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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渣化之路》第714章
第七十七碗湯(一)

【她本應被魔鬼迷惑,忘記初心,導致惡鬼危害人間,流血無數。】清歡差點兒就沒能進來。門口的保安太壞了,見她穿的破破爛爛就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也不想想她第一次下山,對山下對東西什麼都不懂,還沒有錢,去哪里倒騰的漂亮點啊。

不過……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沙漏看了一下確定時辰,然後露出得意的笑容。雖然那批保安很難搞而且不相信她說的話,可她還是成功的進來了呀!明明都說了是來幫忙的,結果他們都覺得她會鬧事,拜托看看她的身份好不好,她可是茅山派第六十九代天師,祖師爺親自加v認證過的!

要不是師父跑出去游山玩水不回家,再加上一次雷陣雨把山里那棵百年老樹給劈焦了,導致師父鎮在樹下的惡鬼壇崩碎,她也不用親自下山來收鬼。

山下的人都好奇怪,一個個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好像她不是天師而是鬼。

這是清歡第一次下山,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是新奇有趣對,說來奇怪,十五歲之前的她特別想下山,對外面的世界特別好奇,還因此跟師父吵過不知多少次的架。師父總說她心浮氣躁,給她佔卜的卦象不好,說她要是下山了肯定惹出大禍,可能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那時候她氣得大罵師父是老糊涂。

可從十五歲生日過後就不一樣了,按照慣例,每年生日都會為清歡佔卜一次,十五歲生日那天師父還絮絮叨叨了很久,說從沒見過有人的卦象會變得這麼快,大多數人一次就是一生,他這輩子唯一見到的變數就是她。清歡也從十五歲過後變得懂事起來,她開始覺得山里的生活很好,師父那個髒兮兮的糟老頭其實也蠻可愛的。可她沒想到,從前怕她偷偷下山所以不敢離開的師父,竟然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偷偷溜了!還說什麼讓她好好修行,等他玩夠了就回來!

這個老頭……要是被她逮著,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至少得罰他三天不吃飯。

但是惡鬼壇碎掉了也很讓人頭疼啊,里面鎮壓的都是一等一的惡鬼,少說也有數十個,她連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就更別提收了。今天是無意中經過這里,跟師父不一樣,清歡不帶喜歡佔卜,她更願意一切隨緣。不過經過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察覺到有怨氣,這才進了城——本來沒打算進來的,這個城市據說是這個國家的首都,里面人人都穿的很漂亮,有車有房還有錢,跟她這個窮道姑完全不同。

清歡對錢這個東西沒什麼概念,她下山也有幾個月了,惡鬼倒是抓到了兩三只,都封印在隨身攜帶的青瓷小瓶里,上面刻著咒文。山下的生活其實也挺不錯,就是吃東西費勁。師父走的時候一毛錢也沒給她留,山上倒是有些古董字畫,可賣了那些也太可惜,清歡能活到現在,靠的是她的真本事。



咳。這就說來話長了,其實是她屢次踫壁後發現農村更好找生意,比如說誰家頭疼發熱半夜老是感覺被人壓啦之類的小毛病,助人為樂的同時還能賺點路費跟飯錢,如今世道變了,大家都相信科學了,無神論者多,無鬼論者也不少,生意很難做啊。

所以她本來是打算摸著城市外頭走的,可今天的這個怨氣太重,身為修道之人必然要有救世的責任,她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才進了城,沒想到在婚禮門口被懟,差點兒被送到警察局去。

保安大叔們太不近人情了,她可從來不說謊的,造口業是要被祖師爺記在心上的。

這是一家很美很美的教堂,神父正在為新婚夫妻獻上祝福,教堂坐滿了來賓,個個非富即貴,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場非常重要的婚禮,無論是新郎還是新娘,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幸福很高興。

但清歡眼中瞧不見這些,她最先看見的,是趴在新郎背後將其擁抱的女人。

除了她沒人能看見。她的天眼是在十五歲生日的時候開的,在那之前師父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誰知道突然就自己開了。而且在那之後清歡不怕鬼了——十五歲生日之前,她最恨的就是自己要跟一個糟老頭學抓鬼還要當什麼天師,她每天都恨不得下山去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不要每天清心寡欲的吃白菜豆腐練功背書。

也不知道之前的十五年師父是這麼受得了那樣的自己的。清歡想。

就在新郎新娘要交換戒指的時候,新郎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頭上冒出密密的冷汗,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讓他不堪重負。

新娘嚇了一跳連忙彎腰去看她,其他嘉賓也都議論紛紛,新郎徹底跪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面色痛苦,可他背上的女鬼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一點一點的壓下去,一點一點的想要和新郎融為一體。



這種情況,不是深仇大恨才怪。人死後靈魂將要去往何處清歡並不知曉,但她想,那一定是個很好的地方,生前過得悲傷痛苦,來生上蒼都會補償于你,所以很少有人死後會滯留不去,除非仇恨與不甘心讓他們被鎖在原地。

新郎的父母連忙過去扶他,可就算再加上兩個人的力氣也撐不住,甚至成了三個人都被壓住。清歡嘆了口氣,就算是這樣,活人還是得救啊。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一眨眼間突然有個穿著奇怪衣服的少女冒了出來,手朝新郎背後一貼,頓時冒出一股黑煙,然後新郎就松了口氣,臉色蒼白地被扶了起來。

女鬼被清歡掌心的符印灼傷,她慘叫一聲後退了幾步,清歡立刻擋在了新郎面前,右手伸出——掌心上一枚天雷符清晰可見。她其實很不想動用武力的,但大多數滯留人間的鬼心里只剩下仇恨根本沒有理智,不好好打一頓根本不會好好說話,她的心也很累啊!

“你不要沖動,我先問問清楚,咱們有話好說。”

眾人看著少女對著空氣說話,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新郎的母親問道︰“你、你是誰啊?”

“我是救你兒子的人啊。”清歡理所當然地說。“不然你以為呢?”

因為眼前這個英俊的新郎並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她也沒什麼好語氣,撇了撇嘴直接說道︰“是你說實話呢還是讓她來說,你自己選一個。”

新郎臉色一白,眼神躲閃︰“你、你胡說什麼,什麼她啊。”

“就是一個跳樓的姑娘,你應該認識啊……不對,你肯定認識。”清歡看到那女鬼血肉模糊的臉都做出了悲憤的表情,忍不住扭過頭去,她雖然不怕鬼,但她怕丑。“大概二十五六歲,穿著一條白裙子,頭發很長,到這兒。”比了比大腿的位置,頭發這麼長的女孩子是很少見的,這個新郎不可能不認識。

新郎听了臉色更是慘白︰“我根本不認識這樣的人!”

“就是!你是什麼人,從哪兒冒出來的就在這里胡說八道,趕緊出去,保安都是干什麼的,請他們來,就讓隨便什麼心懷不軌的人進來嗎?”新郎的母親冷冷地說,大聲叫了保安進來將清歡抓走。

師門有訓,不得對普通人出手,本領學來是保護別人的不是傷害別人,所以清歡只好被兩個保安夾在手臂下拖了出去,她一點形象都不在乎,對著新郎大聲呼喊︰“要是有什麼問題記得找我啊!不要害怕!我就在這外頭等你!”

這似乎就只是一場小小的鬧劇,沒有人把它放在心上,貴賓席上一個穿著黑色上衣的男人卻看向了清歡離開的方向,俊秀的眉眼間蕩漾著動人的笑,仔細一看,這是個極其好看的男人,在場的客人們莫不是盛裝出席打扮的整整齊齊,唯有他穿著黑襯衫不系領帶連扣子都沒扣緊,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懶散而墮落的味道,偏偏又長得極俊,讓人生不出惡感來。

清歡被丟出教堂,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唉聲嘆氣,這年頭天師不好當,早知道托生在幾百年前就好了,那時候民風淳樸錢也好賺。說到錢……她摸了摸口袋,身上的道袍都破破爛爛髒兮兮了,全身上下也就三四個鋼,頂多買幾個饅頭,可是幾個饅頭夠干什麼的啊,說來現在這個世界也算好的,生意不好做啊。

所以好不容易遇上一樁,她一定得做成才行,不僅造福社會還能養活自己,何樂而不為?就怕見到師父那會兒自己先餓死,那可劃不來。

為了能吃上飯,身為茅山派第六十九代天師的尊嚴算什麼,又不能填飽肚子,她現在都快餓暈啦!

剛才教堂里那個蛋糕,看起來真的好誘人啊……

第七十七碗湯(二)

不過今天太陽很好,坐在地上也暖洋洋的,清歡忍不住想起自己跟師父住在山上的情景,有花有樹有鳥有泉水,鳥語花香景色宜人的多美好,後來臭不要臉的師父跑出去玩也沒關系,她一個人過得也很好。想想都怪那場挨千刀的雷陣雨,山里那麼多棵樹,你說你劈哪棵不好,你非要劈那棵百年老樹,不知道那棵樹都要成精了嗎?劈也就劈了吧,斷幾根樹枝再說難免,你把整棵樹從中間劈成兩半說得過去?人干事?

劈成兩半也算了吧,壇子竟然也被劈碎了,當時清歡就知道要糟糕,她眼睜睜看著數十團黑氣從壇子里冒出來然後瞬間消失不見,連讓她去抓的時間都沒給。

最可氣的是,劈完壇子之後雷陣雨就停了,氣死了,好像它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所以不敢再下雨,畢竟清歡的衣服曬在外面沒來得及收。

……扯遠了,她就是覺得坐在牆角懶洋洋的曬太陽很舒服,要是能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再換身干淨衣服就好了,這輩子都沒這麼邋遢過,半個多月穿同一身衣服,幸好現在初夏不是太熱,否則要是天天出汗,清歡立刻就回山上避暑去。



她盤腿坐在馬路對面的牆角等婚禮結束,結果等著等著被陽光曬的昏昏欲睡,等到她醒來,就看見一張在面前放大的俊臉,嚇得清歡一個後仰,腦袋恰好撞在牆上,疼得她眼淚狂飆︰“啊……”

“沒事兒吧?”男人問,想要給她揉一揉卻被清歡躲開,她委屈死了︰“你干什麼嚇我啊!”

“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到你在這里睡著了,所以想提醒一下你而已。”

清歡現在過得跟流浪漢一樣落魄,興許她穿得還沒流浪漢好呢,這男人怎麼這麼善良?她揉著腦袋打量起眼前的這個人,哇,長得真好看。在心里感嘆了一句,“有事?”

“我是剛才那場婚禮的客人,听到你的話,挺有興趣的,你手上的東西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這個倒是無所謂,清歡伸出右手,她的天雷符是自然生在掌心的,尋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平時她就以這個來區分有足夠力量幻化出人身的鬼物。但從來沒有人靠她這麼近過,而且這個人還在輕輕地用指尖劃她柔嫩的掌心。

清歡怕癢,忍不住瑟縮了下將手抽回來︰“不要動手動腳的。”

“不好意思。”男人溫柔地笑了笑,“對了,婚禮已經結束,新郎新娘去酒店了,我們準備吃喜宴,你要來嗎?”

清歡很想有骨氣的拒絕一下,但她肚子叫了……漂亮的貓眼本來懶洋洋地半眯著,現在睜的大大的︰“可以嗎?我可以去嗎?我這樣去不太好吧,新郎新娘不會歡迎我吧?我能吃嗎?”

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說白了還不是想吃飯。男人被她逗笑了,剛才在會場他就覺得這姑娘很有趣,而且也實在是好奇這年頭怎麼還會有人穿成這樣說些迂腐過時的話。“當然可以,我這點薄面他們還是會給的。”

听了這話,清歡立刻從地上竄起來︰“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男人將她帶到酒店,清歡才知道他的名字叫連,也不知道姓連還是名連,反正所有人都叫他連先生,而且個個畢恭畢敬好像他很厲害。清歡這輩子見過的男人,滿打滿算,下山之前就那麼一個,還是個胡子拉碴的糟老頭。這樣英俊又溫柔的男人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她差點都要動凡心了,好在及時想起自己勉強算是出家人,才堪堪把持住。

婚宴上新郎新娘過來敬酒,對連很尊敬,包括兩邊的父母,看到她就在連的身邊也沒說什麼,態度和之前在教堂里完全不一樣。清歡不在意別人對自己如何,在她看來,救人是她的責任,別人是否感謝她是別人的自由,所以她從不強求,只要給碗飯吃就好,如果有錢的話……那給點也不是不行。



不過這一次她沒心思想這些,而是一直在看新郎背上的女鬼。她看起來似乎並不恨這個男人,而是非常愛他,臉頰貼在他背上,沾染著血污的頭發遮住了眼楮所以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從她周身表現出的氣場來看,她似乎沒有要害這個男人的意思,她只是想……跟著他,讓他雞犬不寧,日日夜夜難以入眠。

有恨,也有愛。

清歡忍不住嘆了口氣,她雖然是個新手,但勉強也算是有點經驗的人,理論知識尤其豐富。她所見過的,師父講過的,師父收過的那些女鬼里,大部分都是為情所困,很多人生前溫柔善良,可是死後她們都會拋棄那份溫柔與善良。

她們不知道自己丟失了什麼樣的寶物,傷害她們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做錯了什麼,這個世界有時候殘酷的一點都不留情。

連很給面子的喝完了那杯酒,對清歡微微笑了一笑︰“怎麼了,你看起來很沉重。”

“沒什麼。”普通人是不會信的,所以清歡一般能不說就不說,連這個人很好,帶她來吃飯不說還這樣輕聲細語的跟她說話,下山的這幾個月她遇到過很多人,看到她這樣穿著打扮的,不是覺得神經病就是敬而遠之,說起來連還是第一個主動靠近她的人呢。

清歡餓了,所以她雖然腦子飛速運轉,但嘴巴跟手都沒有停。別人聊天的功夫,她已經吃了桌子上菜的三分之一了——一個人完成輕而易舉,誰叫她之前整整三天沒吃飯,就剩下幾塊錢總得給未來打算打算吧,過日子得有規劃啊不能亂花錢。



連看出來她不想告訴自己,輕輕笑了一下,清歡瞄準了果盤里的一塊西瓜,結果筷子剛伸過去,一只修長的大手就快一步將西瓜拿走,她只能用渴望的眼神跟著西瓜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對面坐著一個不亞于連的英俊男人。

只是這個男人和連比起來的話就非常不一樣了,顯得更加隨和,也更加慵懶。他的黑襯衫開了兩個扣子,露出一片白皙卻結實的胸膛,此刻手上拿著那塊清歡很想吃的西瓜卻並不吃,純粹是拿在手上玩而已,看的清歡心都要碎了——你不想吃的話可以給我呀,我不嫌棄的!

可能是她的眼神充滿渴望,黑襯衫男人發現了,先是瞧瞧西瓜又瞧瞧清歡,笑起來︰“你想要?”

是啊是啊,她猛點頭。

男人對她嘿嘿一笑,拿起來,就在清歡以為他要給自己的時候,他放到嘴邊 嚓咬了一口。那聲音清脆的喲,清歡都能想像出來,那塊西瓜有多麼飽滿,咬一口,甜美的西瓜汁就充滿口腔,咽下去更是美味。

唉。

連注意到了,然後清歡面前就多了一個果盤,里面是切的整整齊齊的新鮮西瓜,她驚喜不已,對連拱了拱手,小貓一般︰“你真是個大好人!”

說話的同時再看一眼黑襯衫男人,那眼神表達的很明顯了,都是人,差距可真大啊!

黑襯衫男人被清歡這一眼看的說不出話來,捂著心口有點發懵,哎喲這髒兮兮的小道姑怎麼回事……那一眼瞧的他心髒發熱啊,怎麼眼楮那麼亮的,明明頭發亂糟糟臉上還有灰塵,說起來連那個家伙不是有潔癖麼,怎麼會對個小道姑這麼照顧。

然後男人想到連家里的狀況,頓時了然,想來是病急亂投醫了,這小道姑雖然說不知道什麼來歷可能是招搖撞騙,但到底是有兩把刷子,剛才教堂里那一幕大家都看到的。

清歡不知道這些人心里在想什麼,她也一點都不在意,她現在最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在這盤西瓜吃完後不去廁所,這樣的話就能等到下一波了!

完全沒有意識到桌子上其他人都看她,因為大家都不好意思動筷,唯獨她一人吃得開心。尤其是因為兩個美男子都坐在這一桌,同桌的年輕女孩們就更不好意思吃了,結果美男子的注意力全被這個胡吃海喝的髒丫頭吸引走,你說氣人不氣人?

又過了半小時清歡才吃飽,她拍了拍肚子感動的差點哭泣,這樣的話她就不用擔心未來三天的食物了,吃一頓頂好幾天不餓。

吃飽了,才有心情來解決問題。

她又朝新郎看去,隨著新郎新娘每一桌敬酒的舉動,他背上的女鬼也會隨著他的動作做拿酒杯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它也是個新娘子。

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糾紛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清歡不大擅長處理這個,因為她所見到的惡鬼都听不懂人話,它們決定留在這個世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失去了作為人最重要的東西。

想一切如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說,人鬼殊途。

第七十七碗湯(三)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你是無神主義者,也應該對鬼神報以敬畏之心,不相信可以,但絕不能口出狂言,否則一定會惹來禍事。

清歡吃完婚宴就蹲在酒店門口看新人們被送回新房,晚上自然還有一番熱鬧的景象,但她覺得自己不用跟過去看了,新郎的母親看到她就翻白眼,剛才要不是連帶她進去,估計她早就被趕出來了。

人家不相信,她也不能強求,可不救人也不行,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這,至少要保證出事的時候她能將損失挽回到最小。

只不過到那個時候,想解決都晚了。

唉,她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一雙黑色的皮鞋停在她身邊,清歡忍不住看過去,然後又看到自己的鞋子。她穿的是自己納的布鞋,因為一路跋山涉水腳趾頭都露出來了,這樣落魄,也難怪別人不信她啊。抬頭瞧見連溫柔的笑臉,清歡在心底想,要是自己也跟連一樣穿得人模人樣的,肯定不會趕出來。

不過修行之人難免過點苦日子,她早習慣了。十五歲之前的虛榮貪婪早已在這幾年的清心寡欲中變得暗淡,現在唯一能吸引清歡的只有吃,如果有好吃的,那自然另當別論了。

“你準備去哪里?”

“就在這等著,他們肯定會回來找我的。”清歡說。

“這麼確定?”

“對呀。”清歡理所當然地說,她有十足的把握會出事,說來也是新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更何況他做錯了事,不受點懲罰實在是說不過去。再說了,不是她不救人,是他們自己拒絕她的。有些事情一旦做下,想要將其當成過去徹底掩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世界都看著呢,你做了什麼,都看著。等到以後,是非曲直,自然有一番定論。“他們撐不了幾天的。”

“那這幾天你打算怎麼過?”

“就這麼過啊。”還是很理所當然的態度。“到哪兒不能過?只要能喘氣就是活著,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我師父說我天生孤煞命,注定孤獨終老,反正不會死能活到老,管他呢。”

修道之人活到老其實是一種折磨,一生都與鬼怪糾纏,正常人的日子半天都過不上。

“那……不如去我家吧。”

“啊?”

“去我家。”

清歡確認自己沒听錯才掏掏耳朵,立刻就心動了,如果有地方住,當然比露宿街頭強,她本來打算找個天橋或者哪里窩幾晚上的。但是連既然提出來了……偶爾佔點便宜應該也沒什麼,畢竟她做的都是好事,不要老天爺給獎勵,佔別人點便宜應該不為過吧?再說了也不是她強求的,是連自己提出來的啊。

“我家也可以啊。”

清歡回頭一看,是宴會上那個黑襯衫。此刻他雙手環胸,笑著倚著門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和穿著白襯衫的連比起來,兩個人簡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面,清歡撓撓頭,“我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讓人青睞的。”黑襯衫說,走到清歡面前很不顧形象的蹲下,黑眼珠跟清歡的對視,兩人都在對方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怎麼樣,要不要去我家?我家很好的,你可以洗個熱水澡,然後換件衣服吃零食。”

零食!

連說︰“什麼時候你也喜歡跟我搶客人了?”

“怎麼能叫搶呢?我在教堂的時候對這位美麗的少女一見鐘情不可以嗎?”黑襯衫理直氣壯的說,一看就是特別不要臉的那種人,他的眼楮明明是黑色的,卻透露出一股灰色的光芒來,就像是在引人墮落。“連,不要總覺得我居心不良啊。”

連淡淡地轉開視線,對清歡說︰“其實我是想請你幫個忙……”

話沒說完被清歡打斷︰“包吃嗎?”

“……包的。”

“那就行啦。”清歡心安理得地說。“我去你家好了,不管什麼忙到時候再說,只要我力所能及。”這樣的話就算是做成一筆生意了,那她在連家吃飯睡覺就不算問心有愧,真是機智。

黑襯衫被拒絕了也不難過,而是塞了張名片給清歡︰“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什麼事可以第一時間打給我,我什麼忙都會幫的。”說完對清歡拋了個飛吻,轉身離開。

清歡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天,覺得這真是個怪人,然後順手把名片揣進兜里,歡快地對連說︰“我們走吧!”

連一邊走一邊說︰“你說世界上有鬼,是真的嗎?”

“你想是真的還是假的?”清歡隨意一問,“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那你……”

“你家里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清歡笑嘻嘻的。“那找我就對了,我可是專業的。”

俊朗的面容略有一絲尷尬,“說是問題可能也不太恰當……”

“嗯?”

“已經很多年了。”

“到底怎麼回事?”清歡好奇起來,連給她拉開車門她就坐了進去,然後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句這個男人可真紳士啊,一舉一動都透露出極其良好的教養與溫柔,和他相處實在是叫人如沐春風。

“我的祖父今年八十五歲了,按理說這個年紀得點病也是正常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三十年前開始,他突然就不開口說話了,每天什麼都不做,誰都不理會,一跟他說話他就說好困啊好困啊,可是他怎麼也不睡覺,每天眼楮睜的大大的,你看到他肯定也會驚訝的。”

“不睡覺?他不想睡?”

“我也不知道。總之他每天都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總是叫著困卻又不睡,我也不懂是為什麼。找了很多醫生都看不出來病因,家里急病亂投醫也請過一些和尚道士什麼的,可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聲音溫和平靜,但仍然能听出其中的焦急心疼來,清歡很喜歡孝順的人,所以對連也很友好,“這也難怪,現如今沽名釣譽的人太多了,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更多,真正的天師才不會揚名立萬,他們只會安靜地除妖驅鬼。”就像是她師父,惡鬼危害人間的時候拼了命,可誰也不知道,也誰都不告訴。

他們安靜的活著,一生勤懇致力除魔,這才是天師存在的意義。

是為了讓活著的人們過得更好。

“是啊,所以在教堂里看到你的時候我很驚訝,因為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冒昧地請你看一看。”

“不冒昧不冒昧。”清歡擺擺手,“不必客氣,我吃了你的飯的。”

一針一線一口水都得清清楚楚,沒等連說話,清歡就問他︰“那待會兒到你家,你先帶我去看看你爺爺吧。”

“好。”

從酒店到連的家里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清歡在車上顛呀顛的很快就困了。她先是打了個呵欠,然後把頭靠在車窗上,結果磕了好幾下,疼得她打盹都皺著眉。連看見了,悄悄伸手到她腦袋旁邊擋住,清歡的眉頭這才慢慢舒展開來。

等到了目的地清歡都沒醒,連也不急著叫她,就坐在車里等她睡醒。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清歡才緩緩張開眼楮,她先是打了個呵欠,眼楮帶著朦朧的水汽,干淨又天真,讓連的心狠狠地跳動起來。他連忙低下頭掩飾,而後輕聲問候︰“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嗎?”

“兩個小時吧,你看起來很累。”

“是啊。”清歡猛點頭,能不累嗎,她沒錢坐車,一路步行,都快困死了,這個車坐起來這麼舒服,她簡直想住在里頭不出來了。“啊對了,我們這是到了嗎?”

“嗯。”

連先自己下車,然後繞到清歡這邊為她打開車門,紳士的舉動讓清歡臉一紅,在山上跟不修邊幅又臭不要臉的師父相處久了,下山遇到的也都是一群粗魯又平庸的男人,和他們比起來,連簡直就是天仙啊!她說︰“不用這麼客氣的,我會開這個門。”

“女孩子總是值得被溫柔對待。”連微微一笑,“里面請。”

這是一個很大的宅子,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邊,走了好久才到客廳,清歡一路打量著房子的布局跟擺設,風水極佳,花草種植的地方也都有講究,這個房子很好啊,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普通人住在里面應該每天都神清氣爽才對,怎麼會像連說的那樣,五十歲的時候就老年痴呆了呢?

帶著這個疑問,清歡見到了連的爺爺。

說是八十五歲,看起來……要更老一些,胡子頭發都又白又長,看得出來很久沒有打理過。連苦笑著說︰“他不讓人靠近,除了每個月一次的洗澡洗頭外,他不許人踫他,每天就這樣坐著喊困。”

清歡靠近了才听到老人家的聲音,“困。困。困啊……”

像是帶著哭腔的委屈難過。

第七十七碗湯(四)

“清歡你看,我爺爺每天都是這樣,三十五年了,你有辦法嗎?”

清歡沒有回話,而是盯著老人家看。和什麼都看不到的普通人不一樣,她是開了天眼的,所以剛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個蹲在連爺爺面前,伸著兩只烏黑鬼爪將他眼皮撐開的瘦猴一般的鬼。

當然困了,眼楮閉不上要怎麼睡?清歡慢慢地走過去,連見狀也要跟來,被她用眼神制止。對于清歡的靠近,連爺爺沒有什麼反應,仍然不住地念叨困啊困啊困啊。她又走近了些,那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鬼爪一用力,深陷進連爺爺的眼楮,老人家立刻嚎叫起來,清歡被嚇了一跳,連立刻上前把她拉到身後︰“小心。”

“怎麼?”

“爺爺不喜歡這樣靠近,他總是一個人待著。”

清歡搖搖頭︰“他不是不喜歡被人靠近,是有東西希望他孤家寡人。你們家的房子蓋的很好,這塊地風水絕佳,恰好鎮住了這個髒東西,不然你們家早就死絕了。你現在也住在這里是不是?”

連點了點頭︰“一家人都住在這個宅子里。”

“那就對了,住在這里很安全,你以前有試過搬出去自己一個人住嗎?”

連愣了一下,“有。”

“然後呢?有什麼怪事發生嗎?”

“搬出去的那天中午,我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不過當時他沒當一回事,因為只是一點小擦傷,然後母親擔心他非要讓他回家住,在那之後連就一直住在家里,這些年大病小病都沒生過,健康得很。

清歡說︰“你真是好運氣啊。”她把連也往後拉了一步,“你們家是做什麼的?”

“祖父白手起家,最開始做的是工頭,發家後一直做的都是房地產方面的生意。”

清歡點點頭︰“那你們家很有錢哦。”

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確實很有錢,富可敵國的那種。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家的生意總是順風順水,投資什麼都能大賺一筆,幾十年來累積的財富說出去都能嚇死人。可是有沒有錢跟祖父的病有什麼關系?

清歡說︰“也許有關系,也許沒有關系,那誰知道。”

連︰“……”

“你祖父身上有個鬼。啊我忘了你看不見。”清歡懊惱不已,“你信我嗎?”

連沒有說話,他雖然請了清歡來幫忙,但也只是抱了僥幸心理,至于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那他真的說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騙清歡,如果說信的話,她一下就能听出來是假的吧。

問完清歡都笑了︰“我問這個做什麼,一般人都不會信的。”

連順著她的目光往爺爺腿上看去——然而他什麼都看不到,覺得非常正常,所以他沒說話,問清歡︰“如果這是真的話,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我爺爺嗎?”

“……鬼滯留人間都是有原因的。它們留下來的時間越長,投胎的機會越小,所以一般的人死後都會立刻離開,這個鬼既然能纏著你爺爺三十幾年,肯定是有什麼東西牽絆著他。你們家在三十五年前到達了一個巔峰,而你爺爺恰好就是在那個時候得了老年痴呆的。那不如你去查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總不能直接把鬼給除了。”



很少有人死後就化作厲鬼,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會選擇離開,能留下的,都是心里有著怨恨的,跟新郎背上的女人一樣,連爺爺腿上的這個小鬼肯定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那個秘密跟連爺爺肯定扯不開。

連點了下頭,正在這時,一對中年夫妻走了進來,其中男人與連長得非常相似,他看了眼清歡,頗為訝異兒子會請來這樣一位看起來就很……不專業的專業人士,“怎麼回事?”

“爸,爺爺發家的過程你清楚嗎?”

連父愣了一下︰“我記不大清楚了,你奶奶跟我提過幾句,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爺爺的發家過程很普通,就是工頭當久了覺得做這個沒前途,開始倒騰房地產,沒想到第一筆就賺了,然後就開始專攻這一塊,做的還很不錯,所以咱們家就一直這麼做了下來。”

連母也笑道,“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對這事兒有興趣了。”

連正要說話,清歡卻問連父︰“那您知道三十五年前,也就是連的爺爺發病之前去過什麼地方嗎?”

連父又愣了一下︰“這位是……”

“啊我忘了介紹,爸媽,這是清歡,我剛認識的朋友,也是一位天師。清歡,這是我的父母。”

“伯父伯母你們好。”清歡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沒跟普通人打過交道,做生意就做生意嘛,叫伯父伯母的話……還有連把她當朋友耶,這樣的話她再收錢或者是吃飯的話是不是不應該啊,應該免費贈送?“我是我們師門第六十九代天師,我很專業的。”

連父連母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歡幾眼,對此不予置評。

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道袍,都洗的泛白了,有些地方還磨出了毛邊,腳上的布鞋露出兩只很可愛的腳趾頭,頭發扎成丸子頭,兩只褲腿一只高一只低,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嬌憨,總之看起來就是個傻傻的很可愛的小姑娘,至于她說的什麼第六十九代天師……算了,小姑娘家家的,開心就好。

清歡眨巴眨巴眼,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實在是沒有說服力。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呀,她也想自己看起來就很專業,但是年紀擺在這里沒辦法。說白了還不是因為她太可愛,如果是師父那樣猥瑣的糟老頭,估計早被趕出去了連進門的機會都沒有。

第六十九代天師清歡姑娘忘記了,就在不久前,她就被人家給趕出了教堂。

兩邊打完招呼,重點就又回到了老人家身上。讓連爺爺繼續一個人待著,清歡跟著連去了書房,連父連母也在。這會兒清歡才說︰“實不相瞞,連既然把我當朋友,我也就說實話了,你們這個房子很好,按理說應該是不招髒東西的,但那東西借著跟連爺爺的聯系賴在他身上不下來,所以才能一直停留在這。我剛才看到連爺爺是坐在輪椅上,他是不是已經不能走路了?”

“對,就是三十五年前,他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不僅老年痴呆,還癱瘓了,雙腿彎曲伸不直,不知道是為什麼。”

清歡嘆了口氣,“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有東西坐在他腿上壓著。”

“什麼?!”

“那我們為什麼看不到?”

“怎麼會這樣?”

一家三口一人一句,清歡抿了下嘴唇︰“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應該是吧,看起來非常怨恨連爺爺,兩只手撐著他的眼皮不讓他閉上,所以他困的不行也睡不著,這個東西不走,他好不起來的。”但是老人家已經八十五歲了,就算好起來估計也沒多少天可活。“對不起各位,我想問個問題,三十五年前,連爺爺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這個連是不知道的,三十五年前他還沒出生呢,連母也沒嫁進來,只有連父努力想了很久,可仍然想不出來︰“如果我母親還活著應該會知道,但我確實想不起來。我父親很久之前就開始做生意了,每天都忙得要死,根本沒有時間回家,就算回來了也很快就要再出門,所以你問我三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到底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清楚。”



清歡也知道讓人去想是強人所難,可是不知道就沒法將鬼魂送走。除非是罪大惡極的厲鬼,否則她都會給對方離開的機會,解開它們的心結,它們就能有重新投胎做人的機會,不至于泥足深陷沉迷仇恨。如果直接將鬼收走,那就再沒機會去做一次人了。

人想活著,鬼也想啊,大家都是一樣的。

這個世界無論是美好還是糟糕,都需要活著才能去體會。

過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那還是去查查吧,既然有跡可循,那就得查清楚再來解決。”糊里糊涂的可不行。

“我馬上就叫人去查。”連父說。

清歡點點頭︰“那在查清楚之前,只好先委屈連爺爺了。”

她對這位老人沒什麼好感,被怨鬼纏身的人,大多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極少一部分是飛來橫禍。幾十年前,一個工頭突然天降橫財成立了一個房地產王國,甚至成為這個國家的經濟支柱——這實在是太巧合太可疑了,尤其是沒有人能說清楚其發家的過程,不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誰都得不到安寧。

所以清歡暫時就在連家住了下來,她很喜歡這個地方,氣息干淨濃郁,因為地脈的問題,和山上的家也差不了多少。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啊,普通人連房子都買不起,更別提是住在這樣的風水寶地了。

第七十七碗湯(五)

住在連家的這些天,清歡一直在觀察連爺爺身上的那只鬼。對方似乎沒有要加害連爺爺的意思——或者說,是想加害但是加害不了,于是它不甘心,更加不肯離開。

而且它對連家的其他人也都充滿仇恨,別的不說,清歡看到過好幾次小鬼瞧見連的時候露出那種陰狠的眼神。這一切都得歸功于這塊地勢,如果房子不是建在這里,如果連家人不是都住在這里,他們一家早就被小鬼禍害死了。

可是當年的事情實在是難以查詢,那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更何況,那種不光彩的事情,連爺爺還年輕的時候就想著要徹底掩蓋,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要查出真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萬般無奈之下,清歡也只能試著與這只鬼溝通,看大家能不能取得一個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這樣的話活人死人都皆大歡喜。



可她才剛靠近一步,小鬼就沖著她咧出尖牙示威,惡狠狠地看著她,似乎想吃掉她可是又畏懼她掌心的天雷印。清歡嘆了口氣,在房間里點了一段引魂香︰“你看這樣,咱們打個商量,要麼你自己乖乖走去投胎,要麼我把你收了——這個結果你不會喜歡的。”天師所收之鬼大部分都是厲鬼,它們要被鎮壓九九八十一年,直到心中怨氣消散,才能夠重新投胎。但是這鎮壓的八十一年可不好過,很多鬼寧願魂飛魄散都不願意受這種苦。

在清歡心里,也包括她眼楮所看到的,這只小鬼非常陰毒。不管是在連爺爺的腿上一坐幾十年,還是日日夜夜撐著一個老人的眼皮不讓他睡覺,都可以說是深仇大恨。哪怕連爺爺本身不是好人,這只鬼在死後也不是好鬼了。



因此她早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眼楮盯著小鬼防止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手里的青瓷小瓶已經準備好,就等雙方溝通失敗開始捉鬼。

可接下來,當小鬼發出聲音的時候,清歡驚呆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沙啞遲緩,有著森森的鬼氣,還有讓清歡說不出來的茫然。

連與父母一直等在外頭,因為清歡不讓他們進去。可是從清歡一個人進去到現在都過去兩個多小時了,怎麼人還沒出來?連與父母想是一眼,開頭還能听到里頭有說話聲,後來就徹底安靜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清歡因為自己的請求出了什麼事的話,連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他伸手握住門把,剛要轉動就被人從里頭打開,清歡出現在他面前,眼楮帶著淡淡的光。她看起來和剛認識的時候那個嬌憨可人的少女有些不一樣,穿上道袍驅鬼的她,的確配得上天師這兩個字。

此刻清歡的表情很凝重,她回頭看了房間一眼,對著連爺爺膝蓋上的小鬼說︰“我說到做到,一定會幫你撿骨安葬,但是你也得說話算話,不然你知道我的本事。”

然後她帶上了門,再看連一家的時候,眼神帶著憐憫與悲哀。連父問道︰“怎麼樣了,我父親能治好嗎?”

清歡說︰“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我需要你們跟我去一個地方。”

連家人不明所以,清歡又說︰“想救連爺爺的話,只有這一個方法。我不想讓里頭那只鬼魂飛魄散,活人遷就著點死人吧,畢竟這是你們家欠他的。”

她是個心腸很軟的姑娘,這一點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是現在這個心腸柔軟的姑娘在提到一個下半身癱瘓的痴呆老人時,卻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連忍不住去想爺爺究竟做了什麼,會讓清歡這樣的人都如此不屑。

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半晌,嘆了口氣,道︰“爸媽,听清歡的吧,她不會騙我們的。”

其實清歡在連家也住了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里她對除了連爺爺之外的連家人都知之甚深,和連爺爺比起來,其他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基因突變了。

她把道袍脫了下來抱在懷里,說︰“我們去h市。”

h市是很偏遠的一個縣級市,也是連家祖籍所在地。如今的連家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是h市的好招牌。不過連家發跡後就搬到首都去了,留在h市的只有一個很老的宅子。就這麼所老宅子,成天大門緊鎖沒有人出入,連爺爺雇了人看守,卻不讓人進去,更不許人靠近。連父接管家業後遵循父親的叮囑也一直這樣做——他一直以為父親會這樣要求是因為他對老家十分眷戀。

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肯定有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

連爺爺的妻子去世的早,連父小時候基本上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她也不知道三十多年前到地方發生了什麼事,那會兒他還在讀書,連家到他這一輩就他一個讀書人,學習成績好,自幼深受師長喜愛。那時候還是工頭的連爺爺對他寄予了深厚的希望,所以高考完後連父就去深造了,接下來得到的就是連家一飛沖天的消息。

那時陪在連爺爺身邊的只有他的妻子,也就是連的奶奶,可惜這位老人家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所以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明明是第一次來連家老宅,可清歡熟悉的仿佛在自家後山一樣。連問她︰“你怎麼知道這里怎麼走?你以前來過這兒?”

“沒有。”清歡搖搖頭,“那個傻子告訴我的。”

“傻子?”

“哦,就是纏著你爺爺的那只小鬼。”清歡皺著眉頭在院子中央的一棵大槐樹前面停下,看了眼這棵長得遮天蔽日,這麼炎熱的天氣都讓人感到陰涼的槐樹,輕輕嘆了口氣,手指甲在樹皮上輕輕一摳,大槐樹立刻抖了一下葉子,樹皮下竟然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那血鮮紅中泛著黑氣,散發著濃濃的臭味。

拿過早就準備好的鎬頭鐵杴等工具,清歡把他們交給了連和他的父親,然後將連母拉到一邊,對父子倆說︰“開始挖吧。”

“我也來……”

“伯母不可以,伯母身上沒有流著連家人的血,你來挖的話會惹怒小鬼的。”

連不知道清歡要自己挖什麼,所以每一下都很小心,可隨著他越挖越深,槐樹的枝干也抖動的越來越厲害,這奇怪的一幕讓父子倆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去看。清歡站在一邊喊著︰“都什麼時候了,你們能不能快點,一會兒到了正晌午你們是想出事嗎?”

于是又挖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將槐樹根挖了出來,這時候清歡叫了一聲停,讓他們父子倆上來,因為樹坑里傳來陣陣黑氣,普通人如果吸了一口至少得病個大半年。她念了幾句清心咒,把自己的道袍鋪開,伸手下去,到樹根的地方一點點地掏。過了好一會兒,才拿出一根已經泛黃的人骨。

找到了。

清歡松了口氣,連卻震驚不已︰“這個是……”

“你們還不知道。”清歡看了他們一眼,“跪下來磕三個頭。”

說話的同時她還在往外面取骨,一點一點將其拼成一個完整的人形,連與父親依言磕了三個響頭後清歡問他們︰“你們真的想救連爺爺嗎?”

“想。”

“那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去辦。”

“只要你能救我父親,別說是一件事,就是千百件我也願意辦!”

清歡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嚴重了伯父,不需要的。不過這個要求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了,你也可以看著情況答應。今天晚上咱們不會去了,你們父子倆得在這棵樹下面守七天的靈,否則那個怨鬼不會輕易放過連爺爺。”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鬼到底是誰?跟我爺爺又有什麼關系?”連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可是清歡什麼也不說。

因為清歡不說,因此他又問了幾遍,直到清歡嘆了口氣︰“你真的很想知道嗎?伯父伯母呢?”

“想!”

清歡又嘆了一口氣,她發現最近幾天自己嘆氣的頻率直線上升。這一點她跟師父不一樣,師父總是恨不得自己知道的告訴所有人,可清歡卻覺得,如果隱瞞某些東西可以讓善良的人們過得更幸福的話,那又有什麼不好呢?尤其是這種根本不應該輪到連來背負的罪孽,應該找真正的罪魁禍首才是。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才是一種幸福呀。

她伸了個懶腰,“先這樣吧,我肚子餓了,先吃飯,吃完飯我再告訴你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著她又在白骨天靈蓋處點了一根引魂香,然後默默念了幾句往生經文——當然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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