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主角受是隻貓（十三）

　　可顯然， 穆時斐沒有領悟這番苦心。只想着， 洛白越不是真的死了，那自己是被洛家坑了，家裏哥哥應該幫忙找場子。

　　穆時辰算是徹底放棄管教這個弟弟了。成年人了，三觀成型了，就算是親哥哥又能怎麼樣？

　　他不想多費口舌， 就只是淡淡反問：“你怎麼知道白越沒死？就因爲所謂‘玄學界’大師？你親眼看見了？”

　　他膝蓋上的貓忍不住“喵”了一聲——別露餡啊，怎麼叫起“白越”了？以前都是連姓帶名叫的哎。

　　不過顯然對面兩個人比較傻， 沒有意識到這個小細節。

　　穆時斐被噎住了，他這會兒才意識到一件事情——他哥是不知道修-真界的！不知道有法術， 有死而復生這些事情！說不定自己的話被他當成封建迷信，心裏指不定還覺得是自己這個做弟弟的公司山窮水盡、只能撒謊騙他幫忙呢！

　　“我……”他猶豫地去看褚檸原，糾結着要不要把玄學界的事情告訴他哥。

　　然而褚檸原低着頭， 一直沒說話，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穆時斐只好重新轉回頭，看了眼表情嚴肅的兄長，爲難道：“哥，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 存在一些……和普通人不一樣的人，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

　　結果他哥輕飄飄地回了四個字，特別輕鬆， 特別坦然， 特別自在。

　　穆時斐都蒙了：“不是， 我說真的， 不是鬧着玩的，不是說科學家還沒探明的真相什麼的。我是說，實實在在有那種不一樣的力量……”

　　“修真是吧，我知道啊。”穆時辰再次點頭。他看着穆時斐不可置信的眼神，又看了眼猛地擡頭盯着自己的褚檸原，話到嘴邊打了個轉，沒把底牌露出來。只是道：“到咱們家這個層次，或多或少也有耳聞，不然你以爲那些大師是誰捧起來的？還不是有些要麼想要固本培元、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人，要麼是些家裏有些陰私不便的人。說到底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然也沒那個閒錢去請這些大師。這些有背景的人圈子就這麼大，我當然知道。”

　　穆時斐嘴脣動了動，臉上依然是呆滯的表情：“不、不是，我怎麼就不知道？”

　　他哥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是誰非要跑出去自己單幹搞時尚的？你交往的那些都是開着跑車去會所玩的公子哥，我出去應酬的都是些上年紀的老頭子……”

　　年輕公子哥誰會想着請什麼大師？都是到老了，不服老，想活得久、想借運、想轉運，或算計或被人算計。也就是他們，纔會仰賴修真者。

　　穆時斐恍然。

　　他一下子輕鬆起來：“哥你知道啊，那就好了，我還想着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既然你知道，你應該也清楚s市最近來了個什麼年輕大師，叫白越，洛家最先跟他有交集的。這能不是洛白越？他還活着！這說明什麼？說明之前洛家對我窮追猛打是我被坑了！”

　　“首先，你說的這個人就是那個白越，是你推斷。其次，就算真的是……當時，火化的時候，我們倆都在場，那個時候他是不是死了你心裏清楚。”

　　“哥你都知道修真，想必也知道有的時候……死而復生不是不可能吧？他現在怎麼就不能活着了？”

　　穆時辰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沒法和自己這個弟弟對話了。

　　穆時斐揪着死而復生不放，就是想證明洛白越現在活過來了。他活着，那就是沒害死他，沒欠一條命，洛家就是胡攪蠻纏碰瓷。

　　可自己的重點是想告訴他——無論如何，當時洛白越是死了的，是間接被他穆時斐害死了的，無論現在是不是復活了，曾經的因果惡孽犯下了就是犯下了，就得償還。不是說人家幸運、有了機緣，這些就可以一筆勾銷的。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洛家有過錯，孩子沒死就要找你報復，那你們情侶倆的迴應方式算什麼呢？

　　洛家的劇組裏，人家演員們犯了什麼錯？主演威亞斷裂……要不是運氣好，那就是一條人命！還有女主角的噩夢連連，劇組裏怪事不斷……

　　就爲了報復洛家，就牽連進去這麼多無辜的人。

　　穆時辰瞥了一眼坐在邊上不出聲的褚檸原，心裏對這個弟弟的所謂男友戒備非常。人是很容易被身邊的人影響的，自己弟弟已經長歪了，但覺得被劈腿的前男友心慌意亂出車禍死了自己沒責任，這尚且是道德上的歪，不是法律上的。然而褚檸原這手段，既陰險又毒辣。這種可以爲了自己的私-欲毫不留情把無辜者捲入的人呆在弟弟身邊，恐怕原本就歪了的苗是徹底正不過來了。

　　這個人，是非得想辦法和穆時斐隔開不可。

　　有些話不好當着褚檸原的面說，他起身招呼弟弟：“跟我去一趟書房。”

　　穆時斐悄然打了個哆嗦。從小他爸要訓他就是這樣的，後來長大了，穆時辰越來越威嚴，接過了父親管教他的任務，也學來了這一套。他一聽就慫，可惜這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只好喏喏應着跟了上去。

　　留下褚檸原，一個人坐在客廳。

　　橘色的奶貓從穆時辰身上悄無聲息地躍下，蹲在沙發上沒動。

　　空氣中絲絲縷縷的能量甚至可以隨着他的心念遊移流動，褚檸原對穆時辰的惡意，再隱晦也瞞不過他。他得看着這人。

　　褚檸原目送那兄弟兩個走進裏面書房、關上門，終於動了。他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客廳東側的立櫃邊上，隔着透明的玻璃門慢慢地打量起來，最終，視線在櫃子裏一支精巧的花瓶上停了下來。

　　剛剛進了這個屋子他就感覺到一股吸引力誘惑着他，上次來穆時辰家還沒有的。這吸引力讓他心不在焉，那兄弟兩個的對話都沒聽進去幾分，就想着怎麼找個機會自己看一看。他知道這肯定是某種好東西——從變成貓以來他的感知能力就十分驚人，已經遇到過好幾個寶貝了。

　　沒想到這麼順利，穆時辰主動帶着穆時斐進書房了。

　　褚檸原心中暗喜，對櫃子上的密碼鎖只看了一眼，一道靈氣無聲無息地注入其中，“咔”的一聲輕響，櫃門就開了。

　　沙發上蹲着的貓咪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果然是主角光環，這鼻子比狗還靈，明明也不是個狗妖啊。

　　這個花瓶，是洛白越和穆時辰收拾東西時找出來的。穆時辰說這是他奶奶當年嫁人時的陪嫁，地地道道的古董，而洛白越則注意到這瓶子帶着一股淡淡的靈性——甚至功德之氣，恐怕是積善之家幾百年的傳承所孕育出來的靈性。這樣一件東西，經過時間的淬鍊已經成爲寶貝，能夠調和附近靈氣，便於修-真者吸收。更爲特殊的是，不知道穆時辰奶奶家裏是不是曾經出過修者，裝着花瓶的匣子恰好可以隔絕花瓶的靈氣，不讓它現於人前。

　　洛白越把這件寶物的珍貴之處告訴穆時辰，然後讓穆時辰把它拿出來，擺在家裏，剛好利用來修煉。

　　結果今天倒是被褚檸原一眼看上了。

　　橘色的貓咪如同一道閃電，雙腿一蹬，無比迅捷地從沙發上躥下來，直奔褚檸原！

　　褚檸原感受到身後有動靜，修者的本能讓他側身避讓，同時心中一凜，一把鋒銳的利刃就憑空出現在了手中，向着風聲來處劃去！

　　洛白越在空中虛踏了一步，柔軟如流體般的身體陡然一折，一下子避過那道勁風，然後爪子一探，狠狠一劃！

　　褚檸原吃疼地“嘶”了一聲，原本伸出去的手一下子縮回來，手背上赫然是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你是個什麼妖物？”

　　褚檸原後退了一步，捂着手背，滿臉戒備地盯着眼前的橘貓。

　　這下他再也不認爲這隻貓給自己的壓迫感是錯覺了！

　　就算是猝不及防，一隻普通的貓怎麼可能傷到一個修者？

　　這必然是起碼開了靈智的動物無疑！

　　褚檸原咬牙，從儲物袋中掏出三張符紙，看也不看，用靈氣激發就全都朝着那貓扔去，然而後者喉嚨裏發出咕嚕嚕嘲笑一般的聲音，只是擡擡爪子，三張符籙在空中就自己燒成了灰。爾後，嬌小的貓咪一步步朝着褚檸原走了過去，琉璃色的眼睛裏彷彿有種惡劣的笑意。

　　“你！你不怕我告訴穆時辰？你潛伏在他身邊必有所圖吧。”褚檸原暗道不好，嘴上卻狠狠威脅着。

　　“潛伏？”那貓終於開口，扯出一抹看在褚檸原眼中十分詭異的微笑，“那你還真是想錯了。”說完，不等褚檸原想明白，它爪子一揮，凌厲的風聲陡起，繼而是褚檸原驚愕的大叫。

　　——轉眼間，他竟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束縛住一般，四肢被強行擺成跪着的姿勢，怎麼掙也動不了！試着用靈力，卻發現全然不能動用一時間，竟然連呼喚師父過來幫忙都做不到。

　　還不等褚檸原質問，書房裏聽見他驚叫的穆時斐就匆匆跑了出來，後頭是穆時辰。

　　穆時斐一進客廳，看見戀人的造型就愣住了：“這……這是怎麼了？”

　　打開的櫃子，跪在地上的戀人，一隻軟乎乎的奶貓……

　　“時斐！快幫忙把我扶起來！”褚檸原咬牙切齒，“那貓是個妖修無疑，也不知道他潛伏在穆先生家裏是什麼目的。”

　　“什麼？”穆時斐駭然看了一眼那隻丁點大的奶貓。他是個貓控，不然也不會養貓，還養得千依百順，還不知道褚檸原是人的時候，它不肯吃貓糧都願意親手做貓飯。

　　然而貓咪再萌，接二連三發現好好的一隻萌物是個高智慧生物，他覺得自己都要改變喜好、再也萌不下去了。

　　——這也忒嚇人了。

　　“這……這怎麼回事？”穆時斐上去扶褚檸原，卻發現對方身上沒有任何繩索之類的東西，但雙腕就像是被綁在背後一樣，死活拆不開。

　　“都是那妖怪弄的。”褚檸原恨聲道，轉臉看着穆時辰，“穆先生，你養的這隻貓有問題。既然你說你對玄學界有接觸，不如叫人來除了這妖物。”

　　“他是妖修很奇怪嗎？既然知道我對玄學界有些瞭解，你也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對你的來歷一無所知。你本體不也是隻貓？口口聲聲妖物，先照照鏡子看一眼你自己吧。”穆時辰冷眼看着那兩人焦急，自顧自走過去把貓彎腰抱起來。

　　穆時斐難以置信：“哥，你知道你在幹嘛嗎？你懷裏那個不是個寵物，是個能修煉、能便成人、有心思的……妖怪。你怎麼就、你怎麼就能……”抱得那麼自然那麼順手呢？

　　這質問讓穆時辰手臂僵了僵，倒不是別的，只是被穆時斐這樣提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抱貓抱得太順手了。可明明自己知道這不單是自己的小貓咪橙子，還是個有着昳麗眼眸的青年。

　　當然，自己會這麼幹，是因爲心裏那些慢慢發酵的想頭。

　　……可是白越呢？他一個大男人，哪怕變成貓，被自己這麼抱着，從來沒有異議，他是不是也……

　　穆時辰心裏正琢磨着，可惜這個場合不是給他思考感情的。

　　“穆先生這是拿我說事了？可我卻是在超自然事件管理部門登記過、接受玄清派正統培養的正道妖修！敢問你私養的這隻隨意傷人的妖物呢？”

　　穆時辰瞥了一眼旁邊打開的櫃子，輕嗤了一聲：“隨意傷人？我以爲是正當防衛。畢竟小偷往往人人喊打，他這一手真是太客氣了。”

　　褚檸原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穆時斐也是愕然。他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扶着的人，又擡頭看他哥：“哥你憑什麼說……”

　　“這櫃子是有密碼的。不如你來解釋一下它現在怎麼是開着的？”

　　穆時斐無言以對，臉色漲紅。

　　他或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身爲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他有股傲氣，最看不得貪小便宜甚至偷盜這樣的事，覺得毫無格調並且丟人。可現在是他男朋友偷到他哥哥身上了，讓他覺得臉面都被踩在地上。

　　褚檸原也沒有可以辯解的餘地——總不能說是這貓妖幹的吧？以穆時辰這個全然信任維護的態度來看，說不定這貓妖密碼都知道，裏面的東西可以隨意拿，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做這種事情。

　　他只好強行轉移話題：“我剛剛覺得心念一動，彷彿受到什麼有緣之物吸引，一時神魂失守沒能控制……又冒犯之處，之後再補償給你。但更關鍵的是，穆先生這隻肆意妄爲的貓。”

　　他盯着那毛茸茸一團，眼神很冷：“不知是否去相關部門登記過？閣下體態不過一兩個月大，卻有如此可怖的法力，不知尊駕是奪舍還是修煉了什麼詭術？”

　　尋常妖修，就算變回本體，也是能夠化形年紀的體態，除了少部分壽命悠長、天賦逆天的種族，大多是成體。

　　而眼前的洛白越，分明是隻奶貓。

　　洛白越從鼻腔了噴了口氣，發出不屑的咕噥聲。

　　如今他是全盛實力，沒有必要遮遮掩掩。這會兒乾脆從穆時辰懷裏跳下來，一落地便化爲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不是洛白越又是誰？

　　“你——你——？！”

　　穆時斐一眼看見他，眼睛瞪得都快脫窗了，嘴裏立刻結巴起來。

　　“你怎麼會？怎麼可能？”

　　他雖然口口聲聲說着洛白越復活，可那只是爲了騙穆時辰相信是洛家騙了他們，根本沒真覺得一個已死之人能夠重生。洛家當日的絕望不是作假，既然連個車禍都避不過去，洛白越怎麼可能是有着起死回生之力的大師？

　　見到洛白越突兀地現身，他這下腦子是徹底不轉了。

　　反倒是褚檸原，因爲自己經歷過復活之事，從聽說洛家推出來的大師叫“白越”時就有了三分猜測，此刻見到人，戒備和恨意更多，倒沒那麼驚異。

　　讓他吃驚的與其說是洛白越活了，不如說是他居然會是穆時辰養的貓這件事更令人吃驚。

　　眼珠子一轉，仍跪在地上的褚檸原嘴角挑起一絲鄙夷：“原來是你。看樣子你倒是和我有了類似的機緣，最近在s市攪得風風雨雨的，果然是你吧？只不過……當日你口口聲聲指責我和時斐，說時斐是渣男、背叛你，你如今這是做什麼？還不是和我一樣，發覺自己變成貓之後依賴飼主？看你同穆先生的模樣，也不清白吧？”

　　他又側頭去看穆時辰：“穆先生是時斐的哥哥，和這麼一個……在一起，不覺得彆扭嗎？”

　　穆時斐也回過味來，眼神在穆時辰和洛白越之間來來回回，驚疑不定：“你們倆……你們倆難道真的？哥，你爲什麼護着他？！”

　　穆時辰嘴脣抿緊了，心裏竟生出一絲緊張。

　　他不怕這兩個人質問。在他眼中，兩個沒什麼本事只能叫囂的人，不過是紙老虎而已，他甚至不需要跟他們解釋。

　　他只是緊張，在洛白越心裏，自己和他算什麼關係呢？兩個人之間的親密，如果穆時斐他們都看出來，洛白越……察覺了沒有？

　　洛白越卻大大方方伸手挽上了穆時辰的胳膊，故意對着穆時斐一笑：“什麼真的假的？難道你哥談戀愛需要你批准嗎？”

　　穆時辰感受到那隻手傳來的溫度，下意識轉臉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你是真的有這個意思，還是隻是在氣對方？

　　……不過。

　　穆時辰眼眸微垂。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算沒有這個意思，我也會讓它變成有。

　　糾結了這麼久，現在你自己這麼說，就別指望我放過你了。

　　而對面，穆時斐彷彿被一柄大鐵錘狠狠砸下來，頭暈眼花，呆滯無言。

　　褚檸原則大笑兩聲，表情愈發不齒：“這可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別讓幫朋友一個忙就是出軌劈腿，自己呢？就可以勾引前男友的哥哥。某些人不要臉的程度令人驚訝！”

　　“你也知道是前男友。我和穆時斐八竿子打不着，我現在談戀愛的對象是誰，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勾引？”

　　洛白越輕笑了一聲。

　　“據說心中有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可能在你心裏，光明正大談戀愛就是勾引吧。你還真別藉着我和時辰的關係洗白你們倆。我和時辰在一塊之前，都是單身，不是穆時斐這種有男朋友還不懂和別人保持距離的劈腿狗。我也不是覬覦別人男朋友、覬覦到把自己憋得吃不下飯、找茬折騰別人男朋友還非說人虐待的小三兒。論無恥，我可能再向你學習八百年也出不了師。”

　　他嘴上毫不客氣，語氣諷刺十足，可算是把原身的憋屈痛痛快快地傾吐出來，把褚、穆兩人的虛僞麪皮狠狠撕扯下來。

　　褚檸原氣得胸膛起伏，因爲被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太屈辱、而且是從下往上看人，他受不了這個氣，掙扎着想起來。然而不管怎麼運轉靈力、怎麼用符籙，靈力都如同石牛入海，分毫沒有效果。

　　怒火和羞辱感在心底蔓延發酵，褚檸原悄然劃破掌心，掐出一個法訣，瘋狂地在心裡呼喚師父宋長奇。

　洛白越感受到一股靈力波動，知道是褚檸原情急之下，眼看突破不了身上的束縛，拚著內傷強行動用了他現有水平無法發揮的傳音術。

　很快，一道渾厚的男聲憑空響起：“是誰敢動我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