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那漢子連忙道:“見過,見過。”
他以見過大蠻牛張天柱是種很大的榮耀,說時面有得色,好像這樣一說,無形中增加了自己不少的份量。
“哦?真了不起!想不到你唐兄還是張大爺的朋友。”郭南風順水推舟,送上一頂高帽子:“唐兄有沒有去過牛糞島?”
“沒有去過。”唐吉祥有點難為情,但還是說了老實話:“牛糞島上,規矩嚴得很,一般漁船。除非遇到大風浪,平時誰也不許輕易靠近。”
“唐兄不是說——”
“我是有一次網到幾條連花魚,想賣個好價錢,在小柳腰家裡見到張大爺的。”
“小柳腰?”
“小柳腰是柳駝子的小女兒,她人姓柳,腰又細細的,大家便給她取了這個外號。”
“她跟張大爺是親戚?”
“哪裡是什麼親戚?”唐吉祥嘿了一聲道:“假如這也算是親戚,柳駝子家的親戚就未免太多了。”
郭南風聽出對方話中有話,又問了一句道:“那她跟柳駝子是什麼關係?”
“小柳腰是我們珍珠港的‘萬人迷’,就連我姓唐的——”唐吉祥發現說溜了嘴,連忙更正:“不,我意思是說,我姓唐的對這種事,完全清清楚楚。柳駝子一家五六口,就等於全靠著他這個小女兒吃飯。”
郭南風有點明白了,一個女人如果有點姿色,而又對追求者來者不拒,在珍珠港這種居民複雜的地方,當然會造成很大的哄動。
“現在呢?”他問。
“現在小柳腰姘上了張大爺,別人誰敢上門!”
“我們是舒城來的,有點小麻煩,想找張大爺為我們擺平。”
郭南風道:“如果我們現在去小柳腰家找張大爺,張大爺這時在不在?”
“這時候——”唐吉祥沉吟了一下道:“恐怕還嫌早了一點,假如等到天黑,他來柳鴕子家的機會就大了。”
“柳駝子就住在這附近?”
“從尤二枴子住的地方再過去三四家,門口有棵大桑樹的那家便是。”
“尤二拐於是誰?”
“我們剛才耍錢的那一家啊!”
“我們就住在‘豐滿客棧’,唐兄要不要過去坐坐喝杯茶?”
“兩位什麼時候走?”
“不一定。”
“那兩弔錢?”
“我不是跟唐兄說過了麼?”郭南風笑笑道:“這種小事情唐兄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幾天我們如果不走,再去市場裡找唐兄拿幾斤魚就行了。”
“好,好,一言為定,兩位可別忘記,到時候一定要來喲!”
“當然,當然,唐兄再見!”
兩人回到豐滿客棧,郭南風一路連說剛才那幾個錢花的值得。
林白玉笑道:“這就叫做好心有好報。”
郭南風接口笑道:“這也就是牌九迷人的地方對不對?你要不是對牌九發生興趣,又怎麼認識這位唐大仁兄?”
天黑下來了,郭南風和林白玉用畢簡單的晚餐,向棧伙交代了門戶,聲稱要去看看湖景,便這樣搖而擺之地走出客棧。
郭南風道:“對付一個大蠻牛,用不著我們如此大張旗鼓,你還是去尤二枴子那邊玩牌九,我一個人去柳二駝子那邊看看,碰到特殊情況,我再來招呼你。”
林白玉道:“像大蠻牛這種人,能混到今天,說來也必有他的生存之道,你千萬不能託大,要小心一點才好。”
郭南風道:“我知道,快刀郭南風能混到今天,憑的也不是匹夫之勇。”
兩人在尤二枴子門口分手,郭南風打量清楚左右無人,輕輕一縱身,走了房頂。柳駝子的住處很好辨認,最後面一戶人家,門口果然有棵大桑樹。
鄉下人家,燈熄得早,郭南風觀察桑樹後面這戶人家,前面是一排籬笆牆,後面是座三合院,裡面黑洞洞的,沒有一絲燈火。
那個大蠻牛,今晚來了沒有?
郭南風沒有把握,他輕輕一躍,上了那棵桑樹。忽然間,他似乎看到三合院的西廂房中有火光一閃。郭南風怔住了,難道是他眼睛出了毛病?噢,對了,那是火摺於,有人在吸旱菸。
誰會在這個時候吸旱菸?郭南風點點頭,心裡有數。他估計了一下,這棵桑樹跟西廂房之間還有六七丈的距離,他今夜的行動也未免太謹慎了。
他想到這裡,真氣一提,迅如一縷輕煙般,飄落西廂房下,躡步湊近有火光閃現的那個房門。
“死牛!”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你想通了沒有?古大娘上個月抹掉了零頭,少付四錢銀子,這個月又過了三天,還沒付一個子兒,你叫我二哥去收這份規費,是你的好意,可是,人家付得不乾不淨,你叫我二哥有什麼辦法?”
接著,是一陣呼嚕嚕的響聲,果然有人吸旱菸。
“這是我的意思!”一個低沉的男音。
“你的意思又怎麼樣?真是一條死牛。”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彷彿有點生氣:“人家怕的是你這條大蠻牛,我二哥全身沒有四兩氣力,難道你叫他去跟人家吵,說這是他妹妹陪人家睡覺的代價?”
“嗨,看你說得多難聽!”
“我是老實人說老實話呀!”那女人道:“難道我陪你睡覺是假的?珍珠港這一帶,誰不知道我小柳腰是你大蠻牛的人?”
“好啦,好啦!”那男人屈服了:“上個月連這個月,一共還欠多少,明天我補給你就是了。古大娘明天不說出她拖欠的原因,我會叫牛糞島上的弟兄全部到她那裡去,輪流白玩三天,看她的姑娘吃不吃得消?”
那女人高興了,格格一笑道:“這才像話嘛……”
那人暖昧地道:“現在,我要先玩你,這次換個花樣,你到上面去……”
“死蠻牛!”
“快上來。”
床鋪發出一陣格吱聲響,似乎有人在翻身。
“你真折磨人。”
“不然人家怎會叫我蠻牛?咦,慢一點.外面好像有個人突然間,一切聲響停止,房中的大蠻牛似乎有了警覺。
“外面是誰?”
“我。”
“你是誰。”
“郭南風。”
“郭南風又是誰?”
“要債的。”
‘什麼債?”
“血債!”
廂屋中嘿了一聲,跟著是有人匆匆穿衣的塞牢碎響。再接著,砰的一聲大震,一條板凳穿窗而出。
郭南風向一邊稍稍偏開身子,這是江湖上打鬥的老套,他以為那條大蠻牛會借凳問路,隨凳穿窗而出。
板凳飛出窗戶,足足兩丈多遠,方才砰然落地,攤了個四分五裂,可見屋內這條蠻牛腕力的確驚人。
可是,這一次郭南風失算了。
林白玉心細如髮,曾交代過他:“像大蠻牛這種人能混到今天,說來也必有他的生存之道,你千萬不可託大,要小心一點才好……”
這種“婦人之見”,果然不幸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