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入V公告
是夜,相關人員全部集中在了呂權的病房裡。包括諸位校領導,名單上的其餘學生。又叫了幾名同行道友,趕過來會和等候。
褚玄良跟葉警官在屋子裡唯二的兩張椅子上坐著,其他人則各自站在牆角,手裡捏著一枚黃色的符。
他們特意讓醫院換成了一間大病房,然而畢竟病房有限,站下二十幾人之後,變得擁擠不堪。
幾名中年男人其實是有點畏懼的,任誰被鬼惦記上恐怕也淡定不了。但周圍還有五六個道士在,不至於慌了手腳。只是心情躁動不安,眼神不斷在周圍人之間巡視,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黃玉正對著那張白紙在研究。
葉警官敲著桌子道:「反正還有時間,幾位,說說唄。」
眾人看向角落處的校長,那位已過耳順之年的男人站了出來,說道:「是吳志偉教授斃掉她的畢業論文。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遷怒。」
「現在不是畢業論文的事情,她是要來報仇。」葉警官說,「知道什麼叫報仇嗎?她不是自殺是被謀殺。」
縮在輪椅上的呂萌聞言整個人抽搐了一下。
校長皺眉:「什麼謀殺?」
校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還有殺人這種事,否則怎麼樣也不會採取現在的處理方法。他們原本對呂權的所作所為就有些不滿,卻萬萬沒想到他還能殺人。
一時間帶著慍怒的目光都殺向病床上那個已經看不清臉的人。
校長正色道:「我們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涉嫌謀殺案,警方又有證據的話,我們樂意配合調查。」
「不是他,是呂萌。」褚玄良說,「是誰現在都不是關鍵的問題,呂權跟呂萌的仇,她算是已經報了。真正讓她生氣的,其實是你們,她今天是被你們氣跑的。我建議你們公開事件並道歉,最好的平息方法。」
「為什麼?」校長語氣堅決,半點不虛:「這跟a大沒有關係,她的怨恨沒有道理。是她先在學校裡作怪,那我們找道士驅鬼有什麼不對嗎?」
褚玄良:「侵犯事件……」
校長:「是騷擾。」
褚玄良點頭:「騷擾事件是在學校發生的,學生死亡也是在學校發生的。」
「學校並不監獄,老師跟學生都是自由的,校方當然不會知道學校裡的每一件事,有所紕漏在所難免。」
「她給學校遞交了舉報信。」
「這個是呂權副院長的個人問題。」
幾位校領導一起說:「不錯,這是個人作風問題。我們在處理的時候,是根據學生證詞來判斷的。」
「何況對於騷擾一類的事情,沒有絕對的證據,校方難以處理。所以針對馬石絡跟呂權,我們都沒有給出懲罰,而是建議雙方和解。」
「至於延遲畢業,也是吳志偉跟呂權的個人行為。校方總不可能去盯著每一個學生的畢業論文。」
「沒錯。」
「而且現在真相究竟是什麼,警方沒有證據,大家都沒有,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一起惡意抹黑事件?」
旁邊的研究生出聲說:「指控之前,明明是校方跟呂權引導我們這樣做的!這種齷齪的事根本不是第一次,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請問校方怎麼引導你了?許諾了你們什麼好處還是給了你們什麼保證?我們總不能因為某幾位學生的口供,就給一位學術界的知名教授定罪吧?類似的慘劇不是沒有發生過。誰的人生不是人生?這點校方跟警方一樣,隻接受切實的證據。」
褚玄良:「所以校方決定不道歉嗎?」
「在沒有絕對的證據之前,我們應該為了什麼道歉?為了自己不受到危險?為了輿論導向的正確性?道歉然後承擔起不屬於自己的責任?這就是一所好大學應該做的事情了嗎?」校長問,「我唯一會為此道歉的,就是馬石絡同學,沒能在a大渡過開心健康的青春。一條鮮活生命的流逝,我感到非常遺憾。」
豐道長在旁邊點頭。
很多時候他們並不能對事情的對錯進行批判啊,就是道士也不行。
大家都是普通人,由一個普通人去判斷人性的對錯,有什麼資格?
褚玄良簡直無話可說。到現在他們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睥睨眾生,他也想不出應對的答案。
此時牆上的掛鐘轉到九點。
「起風了。」褚玄良看向窗外道,「來了。」
他話一出,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果然外面刮起一道強風,嗚嗚中還夾帶著樹葉被散的摩挲聲。
緊鎖的窗戶就在這時被打開,一道細長的人影憑空出現在四樓的窗戶外。
親眼看見鬼魂,還是承受不住。
幾名中年男人膀胱發疼,不顧形象地擠在一起,朝著房間裡的幾名道士靠近。
馬石絡露出一個冷笑:「等下了地獄,你們會不會知道錯字怎麼寫?」
豐道長錯位出來,抽出符喊:「列陣!」
馬石絡張開五爪衝進房間,追著人群中的校長抓去。
校長避無可避,甚至後面的人還小小地推了他一把。校長頓時覺得太陽穴陣陣刺痛,腦袋像是要炸了。
「——馬石絡」
馬石絡聽見耳邊有到遙遠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然而她顧不了許多了,狹小的房間裡站了五六個道士,除去褚玄良跟黃玉暫時旁觀,護住病床邊的人,另外幾名道士在不住拿符往她身上招呼。
「——馬石絡」
豐道長用叫在地上畫下最後一道,三人各站一方,甩出鐵圍城符,要將馬石絡困在中間。
「天浩浩,地浩浩,天靈靈,地靈靈,弟子奉請魯班先師架起鐵圍城,四面八方不顯形……」
馬石絡的手指停在了校長鼻尖的前一寸,像撞上了極其堅硬的鐵板,再難前進一步。伸長的指甲也斷裂了一截。
她看著只差一步之遙的校長趔趄躲開,貼到了門上,發狂地狠撓著面前那堵氣牆,恨恨張開嘴,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齒。
「敕!」豐道長甩出一張金符,褚玄良及時按下了他的手。
豐道長作法被打斷,急道:「褚道長?你做什麼!」
褚玄良說:「先這樣聊聊。」
「她能放棄報仇嗎?」
馬石絡的眼睛泛出血淚,吼道:「我不!」
——「馬石絡!」
豐道長說:「我不殺她。只是現在留她在外面太過危險。不如將她鎮壓到六方神像下慢慢反省化解,等她的仇人死了,再放她出來。」
他說著再次夾起符開始念咒。
那道符將要貼到馬石絡身上的時候,房間裡出現一道劇烈的金光,隔絕了她身邊所有的法力,並兇猛地反彈回去。
老道察覺不對快速收力,胸口還是不免被反震,當即一股腥甜從喉嚨冒出,
那道金光的出現,如同石子落入水面,房間內頃刻炸開來一道強烈的氣波。眾人都被這道氣浪衝撞到,密密麻麻地壓到地上。
「我去……」葉警官從翻倒的椅子上坐起來,「什麼情況?」
他還算好的,本身躲得比較裡面,沒參與他們的捉鬼事件。幾位道長就真被撞得不輕。好在貼牆而戰的幾人,人肉墊住了他們給了個緩衝。
一時間哀鴻不斷。
葉警官問:「馬石絡呢?」
褚玄良捂著頭去找:「不見了?」
馬石絡抬頭,轉眼之間,發現自己出了醫院,來到一處不知道是哪裡的小房子裡。
眼前飄著一位身形高大的紫袍金冠神魂。
「判官?」馬石絡跪在他面前,一腔委屈無從訴說,翻來轉去,控訴道:「神君,請您告訴我!為什麼他們那樣的人可以長壽而終,我什麼錯事都沒做,含冤而死,竟然還是我的錯!」
判官:「本君方才喊你,你為何不理?」
「他明明錯了,卻說的那麼輕巧,好像我活,或我死,我的生命,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馬石絡手指緊緊握住,不甘道:「我明明活的那麼努力,他憑什麼拿這幅態度對我!」
判官頓了頓:「本君問你話,你為何不好好回答?」
馬石絡:「……」
判官無奈歎了口氣,抬起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圈。圓形的光幕中,出現了a大校園的截影。
天色透黑了,一群學生還堵在校門口。他們舉著牌子,打著光,有的人在吃宵夜。有的甚至連被子都搬出來了。
倒是沒虧待自己。
張陽陽指著自己的背說:「給我來段bgm!今夜a大不眠!」
「哪段?」
「包青天!」
「廣播站的鑰匙在誰那裡?」
「別為難他們了。學校如果要罰,他們這批人會首當其衝的。手機沒的嗎?」
馬石絡忽然笑了出來。抬手擦了把臉。
一群神經病啊。
判官將光幕收回來,說道:「你若要與你惡人計較,那你永遠也贏不了,因為他們心中不認為那是惡。可你要說這世間沒有公道,全然不是。也是有人為你感到不平,憤懣。」
「不是你的性命無足輕重,只是在某些人眼中,除卻自己的命,其他人都無足輕重。你要在這些人心裡占那麼大重量做什麼?」
馬石絡靜靜抽了抽鼻子。又覺得有些好笑。
判官一手拿住功過格,問道:「你想怎麼報仇?你要殺了他們嗎?」
馬石絡低垂著頭,陷入回憶之中,末了說道:「不。」
「我七歲以前,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想買就能有什麼。七歲的時候,我父親因為破產欠債自殺了,緊跟著我媽經受不住壓力也自殺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他曾經告訴我,人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可他卻沒有交代地死了。他死後責任並沒有消失啊,它只是轉嫁到了別人的身上。我一輩子都在想這件事。死亡只是一種逃避,它不是一種懲罰。這世上永遠沒有一死了之的事情。」
馬石絡仰起頭,對向判官大聲道:「我要他們活下去!為自己所做出的錯誤道歉,悔恨,贖罪!我要他們活著忍受煎熬!他們最看重的不是那一身光鮮外衣嗎?我要讓世人看清他們的真面目,讓他們身敗名裂,下半生就像過街老鼠一樣的活著!」
判官在功過格過寫下幾行字。將事件都記錄下來。
他右手空蕩蕩的,還是不大習慣。
馬石絡說完後,靜靜等著他開口。
判官合上功過格,抬手輕揮,一道金光落在女鬼的胸前。
馬石絡將它拿起,發現是一塊手心大的小牌子。
馬石絡問:「這是什麼?」
「判官令。」判官道,「本君允你前去為自己報仇。就這幾人。」
馬石絡確認了空中的幾個名字,正是之前在醫院裡推脫責任的幾位校領導。還有害她性命的呂萌,跟一切的罪魁後手呂權。另外幾位迷途知返的學生,在功過格上記了一筆。
她將權杖握在手裡,小心地窺覷著判官,不敢相信道:「那我去了?」
「嗯。」判官點了點頭,「本君送你一程。」
病房中,眾人坐在地上,終於緩過勁來。
校長虛脫道:「多謝道長。」
「不要謝。」豐道長一臉嚴肅,「還沒結束,不知道剛才是誰人把她接走了。」
褚玄良捂著胸口,跟葉警官遠離那些人,默默在心裡吐血。
另外一名道士說:「我們先做好準備,她應該不會馬上回來,但大家還是小心一點。」
就在他話音剛落,似是要跟他做對一般,一道高亮的聲音響起:「我又回來了!」
眾人登時一凜,戒備看向窗外。
馬石絡又一次出現在那個熟悉的位置,語氣裡掩不住的輕快:「呵,一群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