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閻王
眾道士瞠目結舌。
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上趕著送死的鬼。房間裡可那麼多道士呢,如果連隻鬼都鎮不住, 這傳出去以後都不用混了。
一道士指道:「真是囂張, 你還敢回來!」
馬石絡有恃無恐, 甩出一個小金令:「都給我閃開!」
眾人定睛一看, 面目茫然。閱歷太淺,都沒見過那玩意兒。
葉警官直白地說出來道:「那是啥?玉璽啊?能號令四方,人鬼通用?」
眾人被此前的金光震得七葷八素, 這時候也不敢貿然動作。一位道長試探性地甩過去一個拘魂符,然後所有人大跳著向後退開, 準備見光撲倒, 以免受傷。
見符籙飛來,馬石絡也有點忌憚,這是本能。但隨後手中小令發出一陣輕顫, 讓她瞬間穩下心神。
符籙根本無法近身,半途被點燃。同時空中漂浮出一排小金字。
「判官親筆, 此案已斷。不得插手。」褚玄良念道, 「是判官令!」
幾位道士都是震驚,一時間光「啊」啊「啊」的, 組織不出語言。
有生之年啊!
葉警官拉了下朋友的袖子:「這什麼意思?」
褚玄良:「就是所有閒雜人等都靠邊站的意思。」
葉警官難言興奮:「我去這可牛逼大發了!」
幾個道士主動退開讓出一條路來,正想往人群中擠的校長頓時避無可避。旁邊的同事也一哄而散, 生怕跟他站上關係。
馬石絡對著校長大笑道:「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很驕傲嗎?你繼續驕傲啊!你以為自己有錢有權, 找一群腦子不清醒的道士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看看逃得掉嗎!」
腦子不清醒的豐道長臉色一黑。
校長迅速轉身衝向門邊,抓住門把用力向外扯。明明沒有鎖住的大門,此刻卻牢牢緊閉。
他使勁扭動著把手並用身邊去衝撞, 可依舊毫無用處。努力不讓自己回頭,可一隻血手突然按在他的耳邊,將他的視線都移了過去。
手掌拍上門板的悶響,讓他渾身一震,然後手指鬆開,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緊跟著又一隻手從他頭上按下,五根指頭緊緊箍住他的腦殼。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強行反抗,頭部會被對方當場擰下來。兩腿發軟,只能順勢躺到地上。
馬石絡已經從正常的樣貌變回了自己剛摔死時的模樣。面部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眼睛閉著,眼珠爆裂,只有黑紅的血污。
她緊緊貼在男人身上,將自己的血蹭過去。
刺骨的冰寒從身體深處溢出,校長大喊:「救我!道長救我!!」
「誰都救不了你!」馬石絡,「我不用等天道給你報應,我自己找你報仇!」
校長:「救我!你是道士啊!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豐道長面露遲疑之色。
褚玄良說:「判官親判,說明他認為你有罪。就算你下了地府,還是一樣要受罰的。我們怎麼幫?」
馬石絡用指甲在他臉上劃拉,校長皮膚上出現了模糊的血字:「你繼續道貌岸然地說跟你沒關係啊!你身為校長,貪污受賄,為了自己的私利,故意縱然呂權犯罪,放任吳志偉壓榨學生,無視學生投訴舉報,你這不叫冷漠你這叫瀆職!你不配坐在校長的位置上,你也是一名幫兇!」
「你以為你做的錯事沒有人追究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記著呢!現在判官都覺得你錯,你不償還自己的過錯,就是死也逃脫不掉自己的罪責!」馬石絡,「就算你的良知永遠學不會反省,我也要讓你一輩子記住自己的罪過!」
校長被她壓得無法動彈,想喊出口,卻發現喉嚨裡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吞咽不下去,哽在那個地方又叫人作惡。緊跟著喉嚨裡泛出一股腐爛的惡臭。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敢去想。眼睛因為用力瞪得猩紅,渾身盜汗不止。
這人年紀可不小了,再這樣真會被嚇死的。
褚玄良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說道:「馬石絡。你要殺了他嗎?」
馬石絡終於停下手,退遠了一步。男人口中的異樣感也轉瞬消失,他轉過去對著地面拼命咳嗽,都沒意識到自己臉上出現了一行字。
褚玄良跟葉警官也轉身,發現房間裡站著的另外校領導,臉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字體。
「瀆職」、「貪污」、「冷漠」、「呂權」。
那幾人處於精神極度緊繃中,都沒發現臉上的刺痛。也可能是因為傷得太深,反而感受不到痛覺。等葉警官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他們,幾人才反應過來。
他們擦了把下巴,手背上全是鮮血,哪能不明白?捂住臉就是歇斯底裡的尖叫。
馬石絡又扭頭去看呂萌。
牆角呂萌乍一對上她的眼睛,立馬嚇得面無人色,栗栗危懼。她哭道:「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說著爆發出一股蠻力,撥開人群,要從窗戶下跳下去。
馬石絡不如她願,一手扯住她的後衣領,猛力將人拖回房間。
「你真的想死?」馬石絡湊在她的耳朵,冷笑道:「你死了以後,可就要去陪我了。你敢死嗎?」
呂萌目光渙散,聞言瞳孔放大,倒抽了兩口氣。
對的,馬石絡現在是鬼,如果她死了的話,就永遠擺脫不了她了。
可是她現在能怎麼辦啊?連死也不能了嗎?
呂萌捂著嘴,埋頭乾嘔起來。
馬石絡飄在房頂中心,一臉諷刺地看著這些人。
那些喜歡以俯視螻蟻的姿態來評價她人生的人,如今也像螻蟻一樣匍匐在她腳下。
他們或許有痛苦,恐懼,悔恨,可是唯獨沒有對她的愧疚。
馬石絡笑了起來。
這種時候了,她也不需要。
葉警官心底升起一股同情。
這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褚玄良見幾人崩潰的模樣,怕他們索性破罐子破摔,連忙給他們點希望:「好好做人,還有減輕罪責的機會。我們道家也不是就不容忍犯過錯的人。所有的責罰都是有時限的,只要贖清,就有出來的機會。創建地府不是為了殺戮,地府也沒有所謂的『死刑』。」
「而且你們的人生還長著呢。就算在陽間做了錯事,如果已經受到相應的懲罰,也會被考慮在內,不會二次追究。」褚玄良說,「是吧馬石絡?」
這事鬼都不知道。
馬石絡一臉正直地說:「對!」
「所以,遵紀守法,好好做人吧。」褚玄良說,「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男人向馬石絡求情道:「馬同學,我們向你道歉!公開!我們公開一切事情,保證你的名譽!求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真的,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馬石絡:「向我道歉沒有用,縱然我原諒你們也沒有用。你們,好自為之吧。」
馬石絡心願已了,胸口掛著金令也碎成粉末。她哼了一聲,轉過身瀟灑離去。
在場眾人大氣不敢坑一聲。
葉警官不由感慨。一個有判官罩著的女人,就是不一般呐。
褚玄良過去拍下校長的背部,說道:「別吐了。你嘴裡什麼都沒有,她剛剛是嚇你呢。」
校長眼神煥然地躺在地上,沒有力氣說話,更沒力氣站起來。
葉警官「哢嚓」一聲打開房間大門。探出腦袋在走廊上看了一圈,然後喊了路過的護士:「麻煩,病房裡有幾位病友。」
護士:「哦,我去叫醫生。」
葉警官:「我覺得你可能得叫你們領導。」
江風大早起來,腦袋發沉。按掉鬧鐘之後,洗漱好往學校走去。
原本以為能在校門口看見一群跟家長玩追打遊戲的學生,沒想到校園裡一片祥和。雖然已經沒有人群聚在門口,但整體熱鬧程度比往日提升了一個檔次不止。所有人都在交耳對談,驚歎,然後感慨。
他掏出手機按亮螢幕。
8:05,沒錯啊。
這應該是個大家都悶著起床氣不想說話的時候啊。
江風側耳去聽,才終於從嘈雜的喊聲裡,捕捉到校廣播站傳出來的聲音。同時從路人的嘴裡,還原了大半的事情。
早上五點的時候,所有學生手機上收到了一條來自教務處的短信。隨後六點,學校廣播站又大音量地將內容播報了一次。召集所有學生,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廣場上開大集會。
一部分學生原本就蹲在校門口,聽見廣播聲後揉揉頭髮就過去了。昨天還鬧得那麼大,所有人都緊張著呢。六點半差不多人就到了三分之二。
這場集會上,校長以及幾位領導,公開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表示自己明知呂權私下有不正當行為,卻沒有加以約束制止,最終導致了今天的局面。為馬石絡的身亡深感抱歉,沒有為人師表的資格。
他聲音低緩而沙啞,一字一句說著,沒人打斷他。
在他說完後,學生間依舊一片靜默。
暴風雨前的平靜啊。
他們越這樣,趕來以備不測的保安們越不安。他們如臨大敵,攔在月臺的牆面,以防學生衝過來打人。葉警官以及一批民警,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校長及領導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隨後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滾!」,所有人情緒爆發,振臂高呼,嘶吼著讓他們滾出a大。
幾人最終在員警的護送下離開了學校。
相關人員全部引咎辭職。呂萌和呂權父女自己承認了殺人的罪行,被警方帶走調查。
外界對於這群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忽然認罪大感吃驚,一時間各種陰謀論也冒了下頭,然而很快就被按滅。
雖然發生了這種看似驚天動地的大事,課程依舊照常進行。
眾人將校園門口的垃圾都收拾好,湧到食堂裡吃了早飯,又趕去教學樓上課。
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因為學生的身份,都能迅速回歸原先的生活軌跡。
就跟夜幕裡變身的超級英雄一樣,偉大的人隱藏在平凡的生活中。
張陽陽戲稱校長等人是一夜之間打通了通往良心的脈門,幡然醒悟,就差遁入空門了。
張陽陽歎道:「唉,就是幹嘛戴口罩啊?一點誠意也沒有!而且說話的聲音虛虛的,有氣無力沒睡醒的感覺。你說什麼意思啊?」
江風沒答,他又自顧自的高興:「哈哈哈反正無所謂了!」
他們原本已經做好艱難抗爭的準備,沒想到被輕巧解決。這世上還有更好的事情嗎?
早上的課結束之後,江風過去送外賣。
老闆聽說了他們的輝煌事蹟,一個高興,全場八折。隔壁店鋪立馬跟著效仿。本來這群小子就狂的歡,這下更沒完沒了了,外賣單子瞬間激增,人手根本忙不過來。
其實店鋪離學校不過幾百米的距離,點的人多了,反而方便送。
一直送到一點半,中午的兼職結束。江風過去上課。下午三點半的時候,滾回出租屋稍做休息。
他埋頭爬著樓梯,冷不丁聽見樓上一人出聲問:「他怎麼還沒回來!」
另外一人回道:「再等等。」
「閻君,我再去找人給你買點吃的?」
那聲音悶悶道:「……這叫乞討,我知道。」
「不,不對。我上次抓到的鬼說,這叫刷臉。」
「所以他不是被打死了嘛!!」
江風腳步頓了一下。
那聲音有著少年未變音前的清脆爽朗,年紀應該不大。
他記得自己住在三樓,對面一戶人家沒養孩子。
江風走過樓梯台,探了個頭,果然見三個傢伙蹲在他的門前。
最小的是中間一個,看著十一二歲上下,或許是初中生,也或許是小學生。穿著白色的短袖,頭上還有兩根豎著的待毛。手裡捏著一片包裝裡防震用的泡泡紙。
一左一右還坐著兩個男生,稍大一點,大概也就十五六歲。一個皮膚黝黑,一個皮膚白淨,對比很是明顯。
最重要的是——是人,都有影子。
江風鬆了口氣,這才走上去。
三人看見他回來,迅速站了起來。中間那孩子表情裡還帶上了一絲慍怒。
「判官!」那少年快步朝他走近,站定在他面前,斥責道:「你竟然要本君等這麼久!本君傳召你回去你竟然不理!說了判官筆的事情本君幫你一同搜尋,你為何不去閻羅殿找我彙報!」
江風聽他說了半晌,看著他問:「你是誰?」
少年頓了頓,收腔嚴肅道:「判官,我是閻王啊。」
江風:「……」
這是誰家傻孩子丟出來了?
少年見他毫無反應,又生氣喊道:「判官!」
「噓。」江風說,「我不是判官,我也是閻王。」
少年怔了一下,回頭看向自己兩名同伴。
黑白兩色少年眨了眨眼睛,見閻羅渾身抖了一下,要爆發的樣子,連忙道:「閻君不要生氣,記下來,下次罰他!」
「對對對!」
江風聽不懂他們說什麼,朝著閻羅揮手,示意他先靠邊。少年不明所以,還是站了過去。
江風走過去拿鑰匙打開門,開鎖的聲音響起後,他偏了偏身子,將門縫擋得嚴嚴實實,用餘光觀察他們。
然後趁三人懵逼之際,用力一拉,如一道鬼影,迅速閃了進去。
拍門上鎖。
「……」門外三人,「……」
臥靠?
黑白無常都沒反應過來。
「江風!我知道你叫江風!」閻羅在外面砸門,氣得發抖:「你快開門!本君要生氣了!」
黑白無常跟著喊:「快開門快開門啊!」
閻羅抬腳用力去踹。
他那原本可以踹翻半個閻羅殿的神力,這次只是踹傷了他自己的腳。
他吃痛抱著腳滑到地上,用力咬牙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方想起如今他只是寄在桃止山神木上的一縷神魂而已,化成的也只是**凡胎。
「閻君!」黑白無常緊張道,「你還活著嗎?」被震回地府了沒有?!
閻羅臉色發白,堅持道:「你們……不要停。接著敲。」
屋內江風淡定脫下衣服,坐到沙發上,無視他們的拍門聲。
還好,他這破地方,什麼東西都不牢固,就這防盜門是鐵的,沒武器殺不起來。
江風開了瓶飲料,撥打人民警察的官方電話。
「對,27號三樓,有三個未成年大齡兒童。」
「不認識。沒見過。」
「看起來穿得還不錯,應該是有錢人的孩子。」
「不知道。」
「好像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病。」
「什麼病?中二病。現在還在拍我門。」
對面的客服樂了,說道:「你開門,先讓他們進去吧。」
江風:「為什麼?」
那小哥說:「關愛一下吧,幾個都是祖國的幼苗。我們現在就派人過去,主要別讓孩子跑了,跑丟了有危險。城市裡人販子多猖獗,長得漂亮的小孩兒怎麼能放大街上隨便走,還是中二患者,勾著勾著就被騙走拯救世界去了。」
江風:「好吧。」
他掛掉電話,又站起來過去開門。
外面正在鬧騰的三人動作一止,抬頭怒目而視。
江風側過身說:「進來。」
閻羅率先走進來,緊跟著後面黑白無常也走進來。
江風心道,這小子排場還挺大。
閻羅保持著怒氣值說:「判官,就算你不記得,這事本君還是要與你計較。早說你的那根木頭不對,叫你回去重新塑個,你自己偏不聽,現在可好……」
「吃東西嗎?你們一起坐那沙發上。」江風充耳不聞,推著三人走過去,問道:「我這裡還有曬好的小雞腿,泡面,餃子,吃嗎?」
三人頓時沒了聲音,用一種欲拒還迎的眼神看著他。似乎還帶微微一閃。
江風:「……」
是他輸了。
招待幾個發育期的少年吃泡面想想有點不大厚道。
他把家裡僅剩的五包面全拆了,面餅拿出來,底料丟到一旁。然後將冰箱裡剩餘的食材全拿了出來。
往鍋裡熱油,敲出三個蛋打到鍋裡,兩面煎黃,盛到一邊。
重新加油,往裡面放醬料炒出紅油,下肉片炒香。把之前留著的雞骨高湯凍放進去。因為不夠,又加了點水。水開後下青菜,下面餅。
擔心他們吃不飽,江風多放了點菜。
閻羅站在廚房門口——準確的說它那不是廚房,只是硬生生從客廳裡隔出去的一個小空間而已——語氣酸酸的道:「你還會做飯呢。天天吃吧。」
江風:「……」
誰不是天天吃飯?這哪家跑出來的孩子?
面煮熟後,他加點鹽調味,分成四碗裝起來。三個雞蛋給了三名中二少年。然後端到客廳的茶几上。
閻羅看著第四個碗驚道:「你也吃?」
江風:「……」
夠了啊!過分了!
四人剛吃了一口,就有人來了。
江風過去開門,見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對面出示一下證件,表示自己是社區的民警,過去領人。江風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恰好下班,所以現在穿的是常服。正好在這附近,也順路,就過來幫忙把人帶過去。
江風朝裡一指,讓他稍候,等他們三個吃完。
三人看起來是真的餓壞了,一碗面也沒多少,應該很快。
兩人就在門裡門外聊起來。
員警小哥問:「病得怎麼樣?」
「挺嚴重的。」江風說,「他說自己是閻王的。」
裡面閻羅臉色一變,詫異看向江風。
這種事情怎麼能告訴這些無關的凡人?!
門外的員警小哥聞言笑了一下:「哇!這病得還挺別致。」
江風深以為然,是挺別致的。
閻羅拍下筷子站起來。
員警小哥問:「吃完了嗎?」
後面的白無常七爺點頭。
江風說:「那就出去吧。」
「我是員警叔叔,走了三位弟弟,家在哪裡,名字叫什麼?是不是跟爸媽吵架了啊?」小哥看了下手錶,「今天週四啊,看來還蹺課了,這樣可是不行的。」
閻羅急了,大聲道:「我家就在這裡!」
小哥給江風遞過一張紙,讓他簽字,寫下身份證號碼。報案資訊填寫完後,過去抓閻羅。兩手掐在他腋下,將人架起來,拖著他走:「別來麻煩別人。走,我們局裡也有很多陪你玩的小哥哥。」
閻羅要氣瘋了。
他蹬著腿回過頭喊:「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不!會——!!」
員警小哥對付這種年紀的有錢小孩沒什麼經驗,但就是很喜歡他,對待低齡兒童一樣的哄道:「走吧小弟弟,叔叔帶你回家啊。」
閻羅無力撲騰:「放開我!」
黑無常跟在後面說:「算了算了閻君。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員警小哥見他不聽話,乾脆將人抱起來。閻羅這身體不沉,他肌肉也有力量,抗在肩上正好。還順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說道:「小子別動。」
閻羅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在被扛著走下樓梯的時候,結結巴巴地對江風吼道:「你——你給我等著!給我等著!!」
江風對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再見了朋友。
a市和諧社區的派出所裡,迎來了三位疑似因中二病離家出走的少年。
登記的小姐姐問:「叫什麼名字啊?」
員警小哥將人穩穩按在椅子上,說道:「這個叫閻君,就是不知道怎麼寫。另外兩個我也不知道。」
白無常禮貌點頭:「我叫謝必安。」
黑無常跟著他哥點頭:「我叫範無救。」
反正這事說真話,也不會有人信。
「喲,黑白無常啊。」小姐姐指著閻羅笑道,「那你呢?閻羅王啊?」
閻羅氣通不順,不想說話。
閻羅王,五殿殿主。原居一殿,因不平屈死,屢放陰魂上陽間申雪,被調降至第五殿。
小姐姐乾脆放下筆,問道:「為什麼離家出走?」
同事出去查附近有沒有報警小孩失蹤的案子,跟他們比對身份。
這三個人鞋子都是乾淨的,證明沒走多遠路。也沒帶身份證,在到處實名制的情況下,連張車票也買不了,所以推測應該就是社區住戶的孩子。
閻羅說:「我就是找江風!」
他回憶了江風身上所有的資訊,說道:「他的身份證號是xx……手機號碼、身高、體重……他什麼我不知道?!」
那小姐姐拿起旁邊的保案單比對了一下,震驚了。
怎麼一個離家出走還帶反轉的?
她重新撥了個電話給江風,將事情說清楚,然後詢問他這幾個孩子的真正來歷。
閻羅一把搶過手機,對著裡面說:「聽著!馬上把我帶出去!」
江風:「??」
江風有點抑鬱了,不知道這群小子什麼來歷,找他做什麼,但他們可能真不是人。總不會是馬石絡介紹的鬼吧?
他無奈拎起包,跑去派出所接人。然而還是很麻煩。
三個小孩兒當然不能就這麼讓他帶走。
「把他們的證件都拿出來。我要確認身份。」負責記錄的小姐姐說,「所以你們是什麼關係?他們的法定監護人是誰?」
江風深感無奈,只能打電話給葉警官。
半個小時後葉警官趕過來,將大大小小四個都領了出來。
葉警官打開車門坐進去,問道:「你們什麼情況啊?這樣好玩嗎?我最近忙的很,a大的事情都鬧翻天了,昨天晚上就沒睡!」
他回過頭,看著後面三人:「你們三個哪裡來的?是人是鬼還是啥?」
閻羅說:「與你無關,凡人勿問。」
葉警官:「……」
得。
江風說:「別跟著我,我養不起。我還要上學。你們去找褚玄良吧,他什麼人都領。」
「……」葉警官說,「褚玄良聽見都要哭了大哥。」他做錯了什麼讓你有這種誤會?
閻羅摸摸自己的褲兜:「我可以有錢。」
白無常提醒道:「閻君,我們得儘快回去。」
地府一堆堆的公務疊著呢。先是丟了根筆,又跑了個判官,可不能再丟個閻王了!
閻羅沉聲說:「你們兩個先回去。本君還有事要跟他商量。」
黑白無常面面相覷。
上司要偷懶,他們有什麼辦法?
當然是答應他啊!
葉警官在一旁推著江風哈哈笑道:「小大人,有意思啊,看這一本正經的樣子!」
三人集體扭頭,危險地看著他。
葉警官尷尬咳了一聲,降下車窗通風,問道:「現在送你們去哪兒啊?」
閻羅主動一指:「他家。」
江風抬手捂住額頭,歎了口氣。
最後葉警官還是將幾人在江風門口放下了。走之前跟他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會去查查這三人的來歷,順便跟褚玄良表示他目前的艱難處境,讓他暫時堅持住。
江風點頭。
四人回到那間狹小的出租屋。說實在話,這地方也實在住不下四個人。
江風把門反鎖,到臥室抽了兩件乾淨的衣服,先進去洗澡,囑託三人留在家裡不要亂動。
此時日頭已經完全沉沒入地平線,空氣中最後一絲太陽的餘溫火氣也消散殆盡,二人便作揖道:「閻君。屬下先行告退。」
閻羅點頭。
二人控制著放出神魂,將魂魄從肉身上脫離。終於有了法力,拂袖打開通往陰界的大門,一起走了進去。
等魂魄遠離後,地上只留下兩截雕刻成人形的木頭。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那雕木栩栩如生,跟之前的真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毫無差別。
這是地府巧手工匠磨出來的。
桃止山的神木,有吸引亡魂的作用。
閻羅想了想,將它們一齊塞到江風的床底下。
半夜引鬼,嚇死他!
塞完後合上窗戶,坐在床邊打量房間。
閻羅咋舌。
身為一界判官,竟然窮到這個地步,真是恐怖如斯。
閻羅仔細想了想,歷數人間修士,看看有哪位道士功德深厚,素有品行的。最後敲定了一個人,滿意靠在床上,閉著眼睛快速入睡。
玄一道長近日正在清修。除了觀裡的一些固定事務,或者熟人相托,他一般是不會接業務了。雜七雜八的任務都交給了他的徒弟褚玄良,美名其曰訓練獨當一面。
然而今天晚上的時候,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明明還沒到他休息的時間,卻一直困的不行。這很不尋常。要知道他的作息時間一向很規律,怎麼可能忽然就變了?
玄一道長抵抗著這股突如其來的困意,然而遺憾以失敗告終。在神識模糊遠去,又恢復清明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妙。再一睜開眼,發現面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青面獠牙,面目兇惡。光是看他站在旁邊,就不覺心底發怵。他頭戴的金冠和胸前官服的圖案很是熟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閻王?」
閻羅輕輕點頭。
玄一道長頓時驚了。猛得抽一口氣。
自家祖師爺入夢也就罷了,畢竟熟悉。那還是千載難逢的一次,得看個人資質機遇。哪個道士被閻王入過夢啊?沒毛病吧?他這怕不是大限將至,或是不自覺間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錯事?
玄一道長自己胡思亂想,心亂如麻。可又實實在在找不出答案。
前方閻羅王說:「本君要向你借點錢,改日還你。」
玄一道長這腦子還沒從一個漩渦裡出來了,又快速掉到了第二個。
他抬起頭重複了一遍「錢?」
玄一道長大驚,「您缺錢?!」
閻羅王再次點頭,含蓄道:「近日略缺。」
玄一道長目瞪口呆。閻王缺錢來找他,莫不是這神仙我祖宗?!多大一根粗大腿他竟從來沒有發現!
他匆忙恭敬道:「明日小道就去給你送去。請問應該燒給誰呢?您曾在陽間的名字,能收到貢品嗎?」
閻羅鄭重道:「是人!民!幣!不是冥幣!」
「人民幣?!」
玄一道長現在懷疑自己是做夢還是真的被托夢了。
閻王遠居地府,還需要用人民幣嗎?
那這幣種真是厲害了,什麼美金歐元都比不上,陰陽兩界可以通用啊。
玄一道長整理好心神,不叫自己看著太過沒見識。幾乎問道:「請問您想要多少?」
閻羅對物價沒多大概念,但此時腦海中閃過一句很熟悉的話,「先賺它一個億!」。最近總有鬼魂在他耳邊叨叨這個。正欲開口,對面的老道商量著問:「一百萬夠嗎?陽間銀行一次不能取太多錢。請問閻君您是想做什麼?或許小道可以幫您。」
閻羅王悶悶點頭:「准。」
「可是……燒毀人民幣是犯法的啊。這可怎麼辦?」玄一道長相當頭疼。他摸摸自己的頭頂,說道:「弟子該怎麼將它送給您?」
閻羅聽著眉毛一橫。那原本兇狠的表情便更淩厲了,叫玄一道長哽住呼吸,不敢再動。
閻羅聲音道:「不是燒,是真的人民幣!明日備好,送到和諧社區x棟三層301室,一個叫江風的人手上。」
玄一道長:「……」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怎麼也抓不住。
閻羅一揮手,玄一道長立即醒了過來。
他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依舊有些不敢相信。待了一會兒,從床上爬起,到後院找自己的徒弟。
「銀行卡,」玄一道長拍門喊,「玄良,快,先給師父轉一百萬!」
閻羅最後被丟到沙發上將就了一晚。睡得非常不舒服。這也是他第一天做人,有些不習慣。
就等著第二天拿到錢了,讓江風把床讓給他。
翌日,玄一道長親自去銀行領的錢。他跑了三家銀行,裝滿一個箱子。
那錢拎在手上有點沉,他不讓任何人假手。一路送到了江風家的樓下。
「這是不是一個誤會?」褚玄良陪他過來的,還不明白:「閻王讓您送錢給江風?送溫暖還是什麼嗎?」
玄一道長嚴肅道:「你不要亂說話。或許這是天意。」
褚玄良:「送錢也是天意?」
「多的是有錢不能花的地方。」玄一道長說,「前段時間你們接的那個單子怎麼樣了?有頭緒了?」
褚玄良:「沒有。」
玄一道長肯定道:「對了,是,就是這樣!」
褚玄良:「……」
二人說著已經來到房門口。玄一道長示意褚玄良敲門。
褚玄良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開門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兩人四目相對。
褚玄良:「你是……?」
閻羅伸出手:「錢給我。」
玄一道長立馬將箱子遞過去。
江風從後面走出來,問道:「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