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靈魂之河

　　「亞倫……醒醒……亞倫？」

　　科林的聲音飄忽的從遠方傳來，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混沌的思想越來越清明，全身劇痛無比，彷彿被巨石碾壓過一般。

　　亞倫的睫毛不住的顫抖著，最終含著眼淚緩緩張開：「好痛……痛死了，怎麼這麼痛！」

　　他並不是一個怕疼的人，然而這一次身體上的痛感卻讓他難以忍受。

　　「別擔心，只是短暫的副作用而已。」科林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臉頰，手上拿著一隻已經空掉的藥水瓶子。

　　二十億的藥水……被自己喝了！喝了！喝了！喝了！亞倫感到一陣窒息……他覺得現在不光是身體，連自己的心也開始痛了！

　　電磁導彈產生的爆破力量把逃生艙直接推入了黑三角禁區，巨大的衝擊波讓兩人的五官流出了鮮血，直接被震暈在了逃生艙內。科林的3S體能幫他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傷害，而只有S級體能的亞倫，幾乎有半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了。

　　「還好上次拍下了這瓶藥水。」科林欣慰的說道：「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多搞幾瓶。」

　　「我們現在在哪兒？」亞倫看了眼頭頂黑紫色的天空。

　　「好像在黑三角禁區的內部。」科林環顧四周：「真沒有想到，傳說中的死亡之地裡竟然也會別有洞天。」

　　兩人的信息環在進入黑三角禁區內部之後就完全失靈了。亞倫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逃生艙的外部植被茂盛，然而遠處的地方，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農田耕種的樣子。

　　藥物的副作用漸漸消失，身體上的痛感也沒有那麼強烈了。不遠處的灌木從中樹葉搖晃，傳來了一陣彷彿聯盟古語的對話和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亞倫警惕的握住科林的手，後者不動聲色的掏出了腰間的匕首。

　　不一會兒，一群手持武器的村民出現在了他們的周圍，把兩人團團圍住。亞倫和科林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這群村民有男有女，他們中間不光有看起來普普通通的BETA人類，竟然還有個別淡藍色皮膚的昆廷人和許多明顯帶著昆廷人特徵的混血兒。

　　「你是外來人？」一個銀色短髮的青蔥少年仔細打量了兩人一圈，最後用不太標準的聯盟話沖著科林問道。

　　他的五官極其精緻，膚色比正常的人類要更加白皙。如果是在聯盟，人們大概會覺得他就是一個相貌俊美的普通人。然而在一群昆廷人的包圍之中，他的混血兒特性就非常明顯了。

　　「我們來自聯盟。」科林接過他的話茬說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混血少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邊頻頻回頭看向亞倫，一邊湊近身後某位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耳邊竊竊私語。

　　中年男子皺起眉頭，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後，朝著年輕少年點了點頭。

　　「你們先起來吧。」年輕的少年對著科林和亞倫說道：「跟我們回到村子裡去，明天再帶你們去見我們的國王。」

　　國王？亞倫和科林對視一眼。作為一個星際時代的聯盟公民，這種古地球時代才有的古老稱呼他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世界中聽到。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也只有先聽從當地村民的安排，走一步算一步了。

　　科林攙扶起亞倫，跟隨在一群村民的身後向著村莊的方向走去。

　　過了大約二三十分鐘，他們的面前出現了大片的耕地，肥沃的土壤間一行行的栽種著各種蔬菜，還有些常見的家禽悠閒的踱來踱去。許多灰牆紅瓦的石頭房子別有意趣的矗立在田間地頭。

　　此時正是飯點，從煙囪裡冒出的裊裊炊煙帶著一股食物的香氣。

　　好溫馨的感覺！亞倫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發自內心的感嘆。看慣了聯盟高速現代的生活方式，這樣原始的環境反而讓科林和亞倫兩個人覺得分外好奇。

　　「這裡倒是挺適合蘭迪住的。」科林貼近亞倫的耳邊說道。

　　「的確是的。」後者會心一笑。想起蘭迪在厄斯中心給自己搭建的那所田園風格的小屋，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脫離危險了。

　　將兩人領到一間小屋門口，混血男孩停下了腳步：「你們先在這裡住下，一會兒會有人把食物送來。」

　　亞倫點點頭，對少年釋以善意的一笑。在對方迅速漲紅的臉色中抬腿踏進屋內。

　　「等等！」混血少年從身後叫住了亞倫，目光閃爍的道：「你脖子上的吊墜是……」

　　亞倫低頭一看，自己的脖子上除了軍牌還有蘭迪送給他的那條項鍊：「是我的……」他想了想，最終沒有說出父親二字。

　　「是一個長輩送我的禮物，請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少年。

　　「沒……沒有……」少年移開目光，支支吾吾的轉身離開。

　　他不善說謊的詭異行為引起了亞倫的疑惑。用兩指抓起頸間的吊墜仔細端詳，簡潔的三角錐體金屬的底部是一個凹進去的眼睛圖案。難道這個吊墜上的圖案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發現了什麼玄機沒有？」科林問道。

　　「沒有……」亞倫搖搖頭放下吊墜：「不過我總覺得這個少年的模樣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也這樣認為，你不覺得他和蘭迪長得有點像嗎？」

　　科林的話讓亞倫吃了一驚，精緻的五官，銀色的頭髮。除了白的透明的膚色之外，少年的確是和蘭迪有著五分相似。

　　「難道蘭迪真的和黑三角禁區有什麼關係？」亞倫皺起眉頭：「可是他也完全不知道這個禁區內還有這樣一方天地啊！」

　　「別瞎想了，這一切也許只是個巧合。」科林說著打開了房門：「世界上長相相似的人那麼多，之前有個你喜歡的小明星，不是也和我長的差不多嗎？」

　　亞倫：「……」

　　自己從來也沒有喜歡過那個小明星好麼！

　　兩個人一起踏進了屋內，房間佈置溫馨而復古，各種設施樣樣俱全，倒是和蘭迪在厄斯的那所屋子差不多。

　　他們簡單的參觀了一下，亞倫的藥物副作用也差不多完全好了。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科林開門，一個昆廷人特徵濃郁的年輕女孩提著一個籃子站在門外。

　　「你們的晚飯……」看到開門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舉了舉手中的食籃。

　　「這裡水可以直接喝的，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可以去村頭的第三間屋子找我爸爸。」

　　「你爸爸？」

　　女孩大致描述了一番外貌，科林才意識到原來她的父親就是之前和男孩耳語的中年男子。

　　「請問他是不是你們的村長？」科林想了想說。

　　「沒錯，我爸爸的確就是村長。」女孩有些自豪的點點頭。

　　「那那個銀髮的少年，他是你的哥哥嗎？」亞倫開口問道。

　　「不不不！」女孩慌忙否認道：「他不是。他是……」她說道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摀住了嘴巴：「你們自己去問他吧，他不讓我說出去。」

　　說完她把食籃塞進了科林的手中，就匆匆忙忙的落荒而逃了。

　　亞倫和科林面面相覷，看來這裡的人挺樸實的，一個兩個都完全不擅長撒謊。

　　他們打開食籃，拿出了裡面的一隻烤雞和一碟煎雜魚，還有一盆燉蔬菜和若干水果。晚飯做的不算精緻，種類倒是非常的豐富。因為食材新鮮的緣故，嘗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耗費了不少體力的兩個人風捲殘雲的把整整一籃的美食全部吃的一乾二淨。

　　「走吧，去歸還食籃。」亞倫乾脆的拿起桌上的空籃子。

　　科林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陪著他走出屋外。亞倫這是想去外面打聽一下這裡的風俗，為了明天面見國王的事情提前做點準備。

　　五分鐘後，他們來到村口的第三間石屋門口，禮貌的敲了敲門。開門的人就是剛才的女孩，她有些驚訝的望著面前站定的兩人。

　　「你們有事嗎？」女孩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我們是來歸還食籃的。」亞倫面帶微笑的伸手撐住門框，右腳往前邁了一步。

　　「這……」女孩紅著臉後退一步，有些猶猶豫豫的回頭看了眼屋內。

　　「請他們進來吧！」中年男子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

　　女孩便聽話的打開了大門，亞倫和科林毫不客氣的走了進去。

　　「請坐。」一個淡藍膚色的中年婦女把他們兩個引到了客廳裡坐下，客氣的為他們準備了茶點，儼然是這個家裡的女主人。亞倫把手中的食籃交給她，並誇讚了一番對方的手藝。女主人便眉開眼笑的把食籃給收了起來。

　　中年男子端坐在桌旁，一本正經的說道：「外來人，你們是來我這裡打探消息的吧？」

　　「的確是的，村長先生。」科林正色道：「我們對這裡一無所知，想通過您來了解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以免明天我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冒犯了國王。」

　　「國王是塔奈希最仁慈而公正的人，只要你們沒有壞心，就不用擔心會冒犯他。」村長認真的說道：「不過在面見國王之前，你們必須要通過靈魂之河的考驗。靈魂之河會判定你們的靈魂是否純潔，邪惡的靈魂是無法通過它的考驗的。」

　　「靈魂之河？」亞倫和科林面面相覷。作為堅定的相信科學力量的聯盟公民，他們對這種神秘的原始儀式沒有一點好感。

　　亞倫：「請問一下，如果沒有通過靈魂之河的考驗會怎麼樣？」

　　「都當場瘋了。」村長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道：「靈魂之河不歡迎邪惡的靈魂，帶有靈魂碎片的河水會讓它們陷入瘋狂。」

　　亞倫皺眉道：「你們又怎麼能保證靈魂之河的判定是絕對公平的？」

　　「那是靈魂之河！」村長沉下了臉色，暴怒的吼道：「靈魂之河有和整個人類歷史一樣長久的生命和智慧！世界上沒有比它的審判更加公平公正的了！」

　　……

　　亞倫失去了和面前的男子繼續交談的興趣。對著一個思想迷信的神，棍，他的每一句關於靈魂之河的疑問都有可能會激怒對方。

　　他和科林以要回家休息了為理由告別了村長。很顯然，因為亞倫說了靈魂之河的壞話，村長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巴不得他們趕緊離開自己的房子。

　　「你相信靈魂之河嗎？」回去的路上，科林牽著亞倫的手問道。

　　「不知道。」亞倫搖搖頭：「雖然我相信靈魂，然而能夠審判靈魂的靈魂之河什麼的可是完全沒有科學依據的。」

　　「所以靈魂有科學依據咯？」科林被亞倫的悖論給逗樂了。

　　「當然！」亞倫認真的點點頭：「聽過超弦理論嗎？」

　　「聽過一些，世界上最小的粒子什麼的。但是這個說法從古地球時期就開始存在，直到今天也沒有被人類解開。」

　　「根據理論，物質世界是由超弦的震動產生。也有人說超弦實際上就是人類的靈魂。」亞倫頓了頓說道：「本來我對這個說法也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是之前在多琳星的時候，我真實的看到了埃德加的記憶。這些記憶是他過去從來沒有在外說過的事情，我也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幻想出這麼嚴密的夢。」

　　「記憶是一種能量，假設它的波長和這些超弦物質結合起來就是靈魂。當他們的震動頻率和我們自身的震動頻率相似，或者有某段記憶的波長與我們的波長相同時，或許我們就可以讀取到別人的記憶或者是看到他人的靈魂。我想這就是我為什麼可以看到埃德加的記憶的原因。」

　　「小學霸，你不去搞科學研究真的可惜了。」科林笑著摸了摸亞倫的頭：「不過你既然認為靈魂是真實存在的，為什麼又會不相信村長所說的靈魂之河呢？」

　　「我不是不相信靈魂 河，假設這裡有某種特殊的能量可以吸引超弦物質聚集在一起，也許就會形成村長口中的靈魂之河。」亞倫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不相信所謂的靈魂之河的審判，靈魂只是一種物質，它沒有審判的能力。我懷疑所謂的審判是有人在私下裡搞鬼。」

　　「然而我們別無選擇。是與不是，都只有明天見分曉了。」科林說道。

　　「嗯。」亞倫點點頭：「一切萬事小心，如果靈魂之河真的可以審判，那麼我們兩個人也一定可以通過它的考驗。」

　　…………

　　第二天清晨，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傳來。科林打開大門，昨天帶路的銀髮少年就站在他們面前。

　　「要出發了。」看到兩人脖子上明顯的痕跡，少年滿面通紅。嘴角抽搐的努力想擺出一付嚴肅的面孔。

　　「這麼早？」亞倫有些好笑的和他打了個招呼：「我叫亞倫，這位是我的伴侶科林。還沒來及請教你的名字。」

　　「紫鑰，」少年簡短的告知了自己的名字，他不耐的站在屋外的石子路上催促道：「去見國王之前我們還要先去靈魂之河，靈魂之河在塔奈希叢林的深處。這個時間出發已經不早了。」

　　「今天去靈魂之河的人只有我們幾個嗎？」跟在紫鑰的身後出發，亞倫驚異的發現帶路的只有銀髮男孩和另外幾個膚色各異的魁梧青年。

　　「靈魂之河的能量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的。」他們已經離開鄉村小道進入了叢林的範圍。紫鑰隨身拿出一塊泛著淡藍色熒光的石頭，他把石頭立在指間，石頭的尖端就指向了叢林的某個方向。

　　「那邊。」他一邊撥開路上的雜草，一邊指著自己身邊的幾個青年說道：「今天給你們帶路的，除了我以外，都是已經通過了靈魂之河考驗的勇士。」

　　「我還以為只有外來人才需要通過靈魂之河的考驗呢。」亞倫頗為驚訝看著周圍的幾個勇士。

　　勇士們在亞倫的端詳中點了點頭。他們的外貌談不上英俊，但是目光中都帶著一種堅毅、果敢的力量，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不是的，除了外來人。塔奈希的任何人都可以在成年之後自願去接受靈魂之河的考驗，不過外來人只有通過靈魂之河的考驗才可以進入王城。」

　　「王城？」

　　「就是塔奈希的首都。」紫鑰說著抬頭眺望了一眼王城的方向。

　　「那個地方。」紫鑰指著茂密的叢林頂端露出的一小節白色的尖頂：「就是國王居住的城堡。」

　　「咦！」就在所有人順著紫鑰的手指看向白色尖頂的方向的時候，亞倫朝著天空的方向發出一聲驚呼：「那裡……」

　　一條淺藍色的輝光破開紫黑色雲團流星般的劃過天空，鑽進了黑暗的密林深處。

　　「怎麼了？」科林疑惑的問道，幾個勇士則跪倒在地，畢恭畢敬的朝著亞倫行了幾個大禮。

　　「你也可以看到？」紫鑰驚異的睜大了眼睛。

　　「你們都沒看見嗎？」亞倫蹙眉說道：「看！又有一條！藍色的光芒！」

　　科林一頭霧水的看向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然而除了一片茂密的叢林，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是靈魂。」紫鑰意味深長的從頭到腳打量著亞倫：「我們離靈魂之河越近，附近的靈魂就會越多。」

　　像是在回應銀髮少年的話一般，亞倫的面前瞬間又飛過了好幾條靈魂。

　　雖然昨天還對著科林侃侃而談的說著超弦理論來證明靈魂的真實存在，然而當亞倫親眼目睹到實質的靈魂的時候，還是被面前的景像給鎮住了。

　　隨著他們的隊伍不斷向前，無數的藍色輝光從天而降，螢火蟲般劃過自己的身旁朝著靈魂之河的方向飛去。

　　紫鑰輕輕的撥開了最後一層灌木的遮擋。叢林深處，無數的靈魂匯聚在一起，像雨滴匯入了大海般的在地面上和空中形成了一條波瀾壯闊的、散發著淡藍色熒光的靈魂之河。

　　「你看見了嗎？」亞倫的渾身豎起了雞皮疙瘩，一種久違的激蕩的情感沖撞著他的內心。他握緊了科林的手，雙眼中早就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看見了。」科林點點頭，不太明白亞倫為什麼那麼激動。他的面前只有一條寧靜的、泛著淡藍色熒光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