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總是變化的

　　金老師是泰西市人，讀書的時候也是遠近聞名的聰明小孩，要不然也考不到北京的大學。但在萬千學子中，他被命運裹挾著來到了肥縣一中，與三美有了接觸。三美聰明，但不豁達，給人感覺有點邪，惹急了眼不管不顧，不小心就有成為犯罪分子的可能性。一時間愛心與好奇心迸發，下定決心要把三美往正路上引。

　　三美擺正了自己的心態，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也不再採取排斥和冷眼旁觀的態度。班裡有事叫到她她也不拉著臉做無聲的抗爭，讓幹啥幹啥。高一七班班長叫高旭，是縣城的人，他年齡比其他學生大兩歲，辦事很靠譜，是金老師的「左膀」。支書叫霍青桐，班裡第一次點名的時候金老師點到這個名字酒窩尤其大，三美後來在看金庸小說的時候才知道金聰當時為什麼這個表情。霍青桐身材豐滿，胸部尤其傲人，含著胸也擋不住前面的波濤洶湧。霍青桐女性特徵明顯，感情也尤其細膩，喜歡文學，經常在自己作文本上寫寫畫畫。對班裡出現了三美這麼一個不合群的小同學，霍青桐不顧她的冷臉，一直像春天般的溫暖她，在班裡是金老師的「右臂」。

　　三美剛開始嘗試改變的時候，心裡非常膩歪，但第一步怎麼著都要賣出第一步，心裡不高興的時候隨手就抓住了奶奶的桃木佛珠，念幾聲阿彌陀佛，心情會平靜一些。後來三美和同學出去到肥縣縣城裡亂逛，看到一本舊書攤，書攤老闆送了三美一本心經。三美還沒走回學校就背下來了，以後沒事的時候轉著佛珠背心經，感覺自己越來越放下，平和，心裡憋的那股氣逐漸消了很多。

　　金老師對三美一直很注意，不久就發現了她念經的事情，心裡更堅定的意識到她是個怪小孩，暗地裡囑咐自己在班裡的「左膀右臂」緊密關注三美的動向，他可不想自己帶的班裡出個佛學院的大學生。

　　三美對高中的知識非常熟悉，上輩子她可是不分晝夜的面對這些東西。現在再看一遍不費什麼事情。三美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現在有個聰明的大腦的事實。以前想破腦袋都整不明白的東西，現在看一遍就知道答案是什麼樣子。一些靠記憶的東西她只要專心的看三五遍就能記個差不多。拿著高一的課本翻來覆去的看了兩個月，再也找不出什麼新東西，三美覺得自己又想跳級了。

　　改變三美想法的是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柳濤在三美開學半個月的一個週末坐車來找她，帶了柳順的一封信。信上柳順對三美很不放心，叮囑她做事不要橫衝直撞，說話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要老得罪人。三美的聰明不代表一切，與人學會相處更加重要，人都有缺點，讓她學會包容。信的最後還囑咐三美要給他回信，部隊裡的戰友都能收到很多信，就他最少，讓他很沒面子。要說這個世界上三美還能聽進誰的話，柳老頭算一個，柳順柳濤也行，楊奶奶算半個。

　　看完了信，三美開始檢查柳濤的學習進度。柳濤帶著兩個黑眼圈，沒有三美的貼身指導他學的有些吃力，有些地方似懂非懂。三美很理解柳濤這樣的學生，以前的她就是這樣只會下苦功夫。她跟柳濤建議，把高中不考的全部放棄，隻盯考試的幾門課，抓大放小。柳濤有些捨不得初三期末的獎狀，這是他在學校和家裡引以為傲的資本。三美知道他的小心眼，「濤哥，你再學個一個月看看，頂不下來就按我說的辦，你要什麼課都抓，只能門門抓瞎。」

　　接下來是柳濤給她做思想工作，「三兒，順哥來的信我看了，咱哥說的有道理，你這樣為人處世可不行，一定按哥說的辦，咱哥不會害你。」柳濤交給三美一個包袱，「裡邊是些吃的用的，楊奶奶給準備的你秋天的衣服，還有我媽給你的鈣片，大哥寄來的肉乾我吃了一包，剩下的都給你帶來了。」他拿出肉乾吃了一口，「暑假我給大哥寫信了，把你得鎮裡獎金的事情跟他顯擺一下，你要自己掙學費的事情也告訴他了。他說你爸不管他管，津貼都攢著供你讀書，家裡我爸我媽都同意。你別擔心，好好念書。我也有錢，下學期學費我給你交。」

　　三美覺得自己可能是念經念得，心越來越軟，聽了柳濤的話忍不住想掉淚。「哥，我有錢呢，獎金還沒花完，我年底要是考的好，學校可能還給我減免。」

　　「老師的工資都沒處發，怎麼可能給你減，第一年減了就不錯了。再說我爸在山西挺能掙的，家裡就我一個花錢，比你好過多了。」說著從兜裡拿出個木頭的髮卡，「給你，我趕集買的，我看我們班女生都喜歡。」

　　「我又沒長頭髮，用不上」三美有點不好意思。

　　「你看你剪得這頭，和狗啃的似的，以後不要在村裡剪。」柳順撥拉這三美的頭髮，「前面都蓋了眼了，咱倆一塊去剪頭去，我也試試縣城的手藝，理完發我再坐車回去。」

　　柳順拉著三美去找理髮館，正好碰到一美來找妹妹，柳濤一看到一美，立刻臉紅心跳，手足無措的打了招呼就不知道幹什麼了。三美把他拉到一邊，跟姐姐說話。一美要去安鎮找楊大新要生活費，知道三美跟爸爸關係不好，來跟她說一聲。

　　三人一起出了校門，一美去汽車站。柳濤找了個理髮店要弄個肥縣最時興的髮型，心裡很得意。沒了一美，柳濤的話很多，指揮著理髮店的師傅修理三美的頭髮，弄得師傅瞪了他好幾眼。柳濤就當沒看見，嘰裡呱啦一陣挑毛病，最後收錢的時候打了打價。三美眉開眼笑的跟著柳濤出了理髮店的門，把柳濤送走，臉上的笑還沒收回來。

　　三美的心情一好，看什麼都順眼，在門口的鐵皮屋裡租了一本武俠小說，躲在宿舍看。等一美回來的時候，三美還是滿腦子江湖人物的恩怨情仇。一美回來的時候是周日中午，回到學校看到三美眼裡含淚。三美拉她到操場邊上的主席臺，聽一美邊哭邊說她在安鎮的遭遇。

　　楊大新出去學習不在家，李玉招待一美在安鎮吃了頓飯就讓她回來了，還跟她說爸爸的工資這個月沒發，三美手裡有錢，讓一美先花著，等楊大新發了工資再補上。又提醒一美，家裡現在還有兩個弟弟，大的也快考高中了，都指望楊大新那點死工資，懂事的孩子要花錢有點數。開學給一美的錢本來是一個月的生活費，這才半個月，一美又回去要錢，這哪能供的起。

　　一美這些年都被楊大新在手上捧著，要什麼給什麼，李玉進門還不到一年，連爸爸的面的見不上了。她被含沙射影的刺了一頓，心裡很不好受，吃完飯就回來了。三美等姐姐哭完，試著安慰她，「聽你這麼說，我懷疑咱爸的工資是誰在領。李玉他哥是小學校長，發了工資怕是李玉直接領走了，你以後的日子更難過。」

　　三美還不如不安慰，一美哇的一聲哭出來，「三兒，咱爸咱媽為什麼離婚，不離婚多好，二美不用走，我們也不用要點錢差點被攆出來。」三美笨拙的摟著一美，安慰她，「別擔心，我這裡還有錢呢，李玉知道我有錢她才不給你的，你別擔心。」

　　晚上三美正跟武俠書奮鬥的時候，一美又把她喊到操場，哭著拿出來一個存摺，「三兒，你拿著，咱們倆沒了爸爸，咱倆成孤兒了。」

　　楊大新來找一美，兩個人做了個心靈交流，剛開始是說他不容易，工資不多，還常拖欠，兩個孩子都上高中，讓她少花點錢。存摺裡的錢李玉不知道，以後學費按時給她交，存摺的錢是零花，以後都沒有了。讓一美好好念書，怎麼著都供她畢業。

　　三美看一美那麼傷心，不知道怎麼安慰，在她看來這都不是事。錢多多花，錢少少花，有什麼值得哭呢。她一直是個透明人，被父母忽視不是一天兩天，什麼事情都是自己想自己做。一美從小就受寵愛，寶貝著長大，現在爸爸給點錢都要逼人，這在她看來就是天大的事情。

　　一美看著三美冷著臉，翻來覆去就那幾句安慰人的話，還總說不到點子上，也不哭了，怒氣衝衝的奪過存摺，丟給三美一句，「黑三，你這個冷血動物。」自己跑了。

　　一美的情緒沒怎麼影響到她，三美成了校門口鐵皮租書屋的常客。她對情情愛愛的不感興趣，就喜歡武俠小說。一次語文課上，老師眼疾手快抓了個現行，人贓俱獲後，金老師又找三美談話。

　　三美對金聰很誠實，說自己把書都看懂了，實在沒東西看才租書看的。金老師一陣苦口婆心，實際上不怎麼相信。拿出張以前的高一期中考試的數學卷子給她做，三美不到半小時做完交卷，金老師看著試卷上三美那難看的字體，眉頭一陣陣的緊，在看看試卷的答案，又在心裡讚歎，滿分全對。

　　金聰先讓三美回去，他對三美有點沒辦法，不太知道該怎麼教這種學生。他找來高旭和霍青桐，問問他們三美最近的表現如何。霍青桐對三美的表現很滿意，隨叫隨到，讓幹什麼幹什麼，同學問她問題她很努力的解答。反正是三美最近進步很大，霍青桐很安慰。

　　楊大新把給三美的數學卷子給他們看了看，兩人一陣無語。高旭等了一會兒說，「金老師，我算是見著天才什麼樣了，跟三美一比，我七八年白活了。」霍青桐說了句別的話，「老師，你知道楊三美的小名是什麼？」然後一臉神秘的跟金老師和高旭說，「她大姐叫她黑三，哈哈」。

　　高旭對霍青桐偶爾的不著調有些沒辦法，「金老師，楊三美數學學得好，別的不一定好。」

　　「我後來把其他科的卷子都給她做了，就作文差點，其他的都在95分以上。歷史我都讓她背了，你猜怎麼著，這孩子把書都背下來了，還批評書上戚繼光的槍畫得不好，應該弄把鴛鴦劍。」

　　霍青桐這時反應過來，「金老師，我聽說楊三美小學和初中都是跳級念得，你說她不會高中也跳一級吧。」

　　高旭也跟著說，「金老師，你可不能讓三美跳級，這樣子發展下去三美肯定能考個北大清華什麼的，你要是剛帶的班就考上一個北大的，那以後....」，金老師聽了也很高興，示意高旭接著說，「老師，咱得把楊三美留著，別讓他走，她都學會了，有時間還可以幫著同學提高成績啊。」

　　「我聽說楊三美家裡挺困難的，初中跳級就是為了少上一年學，高中他爸不想讓她讀，想讓她考中專，她不願意，擰著非要上，因為這個和他爸爸關係可不好了，」霍青桐八卦。

　　「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高旭沒想到還有這回事。

　　「我一個初中同學和她姐的關係最好，這都是她姐說的，外號也是他姐傳出來的」。霍青桐家在安鎮，爸爸是個村長。「金老師，你幫我調位吧，我想和楊三美一桌，我理科現在都有點跟不上了。」她還忘不了給自己爭取點福利。高旭瞪了她一眼，扯她後腿，「楊三美才一米五，你高她快一頭，怎麼排座位。」金聰看話題越來越偏，讓高旭和霍青桐先回去，他再想想自己該怎麼做。

　　還沒等金老師想出招，楊三美跟宿舍的人鬧翻了。起因很簡單，宿舍的人嫌她不講衛生。三美在宿舍住上鋪，她下鋪是高一七班最愛漂亮的方瓊。方瓊人漂亮，也愛乾淨，床鋪每天都打理的整整齊齊，衣服三天一洗，只要出門，頭髮一絲不亂。她的東西別人都不怎麼碰，自己坐床也要鋪上白單子。每天六點定點起床，晚上十一點睡覺，睡覺以後別人說話她就急，宿舍裡的人都有點怕她。

　　三美對穿不怎麼講究，天一冷，衣服也不願意洗，天天穿著一件綠棉襖在宿舍裡出來進去。她現在正在長個抽條，每天晚上抽筋抽的難受，骨頭還疼，她心煩意亂。晚自習跟金老師請假，經常不去上，躲在宿舍看小說。因為床經常忘了收拾，有幾次學校檢查還是其他同學幫她疊的被子。

　　三美對方瓊的小潔癖沒怎麼在意，就想著什麼時候要去醫院看看，她很害怕，以前媽媽就是骨癌去世的。相反，方瓊對三美的不拘小節非常有意見，有幾次三美的東西從床上掉下來，直接就讓她給扔了。三美對自己的東西不怎麼上心，唯一寶貝的手串還天天戴在手腕上，方瓊扔了她的東西都沒發現，還是一個宿舍的同學告訴她的。

　　方瓊接下來做的事情越來越過分，她盯緊了從三美床上掉下來的頭髮。一有發現，就用東西敲床，有時候三美好不容易睡著再被她敲醒，聽兩句方瓊的風涼話。同一個宿舍的人看不過去，經常跟方瓊拌嘴，認為她欺負小孩。方瓊很強勢，嘴巴也厲害，宿舍裡幾個人合起來也說不過他，只能躲的遠遠的。

　　三美和方瓊鬧翻的那天，是因為三美在床上看小說忘了洗腳，她有個大汗腳，冬天尤其臭，因為這個以前經常被柳順柳濤笑話。冬天的宿舍關著窗，其他同學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臭腳丫子味，宿舍裡就只有一個，不用問也知道是她。跟她關係好的幾個同學嘻嘻哈哈的一邊笑話她，一邊開窗通風。還有兩個提了熱水讓三美下來洗腳。她年齡小，和個初中生似的，很多事情其他同學就幫著做了。

　　三美跳下床跟同學擠在一個盆，邊洗邊點評。每天睡覺前聽三美總結今天看的小說是全宿舍的輕鬆時刻，為此社長照顧她宿舍的熱水不用提，反正她個子矮也搶不上，她專職看小說，看完了給大家講講。三美最近正在看古龍的歡樂英雄，她對愛靜不愛動的王動非常嚮往。說到興奮的地方三美有點手舞足蹈，碰到了方瓊的毛巾。還沒等三美道歉，方瓊跳起來跟三美急了，指著三美的鼻子開始數落她。

　　方瓊劈裡啪啦的指責，讓三美有些上火，她盯了方瓊一會，努力忍著。但方瓊話越來越難聽，她一步上前推了方瓊個跟頭，盯著她說：「這個宿舍不只你一個人，碰了你東西我道歉，有必要這麼不依不饒麼。」方瓊反應過來，起來就抓三美。宿舍的人忍著笑趕緊上來攔著，攆著她快跑。

　　三美脫拉著鞋往外跑，越跑越想笑，覺得他這幫子同學也挺好玩的。等金聰把三美和方瓊帶到辦公室的時候，三美臉上還帶著笑。方瓊一看到他，哭著對金老師說，「老師，我不和楊三美在一個宿舍，要不然她走，要不然我走，她太野蠻了。」金老師想起三美爬樹的事情，心裡同意三美是個野蠻的人。

　　安慰完方瓊，批評了三美，金老師以為沒事了。但方瓊帶著母親來找回場子。方瓊的媽媽很有特色，讓三美想起了的二美。看到金老師，方媽媽一屁股坐地上開始哭，說有人欺負自己的女兒。金聰哪裡見過這個，滿頭大汗的叫了兩個學生扶起她進辦公室。

　　方瓊沒想到媽媽來這招，騎虎難下只能硬頭皮上。最後楊三美給方瓊鄭重道歉，還被方媽媽吐沫星子飛濺的教育了大半天，並且金老師答應讓三美調宿舍才算過去。事後金老師感覺很對不住三美，安慰她說，「楊三美，你別介意，我讓霍青桐同學和你一個宿舍，他們宿舍的人脾氣都很好。」三美看他這樣，說「金老師，要不你找兩個同學陪我去醫院吧，我這兩天老抽筋。」

　　金老師找來了高旭和霍青桐，兩個人陪著三美檢查了一下，排除了骨癌的可能性，就是生長痛，多補充營養，多注意休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