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沒有任何人傷害坎蒂絲。
坎蒂絲是自己把自己弄進醫療翼的。
她看見了莫芬•岡特真正的、被隱藏起來的記憶。
看見了她從未見過的湯姆•里德爾隱藏起來的另一面。
作為斯萊特林留下的唯一直系後裔,岡特家族寒酸污穢得難以形容,比坎蒂絲見過的任何地方都要髒。天花板上結著厚厚的蜘蛛網,地面黑乎乎的,桌上擱著黴爛的食物和一堆生了鏽的鍋,唯一的光線來自於一個男人腳邊那根搖搖欲墜的蠟燭。
那人頭髮鬍子已經長得遮住了眼睛和嘴巴,有那麼一刻,坎蒂絲甚至猜測他是不是死了。
重重的敲門聲響起時,男人才稍微有了一點反應,他猛地站起來,睜開眼睛,用右手舉起魔杖,左手握著的是一把短刀。
在無人開門之後,敲門的人失去了耐心,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站著一個青年,他提著一盞老式的油燈,高個兒,黑頭髮,臉色蒼白,相貌英俊——是里德爾。
坎蒂絲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對里德爾最熟悉的人了。
她知道他身上每一寸肌膚的模樣,知道他哪些隱私的地方有何種特徵,知道他最喜歡被人親吻哪裡。
但是此時此刻,看著莫芬記憶中那個蒼白俊美的青年,她覺得陌生極了。
里德爾在昏暗的記憶中站立著,他的目光在髒屋子裡緩緩移動,很快落那個髒男人身上。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那人搖搖晃晃地走來,腳邊的酒瓶子乒乓作響。
他朝里德爾撲了過來,高舉著魔杖和短刀,用盡力氣喊叫著:「什麼人!」
里德爾淡漠地注視著這個瘋子一般的男人,用嘶啞的、坎蒂絲難以明白的語言說了什麼。
襲擊他的男人渾身一震,刹不住腳地撞到了桌子上。
發黴的鍋掉落在地面上,發出劇烈的響聲,男人瞪著里德爾,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最先失去耐性的是髒兮兮的男人。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就是記憶的擁有者,里德爾的親舅舅,莫芬•岡特。
「你會說那種話?」莫芬粗聲粗氣地問,他指的是——蛇佬腔。
里德爾走進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他毫無情緒地說:「對,我會說。」
莫芬的魔杖始終指著里德爾,坎蒂絲不得不為里德爾的無所畏懼而感到讚歎,他在進屋之後臉上顯現出了厭惡,也許還有失望。
「馬沃羅在哪兒?」是里德爾的聲音,哪怕化成了灰,坎蒂絲也能聽出來。
「死了。」莫芬說,「死了好多年了,不是嗎?」
「那你是誰?」
「我是莫芬,不是嗎?」
「馬沃羅的兒子?」
「當然是了,那……」莫芬撥開了臉上的頭髮,好看清里德爾,他撥弄頭髮時,坎蒂絲注意到了他手指上戴著的戒指。
她曾在里德爾手上見過這枚戒指,那就是馬沃羅•岡特的復活石戒指。
「我以為你是那個麻瓜。」莫芬看清里德爾之後念念有詞道,「你看上去特別像那個麻瓜。」
里德爾皺起了眉,他大約從骨血裡厭惡「麻瓜」這個單詞,他厲聲詢問莫芬:「哪個麻瓜?」
「我姐姐迷上的那個麻瓜!住在對面大宅子裡的那個麻瓜!」莫芬說著話,出人意料地朝兩人之間啐了一口,「你看上去就像他——里德爾!但是他年紀大了,他比你大多了,我想起來了……」莫芬暈乎乎地搖晃了一下,扶著桌子邊道,「他回來了,知道吧。」
里德爾盯著莫芬,仿佛在估計他有多少力量對抗自己,他走近了一些:「里德爾……回來了?」
莫芬又朝地上啐了一口:「哦當然!他回來了!他拋棄了我姐姐,我姐姐活該,嫁給了垃圾!」他憤怒地說,「她還搶走了我們的東西,在逃跑之前!掛墜盒呢?斯萊特林的掛墜盒哪去了?」
里德爾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莫芬,黑眸幽深,探不出真意。
莫芬又一次憤怒起來,揮舞著短刀大叫道:「她丟了我們的臉!那個小□□!還有,你是誰?為什麼到這兒來問這些問題?!這都過去了不是嗎?都過去了……」
莫芬稍稍移開了目光,身子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里德爾勾了勾嘴角,嘲弄地笑了笑,邁開步子朝莫芬走了上來。
一片黑暗在此刻襲來,關於里德爾的記憶到此結束,重新出現的是小漢格頓。
一個女僕在街上大喊大叫,說大宅子的客廳裡有三具屍體——老里德爾以及他的父母。
坎蒂絲倏地從冥想盆裡直起身,她扶著冥想盆的兩側急促地喘息著,鄧布利多站在她身後,輕柔地替她順著背,低聲解釋著:「他擊昏了莫芬,所以記憶到他靠近時消失了。莫芬昏迷後,他拿走了莫芬的魔杖,然後穿過山谷到了對面的大宅子,殺死了那個拋棄了他巫師母親的麻瓜,順帶殺死了他的麻瓜祖父母,抹去了不爭氣的里德爾家族的存在,也報復了從頭到尾不想要他的生父。」
坎蒂絲閉上了眼睛,她漸漸平復了呼吸,鄧布利多的聲音依然在耳邊。
「……殺了人之後,他回到了岡特家,施展了點複雜的魔法,把假的、殺人的記憶植入了他舅舅的腦子裡,又將魔杖放在了他舅舅身旁,拿了那枚古老的復活石戒指揚長而去。」
「……您是怎麼找到這段記憶……查出這個真相的?」坎蒂絲開口說話時,聲音暗啞而壓抑。
鄧布利多沉默了一會才說:「莫芬一直保留著這段真實的記憶,但需要大量高技巧的攝神取念才能把它引出來。在他被定罪之後,我試圖把他從阿茲卡班放出來,但魔法部還沒做出決定,他就去世了。我要慶倖的是,我在那之前找到了這段記憶。」
鄧布利多顯得有些煩惱:「……雖然那時里德爾還未成年,但莫芬就在老里德爾家對面住,他的存在讓魔法部無法確切判斷那晚施展魔法的是不是未成年人,所以……」
「所以到處炫耀自己殺了那一家麻瓜的莫芬,就理所當然成為了替罪羊。」
坎蒂絲補全了鄧布利多沒有說完的話。
這好像有點殘忍。
一朝之間將太多事告訴她,完全顛覆了她心中愛人的完美形象,是否操之過急了呢?
可鄧布利多不能不急了,如果現在還不讓她知道一切,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坎蒂絲?」鄧布利多有點擔憂地喊了一聲坎蒂絲的名字,坎蒂絲沒有任何回答。
她的身體晃了晃,毫無預兆地倒在了鄧布利多懷中。
鄧布利多驚呼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她,高聲喚她:「坎蒂絲!」
坎蒂絲就是這樣進醫療翼的。
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個深夜。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的畫面一點點從模糊變得清晰,月光透過醫療翼的窗戶投射進來,照亮了這個空曠而寂靜的房間。
她不是一個人在這。
病床邊還有一個人。
是個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見到的人。
阿布拉克薩斯•瑪律福的臉在月光下越發蒼白了,他靜默地注視著剛剛醒來的坎蒂絲,氣場較於畢業之前突然強大了許久,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
坎蒂絲皺了皺眉,她沙啞地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
瑪律福淡淡地望著她,低聲問她:「你為什麼會進醫療翼?」
坎蒂絲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乾燥,扶著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不關你的事。該提問題的人是我。你為什麼會在霍格華茲?你已經畢業了。」坎蒂絲咬唇說完這句話,感覺有點脫力,雖然不想躺著,但也不得不再次躺下了。
她幾乎是摔到了床上,整個人意識模糊了幾秒。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時,瑪律福已經坐到了病床邊。
坎蒂絲蹙眉望向他,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很難形容——雖然她看見的是瑪律福的臉沒錯,但他給她的感覺卻不是那樣。
坎蒂絲忽然睜大了眼睛,她再次用力直起身,這次「瑪律福」伸手扶住了她。
「是你。」坎蒂絲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頂著瑪律福面孔的男人,他揚了揚嘴角,想要靠近親吻她,但坎蒂絲使勁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瑪律福」微微皺了皺眉,他換了個柔和的語調解釋說:「阿布繼承了家族,他是霍格華茲的校董,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霍格華茲,所以……」
「複方湯劑?」坎蒂絲壓抑著情緒道。
她沒猜錯。
的確是複方湯劑,來的人不是阿布拉克薩斯,是里德爾。
親密的愛人絕不會認不出自己的男人,哪怕他變成了別人的樣子,可他的氣場和細微的小動作是無法改變的,坎蒂絲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里德爾為此感到欣慰。
「我聽說你受傷了,有人傷害了你。」里德爾觀察著坎蒂絲,修長如玉的手輕柔地落在她身上,「我無法忍耐在此刻不能見到你,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以為你看見我會感到高興的。」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像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怎麼了。
坎蒂絲回望著這個變成了瑪律福樣子的男人,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馬上抽出魔杖直接給他一個死咒,這是個殺人犯,是個該死的騙子!他是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他無情地害死了三個……不,是四個人!他巧舌如簧辯解地密室事件不是他所為,但梅林在上,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就是他。
都是他做的。
全部都是。
什麼只要是斯萊特林的學生都可以自稱為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她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相信他的鬼話,看看這個男人吧,看看他的笑,看看他的眼神,看看他的一切,好好看清這個騙子!
「該結束了。」
徹底崩潰之後,是難以形容的平靜,坎蒂絲後撤身子,靠在床頭,抽出她雪白的魔杖,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字一頓道,「我們完了,湯姆•里德爾。」
到了這種時候,里德爾怎麼可能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漸漸變得面無表情,他緩緩站了起來,複方湯劑開始失效,他真實的面容出現在坎蒂絲眼前,坎蒂絲目光冰冷地盯著他,顫抖的手緊緊握著魔杖,連帶著魔杖也開始顫抖。
「看來你都知道了。」當里德爾徹底變回了他自己的樣子之後,他才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真遺憾,你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我原本還想隱瞞你一輩子呢。」
「隱瞞我一輩子?」坎蒂絲激動地說,「你究竟是怎樣心安理得說出這些話的?你究竟是怎樣做到一二再再而三欺騙我的?看我被你的謊言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非常得意?」
里德爾在夜幕中安靜了一會,才不疾不徐地說:「如果一個謊言可以說一輩子,那它也就不算是謊言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傾身靠近不斷躲避他的坎蒂絲,輕而易舉地將她控制在懷中,「我曾想過向你坦白一切,但親愛的,是你自己承受不了。你在我只是展露出了一絲真實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分手,那我只能欺騙你了,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他埋進她頸間,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是你逼我那麼做的。」
……
到了此時此刻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坎蒂絲直接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力道非常大,直接打得他嘴角滲血。
里德爾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跡,他闔了闔眼,依然保持著微笑以及溫柔的態度:「消氣了嗎?不要生氣了吧,我們快要結婚了不是嗎,我還沒告訴你,我找到了一棟非常好的房子……」
「夠了!」坎蒂絲咬唇打斷他的話,「我絕對!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她跳下了床,用魔杖指著里德爾,里德爾轉眸望向她,不得不說的是,雖然知道她傷不了自己,但看她用魔杖指著他,他還是有點傷心。
啊,是的,傷心,心臟隱隱作痛,這種感覺就是傷心,她教會了他這一點。
「就因為我殺了幾個本就該死的人?」里德爾站了起來,他側身對著她,「——那個泥巴種,她本就不配學習魔法,死有餘辜。至於那個拋棄了我母親和我的男人,他直接導致了我母親的死亡,難道他不該死嗎?」
他繞到了病床這一邊,一點點靠近坎蒂絲,坎蒂絲忍無可忍道:「停下!不准再靠近!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嗎?!」
里德爾凝望了她好一會才說:「我相信你的勇氣,你當然敢對我出手。」
「那就站在那別動!」坎蒂絲吸著氣說。
「可我認為你不會對我出手。」里德爾說著話,又往前走了一步。
坎蒂絲忍無可忍,一道紅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爆炸性響起,一陣煙霧過後,里德爾冷漠的、帶著些許震驚的臉再次清晰起來。
「你真的讓我傷心了。」里德爾依然笑著,但那笑冷漠極了,令人毛骨悚然,他的魔杖從衣袖中滑落,「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也許我該把你從這裡帶走——」
坎蒂絲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她知道自己和里德爾的實力懸殊,她知道如果他真想對她做什麼她是沒有任何能力反抗的,但是……
就在里德爾想對坎蒂絲發射魔咒的時候,一道白光擊退了他的魔咒,里德爾迅速轉頭望去,鄧布利多筆直地立在那裡。
「離她遠點,里德爾。」鄧布利多手握老魔杖,一步步朝這邊走來,他沒有戴眼鏡,穿著一套嚴謹的西裝,他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坎蒂絲面前,將她嚴嚴實實地遮擋在他寬闊的背後。
「我聽說了一些事。」鄧布利多注視著面容冷酷眉頭緊鎖的里德爾,「你最初選擇跟坎蒂絲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報復對你不公的我,是這樣嗎?」
坎蒂絲渾身一凜,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聽見,她曾在格林格拉斯和沃爾布加•布萊克的對話中聽到過,當時她選擇了相信里德爾,可……她睜大眸子盯著鄧布利多的背影,他的存在讓她無法看見里德爾,也所幸無法看見,如果真的看見了,她可能會再次因絕望而暈倒。
「如果這些事屬實,那麼你可以終止你的計畫了,你對坎蒂絲的傷害已經報復到我了,我向你坦誠我的確因此備受折磨,從今以後,坎蒂絲和你不再有半點關係。」
鄧布利多說話時魔杖一直對著里德爾,他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是人人不敢挑戰的巔峰,哪怕自信如里德爾,此刻也不想正面與他為敵。
里德爾手握魔杖站在那,他想再看看坎蒂絲,他想帶她走,但鄧布利多好像一座山擋在他面前,他無法翻越,就只能放棄。
里德爾從未想過,在他成年之後,在他畢業之後,依然會有像此刻這樣力不從心的時候。
他露出嘲弄的笑容,緊握著魔杖道:「是你告訴了她一切。」
鄧布利多道:「既然你猜到了這個,就該明白,我手中的證據已經足夠你被魔法部抓捕了。」
里德爾陰沉地注視著他,不耐煩道:「閃開,讓我和她說話。」
鄧布利多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我可以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
白巫師和他做交易?
里德爾覺得很可笑,卻並未很快駁回。
鄧布利多直接道:「我放棄控訴你的殺人罪行。」
這話可真是平地一聲雷,不單單是里德爾,連躲在他背後的坎蒂絲也被驚呆了。
「教授……」坎蒂絲抓住了他的衣袖,鄧布利多用空著的手握著了她的手,無聲地安撫著她。他們交握的手落在里德爾眼中,他陰沉地緊鎖眉峰,好像隨時會爆發所有負面情緒一般。
「但你要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來糾纏坎蒂絲。」
鄧布利多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那個危險的青年,「你此刻還無法打敗我,孩子,如果你清楚明白這件事,那你就該知道你只能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將把你送進阿茲卡班——讓你受攝魂怪折磨,也可以達到令你離開坎蒂絲的目的。」
里德爾的聲音冷漠刻骨:「你覺得阿茲卡班可以關得住我?」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優秀,所以也會擔心攝魂怪也許無法完全控制你,這也是我選擇和你做交易的原因。」鄧布利多不容置喙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里德爾,你該明白——明知你的罪行卻不將你繩之以法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麼困難,我只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如果你不同意,那麼……」鄧布利多抬起了他的魔杖,「我還有第三種方案。」
所謂的第三種方案,鄧布利多不需要說出來,在場的其他兩個人也很清楚了。
他會殺了里德爾。
里德爾此刻真的沒有把握打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的年齡和閱歷擺在那,他是不滿二十歲的他無法攀登的高山,他需要變得更強,他需要更努力才能真正地超越他……
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或許他今天就不應該來霍格華茲。
里德爾緩緩後退了一步。
他收起了魔杖,靜默片刻道:「我答應你。」
鄧布利多鬆了口氣。
但站在他背後的坎蒂絲無法放鬆。
因為里德爾很快便再次開口道:「但在我離開這裡之前,你得讓我再看她一眼。」他抿起削薄的唇,聲音冷酷而低啞,「我有最後一句話要對她說。」
鄧布利多微微擰眉,他側過身,無聲地詢問坎蒂絲的意見。
坎蒂絲低著頭,須臾之後,她抬起眼,越過鄧布利多朝對面的里德爾望去。
兩個人,兩雙眸子,四目相對,那一刻,時間仿佛倒退回了很久之前。
那時她九歲,他十歲,她在天空上看見他被人欺淩,她毫不猶豫地飛下來擋在了他面前。
那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了。
他們親密無間的點點滴滴,他們累計感情的那些甜蜜回憶,像默片一樣從眼前劃過,坎蒂絲望著他,問了一個問題。
「你當初跟我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報復鄧布利多教授?」
她的聲音那樣悲傷,她以為到了此刻她已經不會更難過了,可話說完後心裡依然酸得不行。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她總是蔚藍無畏的眸子飽含痛苦,她不再像一朵美麗盛放的玫瑰,她像快要凋零的殘花,花瓣一片一片落下,連花枝上的刺都不復存在了。
里德爾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將她的眉眼,將她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樣刻進腦子裡,低聲給出了他的回答。
「是。」他簡短地說。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坎蒂絲身子一晃,險些跌倒,鄧布利多扶住了她,他眉目冷厲地望向里德爾,里德爾一直看著坎蒂絲,沒施捨給他半分眼神。
「一開始是那樣。」他再次開口,麻木道,「只是一開始是那樣。」
他抓緊了他的魔杖,屈辱與痛苦折磨著他,他從未想過,在他為他們的婚禮,為他們的未來準備好了一切的時候,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闔了闔眼,微抬下巴,鬱沉而冷酷地留下了他要說的那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坎蒂絲•貝爾。」他望著坎蒂絲,無望地重複,「我曾深愛你,盡我的所能。」
他將字音咬得很重,無視了鄧布利多在聽見這句話時驚駭的目光,在話音落下的一刹那,他便強行衝破霍格華茲的防衛,幻影移形離開了這裡。
坎蒂絲安靜地站在原地,鄧布利多立在她身邊,無聲地將她擁入懷中。
「哪怕他如此惡劣,你依然無法不愛他?」他聽見自己這樣問她,又像是在透過問她而詢問他自己。他腦海中浮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一個已經無法再產生任何瓜葛的身影。
坎蒂絲終於哭出了聲。
她埋在鄧布利多懷中放聲哭泣,像是要將所有的傷痛都哭完。
鄧布利多的手落在她背上,雖然她沒有回答,但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也知道他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答案。
哪怕他如此惡劣,她依然無法不愛他。
哪怕他如此惡劣……他依然無法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