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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渣化之路》第717章
第七十八碗湯(一)

【她本應所嫁非人,夭于二十歲。】

【他攥緊平生僅有的些許溫暖,孑然終生。】

“你醒啦?”

鹿苑白在溫暖的房間里醒過來,隨後就震驚地睜大了眼楮,他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天,永遠都忘不了在他位極人臣的幾十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回想的這一天!

問候他的是個穿著青色衣裳的婢女,見他醒了很是開心︰“公主!這人醒啦!”

“醒啦?”

鹿苑白握緊了拳頭,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還能听到她的聲音。是做夢嗎?還是……他老死在她陵墓前,出現了幻听?

少女嬌美如仙,可在鹿苑白眼中,她卻如煙霧般飄渺不可見。他的余生無數次都在懷念她,懷念他們相遇的這一日,可是他又無比的後悔,他竟沒有勇氣靠近她,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敢同她說。

“大膽!”小婢女叫起來,“竟敢輕薄公主!”

少女被他握住小手也嚇了一跳,但她覺得此人並沒有什麼惡意,便制止道︰“好了,小聲點,待會兒把嬤嬤招來,這人就不能在這待了。”

小婢女連忙捂住嘴巴,可仍舊凶巴巴地瞪著鹿苑白,還想拉開他的手。鹿苑白怔怔地望著公主,一會兒眼中竟流出淚來,把公主嚇了一跳︰“你這人……怎麼哭了?可是傷口疼?我方才叫太醫給你看過了,都是些皮肉傷,養養就好了。這里是相國寺,和尚們都有顆慈悲心,你且在這里住下便是。”



鹿苑白慢慢收回手,不想嚇著她,可黑眸卻近乎貪婪地在公主臉上流連不去。她是活的,他回到了七十年前!他為她守住了這大好河山,將小皇帝撫養長大,他心安的在她陵墓前死去,可現在他又活了,活到他們初遇的時候,是不是上天都在給他機會,讓他真正地去保護她?

這一次不是在得知她死訊後的憤怒瘋狂,而是真正的留下來,留在她身邊。

榮華富貴算什麼,位極人臣又是什麼,小皇帝稱他為仲父那又算什麼?如果能留在她身邊,做條狗他也心甘情願!

“公主……人美,心地也好,我……小的感激不盡。”

清歡被他夸的臉紅︰“你過獎了……啊,我讓綠珠給你煮了藥,你趁熱喝吧。”

“多謝公主。”

他拒絕了綠珠喂他的好意,用還顫抖不已的雙手捧起了藥碗,湯藥苦澀難辨,可鹿苑白心中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他願意用自己的一生來交換她的活著,如今上天滿足了他的願望,他再沒什麼不滿了。

綠珠看著床上那滿身是傷狼崽一般的少年咕嘟咕嘟喝完一整碗苦藥面不改色,暗自咋舌,對清歡說︰“公主,這人看起來怪怪的耶,我們還是趕緊把他送出去吧,皇上吩咐過了,您身子骨不好,可不能接觸不干淨的東西,要是被過上什麼病氣就麻煩了。”



“皇兄他就是亂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我看這人很好,你也不要說這樣的話,叫人听了,心里得多不舒服啊。”清歡壓低了聲音斥責。“更何況我來相國寺是來讓大師給我看病的,總不好把自己當作這里的主子。”

綠珠被說了一通立刻乖乖地不說話了,床上的鹿苑白卻難以抑制心中激動。公主說我很好,公主說我很好!

下一秒他又緊張起來,前世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臣,敵國步步緊逼派來使者要求割地時他在金鑾殿上寸步不讓,他做過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曾怕過,可就在這小小女子面前,在他一生的夢面前,他緊張的手心全是汗。

清歡靠近了他,彎下腰說︰“我這也不好留你,待會兒我會同寺里的小師傅說說,讓他們給你一間廂房養傷,你放心,我會給你討個公道的。”

說完她便要轉身離去,卻被鹿苑白捉住了衣袖,綠珠見狀,倒抽一口氣︰“大膽!快放開公主!”

清歡卻只是奇怪,她回身看到少年眼中亮晶晶的光,更是覺得他並非壞人,因此也有十足的耐心︰“怎麼了,你還有什麼需要嗎?”

“請讓小的跟隨公主!小的願意做牛做馬,只為報答公主!”

清歡愣了一下︰“不必如此,我只是看你倒在外頭將你帶進來而已,真要說救你也不見得。更何況……我身邊伺候的人已經足夠多了。”

“公主!”

清歡被鹿苑白聲音中的悲涼嚇到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人,他的眼楮如同黑夜一般亮,閃著動人的光,“除了公主身邊,小的哪里也不想去,也哪里都不能去,求公主留下小的,小的什麼都能做,喂馬洗衣煮飯,倒夜香也沒關系!”

“呃……”清歡心軟,細想一下自己身邊若是多個人確實也沒什麼,難道她還養不起嗎,當下無奈一笑︰“也好,既然你想留下,那便在我身邊做個小廝吧,我身邊都是些女子,做事難免有些不方便。只是你不必賣身于我,日後你若是想離開,我定當賞金賜還。”

“謝公主!”小的,絕不會離開的,死都不會。

他內心激動不已,面上卻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似乎只是為了報恩,並無他意。

于是從這日起,安康公主身邊便多了一個姓鹿的太監,誰也不知從何而來。因為他並非宮中內侍,清歡便不曾叫他改名,雖然鹿苑白自己說一切都听公主吩咐。

只是大家都發現,公主身邊多出來的這位鹿公公,眼神氣度看起來跟普通的太監都不一樣,往往他淡淡地看你一眼,就能叫你怕的雙腿顫抖站不住,真不知公主是從哪里帶來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鹿公公雖然性格冷淡不與人親近,但對公主卻是十足十的忠心耿耿,公主的衣食起居他都親自負責,絕不假他人之手,就好像是有誰要害公主似的。



可問題是,怎麼可能啊!公主是當今皇上同母的胞妹,嫡長公主,受盡先帝寵愛,如今先帝駕崩,皇上也將這個妹妹疼到了骨子里,比疼他的小女兒更甚。當年給公主選駙馬的故事,直到如今都讓人津津樂道。

說到駙馬,那就更讓人羨慕了。公主十六歲成親,迄今已有三年之久。駙馬是當年的新科狀元,出身自書香世家,生的是俊美無儔又學富五車,高中時騎著高頭大馬游街,那份氣質讓無數女子為之傾倒,與公主可以說是郎才女貌,令人艷羨。只可惜公主生有天疾,無法與駙馬做對長久夫妻。光是公主重病百姓們就听過數次了,幸而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想來是老天一直保佑著。

駙馬自然也發現公主去相國寺住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不僅氣色好了,身邊還多了個豐神俊朗的公公。他生的已經是俊秀無雙,可若和這位鹿公公比起來,還是要遜色一籌。若非此人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又是太監,他當真是要想多了。

不知為何,他瞧見這鹿公公時,總覺得對方那一雙眼楮深沉的可怕,每每看他的時候都讓他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在他想與公主說話的時候更是緊盯著他,似乎他要害公主一般。

“公主,這位是……”

“這位是鹿公公,皇兄派他來照顧本宮,本宮身邊難免缺點人手,駙馬盡可放心,鹿公公對本宮忠心耿耿,不必擔心。”

“是。”

鹿元白站在公主身邊,微微彎著腰低著頭,不曾有片刻逾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太監,公主只是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留下來的身份而已。可他不在乎名聲,哪怕真要他做了太監才能留下來,他也是願意的。

他再不能叫她死去了。

死在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手里。

鹿苑白眼中是野獸一般凶狠的光,他求而不得只能遠遠看著的人,做夢都希望能守護的人,卻被眼前這髒東西伙同一個賤人害死了。

他握緊了拳頭,清歡注意到他的隱忍,對駙馬道︰“本宮有些乏了,想歇息了,更深露重,駙馬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駙馬還待說些什麼,清歡已起身轉往內室了。他嘴唇動了動,也只得離去。

鹿苑白跟在清歡後面,這段時間他跟在她身邊,事無巨細都親自打理,她很快便信任了他,她一直都是這樣好的人,是那個畜生不知道知足。可她……為何與駙馬是如此相處的?前世鹿苑白一直以為公主駙馬琴瑟和鳴,彼時他不曾建功立業,只能靠打听得知公主府的情況,可就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一如傳言那般,兩情相悅。

清歡確實是有些困了,她一路從相國寺回到公主府,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實在是不想應付駙馬。駙馬一來見她,第一件事不是關心她的身體,而是給他那位犯了錯的堂兄求情,她也不想搭理。

她是得皇兄的寵愛,她也的確是嫁給了駙馬,但她仍舊是皇家人,不是某個男人的附屬品。

第七十二碗湯(二)

“看你悶悶不樂的,是替駙馬難過麼?”清歡隨手捧起一杯茶,鹿苑白從她手中溫柔卻堅定地奪走,而後換了杯熱的。“奴才不敢。”

她輕笑了下︰“便是敢也沒什麼。我若是駙馬,心中也會難過。娶了個不知何時便會病死的妻子,不能傳遞香火便罷了,還要住在公主府,事事听她派遣。就連他的父母見到公主都要乖乖下跪行禮,這夫綱振不起來,又因為尚了公主不能入朝為官,換我我也難過呀。”

鹿苑白卻只是淡淡地說︰“當初選駙馬,皇上與公主可沒有強迫他的意思。他既然答應尚公主,那便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這君臣之道自是要遵守,誰家的女兒嫁了人也不是專門為了婆家洗手做羹湯彎腰做人的。又想要榮華富貴,又想要名聲地位,不過是貪心不足。”

若是如他這般,全家被滅門,只自己一人逃出來,被追殺險些死去,機緣巧合得公主相救,為了能真正的去見她,對她說聲謝謝,刀頭舔血十余年,于邊疆回來時卻得知了公主早已死去,那時候鹿苑白的心也跟著一起死了。他之所以還活著,一是為了給家人報仇,二是為了給公主報仇。



她是他遙不可及不能觸踫的夢,他連在夢中都不敢褻瀆她,卻有卑鄙小人將她害死,要如何才能解鹿苑白心頭之恨?

前世的駙馬是被鹿苑白活活折磨死的,可他仍不解恨,誅殺了駙馬全家又有什麼用,公主再不會回來了。

這一世他什麼都不要,他不報仇了,也不要什麼功勛戰績,更不要做什麼首輔大臣。他只要守著她,她活著,他就活,她死了,他便追隨而去。

清歡沒想到鹿苑白會這麼說,她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孩子,看著年紀不大,講話卻老氣橫秋得很。”

“奴才今年已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

“我比你大了四歲,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麼。”清歡伸手捏了下他的臉,覺得他就是人小鬼大,“好啦,我要歇著了,你也去休息會兒吧。”

“奴才不累,奴才就在這里守著。公主若是有什麼事,叫一聲奴才便是。”

“也好。”她確實是累了。

鹿苑白扶著公主坐到床上,卑微地蹲下去為她褪去鞋襪,潔白的蓮足嬌嫩無比,他踫觸的時候整顆心都在顫抖,好想……好想親一親,舔一舔,哪怕是被罰也沒關系。可是……不可以,公主不會喜歡那樣的他,他要克制,無比克制。

褪去鞋襪外裳,清歡躺下便睡著了。鹿苑白輕手輕腳地退到屏風外,不去看睡著的公主,安安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前世公主薨後,他一生都不曾再穿過黑色以外的衣裳,他為她守了一輩子的陵,卻沒有人知道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是他!

沒有人知道,誰都不知道。

綠珠端著水盆進來,跟著一起的還有同為公主身邊大宮女的紅萃,兩人進來看見鹿苑白,都行了個禮︰“見過鹿公公。”

“公主睡了,你二人將東西放下便出去吧,這里我來守著。”

“是。”

綠珠再不敢跟鹿苑白對著干了,他們在相國寺住了三個月,這三個月她親眼看到鹿公公是怎麼照顧公主的,對此,即便是從小伺候公主的她跟紅萃都羞愧不已。鹿公公太聰明了,公主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都知道她想要什麼,這一點是她們兩個做不到的。所以,鹿公公很快就成了公主身邊的紅人,早已完全取代了她們倆,偏偏她們倆還吃不起醋,畢竟是真的被人家吊打啊。

當初救了鹿公公可真是救對了。只是可惜……到底是從個健全男子,斷了香火啊。

她們哪里知道,鹿苑白根本不在乎自己還能不能延續香火。前世他為家族做的足夠了,他沒有辦法為了傳遞所謂的香火去娶一個女人和她生兒育女,那是對公主的褻瀆,也是對他的愛的污蔑。

他不需要孩子,他只要公主好好的。

這一守就守到了天黑。公主醒來時臉色有些蒼白,鹿苑白瞧著,心中便巨痛無比。她的心疾打娘胎里帶來,根本無藥可醫,因此常年病怏怏的,一條命在鬼門關徘徊不去。這樣易碎的人,他只想拼了命的保護,可有人卻利用她的心疾做文章,害了她的性命!

“元白?”

“公主醒了。”鹿苑白將燈點亮,捧了水盆過來,伺候她洗漱後問道,“奴才已經叫人傳晚膳了,公主用點,然後服藥再歇著吧。”

“睡了太久了,一點都不困了。”清歡皺了皺眉,鹿苑白便伸手來為她揉了揉額角,聲音溫和低沉,“那奴才陪公主說說話吧,公主若是想听故事,奴才也可以給公主講講。”

清歡笑出聲來︰“你多大的年紀,給我講故事。”

他只是笑,並不說話。

一旁伺候著的綠珠紅萃暗自咋舌,鹿公公真是差別對待,在公主面前柔情似水,聲音表情哪個不是輕柔至極,又慣會哄公主開心。可對公主之外的旁人卻是惜字如金,一天也不說一句話,還老拿那雙黑漆漆的眼楮盯著人看,看的人心都慌了。

在鹿苑白的伺候下清歡勉強用了點飯,又喝了藥,重新回到床上微微闔著眼楮听他講故事。這孩子年紀是小了些,懂的東西卻比她都多,也不知道是哪里看來的,總能叫她听的津津有味。



鹿苑白講著講著就發現公主睡著了,他愛憐地凝視著她,小心翼翼將被子拉上來,又拿過一旁的小扇子為她驅蚊。雖說冰塊可以降溫,但她的身體不適合用那種極寒之物,像這樣給公主扇扇子的活,鹿苑白能做上一夜都不覺得累。

想到先前公主還用更深露重這樣的理由打發駙馬走,鹿苑白嘴角便有了笑意。

他心目中的公主是像仙女般溫柔善良的,可他從未于與她真切的相處過,如今有了機會,才知道她並非看起來那樣單純無害。她看得通透,性格淡泊,善良是真善良,卻也不是一味的容忍,甚至還有些小小的缺點,比如說太懶,懶得去做很多事,也懶得表達。可鹿苑白一點都不覺得幻滅,他為自己看到這樣的公主而內心竊喜,因為他確定,駙馬絕對不曾有這個榮幸。

許是他年紀小,她便放了防備,但那又如何呢,鹿苑白深深地歡喜著,他只要得到一點點,就很開心了。

熟睡中的公主因為服了藥的關系,面上總算有了絲紅潤。鹿苑白多希望公主能跑能跳,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般健健康康,先帝大概也是如此希望的,給她的長公主封號是安康,便是希望她平安健康,當今皇上年年都親自寫帖子為她祈福,她這麼好,卻有人為了一己私欲要害她。

鹿苑白收斂著自身氣勢。他前世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如今已很注意了,只是仍會在不經意間對綠珠等人造成威壓,這也是為何其他下人看到他便自覺噤聲不敢多言的原因,有時候瞧見鹿苑白,比瞧見公主還可怕呢。

可只要他們對公主忠心,他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鹿苑白伸出手,輕輕拂去清歡粉頰邊的發,他沒敢觸踫,他不敢褻瀆。他只能為她扇去這夏日的燥熱,然後在她不舒服的時候,給予輕柔的安慰。

只有夜晚,他才能與她單獨相處,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放任內心的愛戀,他才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等到天亮了,他就還是那個鹿公公,一個卑微的、低賤的太監。陪伴在公主身邊的,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就在這時,清歡翻了個身,可能是因為蓋著薄被有些熱,小手從里頭伸了出來。鹿苑白一年四季身上都是冰涼的,她自發尋到了這涼爽之物,抱住他的手在懷里,兀自睡得香甜。

鹿苑白保持著右手打扇的動作,渾身僵硬。公主的寢衣薄得很,他能感受到那兩團溫柔綿軟,他的手腕就陷在其中。鹿苑白耳朵發燙,房內昏暗的光線下,若是有人能瞧見他的臉,定然會奇怪,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鹿公公,怎麼就突然臉紅了。

他沒敢動,一下也不敢。他前世也做過一些難以啟齒的夢,醒來時床褥濕透,無法言喻。他曾在夢中膜拜過擁抱過,醒來便恨自己如此齷齪下流,可真當他感受到了,才知道那些夢遠不及現實萬分之一的美好。

就是叫他現在就死了,他也眉頭不皺一下。

公主。

公主。

公主。

他看著她淺粉色微微張開的唇瓣,內心深處的渴望是想去親吻一下,可他不能。他只能壓抑著悸動,再三命令自己,在心底一聲又一聲的喚著公主。

第七十八碗湯(三)

鹿苑白就這樣打了一夜的扇子。第二日早上他是被外頭的吵鬧聲弄醒的,那聲音其實並不大,但他第一時間就伸手捂住了公主的耳朵,听然後將帳子放下,揉了揉發麻的手臂,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何事喧嘩?擾了公主清夢,定饒不得你們。”

綠珠一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救星︰“鹿公公!駙馬非要見公主,奴婢們說了公主還未起身,要他等會兒再來,他卻要硬闖!”

鹿苑白先是恭敬地施了一禮,溫聲道︰“駙馬還請回,待到公主醒了,奴才等自會為駙馬傳達。”

駙馬只覺滿肚是氣。他在這里被兩個丫頭阻了許久,她們瞧他的眼神里可有半分尊敬,結果這無根的閹人來了,卻一口一個鹿公公喊的歡!“本駙馬今日還非見到公主不可了!公主是我的妻子,你們這些下賤的奴才有什麼資格阻止我見她!”

綠珠紅萃都被他罵得惱怒,鹿苑白卻是不疾不徐地說︰“駙馬要見公主,自是理所當然。只是公主身體不好,難得休息充足,駙馬若硬是要闖,奴才等也沒有資格攔著,只是這事若傳到皇上耳里,怕是要治駙馬的罪了。”



他毫不客氣地拿出皇帝來壓駙馬,眾所周知,皇帝極為疼愛安康公主這個妹妹,幾乎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掉了,誰要是讓安康皺一下眉,皇帝能誅殺那人九族。鹿苑白語氣輕柔像是提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洶涌著的殺意。

駙馬這才想起昨日公主說過,此人乃是皇上賜到她身邊照料的,再聯想到自家的情況,他當下有些訥訥。轉而看到鹿苑白的臉,雖說知道此人是個太監,可這一張俊秀無雙的臉著實是叫人看著心慌,公主日夜與這樣的美男子相處,又如何還看得上自己呢?只可惜人是皇上賜下的,否則他定要想法子趕走不可。

等駙馬氣呼呼地走了,綠珠才對著他的背影呸了一口︰“一天到晚的就知道來麻煩公主,要公主做這個要公主做那個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真當公主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了不成!”

“也就是公主脾氣好,若是叫皇上知道,他非吃不了兜著走!”

脾氣好嗎?鹿苑白淡淡地勾了下嘴角,不見得吧,公主她……只是懶而已。他對綠珠吩咐道︰“估摸著公主也要起了,你二人先去備好熱水並叫廚房開始做早膳,一會兒我喚你們了再進去。”

“是。”

交代完鹿苑白又進了屋子,卻見帳子里有動靜,隨後一只溫軟如玉的素手伸了出來,將帳子往上一撩,聲音懶懶的︰“方才來的可是駙馬?”

“正是。”

“又鬧個什麼事兒呢。”

鹿苑白看著那只手,眼楮里看不見其他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床邊,“不曉得是什麼事兒,奴才斗膽猜想,又和他那不成器的兄弟有關。”

駙馬雖然不能入仕,他的兄弟卻能,只可惜他那幾個兄弟都沒有做官的才能,不僅如此還經常惹事,一家子都是惡心人的。若非尚的是公主,尋常人家的女兒嫁進去還不知道要怎樣被欺凌呢。



“哼。”公主笑了聲,“駙馬心里要憋屈死了,成親這三年,他來來回回為了這點事兒求了我不下十次了,就是看不開他那兄弟不長進。”

她掀開了帳子,鹿苑白便跪下為她穿上鞋襪,一邊更衣,一邊跟鹿苑白閑話家常︰“我倒是見過他的爹娘,說是書香世家,到底還是有些小家子氣,覺得自家兒子考得狀元哪哪兒都好,便是尚了公主也能入朝為官。”說完又嗤笑了一聲,“想的倒是挺美,覺得我一個病秧子好拿捏,皇兄疼我,我求個情,駙馬為官也不是難事,可我何必這樣做呢。”

駙馬對她而言就像是個小寵物,榮華富貴給了,金銀財寶給了,身份地位也給了,可這會兒他什麼都有了,卻還想要罔顧律法入朝做官,真當她被他迷的忘了自己是誰不成。

她是金枝玉葉,是先帝和當今皇帝捧在手心疼愛的公主,一個駙馬如何能有父皇與皇兄重要?這世人皆認為女子嫁了人便要屬于夫家,全心全意為夫家著想,可她是普通女子麼?

想當駙馬,就別想當官,當年成親之前,皇兄曾說過,駙馬那會兒答應的干脆,如今卻後悔了?

可惜晚了。

“公主說的是。”鹿苑白扶著她下床,“駙馬蠢的太過。”

清歡笑了一笑︰“倒是你,跟在我身邊做個名不副實的小太監,即便人人敬你又能如何?我瞧你胸有大才,倒不如去闖一番事業,光宗耀祖,也不枉白活一生。”

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奴才孤身一人,無需光宗耀祖,也沒什麼大志向,公主能讓奴才留下來報恩,便是奴才最大的福分了。”



清歡捏了下他的耳朵,將他當作孩子般。鹿苑白卻因此滾燙了耳垂,只俊臉上仍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知曉自己年紀小,便是靈魂再老,外表看起來仍太過稚嫩,因此平日里都保持著一副不苟言笑的姿態,免得叫人看輕。旁人自是怕他,公主卻根本將他當成小孩,隨意掐臉捏耳朵,似是養了條狗。

可就是當狗,他也心甘情願。他只會搖搖尾巴晃晃耳朵,當然,如果能親昵地蹭蹭她的腿,那就更好了。

駙馬似乎真的很急,因為清歡的早膳剛吃了一半,他就又著急忙慌的來了。這一次沒人攔他,進了屋他先是給清歡行禮——鹿苑白注意到他眼中的羞憤之色,似乎作為駙馬,對公主行禮是非常可恥的。然而當初不是他自己要當駙馬的麼,誰求著他了?

清歡喝了口甜湯︰“駙馬這麼急著見我,究竟是有什麼事?”

“我……”

“若是與你那兄長有關,便不必告訴本宮了。”她早就知道了。“他強搶民女做小妾,人家姑娘早許了人家,他強逼不成便將人玷污,害得那姑娘投河自盡。如今姑娘的未婚夫一紙狀書告到了大理寺,你讓本宮如何做?要本宮來說,他是罪有應得,砍了頭也不冤枉。”

“可、可那是我的嫡親兄長——”

“你兄長的命是命,人家姑娘的命便不是命了?不是他色膽包天,也惹不出這事兒來。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是個什麼東西,仗著是皇親國戚便不將律法放在眼中。駙馬,你倒是告訴本宮,這幾年你前前後後來求過本宮多少次了?這次鬧出了人命,他也該還了。”

她從前願意求情是因為犯的都是小錯無傷大雅,可若是與百姓的性命有關,那必然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公主比誰都清楚這江山真正依靠的人是誰,明君賢臣固然重要,可百姓才是國之根本。

駙馬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自尊心也不容許他再求下去。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兄弟犯了事,父母都要他來找公主求情,可他是她的丈夫,他不想總是做些叫她瞧不起的事!

“駙馬,你得記住,你我的確是夫妻,可夫妻之上,你我還是君臣。”清歡放下了手中湯匙,問道,“駙馬還沒用早膳吧,坐下來與本宮一同用吧。”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她做人向來是很公正的。“元白,你不必在這里伺候了,叫紅萃進來吧,你去歇會兒。”

“奴才不累。”他恭恭敬敬彎了腰,將碗筷在駙馬面前擺放好,之後再無伺候的意思,只照顧公主。

駙馬用著早膳,不時看一眼清歡的臉。與其說他娶了妻子,倒不如說是迎了尊大佛進來供奉。雖說公主溫和寬容,但他爹娘卻都是尋常想法,覺得公主嫁了人那便是夫家的人了,事事都要他與公主索要,從成親到現在三年,他連公主的手都沒沾過。她給他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以及絕對的自由,可他卻又貪婪的想要得到的更多。

知曉她身子不好,可他並不覺得麻煩,他也想……留下來照顧她,和她相處的時間再多一些。誰人能相信,三年前天子選駙馬,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為之傾心呢。

只是她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清冷遙遠,叫他觸摸不到。

鹿苑白全程安靜的如同雕像,除了為清歡夾菜盛湯,他連呼吸聲都輕淺的听不見。他心里嫉妒的要死,他恨不得在駙馬的飯菜里下毒,可又不想讓他死的那麼輕易。

用完這頓早膳,駙馬就是再想求情也說不出話來了,關于駙馬如何應對他的父母,清歡並不關心。那是他的家事,不是他的,若是駙馬的父母無法理解,那也只能說明這對夫妻愚魯不堪。國法面前,一切人情都是次要的,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們只是被公主眷顧的人家,而不是成為公主的主宰。

第七十八碗湯(四)

駙馬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清歡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鹿苑白瞧著她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便問道︰“公主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清歡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駙馬看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她不清楚,鹿苑白卻清楚得很。距離前世公主薨還有一年,正是在這段時間內駙馬遇到了那個賤人。這些都是他後來查出來的,當他知道公主之所以薨了不是因為心疾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對奸夫淫婦的算計陷害時,他憤怒地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這一世他同樣不會放過他們,只會讓他們死的比前世更慘,不僅要死,還要身敗名裂,被世人唾罵。

“許是心中有事,公主不必掛懷,還是自己身子要緊。”

“我不是掛懷他,只是擔心他做出什麼有辱皇家名聲的事來。”她眯了眯眼楮,“當初皇兄選中他,一是看中他的人才,二是看中他家世清白,怕我嫁來後受委屈——雖然有他在,我無論如何也受不到什麼委屈。只是,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以清高著名的書香世家,說是兩袖清風,廉潔奉公,實則是不曾過過驕奢的日子,一旦過上了,享受過眾人的欣討好……由奢入儉難,就是這個道理了。”

“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他們就是有什麼想法,也得掂量著來。”這一點鹿苑白還是能肯定的,皇上在位五十年,身子骨一直很好。



清歡微微笑了一笑︰“你說的也是,是我多慮了。我畢竟不是個稱職的妻子,因此大多事情,能遷就他便遷就了。”

可是你知道他在外頭有了其他女人嗎?鹿苑白沒有問,他不想知道公主得知後會是什麼反應,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她為駙馬難過或是失望,這樣的情緒都不是他想看見的。他知道自己這是痴心妄想了,他是地上的爛泥,根本沒有靠近她的資格,可是他總能為她除去身邊不安好心的髒東西,讓她過得更快樂一點。

“公主是千金之軀,無需委屈自己遷就他人,就算是駙馬也一樣,斷沒有叫公主遷就他的道理。”君君臣臣分的清楚,她是尊貴的公主,駙馬就應該視她為主子,一心侍奉效忠于她。

若他是駙馬,絕不會做那等無恥之事,他會將自己的靈魂都奉獻給她。

“元白說的是,誰能叫我委屈呢?”清歡笑著說。“待會兒我要進宮一趟,你隨我一起。”

“是。”

“不問為什麼?”

“公主做事總有理由,奴才無需問。”

“我同他人說你是皇兄賜給我的,總得叫皇兄見見你,日後才不至于穿幫。也叫皇兄知道,我身邊有了你,便不需要那麼多的侍衛跟著了,看著就鬧心。”她身子不好是天生的,跟再多侍衛又有什麼用,老天若是想收回她的命,天子再如何震怒也無法挽回。

鹿苑白這才知道她是為自己著想呢,頓時便笑了出來︰“多謝公主。”

她從相國寺回來,也的確是得主動送進宮給皇兄看看,否則難保那位龍椅坐不安穩跑到她的公主府來,到時候� 亂淮蠖眩 畝潿汲ぜ胱恿恕br />
皇帝這三個月都沒見著心愛的妹妹,十分高興,見她身邊多了個俊俏的太監還奇怪來著,擔心是不是什麼有心人,結果清歡一句皇兄交過去便美的不知東南西北,滿口答應日後照拂著鹿苑白了。



等到殿內只剩下兄妹倆的時候皇帝贊嘆地說︰“這次的小太監長得不錯,唇紅齒白生的俊俏,朕早說給你撥點美貌太監使喚,不僅能做事,還賞心悅目,你只不要,自己卻尋了個來。”

清歡失笑︰“我又不是皇兄,見了美人就走不動路。”

“你是公主!就是想養他千百個面首也沒人能說什麼!”他的妹妹就值得最好的!“駙馬長的再好看,看久了也是會膩的,要不朕再給你幾個太監,保管你滿意。”

清歡被他逗笑︰“不必不必,我只要苑白一個足矣。”

外頭守著的鹿苑白听力極好,听到皇帝如此不著調,眼角微微抽了抽。前世他與皇帝有兄弟義氣,因為共同守護的公主,感情更是深厚,這也是皇帝駕崩前將小皇帝交給他輔佐,並任命他為首輔大臣的原因。

皇帝一直都是這樣不著調的,只有在當初得知公主真正死因的時候,才叫鹿苑白知道什麼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當時參與了毒害公主一事的人,無論罪責輕重,全部誅殺九族,午門外斬首後的鮮血流成了河,許久才干淨。

所有人都說皇帝處罰重了,唯有鹿苑白覺得還不夠。

那些人,死的太輕易,遠不及公主的痛。

“唉。”皇帝嘆了口氣,“安康,你若是過得不舒服,朕便做主教你和離,重新搬回宮里來,這樣朕也好照看著你。”

“我才不要。”清歡想都不想的就拒絕了。“再讓你那些妃子每日哭哭啼啼地來求我嗎?那我恐怕立刻就會病死。”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胡說八道什麼呢?”皇帝不高興她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是朕的心頭寶,誰敢說你一句,都是他們不好!”

他護短的叫人不敢相信,清歡笑道,“我在公主府住的挺不錯的,目前沒有和離的打算。”主要是駙馬還算听話,而且她毫不懷疑,如果她和離了,皇兄立刻就會再興師動眾的選一次駙馬,到時候得多麻煩啊。

鹿苑白本來听到“我只要苑白一個足矣”的高興,立刻就變成了失落。他握緊了拳頭,難道說公主還喜歡駙馬?不……這不可以,那人根本就不配!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听到公主喚他。

將跪在面前的鹿苑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皇帝很滿意地說︰“這個小太監著實不錯,長得好,身板也好,可會武?”

“回皇上,會一點兒。”

“一點可不行,要跟在公主身邊,就要有保護公主的本事。”

“奴才會努力的。”

“朕改明兒派幾個得力侍衛去教你,日後你要將公主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知道嗎?”

“奴才曉得。”

清歡推了皇帝一把︰“行了,你問話就問話,別老叫人跪著。苑白起來說話。”

“是。”

皇帝立刻瞪起眼楮,心里卻又很滿意鹿苑白听公主勝過自己,面上卻故意做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樣兒︰“朕不管你是何來歷,公主既然喜歡你,要留著你,那朕便不多問,可日後你若是做出叫公主難看的事來,朕定不輕饒!”

“是。”

不管自己怎麼說,這看起來歲數不大的小太監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是叫皇帝心里難受,好歹他也是真龍天子,就是裝著怕他一下又能怎樣?

鹿苑白太熟悉皇帝的套路了,這廝看著不近人情,其實性格極其惡劣,最喜歡叫人出丑然後面無表情的看,心里卻爽翻天,後宮的妃子朝廷的大臣被他耍的團團轉,天底下唯一看穿他套路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公主。

其實鹿苑白也不明白皇帝為何如此疼愛公主,將她看重的超過一切。前世他們為公主報仇後,皇帝與他痛飲了三天三夜,在公主陵墓前吐露了太多真心話,才叫鹿苑白知曉。當年太後生下公主的時候,皇帝已經十歲了,公主自小便是他帶著長大的,因為有心疾,更是小心呵護。可惜先帝皇子太多,無數的人都覬覦著他的太子之位。

十七歲那年,先帝駕崩,新皇繼位。皇帝自幼學習為君之道,是極開明的君主,他鎮壓了數名皇子與異姓王的反叛,只可惜仍有漏網之魚,那些人知曉他好美色,便物色了一名絕世佳人入宮,皇帝果然十分寵愛。那女子知曉想殺皇帝不容易,便溫水煮青蛙,待到皇帝信任她時,將他的行蹤透露給反賊,因為皇帝平日十分喜愛微服私訪,只是從不帶後宮嬪妃。

那一次,若非公主察覺不對連夜騎馬追出去,皇帝便要死在那次的埋伏中了。只是回來後他沒來得及為自己死里逃生慶幸,也沒來得及為妃子的背叛憤怒,而是感覺到了失去至親之人的恐懼。先帝太後皆逝去,這世上真正跟他血脈相連的只有這麼個妹妹。

好在最後還是救了回來,只是身子骨更差了,走兩步路都要氣喘許久,皇帝既愧且憐,自是疼她如命。

她于鹿苑白也好,于皇帝也好,都是命中不能失去之至愛。

“苑白無需理會他,他就是在我面前擺威風。”

鹿苑白微微欠身,很是溫雅有禮,講話卻不怎麼客氣︰“奴才是公主的人,自然事事以公主為先,他人的話是不听的。”

皇帝瞪大了眼,嘿這小子……感覺怎麼這麼投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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