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庭將崩未崩

　　楊大新削尖了腦袋鑽營，找通往鎮小學校長的門路。當他聽說村婦女主任王美容的高中同學的老公是汶水鎮鎮長的時候，仿佛看到了一點點曙光。王美容在柳花泊是學歷最高的女人，當年她嫁到柳花泊的時候是個爆炸性新聞。與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的說法同時流傳的是王美容高中時的一些影影綽綽的風流韻事。據說王美容和另一位姑娘同時看上了下鄉改造的某某領導的兒子，但最後那人看上了她的競爭物件。王美容競爭失敗傷心不已嫁到了柳花泊。嫁人後的王美容很有政治抱負，在村裡一直負責計劃生育工作，還是柳花泊村的村委會委員。

　　王美容是寧縣人，跟柳花泊隔了個寧縣縣城還要再加上一個鎮。每次回娘家，別的媳婦是當天去當天回，王美容連去帶回要三天時間。所以她的底細別人都摸不清楚。楊大新知道王美容與鎮長的曲裡拐彎的關係還是托了一美的福。鎮長的兒子和她一個班，楊大新去鎮上看女兒的時候，正好碰到鎮長兒子跟人打架，他上去拉開，把孩子送回家，進門後才知道是鎮長家。當時還碰到了來鎮裡開會的王美容，她來看自己的老同學。在鎮長家坐了會，楊大新和王美容騎著自行車搭著夥回家。

　　兩人說著話在村委那裡分手，各回各家。接下來的日子，楊大新找各種機會去王美容跟前湊。沒過幾天，他和王美容的緋聞傳遍了柳花泊。

　　趙秀梅跟楊大新晚上吵了兩架，都被楊大新以走關係當校長給壓住。但一美回家過星期天帶回來的消息，讓趙秀梅再也忍不住了。一美說她看見爸爸和王美容在鎮裡逛商場了，還問媽媽知道不知道。趙秀梅跟她說是大人去辦事，把孩子安撫住。送走一美後，趙秀梅跟楊奶奶說了聲就回娘家，一住就是半個月。

　　楊大新帶著二美叫了兩次，楊奶奶也叫二美喊媽媽回家。誰知二美去是去了，卻被她媽留在姥姥家。楊大新後來也不去叫了，收秋的時候叫幾個表哥表弟幫忙，把地裡的玉米收拾進門，種上了小麥。秋蠶他沒餵養，桑田地裡的桑葉賣了。村裡開始傳著楊大新不要趙秀梅了，有鼻子有眼的說媒婆給楊大新說了個沒嫁人的姑娘。

　　二美更加頻繁的去姥姥家，後來她小舅天天接送她，還跟三美顯擺她從媽媽那裡得到的好東西。有一天小舅把二美送回家，正好碰上從鎮上開會回來的楊大新，得了最後指示，「回去告訴你姐姐，要嘛趕緊回家，要嘛就再也別回來。」小舅是個老實人，遞棵煙給姐夫：「姐夫，大姐這兩天不舒服，去醫院看看就回家，家裡那麼多活等著幹呢，還有孩子。」楊大新很不耐煩，「地裡活總歸有人乾，這個家也不是離了她趙秀梅就不行，你回去就這麼告訴她就行」。

　　三美想著趙秀梅肯定在娘家待不住了，但直到楊大新下通牒的第五天晚上，趙家才來人，來的不是趙秀梅，而是大舅夫妻。他們帶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趙秀梅懷孕了，也偷偷去寧縣醫院裡檢查過了，是個兒子，問楊大新是個什麼打算。

　　聽到這個消息，楊奶奶和楊大新都不相信。生三美的時候，趙秀梅壞了身子，沈旗雲說她很難再懷孕，所以楊奶奶一年前才對抱養個男孩這麼上心。楊大新坐一邊抽煙，楊奶奶高興地換新茶拿點心。大舅跟楊大新說：「大新，你可考慮好了，我們這兩天專門找的寧縣的醫院檢查的，光托人就花了五十多快，是兒子保證沒錯，今天我就等你一句話。」

　　「要，怎麼能不要，我都盼了多少年了，我們肯定要。」楊奶奶樂的有點找不著北。趙四全等著楊大新，「大哥，我這正找門路調到鎮上，實在不是個好時機。」停頓了一會，楊大新頭大，「為了兒子，不當這個校長我也認了。你讓我想想這事怎麼辦，一美他媽先住在你那，明天我去看看她。」

　　送走了大舅，二美三美被趕著去睡覺，兩個孩子都睡不著，睜著眼睛聽聲。外面楊奶奶話傳了過來，「大新，這個孩子可一定要留著，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等來。」過了一會，楊大新的聲過來了：「媽，如果要了這個兒子，還不只是副校長的問題，可能我連老師都當不成了」。楊奶奶大吃一驚，聲音大了起來，「這是哪門子的說法，鎮長說的麼？」「不是，是縣裡規定的，違反計劃生育要開除公職，我最多能當個代課老師。」楊奶奶沒聲音了。

　　過了一會，又聽見楊大新說：「生兒子也不一定非得是趙秀梅，換個人也一樣能生，還不違反政策。」「不行，大新，你可不能幹這缺德事，秀梅可沒對不起我們楊家。咱家的苦日子人家可是陪著熬過來的，你不能現在好過點了就卸磨殺驢。地裡的活你幹了多少，不都是孩子媽幹麼，她要不是緊著幹活，生三美的時候也不會壞了身子，到現在都沒養好。你要這樣做，等著孩子以後恨你吧。」裡屋的二美躺不住了，光著腳丫子衝出來：「爸爸，你不能不要我媽，你要是不要我媽，我就跳河去」。楊大新正煩著，罵著二美回去，自己和楊奶奶出屋去了。

　　二美躺在床上流眼淚，還罵三美，「黑三兒，你也是媽的閨女，媽都是為了你才沒生小弟弟，咱爸都不要媽了，你還在床上挺屍」。氣的她擰起三美胳膊上的肉掐了她一下，疼得三美直抽氣。二美哭著跟三美說，「要是咱爸不要媽了，我跟咱媽走，我可不要跟著後娘，她還不得一天打我八遍啊。三美，你一定要聽我的，要是咱媽來收拾東西，我們一人抱爸爸的一根腿使勁哭。聽到了沒，黑三。」

　　「聽到了，可是這樣有用麼，咱爸可不會聽咱的。」「你放心，我讓你停你再停，不說停你就在那裡嚎，最好是四鄰八捨的都來看才好，咱爸好面子，對付他這招最有用」。三美沒說話，慢慢的二美睡著了。

　　三美琢磨著家裡的這幾個人，楊奶奶人是個好人，心地好，脾氣平和，對家裡的每個人都盡心盡力，這個家裡對她最好的就是這個老太太。但要是說在兒子和兒媳婦之間選一個，她肯定還是要偏著兒子。趙秀梅話不多，但心裡有數，也有自己的小心眼。自從楊大新從代課教師轉正以後，就越來越看不上她。她也行，地裡的收成有一半存在自己手裡不拿出來。這次在娘家這麼折騰，手裡村的錢也剩不下幾個了。楊大新既想要面子又想要裡子，兒子肯定是想要，但要為了兒子把鐵飯碗給砸了，他可捨不得。再說明年他可是有可能調到鎮上當小學校長的人，這麼大的胡蘿蔔在眼前吊著，關鍵時候可不能掉鏈子。這麼一思量，三美就對這個家的未來充滿了絕望。

　　如果兩個人離婚，楊大新肯定會等到小學校長人選落定，趙秀梅的肚子可等不到那個時候。趙秀梅也是門清，知道楊大新一拖她就沒戲了，她會打掉孩子走人，還是生下孩子等著楊大新被開除呢。三美越琢磨覺得越有意思，如果按照楊大新的熱想法，趙秀梅肚子裡的兒子是保不住的，跟誰生不是生，踢了趙秀梅還有李秀梅張秀梅。可鎮小學校長的機會只有一個，錯過了這個機會要等到猴年馬月。要按趙秀梅的性格，要楊大新拖著她打胎，那她肯定不會讓楊大新有好果子吃，拖著他被開除是輕的，要是狠點告他個亂搞男女關係會讓他聲敗名裂。

　　三美又想了想自己和兩個姐姐，該怎麼分呢，楊大新肯定想要一美，他對自己這個聰明漂亮的大女兒從小就寵愛有加，二美看架勢要跟著趙秀梅，相比自己的爸爸，媽媽對二美更偏愛一些。那就剩下自己這個拖油瓶的了，估計最後自己要被兩口子踢皮球了，唯一能照顧一下自己的就剩下楊奶奶了。想到這，三美無奈的嘿嘿笑了起來。

　　作為一個在6歲驅殼裡倖存了幾十年的靈魂，看多了人生的起起伏伏，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自己能幫自己。誰離開誰都能活下去，這點困難說實在的很難嚇著三美。三美來到楊家六年多，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個家庭裡一員。楊大新趙秀梅兩口子什麼事也看不見她，她也沒什麼感覺，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日子過得挺舒服。想到這裡，三美覺得自己真是個冷漠的人，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負擔小，三美自己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