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車禍·上】

　　李輝憋了一路的話，在車裡有司機在他不敢多說，進了封傲的住處，他等不及地道：

　　「鄭董，周家找你做什麼去了？無緣無故看的哪門子的畫，我看他們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您可得小心啊。還是說周家知道我們想幹什麼了，方海軍不是周家的准親家嗎？他們會不會是要對付我們？」

　　李輝這是典型的心虛，以己度人，胡思亂想。

　　封傲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聒噪，聞言道：「這個世界上只有利益是堅不可摧的。」

　　他嘴角的笑裸露著一分譏諷。

　　李輝聽懂了他的話。

　　周家這樣的世家，兒女孫輩人丁興旺，內部利益交雜。區區一個方海軍，還只是掛著個無名無實的『准』字輩，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稍微好用一點的棋子。換了自己是周家也絕不會因為這麼個人較真，浪費精力。

　　不過聽多了封傲有時教育他的話，李輝驚訝地發現自家完美無情的領導似乎骨子裡很有點與他素日心性發差極大的憤世嫉俗。

　　他打量著封傲，有些納罕地道：「鄭董，您是悲觀主義者麼，總把事情想到最壞的一面上。」

　　見封傲不回應，他舌頭就癢得慌，不吐不快：「這世上的事最根本的還是樂觀那一面的，不然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不是都說世界上最短的距離是直線嗎，別看大腦都是溝壑曲折的皺紋，人的進化也就是在思考的時候讓腦回路第一時間走成直線吧？少拐點彎子，人才不容易老。這人啊，就是主觀動物，你想這東西是圓的，你的眼睛就是欺騙你也會將那東西看成圓的。你想什麼都樂觀一點，事情不就會變得……」

　　他苦口婆心的說教在封傲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漸漸變弱，最後從喉嚨裡擠不出半點聲音來。

　　嘿嘿乾笑了兩聲，李輝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錶，扯出話說：「都是這個時間了！那什麼，我不打擾您休息，明早再來接——哦，不對，明天是休息日來著。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好好休息。」說著話還一步步往後退，到了門邊，屁股著了火似的跑了出去。

　　封傲好笑地搖了搖頭。

　　當人不為活著有什麼意思而活，只為活下去而活的時候，不對任何事抱有期待，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做好最壞的設想，又何嘗不是一種生存哲理。

　　便是到了這種和平時代，也抹消不了那些血淚在他骨子裡刻下的痕跡，改變不了已經成為生存本能的思考方式。

　　李輝回了家，座機鈴聲斷了不過幾秒又響起來，他趕緊接聽，果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這麼晚上哪兒鬼混去了！以為隔著兩千公里我不能怎麼著你就膽肥了是吧！」男人顯然已經打了許多次電話，這時候擔心之下慣性的叫駡脫口而出。說罷就有點後悔，正想著說什麼，李輝已經解釋了：「別吼別吼，我是做正事去的。」

　　十幾年都過下來了，他吱一聲李輝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哪裡會和他計較。不過這一解釋，讓男人消停的火氣又冒上來了：「你老闆傻逼啊，今天是周六還奴役你！不是有秘書在嗎，有事沒事找你是什麼意思！」

　　李輝含糊地打混，自從發現封傲大人的『真面目』還讓自己幹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事情後，李輝再也不像以前一樣對男人隨口吐槽封傲了。

　　不是怕他因此對自己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而是他瞭解，對方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沖過來找封傲拼命，把他帶走。

　　以他的級數對上自己老闆來說結局完全沒有懸念，李輝絕不想他犯險。

　　兩人沒邊沒際地說了一陣，好幾次男人想說什麼都欲言又止，李輝有些擔心，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阿輝……」男人最終還是沒能將心裡的擔憂和疑惑說出口，故作惡聲惡氣地道：「就是讓你在那邊老實點，記住了，空軌過去也就仨小時，別真讓我過來收拾你！」

　　李輝切了一聲：「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說道這裡他一拍腦袋——他忘記和封傲說自己要加入『特訓隊』的事情了！他在聽了封傲對新手下說的話後，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他終於有『翻身』的機會了！

　　在男人的追問聲中，李輝一連聲的傻笑。

　　明天絕對不能忘記了啊！

　　不過，李輝的妄想還沒行動就慘遭封傲的無情破滅。

　　封傲上下幾眼打量了他，對小助手火熱的目光視而不見，一句話晴天霹靂：「以你的資質，基本功至少要十年。」

　　十年……十年！他都成黃臉夫了！

　　如期，鄭宥廷趕往接替周大的工作。周大笑迎了鄭宥廷，留下了他的助理當天就應周老爺子的要求回到了周家。

　　周大走的這樣乾脆，留下的美其名曰輔佐的助理打的什麼主意，鄭宥廷怎會不知？但他更有心瞭解的是周老爺子交給周大的任務是什麼。

　　非得周老爺子親自口述不得有任何洩露的可能的事情，不能為目前的『任佑』亦或是盟友蘇老鬼的勢力所知的事情，會不會成為拿下周家久覓不得的突破口？

　　然而，就在他到達這座位於五區西北部邊緣城市的第三天，五區發生了一件幾乎將他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的大事。

　　——鄭晉峰重傷入院！

　　事發當天。

　　「鄭董，您這就走了？」

　　壽星、同任子公司副董事職務的高正飛見封傲要走，忙道。

　　他父輩是子公司的開拓元老，由他繼承的也是員工幹股，在副董事的位置上安穩了十來年，此番大壽，子公司的高層自然都不會缺席。

　　他與封傲用力地握了一個手，笑言挽留，封傲道：「無意打擾你招待其他貴客，我是不勝酒力，不用在意我。」

　　「看來是不能多留你了，也罷，」他轉身同李輝道：「方才也瞧見小鄭喝了不少酒，你多用心點。」

　　封傲對李輝的器重與偏倚自將李輝納入麾下後從不掩飾，分派到他身邊的吳秘書已是這位副董事身邊完全邊緣化的存在。

　　子公司幾人看得分明，並無人覺得意外。

　　一來，李助理是鄭副董事遠從一區帶來的人，封傲器重他是情理之中的事；二來，吳秘書身上那點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明眼人哪個不曉得？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不見忠心也不知是領誰家薪水的手下。

　　高副董事在子公司素有笑面虎的名聲，此時又因喝了酒笑得紅光油亮的臉看著更是越顯親和。他對封傲道：「讓司機警醒著點，最近路上可不太平。」

　　封傲臉上的微笑微不可見地頓了頓，他直視了眼高正飛的眼睛，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客套了兩句，封傲便帶著李輝離開。高正飛看著封傲的背影，因肥胖和笑容擠得一條線的眼睛裡露出狹長的冷光。

　　封傲前腳走，就有人跑出來和他說方海軍留下陪場的秘書也告辭離開了。

　　高正飛笑得更深，點頭的模樣似乎很有幾分出自真心的愉悅，但無人知曉他究竟在想著什麼。

　　接到秘書的電話，方海軍抬頭便看見了封傲的車子駛了過來。

　　「我看到了，先這樣。」他掛了手機，對司機道：「追上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行駛了幾裡路，到了車流較少的路段，前頭封傲的車子停在了路邊。

　　果然，後面緊緊跟著的車也立刻跟著停了下來。

　　方海軍下了車，主動走向了封傲的車子。李輝下車，見封傲沒有出車門的意思，順手將車窗給搖了下來，對方海軍笑道：「您有什麼事嗎？」

　　方海軍沒對他交代意圖的想法，主動鑽進封傲的車中關上車門，還將李輝剛剛貼心搖下的以便兩人溝通的車窗給關了個緊實。

　　司機見狀，也很有眼力地下了車。

　　時間不允許方海軍再來素日拐彎抹角的一套說話藝術，直言道：「今日來見你是想讓鄭老弟務必幫我一個忙。」

　　「請說。」

　　方海軍道：「鄭老弟，要是今日韓總上門求你辦事，還請你不要輕易答應。」

　　見封傲沒有接話，方海軍道：「你大概還沒聽說，韓棟這兩天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兩張紙，還以為得了什麼不得了的寶貝，就往周老爺子面前湊。老爺子的眼界哪有他這麼淺薄，駁回他之後，我聽周三少說，他還不甘休，想找找你，看看有沒有一區華夏維權總部的路子，要寫申請資料提交上去呢。」

　　只聽前兩句，封傲便知道韓棟手中的資料肯定和方海軍私藏的絕密資料有關，想必是鄭宥廷的手臂，拿一些對周家無關痛癢，但對方海軍卻是個知名把柄的資料，在韓棟和方海軍岌岌可危的關係上倒一桶油。

　　「老爺子的判斷，這些年還沒有出過差錯，鄭董是聰明人，想必老爺子的意思你也明白，是不是？」

　　封傲點頭道：「方董此言甚是，勞你費心，這種事情就算韓總求上我，我也沒那個本事幫他。」

　　方海軍：「鄭老弟也太謙虛了，現在五區誰不知道你的一句話比周三少在老爺子面前都有份量。」

　　封傲聽他抬舉，也沒有出言否認，轉而道：「這件事，我還要謝謝方董提點。不過，我想你專門找上我，想必不只是來關心韓總經理的近況的吧。」

　　「那我也不和你見外了，鄭老弟，另外還有一件要拜託你的事。」方海軍毫不覺難為情，逕自道：「五區最近不甚太平，那些禍亂治安的人現在還沒有抓到，公司裡也不得安寧。老哥這裡是想請老弟同老爺子提一提，請他支援些人手保證公司財產和董事會人員的安危。」

　　封傲挑了挑眉，卻沒想到他找自己是因為這種小事。

　　封傲此時還沒有透析方海軍的現狀，他目前已經和周家要過人，但不論是在家還是在公司都提著心膽過活。他是有心找周三幫忙，但對方遠在外地，自己和他聯繫說不上幾句話，周三那邊便有其他事打斷。

　　他自然也可以去找周老爺子，但一方面他自持形象，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在周老爺子面前露怯。另一方面，他手上也有周家見不得人的把柄，此時讓周家增派人手給自己，不僅體現自己的無能，更會讓老爺子多心，猜測自己做了什麼拖周家後腿的事。

　　這件事，由封傲開口則最合適不過。

　　方海軍心知周老爺子對封傲客氣未必是真的看重他，但怎麼說這種小事上也絕對全了封傲的臉面。

　　要求說出口，方海軍這才不緊不慢地放出自己的餌。

　　他道：「你想必也知道我們公司一位董事因為一些個人作風問題，總部現在派人下來查他。過不了多久，他的股權就會被釋放出來，老爺子對你青睞有加，我想這個位置鄭老弟大可以爭取一把。」

　　他給了封傲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我知道老弟這般風流的人物，對追名逐利的事情不像我們這種俗人看重。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也不會拒絕往前進一步，你說是不是？就連高副董到了這個歲數，也想再加把勁，何況是鄭老弟這樣的年輕人。到時候，但凡有用得上老哥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方董有心，小弟能不能優先夠得那位董事的股權還要依仗你，在此先謝過了。至於方董說的事，我會盡快辦好。」

　　得了這句話，方海軍心滿意足地下了車。

　　李輝趕緊高聲招呼了聲跑遠了去小解的司機，親自將方海軍迎回了車內。

　　「方董，您慢走。」

　　他直起身體，見方海軍的司機啟動了車，才轉身，一束刺眼的燈光猛地打進李輝的眼睛裡！

　　一輛重型貨車從小坡上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朝封傲的車子俯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