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六章 白眼狼

　　石岩幾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但是她的頭就擱在他的肩膀上，說話的氣流甚至能噴到他的耳朵，由不得他裝作沒聽清楚。

　　她親口說的，讓顧皎回來，讓他走。他這樣的情況，走了能去哪裡？

　　——回監獄受死。

　　她不要他了，讓他去死，換顧皎回來。愛情和生命，他全都輸了，輸了個精光。

　　石岩從心底透出寒意來，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手指。

　　「顧皎，別跳……求你，顧皎！」陸追源神志不清地呼喚著。

　　他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了似的，徑直走開了。她探著手徒勞地抓了幾把虛空，而後精疲力盡地垂下手不鬧騰了。安靜了沒幾分鐘，她又啞著嗓子喊：「水。」

　　石岩看著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表情是麻木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恨，恨顧皎奪走了她的心，恨自己在不對的時間和地點遇到了她，恨王薇偽造證據把他送進死牢……也恨陸追源，為什麼要在絕境中給他希望，又親手毀掉它。

　　恨極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那些善良和心軟的舉動是她精心設計的圈套，引誘他，縱容他，看著她的獵物走進她的情感陷阱裡，再慢慢地折磨他。

　　「水……」

　　「讓你的顧皎來照顧你吧！」他氣不過地回答。

　　陸追源等了許久沒人給她倒水，自己掙扎著下了床去喝水，走出沒兩步路就虛弱地癱坐在地上。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本能地衝過去想扶她起來。等手攬上她的肩頭的時候，他的委屈和不甘霎那間回來了。

　　她都已經放棄他了，他為什麼還要這麼緊張她？能不能別犯賤？

　　他於是硬起心腸，又鬆開了手。

　　陸追源沒戴眼鏡，眼神渙散地望著他的方向：「石岩？」

　　有需要的時候認得他是誰了。他更加生氣，決定不理會她。

　　「我知道……是你。」她喘著粗氣說。

　　「……」不理她。

　　「你……還在生……我的氣？」

　　「……」

　　「不要生氣。」她艱難地說，「對不起……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

　　「……」

　　又來了！

　　幾乎每次爭執都是她先道歉，但是似乎只要她說了對不起這件事就揭過去了。可事情的症結還在那兒，並沒有解開。而且她的大度和包容越發襯得他脾氣壞，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胡攪蠻纏的小孩。

　　「我不要什麼對不起！」他煩躁地說，「你到底明不明白——」

　　「鈴鈴……」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半夜三更的，是誰呢？

　　陸追源說：「幫我拿一下電話……在包裡。」

　　「不管它，肯定是亂撥的推銷電話！」石岩固執地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半蹲著雙手捧住她的腦袋，讓她的眼睛直視著他。

　　電話鈴聲不停歇地響著，長久的無人接聽後消停了下來。

　　「你是不是認為，我比你小，又是男人，所以你總是讓著我？我討厭這樣——」

　　歇了一秒鐘，鈴聲又氣勢洶洶地響了起來。陸追源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走，眼珠子往聲音的方向瞄過去。

　　「你說對不起，可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她心不在焉地應著：「嗯？」

　　石岩瞪著她。

　　鈴聲一遍一遍執著地響著。陸追源有點焦慮的神色了：「讓我接一下電話。」

　　石岩沒好脾氣地把電話找過來扔在她懷裡。

　　陸追源掉了一個手機之後對付著買了個雜牌山寨機，漏音漏得一塌糊塗，跟開了免提基本沒什麼區別，所以儘管她有意識地側了側身，但還是讓石岩聽了個一清二楚。

　　電話是孟欣打過來的，一接通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數落。

　　「追源，你是怎麼一回事，啊？！我都聽說了！他要跳樓，你哄他一下會怎麼樣，沒人能怪你撒謊！他要什麼，都答應他，把他從窗臺上哄下來，接下來就是療養院的事了。可實際上你是怎麼做的？你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所有的要求！刺激得他當場跳了下來，這個責任你要怎麼擔？追究起來，說不定還要受處分！」孟欣心急火燎地大聲斥道，「你怎麼那麼糊塗呢？！」

　　「孟阿姨……」陸追源聲音低低地解釋，「顧皎是瘋了，可他並不傻。」

　　那邊愣了一下，氣勢弱了一點：「你沒試過，怎麼知道騙不了他？」

　　「因為他是顧皎啊……」陸追源哽咽了一下，「如果騙得過他，我會試一試的，可他是顧皎……他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他回不來了。」

　　孟欣沉默了良久，說：「算了，我管不了你了。事情到了這地步，你還是好好想想，明天怎麼應付所裡領導的問話吧！」

　　她恨鐵不成鋼地掛了電話。

　　陸追源低頭拭了一下眼睛，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轉過臉，鼻音濃重地問石岩：「你剛才說到——」

　　心潮澎湃的少年突然合身把她抱入懷中。

　　「你最終選擇了我。」石岩的心砰砰跳著，「為什麼選擇留下我？」

　　陸追源昏昏沉沉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不知道是沒有聽清楚還是沒有精力回答。但他想這已經足夠了。不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事實是，即使顧皎以命相逼，她也沒有放棄他。

　　這就足夠了！

　　至於不久之前她哭著要讓顧皎來換他的舉動，石岩仔細回想了一下，也有瞭解釋。

　　「你是不是有點後悔，沒有講謊話安撫他？」他低聲問。

　　陸追源遲疑地點了點頭，又很快搖頭否認：「可是他不會相信的……他之前，沒進監獄的那個之前，親手起草了被試的管理規定……」

　　顧皎比誰都清楚遊戲規則，然而他還是提出了不可能完成的要求，要求回到陸追源身邊。

　　「或許他只是想得到一個安慰，哪怕明知它是假的。」陸追源怔怔地說，「但是我冷血地拒絕了。你說，我是不是情商太低了？……」

　　她聲音中的痛苦和糾結讓石岩心痛。

　　陸追源突然抬起臉，定定地看著他：「你要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石岩鬼使神差地反問：「如果我死了，你也會這麼傷心？」

　　「會。」她回答。

　　石岩望進她擔驚受怕的眼睛裡，羞愧難當地想顧皎毫無疑問是個混蛋，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對他這麼好，就因為不能回應他的單戀，他居然會起了怨恨她的念頭？白眼狼說的就是他。

　　「我答應你。」他鄭重地說，「無論遇到什麼困難，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