也好。」
「你——」
蘇族長嚇點氣個倒仰,他跺了跺手中的木杖,喝斥道:「住嘴!」
他壓下火氣,指著屋內狼藉,一臉責備,「小闌,你這是何意?」
蘇頁也拉下臉,沉聲說道:「我砸我家的東西,用得著向你們匯報嗎?你們是不是忘了,這裡是先皇賜下的永安侯府,不是蘇氏一族的家廟!」
他將屋內之人挨個瞅了一眼,鏗鏘有力地說道:「今上一日沒有頒下旨意,這侯爺的爵位一日就是我的,族權再大,還能大過天子?」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哪個還敢應聲?
尤其是蘇家族長,當即就白了臉,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蘇嚴氣得大叫,「閉嘴!你給我閉嘴!」
蘇頁折騰了一通,為的不就是把他們招來?
他可不想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不管眾人如何反應,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嫁入霍家嗎?聰明的話就對我好點,若要是不高興,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是結親還是結仇,你們自己思量思量!
「就算你們綁著我嫁過去了,也別想讓我念你們半點好,想要沾霍家的光?做夢去罷!」
老族長氣得直翻白眼,哆哆嗦嗦指著蘇頁,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好、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