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楊帆】

　　封傲初來乍到，也曾托醫院裡認識的病友家屬帶過酒嘗鮮，他平生所好不多，酒可算其中之最。哪曾想這世界的酒如此寡淡，讓他大失所望。

　　這些世家子聚在一起，美人與酒，絕無將就，倒是讓封傲過了個嘴癮，喝起來沒了顧及。

　　怎奈鄭晉峰的身體很不爭氣，封傲隔天就發了高燒。

　　一身酒氣，高燒不醒，在別人眼裡自然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鄭老爺子眼看大兒子因為一個女人頹廢到這副田地，恨得都想一手杖結果了這不孝子！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桌子就讓前來彙報的管家下去了。

　　當晚，鄭晉城拿回一份文件，老爺子看後氣得砸了茶杯。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罵的可不就是大兒子鄭晉峰麼！

　　那份檔不是別的，是鄭晉峰簽字首肯的購銷專案，購買的價格竟比市價高出數倍不止，而且還指定由某一家公司合作該類物品的採購。這意味著什麼根本不需要智商深想，但無心工作的鄭晉峰恐怕連檔上的內容都沒看仔細就直接簽了字。

　　這個決議一旦頒佈下去，裡面的差價不管是被誰吞了，責任都要算在鄭晉峰頭上！

　　鄭家為了A37資源計畫經營了好幾年，現在拿到手上還帶著熱乎勁，正是步步為營的時候，一點錯處都會被人抓出來詬病。鄭家上下一心，可實在難說能管得住這個大少爺犯蠢。

　　鄭晉城斟酌著父親的臉色，痛心疾首地道：「爸，大哥留在董事局裡遲早要惹出大禍的，就是他不去惹事別人也不會放過他。您看？」

　　鄭老爺子接過他重新倒的茶水，聞言，抬眼看向小兒子。

　　他怎會不知鄭晉城這一手筆的用意？他這是要借著這個由頭將那不爭氣的大哥放逐出一區。

　　鄭老爺子當下皺了眉頭。

　　他也不喝茶了，重重放下茶杯，警告道：「晉城，那是你大哥。」

　　鄭晉城眉心一跳，看老爺子頗為不悅的神情，趕忙道：「爸，我絕對沒有趕大哥走的意思。只是，眼下……大局為重啊，爸，資源計畫案雖然在我們鄭家手上十拿九穩，但是多少人虎視眈眈？您難道忘了，維權會的監管協議裡有一項，二十億以上的甲級資源調動，三年內接受維權會監督與考核，如果這段時間惹出什麼事端……」

　　「我們不能把把柄放到敵人手裡任人拿捏！我提議大哥離開絕沒有半點私心，我只是怕事到臨頭的時候我護得住鄭家，卻護不住大哥啊！」

　　這話真心假意並不重要，他所擔憂的並非杞人憂天不是麼。

　　這份文件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明。鄭家這幾年發展勢頭漸漲，與之利益衝突的人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多，鄭晉峰的存在簡直是將己方的弱點送到對方砧板上，任他刀俎。

　　鄭晉峰再沒出息，都是鄭家長子，所謂榮辱與共，他出了岔子難免牽連鄭家。

　　難道就放任鄭晉峰這樣授人把柄？

　　再者說，利益紛爭向來牽一髮而動全身，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是常有的事。身為一家之主，身為繼承人之一，他們永遠是鄭家的一份子先於鄭晉峰的父親或兄弟身份。

　　鄭晉城眼見父親動搖，又道：「而且我這也是為大哥好，近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大嫂又……哎。」

　　「我想著不如讓大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他再留在這裡，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老在他面前提起傷心事，大哥要振作起來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您比我還瞭解大哥，他什麼脾氣您能不知道嗎？我也是不想看到他為此一蹶不振啊，您看，這表面上看著好好的，一個不留神就讓他喝酒喝到險些酒精中毒了。」

　　鄭老爺子想到現在還躺在床上燒得不知人事的大兒子，心裡長嘆了一口氣。他深深看了眼小兒子，而後道：「你既有了想法，那就說說你的打算吧。」

　　鄭晉城聽出父親對自己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當下也正了正臉色，佯裝沉思了片刻道：「五區那邊子公司一位副董事剛被撤了職務……」

　　所以，當封傲痊癒後迎接他的就是一紙任聘書。

　　華夏五區，副董事。

　　封傲勾起了嘴唇，這當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他還以為靠自己的鑽營要離開鄭家的主勢力少說要耗上一兩年時間呢。

　　看著試探他臉色的鄭晉城，封傲壓低聲音道：「這是父親的意思？」

　　鄭晉城聽出他的不敢置信和失落，心中自是得意，面上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來，「大哥，我也想幫你，可是爸主意已定，你知道爸的個性，就是我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你就在五區待一段時間，我會看時機和爸說說讓你回來……」

　　封傲打斷了他。

　　「什麼時候走。」

　　鄭晉城呆了下，疑惑地看了眼封傲，他可沒想到自己大哥會這麼容易接受這個決定，已經做好準備對付他的無理取鬧了。鬧上一場才好，讓父親對長子那點父愛也消磨殆盡最好。

　　不過，現在的情況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哥，你是答應了？」

　　封傲似笑非笑地看著手上的聘書，他低著頭沒讓鄭晉城看到自己眼底的神色，道：「不然，我能怎樣？你都不能讓父親改變主意了，我又能如何？而且……走了也好，有些人，不再見也罷。」

　　鄭晉城一聽就消除了所有疑慮。

　　一區誰不知道這沒出息的鄭晉峰也就看重那麼個女人，眼下頹廢成這樣那是情理中的事。他又找話安慰了封傲一番，滿面春風地離開了。

　　封傲看著關緊的房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書桌，斂眸看著聘書。半晌，才緩緩地揚起嘴角。

　　三天後，封傲出發去五區。

　　同行的，還有發配到他身邊沒幾天的新助理李輝。

　　這倒讓封傲有些意外，有點見識的人這時候應該拼死拼活找關係逃離自己才對，這個人竟還甘願和他離開。看來是背後沒什麼倚仗吧，封傲想。

　　李輝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出聲道：「鄭董，有什麼吩咐嗎？」從他本來就沒叫過幾次的主任到如今的鄭副董，李輝改口得十分自然。

　　他其實不算傻，只是人太老實。這一次封傲被調任到五區做副董事，其實李輝還是有些興奮的，在他看來這就是機會。

　　別人都說鄭晉峰沒出息，做到後勤主任就到頭兒了。可以他為數不多的和自己新東家的接觸來說，連他自己都找不出原因的——他就是十分看好封傲。

　　從核心一區到華夏五區，從後勤主任到權力不大的副董事，看著是明升暗貶，可李輝的想法不是這樣。

　　封傲在一區裡沒有發展空間，到五區上撈點功績回來後那可就不好說了。他不相信鄭家會放棄這麼厲害的長子，想當然地以為封傲這一次下放是去鍍金去的。

　　封傲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一腳就把這個沒眼力見的助手踹開！這種人留在身邊可不是拖自己的後腿麼。

　　李輝等了半晌都不見封傲回答，想了想就自顧地說起自己之前做的準備工作：「鄭董，昨天我已經和五區子公司那邊聯繫過了，他們已經著手安排的您的住處。暫定在分配給之前那位副董事的宿舍，不過怕您覺得不方便，所以也要等您到了做決定呢……」

　　封傲聽他從住所講到子公司的人員結構，再到子公司相關負責人的家庭狀況，頗為驚訝地看了眼自己的新助手。

　　此人話雖多了點，看不出倒是個會辦事的。

　　等李輝絮絮叨叨地講完，伸手拿礦泉水喝的時候，就聽他的新東家張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輝一口水嗆住險些交代在前往機場的車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封傲，敢情自己決定賣命的人竟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呢！

　　李輝忽然覺得，自己得好好想想，為這個不靠譜的主兒賣命的決定會不會讓他後悔。

　　子公司的人倒是有心，專程派人到航空站接這位新任的副董事。

　　「鄭董事，可算是把您盼來了！」來人不懂矜持，握著還不適應這個世界禮節的封傲的手使勁搖晃沒有放手的意思，讓一旁等著接手的另一個接待人心急如焚。

　　李輝見不得人受冷落，當即伸手道：「我是鄭董的私人助理，李輝，大老遠的，你們來接機真是太謝謝了。」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和李輝握了個手，「歡迎兩位！我是子公司方董事的秘書，鄧揚。」他說著就收回手，笑著轉向了封傲，道：「這位是韓總經理的助理，張大偉。你瞧他，看見貴客樂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封傲也笑，視線從表情僵了一下的張大偉臉上飄過落在這位方董秘書的臉上。他這一次順利地將手抽了回來，和鄧揚簡單地握了個手，「幸會，以後還要兩位多多照顧了。」

　　張大偉很快就忘了不愉快的插曲，笑著道：「您太客氣了。」

　　五區雖在華夏核心之外，但基礎設施健全，因也是華夏人口集中區，空軌交疊縱橫，車來車往，多了份熱鬧，少了分一區的匆忙。

　　一路上那秘書和助理你一言我一語，生怕對方比自己多說了一句話。

　　他們的針鋒相對不說封傲，就是李輝都聽出來了。

　　盡責的助理李輝來之前花大心思打聽過，除了知道子公司的管理層是何人物，家有幾口人，也大致聽說過幾位總字輩之間的鋸齒之爭。

　　這是常有的事，哪個公司的管理層之間沒點摩擦？

　　可從這秘書和助理的口角，就能知道他們的上司已經不對付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車子從航空站外環空軌轉入城內空軌後，張大偉就轉移了之前談論風土人情的話題，道：「鄭董，您從一區來，見識的都不是一般的世面，到這裡您怕不習慣吧？不過咱們公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我們韓總的帶領下這幾年業績飆升，雖還入不了您的眼，但也算是沒有辜負各位股東的期望啊。」

　　他話這麼說，可語氣頗為自得。

　　封傲一笑置之。

　　李輝是個怕冷場的人，一見封傲似乎不大想搭理人，當即出聲解圍道：「您太謙虛了，來之前我總聽說咱們子公司能力很強，我聽說，這兩年籌備的能源項目備受矚目，連一區都很關注呢。」

　　張助理本被落了面子心裡有點不舒服，可見李輝十分上道地把話題引到他想要炫耀的一點上，當即也不計較了，笑著道：「可不是麼，這兩年我們韓總牽頭的幾個項目，在咱們五區都被列為重點項目，還有一些得到維權會的資助扶持呢，可不是誰都有這份殊榮的。」

　　鄧秘書聽了心裡還能好受？

　　牽頭？如果不是自家上司在那位面前得臉，就這群空會耍嘴皮子的人能成什麼氣候！

　　兩人又是一通暗潮洶湧的說法，讓夾在中間的李輝額頭上都冒出了汗，他看了眼一聲不吭閉目養神的封傲，心裡可不後悔自己沒事找事麼。

　　浮車下了內城空軌，直接去了下榻的酒店。

　　客套一番，那兩人請了吃飯，交代了明天子公司要給新董事舉行隆重的接風宴，就離開了。

　　封傲負手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玻璃上映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燈光霓虹，也映著他波瀾不興的臉。

　　這裡，就是他封傲在新世界重新起航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