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平淡的生活1

　　楊三美從小沒有普通嬰兒的活潑，不像一美小時候，大人一逗咯咯的就笑著找人抱。三美小時候很難聽到她哭，王芳經常來看她，趁著到鎮醫院跟學針灸的機會問過沈旗雲，是不是孩子不正常。

　　赤腳醫生雖然上學上的不多，但每年都有一次接受縣裡或者鎮裡培訓的機會。上面的醫生也會不定期的到村裡打疫苗，給村民看病。沈旗雲趁著一次給村裡普查傳染病的機會看了看楊三美。

　　那天楊大新去學校，趙秀梅正好頭天晚上去澆地還沒回來，楊奶奶出門順便割點豬草，小豬是趙秀梅到她娘家佘回家的。楊奶奶的新家建在村邊上，隔著一條土路就是莊稼地，喂豬割草很方便。楊奶奶把三美放到個扁筐裡，擱在大門外邊，讓一美二美看著妹妹。一美雖然才五歲，但很有個姐姐的樣不亂跑，扯了根狗尾巴草編小螞蚱給二美玩。二美也聽姐姐的話，坐個小板凳拉著三美的手對著她笑。

　　沈旗雲從鎮裡找了輛二八的自行車，帶著自己的一套工具順著土路找到了三美。柳花泊只有一條路通往外邊，而楊大新家在那條路的另一邊，也就是說，沈旗雲是專門繞路過來看看三美的。實際上不只王芳，沈旗雲也覺得三美能撿回一條命實在是老天保佑，對她有點另眼相看。

　　看到沈旗雲下了自行車，一美立刻跑過來，問：奶奶，你找誰啊？你是大夫麼？從哪裡來的？要找我們家人麼」

　　沈旗雲看看她，笑著說：「到你們家看看小妹妹，也不知道長胖了沒有。」

　　一美指使著二美：」趕緊喊奶奶去，鎮裡的大醫生來我們家了，我給奶奶倒茶喝。」

　　沈旗雲實際上並不老，但可能這些年過得不怎麼如意，白頭髮比較多，才被一美喊奶奶。

　　「去吧去吧，我看看一會兒就走。」說完拿著東西聽了聽三美的心跳。一美在旁邊插話：「奶奶，我妹妹好不好，沒病吧。」「沒有，挺好的」沈旗雲放下聽診器，抱起三美。「三美啊，都這麼大了，我是沈奶奶」沈醫生哄著，順手拿出個鈴鐺。

　　三美看著沈旗雲，這個多災多難又堅韌不拔的女人，十五歲就獨立生活，四十歲頭髮花白，遭遇過背叛，□□，上山下鄉，九死一生，遍體鱗傷的女人。她眼睛裡滿是心疼和感激，「這孩子有一雙好眼睛」，沈旗雲對著趕過來的楊奶奶說，「孩子沒事，身體挺好的」。說完，就騎上自行車去村裡了。

　　三美靜靜的看著沈旗雲遠去的背影，張開嘴嚎啕大哭。楊奶奶哄哄不下，乾脆忙著給趙秀梅和楊大新做飯去。一美二美做著幼稚笨拙的遊戲哄著妹妹，直到她累的哭不動。

　　半歲大的三美呆呆的躺在扁筐裡，隔著高高的楊樹中漏下的斑駁的陽光，看著遠方天上不斷變幻的雲彩。腦子裡不斷閃過各種各樣的畫面，關於自己的，關於沈旗雲的，關於毛毛的，還有關於那個人的。有的場景很清晰，有的卻很模糊。

　　當天夜裡三美髮高燒了，41度，累了一天的趙秀梅睡著覺給燙醒了，她嚇了一跳，趕緊抱著孩子去找王芳。王芳一查體溫，也嚇一跳，對趙秀梅說，「擦，手心腳心，背上太陽穴，幹了就擦。都燒到41度了，你這當媽的都不知道」。趙秀梅理由很充分：「今天太累了，幹了一天的活，這孩子也是，從小身體不好」。

　　「還從小，孩子現在才多大，你這麼有數的人，一美二美有一點不對勁早就來了，到了三美就成這樣。楊大新在家也睡的著，真放得下心。三美是個女孩又不是她挑的，你們不願意要，乾脆送出去得了」王芳很生氣。

　　趙秀梅沉默了一會兒，歎氣，「你也知道，現在都計劃生育了，大新是公辦教師，最先抓的就是他這樣的。楊家在柳花泊單門獨戶，如果沒個兒子，以後還不得讓人欺負死啊。天天盼，夜夜盼，最後還是個女兒，還差點把我這條命搭上。」

　　「現在都生出來了，你還能怎麼樣。孩子這麼小就這麼不上心，都還不如孩子奶奶呢，從來不耽誤看孩子。你這個當媽的再嫌棄，也是你生的。這孩子現在還什麼都不懂，以後長大了你還這樣，能沒想法麼？」

　　「我現在看見她就煩，現在家裡事事順心，就這一件事我說不上嘴。我出月子那天，鄰居媳婦就差明說楊家絕戶，我怎麼能高興的起來。」「你們鄰居媳婦那張破褲腰嘴，不用聽她的。那人除了有個兒子，那裡能比的上你。」

　　王芳跟趙秀梅說著話，給三美打了退燒針，等她熱度下去，天也快亮了。

　　趙秀梅抱著孩子往外走，王芳一邊送她一邊說，「回去上上心，多觀察，如果再燒上來，你就用家裡的白酒給她擦擦，再看看身上起疹子不。」趙秀梅答應著回家了

　　回到家的趙秀梅吃了點飯就下地，天越來越熱，要趁著太陽沒升起來的時候抓緊把地裡的活幹幹。三美白天還好，到晚上又燒起來，家裡人給她擦著白酒降溫，直到第二天她背上起了一片片的紅疹。一邊燒一邊出，等到疹子出完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出完疹子的三美看著胖了一圈，街坊都誇楊奶奶會看孩子，聽的楊奶奶笑呵呵的。因為農忙的季節到了，楊大新放了麥收假。這個時候都怕下雨，看到個好天趕緊把地裡的東西收起來，家裡能動的大人孩子都去了曬谷場。趙秀梅是地裡的主力，沒時間管，把三美放到個樹蔭裡，讓一美看著點。

　　收完了麥，曬乾入甕，楊大新拿著筆算，今年收成還不錯，家裡人都挺高興。楊奶奶稱了斤肉和趙秀梅準備包餃子，楊大新拿出錢讓一美打酒，再買點熟食，剩下的自己買點愛吃的點心。一美拉著二美想一起去，二美說要在家看妹妹。一美剜了她一眼，自己走了，邊走還邊說「不去沒你的份」。二美慢慢的接了句，「要是沒我的份，我也不讓你吃」。

　　楊大新跟自己媽和老婆拉家常，「蓋屋用的房梁是借了三舅家200塊錢，賣點麥子加上這半年存的工資差不多能還100，剩下100明年還」。「你三舅家不著急用錢，咱家的麥子收完了，你們兩個去幫他家把活幹幹，他家裡人少，沒幫忙的還不知道忙到什麼時候。」楊奶奶囑咐楊大新兩口子。趙秀梅心裡不太舒服，但也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