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友人】

　　華夏第一區

　　整個華夏的心臟所在，這裡凝聚著華夏最尖端的力量，數百年來不斷有新興的貴族和追逐夢想的年輕人向這裡湧來，他們以在一區立足為榮。

　　這個現象曾經造成一區沉重的交通住宅和環境負擔，但科技發展到今天的地步，這些問題都慢慢得到了緩解。唯有環境問題還未能徹底根治，轉移負荷的辦法讓一區周邊的二三區都受到牽累，最後甚至從最落後的十三區劃出一塊專用地以承載回收或銷毀這些垃圾。

　　為此每年華夏維權會都會接到來自這些區域雪花一般的投訴令，給他們一筆不小的賠償。

　　便捷而快速的空中軌道，讓封傲在一刻鐘後抵達與鄭家住宅相隔甚遠的子公司辦公樓，雖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震撼，封傲還是忍不住抬頭看著天上來來往往的行車——很是新鮮呐。

　　教主大人已經很久沒有對什麼勾起興趣了，這個新世界也不枉他來一遭。

　　*

　　鄭晉峰此人是後勤科最不倫不類的存在。

　　不論是哪個部門的後勤科，在世人眼中都是不被看重的。但凡有點作為，有點能耐的人都不會止步於這樣的位置。

　　可鄭家長子偏就在後勤主任的位置一動不動地待了十幾年。

　　後勤科，會被塞到這裡的大多是一些勢力的連襟——這位的老婆的遠方侄兒，那位的小情兒的表哥表弟，都是和中心權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放在這裡是給一些他們眼中不入流的人一些小恩小惠，給自己在人前一個彰顯無所不能的高大形象的機會。

　　可鄭晉峰不在此列。

　　這位實打實的出身頂級世家的鄭家長子，就算被家族勢力放逐，為顧及家族的體面，鄭家也絕不會容忍他處在這個位置。

　　奈何這是個扶不上牆的主兒，是從前在工作上犯了大錯被對手揪著不放甚至鬧上了維權會受到制裁，才被貶斥到這清水衙門。

　　這些年，他有無數次的機會離開這裡。但不知是那一次犯錯被罰使他心冷還是生活中的挫敗，總之，他自說自話地放棄了身為鄭家長子所能享受到的權利，與此同時，心安理得地撇開那些本該他負擔起的責任。

　　這樣的人，封傲是十分看不上眼的。

　　一個男人活到這份上——事業上碌碌無為，還讓一個娘們騎到頭上作威作福、折騰個死去活來，真是丟盡了男人的臉。

　　「主任？」一人從門邊的咖啡房轉出來，看到他表情十分驚訝。吃驚過後，他的神情變得十分微妙。顯然，鄭晉峰離婚的消息沒有成為兩家的私事，甚至，鄭晉峰頭頂綠雲的事情，這些邊緣人物也都有耳聞。

　　封傲瞥了他一眼，抬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鄭老爺子給他安排的新助理還沒上任，封傲對其中運作不甚清楚，也沒有那個閒心管理這一班不中用的手下。

　　他站在書桌前，隨手翻了翻桌上收拾整齊的文件，環顧辦公室的環境，又伸腳踢了踢轉椅，原本是要聽其中的響動試探其中是否暗藏機關，卻沒想到那椅子竟然轉動起來。

　　直到它停下，封傲又踢了它一腳，看它重新轉動起來，他看了眼轉動的承重軸，這才伸手制止了他的轉動，確定這些沒有危險，才謹慎地坐下來。

　　才坐下，一個突兀的聲音猛地讓封傲站起來，繃緊神經。

　　感受到褲兜的震動，封傲才難得有些遲緩地拿出那個製造出讓他受驚聲音的東西。時下最流行的手機，款式輕薄，造型復古，是年輕人的偏好—這是他曾經那位助理年輕的手下為他選擇的機型。

　　螢幕上的人名封傲並不陌生，動了動手，封傲將手機湊到耳邊，意外的，耳邊一陣靜謐。他疑惑地拿開手機，才讓螢幕重新亮起，手機又響動起來。

　　封傲看著左劃右劃的選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換了一個選擇，這一次手機順利地傳來聲音：「阿晉，方便講話嗎？」對方善意地將封傲掛斷電話的舉動解釋為接聽不方便，而他等也不等就重新打過來的行為真沒有他語氣可以表現出來的體貼。

　　沒辦法，誰叫封傲這之前接到的所有來電都是管家接通好了送到面前的呢。

　　對於江澤的殷勤封傲已經習以為常，秦檜尚且有仨狐朋狗友，鄭晉峰混得再差也不至於人生變故連個過問的朋友都沒有。

　　不過，這個江澤表現出的善意到讓他驚訝。他沒有原主的記憶，對他難得的仨倆個朋友一無所知，但從管家的隻言片語中還是能敏銳地捕捉到江澤的門第不低，但頗受非議，且不受鄭家的歡迎。

　　以鄭晉峰懦弱的性格來看，在鄭家人這樣的態度下還和對方保持頻繁的往來，可見鄭晉峰對這個朋友的珍惜和重視。

　　對方正絮絮叨叨地說到：「你小子放風了竟然第一個不來見我，還老實吧唧地上個雞B的班，腦子沒病吧哥們？我可告訴你啊，我給你半小時，趕緊讓我看見你的臉。M的，一個月沒瞧見你，我這段時間啥滋味兒都沒有，包養小明星都提不起興趣了，阿晉，你得負全責我告兒你！」

　　封傲對於這種不知道用什麼反應應對的場合，就是沉默。對方顯然也沒打算聽他說什麼，丟下一個位址，連敲帶打地警告了他一通，自作主張地定下了會面的行程，就乾脆地掛斷通話。

　　封傲揉了揉耳根，這個人看起來沒有惡意，值得接觸，但性子也未免太跳脫了一點。封傲想起魔宮裡咋咋呼呼總也長不大似的子墨，下意識地縱容了江澤的行為。

　　不過，教主大人可沒有隨叫隨到的習慣，在見到那位新助理前，並沒有赴約的打算。

　　雖然他這位主任曠職一個月，但桌上的資料並不多。封傲粗略地翻了翻，無非是些報上來的採購清單帳目或是哪個部門又缺了什麼辦公用品的單子，沒什麼興致，看了幾眼就起身來到了窗戶前。

　　他看著灰藍的天色，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四十餘天，他卻對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卻依然毫無頭緒。

　　目標是確定的，他所要走的第一步就是脫離鄭家這個牢籠。可怎樣做才能真正脫離？這依然無解的難題。

　　猶猶豫豫，這不是封傲的行事作風。怎奈在這樣勢力錯綜複雜的處境中，以他謹慎的本性不允許自己做出任性的舉動來。

　　得想個法子先離開鄭家才行，屆時他才能發展自己的勢力，才有資本談脫離鄭家。

　　李輝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傳聞中懦弱無能的男人背著手看著窗外，渾身散發出凜然的氣勢。他一時驚訝，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封傲回頭道：「什麼事？」

　　李輝回過神來，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恭敬：「鄭主任，我是您的助理，我叫李輝。」

　　封傲點了點頭，這人來的比他預計的要早些。他伸手隨意地指了指，「坐吧。」

　　這個邀請沒什麼誠意，主人家坐下後不等他就坐已經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想你的工作性質不需要我來告訴你。我不管你是為誰做事，但你既是我的助手，那也必須做到我吩咐你做的事。」

　　他指了指桌上累積的檔，「明天我來時，不想再看到，明白嗎？」

　　李輝錯愕。

　　這個要求非常無理，但他不能拒絕。

　　且聽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卻與之前別人告訴他的、這為後勤主任無能而事事依賴助手決定的形象不符，那根本不是一種拜託的語氣，而是命令！

　　不容人拒絕的命令語氣，像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上位者一般。

　　是自己多想了，或者他太沒見識，這種富貴家庭出來的人天生就是這樣說話與他本身的能力無關？還是外界對這個人的傳聞都只是惡意中傷？

　　李輝不由尋思。

　　「有什麼問題？」封傲的語氣些微不耐煩。

　　看著封傲失神的李輝驚得回神，「不，沒有問題。鄭主任，這些事情我會辦好的。」

　　封傲點了點頭，起身向外走。他今天來的目的是為了見這個人，這個他名義上的助理，如果可用，將來他行事也將方便許多。

　　封傲眼睛毒辣，不用像面試官一樣將對方的學歷資質經歷背景瞭解一通再決定是否錄用。眼前的年輕人還充滿朝氣，那是為封傲所不再擁有的，屬於少年人的無畏和熱情。這不是一個多有城府的人，不過態度謙和，也算乾脆，是可以進一步接觸的存在。

　　李輝忙起身，「主任，您這是……」

　　新助理可沒想到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自己的新東家已經給他身上貼上了諸多標籤，可以被概括為：年輕人傻。

　　見封傲竟對剛剛入職的自己沒有一點安排和教誨—不不，除了桌上的那些完全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檔外，就拍拍屁股走人，連忙出聲，可他也猜到自己留不住人，只得呐呐地接受了現實。

　　想著某個在家裡做大餐慶祝他新工作的傻大個，李輝嘆了一口氣，認命地開始工作。

　　江澤說的地點並不難找，封傲到場的時候卻已經是晚餐時間。

　　沒辦法，教主大人來到異界到今天才算真正出了一趟門，瞅什麼都新鮮，在外頭逗留了一整個白天。

　　江澤顯然是耐不住寂寞的人，這會兒已經有很多人陪在他身邊，還有一些封傲在一種名為電視的東西裡見過的人，這些人在外所受到的追捧封傲已經有一定的認知，此時見他們畢恭畢敬又討好地環繞江澤，像一群蒼蠅圍著玻璃裡的狗屎似得，更加證實他對於江澤身份的猜測。

　　一見他，摟著一個波霸美女親熱的江澤眼前一亮，丟開美人朝封傲撲了過來。

　　「阿晉！我總算見到你了！」那語氣，那潸然淚下，像足了三年不見老父的孝子。

　　坦然的受著江澤炙熱的目光，封傲從周圍收回視線，正要開口，就聽江澤大叫道：「別說話！求你，就讓我再看一會兒吧，千萬別開口。」

　　對方麻利地掏出手機，閃光燈也不關就對著封傲瘋狂的拍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以前的存貨都被我舔膩了，今天老子得補夠本。哎呀，阿晉，別動！GOD，別，別說話。呔，完美！阿晉朝那邊偏頭……」

　　封傲眉峰一動，還沒對應，就聽邊上一人沒好氣地道：「別噁心我了成嗎？哥這剛吃的晚飯。」這個聲音封傲認得，為數不多的在這個月裡致電慰問過他的人之一，周浩洋。

　　周浩洋損了江澤一句才看向封傲，對上後者的目光，怔了怔，又自然地笑道：「我都聽說了，晉峰你不要緊吧？」

　　「喂喂，提那種掃興的事情做什麼。」江澤粗暴地打斷了周浩洋的關心，在場除了那些陪場的人，還有一些世家子，不過就屬他和封傲、周浩洋的門第最高，關係也最熟稔。

　　「阿晉，天涯何處無芳草，就你那朵黑百合，換了老子早他M踹了，就你還跟眼珠子似得寶貝，看吧看吧，叫你不長心眼，這幾年可沒叫我擔心死了，還好就戴了綠帽子沒叫你喜當爹——」

　　合著不許別人湊封傲的熱鬧只准他自己看笑話呢。

　　周浩洋忍無可忍地打算打斷了他。越說越過分了，他歉意地看著封傲，還沒組織好措辭安慰這個愛情至上又有點窩囊的朋友，就見對方勾著嘴角笑了一下。

　　「辛苦，我謝你了。」

　　江澤正說到興頭上，聽到這一句，視線猛地從手中倒著的酒杯上拔開，盯在封傲臉上。

　　「怎麼？」

　　鄭晉峰友人的視線太複雜，封傲竟然一時都猜不出對方眼睛裡到底有多少中極端的情緒。

　　江澤的手抖了一下，突然抱頭「嗷」了一聲。

　　看封傲面露疑色，周浩洋不自在地笑了笑，轉頭狠狠地把丟人現眼的江澤擰著頭狠狠按進沙發裡。

　　江澤大叫，兩個人廝鬧起來。

　　如封傲所想，雖然他們二人都和鄭晉峰走的近，但周浩洋很大程度上出於禮貌或是待人處事的習慣，還有江澤對鄭晉峰的態度，才結交了鄭家長子。相比起來，他們二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知交好友。

　　江澤家裡迷信，所有新生兒取名時都是按著生辰八字找風水大師仔細算了才取，因此江家的家譜可以說是世家裡最沒有規律的。

　　江澤就是因為大師一句五行缺水，才有了這個名字。他自小耳濡目染，對於這種說法深信不疑，才有了和周浩洋的交好。叫這名兒，不是明擺著老天派來補他五行的麼。

　　周浩洋知道自己是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才進了江少爺的青眼時，誤交損友為時已晚。江澤渾身上下都是毛病，最不治的症狀就是極端的顏控和聲控。

　　不消說，鄭晉峰的顏完全滿足了江澤對顏值的最高期待，以他喜新厭舊的本性，這幾年和鄭晉峰還保持這樣熱乎的關係，可見鄭晉峰這張臉有多難得。

　　不過，鄭晉峰的性格實在讓人無法恭維，一開口，什麼美感都要減三分，白白浪費了一把好嗓子。

　　可是今天，眼前的人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看著江澤小鹿亂撞，少女懷春的眼睛，周浩洋頭疼地捂住腦袋。他當年到底把智商和視力丟在哪兒了，竟然看上這麼個不著調的貨色！

　　好不容易江澤才穩住情緒，不斷求著封傲多說幾句。實在煩不甚煩，封傲冷冷地警告地瞥了江澤一眼，霸氣側漏。

　　「嗷嗷！」二貨捂著小心臟，叫了兩聲被周浩洋強行捂上嘴重新按進沙發裡了。

　　邊上看熱鬧的人，湊了個嘴：「還沒恭喜鄭大少恢復單身呢。」提起這話的人想必沒懷好意，「誒，都怎麼辦事的，沒看鄭大少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呢嗎？趕緊的，誒，你，過來給鄭大少餵個嘴。」

　　那女人不論是打扮還是長相都和成蔚有著幾分相似，不用說也是有人早準備著來噁心噁心這位鄭大少的。

　　但沒有人打斷這樣的樂趣，連周浩洋都笑眯眯地看著，沒有阻止。

　　那女人妖嬈地扭腰坐在封傲腿上，含了一口酒朝封傲湊過去，周圍一陣起哄聲。卻見封傲抬了抬手，也不知道做了什麼，那女人冷不防一口酒水吞咽下去岔進氣管狼狽地咳嗽起來，驚嚇地趕忙退開。

　　圍觀人一片噓聲，最先提議的那人哼哼聲：「鄭大少，你這也太孬了吧，是男人就給老子上啊！一個女人算啥，這裡的女人老子今天都給你買單，讓你今晚輪著來一遍。」

　　眾人附和：「是啊，大少，是男人就站起來，一個女人算毛啊。」

　　「親個嘴都這麼婆婆媽媽的，誒，換一個來！」

　　封傲笑了一下，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提議者，慢聲道：「病從口入。」他仰頭喝了一口酒，「你不知道麼。」

　　靜了一靜，江澤爆笑的聲音穿過了每個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