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驚慌失措的從他懷裡抬頭,男人低頭揉著她臉, 唇色帶著隱隱的白, 「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痛?」
「我很好,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鬆了口氣, 淺淺笑了笑, 「沒事,一點小傷——」
然而, 他說話的聲音卻被白嘉驚惶的聲音打斷, 「叫救護車!趕快叫救護車!」
然後是方旭成焦躁不安的怒吼:「有沒有人會做緊急處理!?」
寧澄風下意識就知道不對,想掙開他懷抱去看他的背, 卻被男人牢牢抱在懷裡,他摟著她纖細的肩膀,一手輕輕撫著她的長髮,「乖, 聽話,別看……」
寧澄風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她知道他一定傷的很嚴重,怕嚇著她。可她不敢用力掙扎, 怕動作太大會讓他更痛, 只能乖順的伏在他懷裡,儘量站穩, 用身體幫他撐著。
「幹嘛, 幹嘛非要衝過來……」其實剛才她只要自己後退兩步就能避開了, 可能還會被濺上幾滴,但絕對不會像現在他這樣嚴重。
他已經痛到沒什麼力氣說話,只能靠著她,一邊努力站立一邊聞她身上的味道。
為什麼?
還用問麼,當然因為她是他可以捨掉性命去護的姑娘啊……
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想看到她受一點傷害,哪怕真的只有一點,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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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救護車上看到莫世偣後背的傷口,甯澄風原本收住的眼淚又洶湧而來,可她不敢哭出聲音,捂著嘴有些無措的站在旁邊,就怕吵到做緊急救治的醫生。
醫生的臉色很凝重,但到底見多了病人,見她面無人色,便安慰說還好做了預處理,不至於讓傷口進一步惡化。
莫世偣開始還撐著讓她扭過頭別看,後來可能痛的有些厲害,便趴在那裡沒了聲音,唯獨緊握救護床的發白指節,悄無聲息的透露出他此刻的狀態。
白嘉也跟著上了救護車,想要開口安慰,身側的女孩卻已將眼淚擦個乾淨。她上前跪在救護床的前頭,跟他頭碰著頭,低低說話。
莫世偣的臉孔很白,此刻額頭全是虛汗,她用手給他擦,擦完又把唇貼上去,在他額前落下一個長吻。
他眼睛半闔,長長睫毛覆著失神的雙眸,她又貼著他睫毛親了一口。
他唇色更白,完全失去血色,她輕輕撫著他的嘴唇,最後挪過去,印下長長的吻。
「我陪著你呢……」她用手指梳理他的額發,將它們撥開,把自己的臉貼上去,「這次的傷可能會留疤,很大那種哦,不過你自己看不到,放心吧,我不會嫌棄你的……」
白嘉默默看了他們許久,最終釋然一笑,長久壓在他心口的某種情緒,在這一晚煙消雲散,心裡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一直都明白,其實大部分情緒都源自不甘心,明明他才是先來的那個,明明她也喜歡他,偏偏被人橫加阻攔。
他可以接受不愛了分手,哪怕她是移情別戀。可那種分開,他接受不了,也無法釋懷。
尤其當半年多前,他從表哥的口中偶然得知她竟真的和她那個名義上的叔叔在一起後,這種無法釋然的情緒便到達了頂峰。
直至今晚,在最危急的關頭,那人幾乎是瞬間做出動作——如果多給他幾秒反應,他知道自己同樣會飛身過去將她護住。
可是,他的奮不顧身卻是下意識的,連反應都不需要。
那時他才明白,他差了對方的,便是這種下意識的奮不顧身。這是感情真正經歷過歲月之後,長年累月深入骨髓的習慣。
他才不是先來的那個,莫世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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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浩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了醫院,今天是寧澄風生日,原本是打算中午過來的,如今出了事,他提前開夜車來了S城。
莫世偣用了藥,半昏迷著睡了半宿,藥效過去後被疼醒。
他怕寧澄風擔心,硬是頂著沒出聲,然而她一直守在床邊,睡一會醒一會的查看他情況,很快覺察了他的異狀。她叫來值夜的護士,重新給他上了藥。
只是皮膚被燒掉了一層,藥物再有效,也沒辦法完全讓疼痛消失。
他怕她難過,便騙她說不疼了,哄她去沙發上睡覺。她不想離他太遠,加上單人病房,他俯爬在一側也不能動,便脫了鞋子側躺在他身邊陪他,快天亮時才睡著。
寧一浩輕輕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入眼的便是兩人躺在一起的畫面。他微微蹙眉,但想到昨晚女兒在電話哭著說話的哽咽,便又將心裡的不舒服壓了下去。
他不能想像,如果這會被硫酸灼傷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小澄該怎麼辦?
幸好,他護住了她。
就像他說的,在這世界上,除了他寧一浩之外,他是最愛她的那個人,無論如何他都會把她放在第一位。
寧澄風已經醒了,聽到聲音睜開眼,可憐兮兮的喊了聲爸爸。他被喊得心裡發軟,擱下早餐,上前摸了摸她的頭,側首看了眼莫世偣。
傷在背部,很大一塊,這陣子他都得趴著睡。
寧一浩輕聲示意兩人去病房外說。
她放輕手腳下了床,虛掩上房門,把昨天電話裡說的亂七八糟的過程又順著說了一遍。
寧一浩摸著頭安慰她,又讓她先去洗漱一下吃早飯,然而目光下移卻看到女兒身上的衣服。柔軟的棉質衛衣和寬鬆長褲,一看就不是參加宴會的衣著。
正想問,熟悉的女聲從一側傳來,「醒了?我給你帶了早餐和水果,你洗漱一下先吃早飯吧!」
是聶書彤。
寧一浩微微一僵,沒有轉身。
聶書彤昨晚就已經來過了,她這陣子在追盧昕昕的線,之前得了消息來S城,昨晚出事時她就在宴會酒店的外面。她在人群裡見到上了救護車的寧澄風,現場抓人問了情況後便打車趕去醫院。
有寧澄風以及其他人陪著莫世偣,醫院這邊她幫不上忙,想著寧澄風這會也顧不上回家,便去附近超市買了些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又去選了些比較舒適的衣物,男女款都有,給他們先用著。
寧澄風昨晚是真的慌,別說通知朋友幫忙,就連寧一浩那裡的電話也是她提醒之後才打的。
寧澄風看了眼寧一浩的表情,接過東西,表示先進去洗漱,把空間留給寧一浩和聶書彤。
莫世偣還在昏睡,她輕輕關上病房門,經過病床時俯身到男人頰邊小心翼翼的親了親,視線掠過他蒼白的唇色和背部的傷,心裡又密密麻麻的疼。
醫生說了,濃硫酸的灼傷,就算以後好了去整形都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受傷的地方會呈黑炭色,留一輩子。
到了上午的時候,白嘉、方旭成、靳塵和妮拉都過來了。對於這次的事,方旭成很自責。
他吞了李桐的大單,一個是看不慣他婚後不知收斂,畢竟妮拉是他們的小師妹,平時玩在一起關係不錯,李桐人前裝著深情,一結婚就暴露真面目實在可恥,畢竟在他們看來,玩也要玩的有風度。
再加上有利在前,也沒多考慮,直接就搶了生意。結果對方來鬧場,還不小心把禍事也帶了進來。
那女人和李桐其實沒太大關係,昨晚明顯是衝著白嘉去的,場內人多她也沒逃掉,報警後直接被公安帶走了。
審問之後,果然,就是來毀白嘉容的。誰讓他紅呢,短時間內紅成這樣,家裡又有錢,資源人脈什麼都給他拿走了。
這個圈子多的是瘋子狂人,爭搶不過落到低谷便想著把人給毀了。
還好,昨天莫世偣及時拉了他一下,要沒他,這會白嘉搞不好真毀容了。
「別謝了,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你親表弟,難道我能幫都不幫?」莫世偣醒了後就不願意趴著,這會坐在沙發上,半靠著扶手,寧澄風還時不時給他喂一口粥。
方旭成瞥了眼白嘉,心道是我親表弟沒錯,可這不也是前任情敵嘛!可現在他家小姑娘也在,這調侃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沒出來。
妮拉大概是哭了一晚,卸了妝也沒再化,眼袋明顯面色憔悴黯淡,一個勁的向莫世偣道歉。
哪怕那女人不是李桐指使的,可畢竟事情因她而起,她愧疚擔心,同時心裡又有深深的無地自容。要不是和方旭成一起過來,她一個人真的沒勇氣再面對他。
「不是你的錯。」莫世偣淡淡笑了笑,面色儘管蒼白,五官卻因為這個笑容而柔和起來,少了平時在公司的那份距離感。
妮拉怔怔看著他,心裡又不免將他和李桐放在一起比較。一個嘴上要生要死的說愛她,會對她好一輩子,結果剛結婚就露了真面目;另一個,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護著愛的人。
那可是濃硫酸,就算當時要被潑的人是她放在心底愛了這麼久的莫世偣,她也不可能全然不顧的撲上去替他擋。
在生死疼痛面前,人總是會下意識的選擇自保。
義無反顧,有多少人能做到?
方旭成也不想打擾他休息,待了一會就走了,白嘉和妮拉是跟他一起來的,便也識趣的準備一起離開。臨行前,白嘉再次認真的朝莫世偣道了謝。
他朝他點頭微笑,並未多說什麼。救人是一回事,但他和對方的關係也就隻到這裡了。她那麼多前……男性朋友裡,白嘉是她唯一認真喜歡過的,光憑這一點,他們就不可能成為朋友。
方旭成三人走後,原本像佈景板似待在一旁的靳塵這才走了拉過來,詢問他傷勢。
莫世偣背上疼的厲害,胃口也沒有那麼好,一碗粥喝了一半便不想再喝。寧澄風又問他要不要吃水果,想吃哪種她去洗。
「你別忙來忙去,等會我自己弄。」他揉了揉她的小臉,「聽話!你一晚上沒睡好,拉了簾子去床上睡一會吧。」這間單人病房很大,床位旁是有簾子的,和沙發這邊隔得也遠,拉上簾子等於一個小空間。
「我又不困,就吃蘋果吧,你喜歡。這裡沒水果刀,我出去買一把,順便看看寧一浩回來沒有。」她那位帥爸在見過莫世偣後就表示去他公寓替取一些生活用品,結果他才走,聶書彤也跟著走了。她真心覺得,去取東西其實是藉口,躲聶書彤才是真相。
她見他還要再說,忙扶著他肩膀,彎腰在他故意嚴肅的臉上親了一口,「你陪靳總聊聊天,我一會就回來,你小心別亂動,傷口會痛。」
靳塵看著好友目送甯澄風出門的模樣,忍不住搖頭:「就出去買把水果刀而已,你至於不放心成這樣?」
莫世偣收了視線,對好友的調侃也不介意,「你不知道,她昨天嚇壞了……」
他扶著沙發扶手,慢慢換了個姿勢,背部的疼痛如針紮一般,無時無刻如影隨形。然而想到此刻承受這種疼痛的人不是她,他又覺得欣慰。
靳塵看了他一眼,開口,「其實我曾經不相信她會一心一意對你。」
理由太多了,年齡差距,又曾經如同家人一般相處。莫世偣是長得好,要換個普通點的女人,他稍稍示好對方就可能動心了。可關鍵是寧澄風自己長得也好啊,又年輕又受歡迎,哪怕莫世偣千寵萬寵,她也只會當成是理所當然。
然而,剛才從她看他的目光裡,他知道不是的。
那個小姑娘,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眼裡除了莫世偣,再也容不下別人。哪怕已經成為偶像巨星紅透半邊天的前男友站在一旁,她的眼睛也只看得到他。
靳塵覺得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悵。他看著好友,最終一笑,「你比我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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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大樓和門診之間草坪的小道上,有人踩著高跟鞋腳步匆匆,但很快,來人停了下來。
金燦的秋天,落了一地楓葉,草地上錯落著幾把長椅,那人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陽光從樹影的間隙灑落,在他峻冷側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Fiona有瞬間的恍惚,某個刹那她似乎穿越時光,回到了從前。直至對方覺察她的視線,回頭看過來,和她的目光對上,她才收斂情緒朝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