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支撐

　　飛船內陷入了一片難得的安靜，大家似乎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出發了。」亞倫打開了音樂播放按鈕，切掉了幾首抒情的歌曲，換上一首節奏歡快的音樂。

　　鋼琴和小號的聲音伴隨著鼓點響起，嘈雜的配樂插入旋律。隨著音樂的節奏層層加快，飛船不斷加速飛向了計劃中的目的地。

　　「這是什麼音樂？」蘭迪問道？

　　「爵士樂， 」亞倫回答：「古地球時期的一種音樂，卡爾以前晚上需要去醫院加班的時候，就會在家裡放這種音樂。」

　　「的確是夠熱鬧。」勞倫斯點點頭：「這樣你一個人在家就不會害怕了。」

　　「我們現在不正是需要勇氣的時候嗎？」亞倫笑道：「抓緊了，還有三十星裡就到隕石帶邊緣了。請大家確保安全帶已經繫好，三十秒後我們即將進入躍遷了。」

　　話音剛落，飛船已經衝出了隕石帶，四艘戰艦隨即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眾人鬆了口氣，蘭迪分析的沒錯，西蒙果然沒有在這個蟲洞附近部署太多戰力。

　　大量的光彈從敵艦發射而出，進入射程範圍之內的飛船同時開啟了防護罩，藍色的宏光陣陣閃耀，爆炸的焰火在飛船的周圍不斷盛開。在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的強光之中，亞倫絲毫不受影響的看著錶盤上的星圖，按照之前的計劃，把飛船的速度提升到了極致。

　　開啟防護罩的能量消耗並不比躍遷要小，如果不盡快脫離這段地毯式轟炸，他們很快就會因為失去能源而被光彈炸成碎片。

　　在一片不斷敲擊的鼓點聲中，飛船嗖的一下衝進了蟲洞。被壓縮的空間讓飛船開始猛烈晃動，進入高潮的爵士樂變成了刺耳的尖銳怪叫。

　　漫長的三分鐘後，飛船終於衝出了蟲洞，勞倫斯和洛里斯難得一致的同時按下關閉音樂的按鍵。

　　「這個鬼爵士樂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聽了！」洛里斯挖了挖自己發痛的耳朵。

　　亞倫眼觀鼻鼻觀心的吐了吐舌頭，他也沒想到經過蟲洞壓縮的爵士樂竟然會變成鬼片一樣可怕的噪音武器！

　　「他們又來了！」科林一直負責觀察敵情，他指著星圖上一片紅彤彤的小圓點和一個較大的長條形道：「看來是曙光艦隊的大部隊，主艦也已經到位了。」

　　「他們這次好不容易抓住機會，以西蒙睚眥必報的個性，是不會給我們留下喘息的機會的。」蘭迪皺著眉頭說道。

　　「黑三角禁區後面有個蟲洞可以通到艾琳諾附近，如果厄斯的大部隊能夠在那邊接應的話我們還是有希望的。」亞倫回憶了一下自己腦海中的信息道。

　　「我現在立刻安排人手！」洛里斯說著打開通訊設備，讓布魯托帶著大部隊在艾琳諾附近的星域接應他們。

　　就在這時，飛船裡的全息屏幕突然跳出，穿著五星軍裝的西蒙元帥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歡迎來到我的地盤。」他面帶微笑，目光像希爾達的日光一樣灼熱。然而說出的話卻和他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的心底一片冰涼：「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吧，加入這片星域，成為宇宙塵埃的一部分。」

　　西蒙的聲音低沉又洪亮，帶著強大的氣勢。即使是這種時候，亞倫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聯盟的戰神天生帶著一股俾睨天下的王者氣息。

　　「我們就是來做做客而已，馬上就準備離開了。」勞倫斯接口說道：「至於宇宙塵埃，你這裡的垃圾已經夠多了，聯盟清理起來可是要花費不少力氣。」

　　「都到這個地步了，就讓你過過嘴癮也無妨。」西蒙不以為意的說道：「這一次能夠成功將你們一網打盡，還要多虧了你的便宜兒子。」

　　他說著略帶惋惜的看了眼亞倫：「說起來，你在第一軍校的時候還救了我一次。亞倫，你真是我的福星呢，你要是當時就投奔了我該多好。」

　　「我倒是覺得自己很幸運，陰差陽錯的沒能加入您的陣營。」亞倫淡定的繼續駕駛著飛船，動作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產生一絲的停滯：「您脖子上現在還掛著埃德加的軍牌。知道他是因為您和昆廷人的交易而死掉的，您的內心難道不會感到自責和愧疚嗎？」

　　西蒙愣了愣，隨即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的眼角溢出了淚水：「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不過我就是很喜歡你這種單純的地方。在埃德加的心裡，能為了我和聯盟的未來犧牲，不就是他最大的光榮和願望嗎？」

　　西蒙的話 讓亞倫驚呆了，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這麼理直氣壯的把他人當做自己成功道路上的踏腳石。

　　啪的一聲，全息屏幕突然直接消失了。

　　「聽了他的屁話心裡不適。」科林把手指從關閉按鈕上收回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和他繼續廢話，不要給他攪亂你精神力的機會。」

　　「你說的沒錯。」亞倫點點頭，他把全副精力放回了駕駛當中：「現在距離黑三角禁區大概還有一千五百光裡，我們速度快的話，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

　　「二十分鐘啊……」勞倫斯看了眼星圖上的紅點皺起眉頭：「以它們的速度，十五分鐘後就會追上我們。一旦飛船進入射程範圍，面對的可是一整個曙光艦隊的集火攻擊。」

　　「能使用隱身功能嗎？」蘭迪問道。

　　「能源不夠。」亞倫查看了一眼能源表道：「最多堅持三分鐘，等於又使用了一次躍遷。我們還要保留一次躍遷到艾琳諾的能量。」

　　船艙內一片死寂……

　　「就按照預定計劃的來做吧！」許久之後，勞倫斯下定決心般的說。

　　即便橫豎都是一死，他們也不會放棄最後的希望。

　　「現在還有時間，你趕緊把厄斯的歸屬交代好！」蘭迪一邊對洛里斯說道，一邊把自己手上的兩間公司直接轉讓給了卡爾。

　　洛里斯：「……你能不能不要烏鴉嘴。我才不要把你的東西給交出去呢！」

　　蘭迪：「要是我們死在這裡，厄斯就會被西蒙給順理成章的接管了！」

　　「那也是我們死了以後的事情了！」洛里斯毫不在乎的說道：「我可不像你那麼大公無私，我很自私，心眼也小。除了我自己和我愛的人，別的什麼也裝不下了！」

　　洛里斯的話讓蘭迪再次陷入沉默。勞倫斯也難得的沒有出言諷刺，而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還有三百光裡到達黑三角禁地，我們十秒鐘後會進入敵艦的射程範圍。」科林的話突然打破了寧靜。

　　亞倫看了一眼星圖，淡定的開啟了隱身模式。與此同時，敵艦的導彈一瞬間同時發射，小小的飛船在不斷爆破的砲火中失去了踪跡。

　　「報告元帥，他們的飛船開啟了隱身干擾模式，我們失去目標的方位了。」

　　「繼續開火，航向不變。」西蒙乾脆的下令。

　　那麼小的客運飛船，連續躍遷多次，他就不信他們還有多少能量可以堅持下去。

　　想依靠黑三角禁地躲過追擊？想法不錯，就和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樣。可惜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有他的運氣，在滿是電磁干擾的禁地周圍，他們的小飛船隻會死的更快。

　　看著星圖上黑色的三角形標誌，玻璃窗上西蒙的倒影勾了勾嘴角。自己當年在這裡九死一生，本以為再也不會回來，沒想到現在重新看到這片禁地的時候，竟然還有幾分懷念。

　　「衛斯理。」

　　「在！」被西蒙突然叫道的俊美副官立刻挺直脊背上前一步。

　　「看看那些星星，離我們的距離只有四到八萬光年。而現在的聯盟，卻膽小僵化，只願意死守著現在的這片領地。」西蒙說著指向窗外大片的星空：「等這次的事件結束了，我升你去做雲夢艦隊的指揮官怎麼樣？」

　　「您不需要我了嗎？」衛斯理雙膝跪地，像被拋棄了的小狗一般，臉上流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我不想離開您的身邊！」

　　「嘖。」西蒙皺起眉頭，用手隨意的揉著衛斯理柔軟的額髮：「你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於黏人。我怎麼會不要我的小狗狗了呢？只是你需要去幫我完成更重要的事情，艦隊指揮官這樣重要的職位，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遵命！」衛斯理聞言目光一凜：「只要元帥您需要，我願意為了您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嗎？」西蒙的手指漸漸向下，劃過副官高挺的鼻樑，在紅潤的嘴唇處停了下來：「努力展現你的 忠誠，做得好的話，我會好好獎勵你的。」

　　…………

　　「只有十秒鐘的隱身時間了！你們準備好了嗎？」亞倫駕駛著飛船在砲火中不斷的穿梭。

　　他按下隱身停止按鍵，白色的船身像一隻靈活的獵鷹在宇宙中翱翔，身後炸出一串串連續不斷的火光。

　　「堅持住！還有一分半鐘就到黑三角禁地邊緣了！」沒有隱身模式的飛船目標更加明顯，所有導彈的火力都集中在了它的身旁。科林話音剛落，三顆導彈同時包圍住了飛船的三個方位。緊急躲閃的亞倫做了一個反應極其迅速的預判飛行，然而飛船的一側還是被爆破的碎片擊中，高速運行的船身上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亞倫盡量控制住飛船的顛簸，躲避開附近接連不斷的爆破。他用力咬緊牙關，加油，加油！還有五十星裡的距離了！自己一定可以的！

　　神秘的黑三角禁區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內。紫黑色密集的迷霧邊緣間歇性的閃爍著藍色的電光和刺眼的爆破火花，可想而之它的內部蘊含著多麼強大的電磁能量。

　　「報告元帥！前面就是黑三角禁區，我們的飛船不能再向前飛行了。」

　　「艦隊全面返航，母艦準備發射電磁炮。」西蒙看了看前方已經能用肉眼看見的電磁光團。

　　想用電磁波來躲避艦隊的追擊？他瞇起眼睛，嘴角上揚：還是先想想怎麼躲開一會兒的電磁暴吧！

　　「敵艦是不是停止追擊了！」洛里斯看著星圖上漸漸變遠的紅點說道。

　　「他們減速了。」亞倫看了眼受到電磁波影響開始左右不斷偏移的控制盤：「我們最多只能再往前十星裡，再接近的話，飛船會完全失去控制。」

　　他費力的改變航線，飛船沿著黑三角禁區的邊緣平行移動。藍色的電磁波不斷的從黑紫色的氣團中溢出，像一條長長的巨舌舔過飛船邊緣。每一次被電磁波掃到。整個飛船內部的控制系統就會完全亂套。

　　又一次被電磁波掃到之後，飛船內的音樂播放系統自動打開到最大，幾萬首歌曲輪番播放。

　　「我要聾了！快把音樂關掉！」洛里斯摀住耳朵大聲的喊道。

　　「這特麼的真是一個熱愛音樂的電磁波！」勞倫斯一邊不斷的點擊著失靈的播放停止按鍵一邊大聲的嘶吼。

　　「曙光艦隊的母艦還在繼續前進！但是很奇怪，其他的戰艦全部都返航了。」科林看著星圖上緩緩移動的長條形紅點，他的聲音完全被沒淹沒在了噪音之中，誰也沒有聽見他說了些什麼。

　　蘭迪皺著眉怔怔的看著星圖上敵艦，突然睜大雙眼猛的站起身子：「亞倫！快點轉向！他們要使用電磁炮了！」

　　電磁炮是已經被聯盟禁用的武器之一，因為電磁暴後產生的電磁污染會長期存在宇宙空間之中。

　　「他瘋了嗎！電磁炮會讓附近的一片星系在幾百年中都成為電磁輻射區域！」勞倫斯的死死的盯住窗外，電磁炮加上濃密的黑紫色電磁波能量，會讓整個黑三角禁區周邊都變成不毛之地！

　　「絕對不能讓他擊中黑三角禁區！」亞倫當即下定決心：「你們都進入逃生艙內。我會把大家彈射出去。」

　　「你準備幹嘛？」勞倫斯皺起眉頭：「你阻止不了他的。我們現在脫離電磁波干擾範圍、或許還有逃生的可能性！」

　　「沒有可能的，我們躲過了電磁炮也躲不過黑三角禁區的電磁暴。蟲洞的距離不是太遠了，我會盡量把你們發射到那個方向。科林你不是有機甲嗎？你用機甲攜帶其他逃生艙從蟲洞躍遷。」亞倫冷靜的說著，打開了飛船上的幾個逃生艙的艙門。

　　「我不同意！我絕對不會拋下你的！」蘭迪說道：「且不論我們的逃生艙能不能穿越蟲洞。就算要留下一個人駕駛飛船，那個人也不該是你。」

　　「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亞倫垂下了眼睛：「厄斯的領袖和白手套、雲夢艦隊的總指揮官、克里斯家族的繼承人……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你們的身份比我重要，承擔的職責也更大。而且論起駕駛技術，你們都不如我，我也沒有信心把這個唯一的機會交給你們。」

　　「不行……」蘭迪話音未落忽然眼前一黑，身旁的勞倫斯立刻接住了他軟倒下來的身體。洛里斯站在對方的身後，收回了自己劈向蘭迪脖子的右手。

　　「沒時間了，不這樣做的話，他是不會走的。」洛里斯說著對亞倫鞠了一躬，他抱著蘭迪進入了一個逃生艙，綁定好安全帶後，艙門就緩緩關閉了。

　　「你們都抓緊時間！」亞倫皺著眉催促道：「再不快點所有人就一起死吧。」

　　「對不起，我本來應該留下來。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勞倫斯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轉身離開。他對這個孩子只有遺憾和愧疚，然而也許今後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補償他了。

　　「科林，你一定要把所有人安全帶到蟲洞！」亞倫望著科林的眼睛說道。

　　科林輕輕的揉了揉亞倫的頭髮：「放心吧，他們都會沒事的。」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亞倫長長的舒了口氣。三十秒鐘之後，他就要把所有救生艙彈射出去。既然西蒙的電磁炮針對的是自己的飛船，那就讓它在到達黑三角禁區之前就提前爆破吧！

　　一陣刺眼的白色亮光之中，高頻電磁導彈從曙光艦隊龐大的母艦中發射而出。與此同時，亞倫趁著對方視線盲區的時機瞬間按下了彈射按鈕，幾個逃生艙脫離了電磁波的範圍，被精準的彈射到了蟲洞的方向。一台機甲在宇宙中展開身形，雙手抓住兩個逃生艙飛速沖入了蟲洞之中。

　　兩個逃生艙？亞倫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逃生艙的方向，科林正從那邊緩緩的走了過來。

　　「我把機甲交給勞倫斯了。」科林在亞倫的身邊站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嗯。」亞倫平靜的點點頭，科林的去而復返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們已經不再是情竇初開的學生，而是真正的愛人、戰士，有些話不必說出來，只消一個眼神，就能彼此明白。兩個人的互相支撐，在內心裡生長出一根茁壯的芽，心底被填的滿滿的，讓他們變得越來越堅強。

　　「最後十秒鐘我會設定自動駕駛，到時候我們利用最後一個逃生艙逃生。」亞倫提前解開了自己的安全裝置，轉向朝著電磁導彈的方向全速前進：「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我們說好的，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也不放棄希望。」

　　飛船已經完全脫離了黑三角禁區的電磁波控制，高頻電磁導彈近在眼前。

　　「快！」亞倫速度極快的和科林沖進了一個逃生艙內，按下了自動彈射按鍵。

　　「我愛你！」科林在被彈射出去的劇烈震動之中緊緊的抱住亞倫。

　　「我也愛你！」亞倫說著吻上了對方的嘴唇，兩人在逃生艙內唇齒相接，做著最後的抵死纏綿。

　　電磁導彈的巨大爆破讓整個星際籠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之中。電磁波的巨大能量衝擊到了黑三角禁區，讓整個禁區周圍又燃起了一連串的白色火光。

　　然而一鍾後，一切歸於平靜。提前射中飛船的電磁導彈並沒有引起預期中毀滅整個黑三角禁區的巨大電磁暴反映。

　　「報告元帥，黑三角禁區外圍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痕跡了。」

　　看著飄散在宇宙空間中的飛船碎屑，西蒙轉身離開了駕駛室的窗口：「回程吧，回到中心區去。議會和軍部那兒還有數不清的事情等著我們一個個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