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辛晚成上了飛機就開始咳,嗓子越疼,越是後悔自己在GTR裡喊得太過忘形。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感冒。
去往羅布泊的環塔賽道,得先從北京飛到烏魯木齊,再駕車一路向東南,中途會在鄯善住宿一晚,第二天繼續趕路。辛晚成完全料想的到這一路得有多折磨人。
除了幾個領導,In studio和廣迪的員工都在經濟艙,Linda坐在辛晚成前排,忍不住回頭:「帶藥了麽?」
「藥在托運的行李箱裡。」
她昨晚吃了藥,沒那麽咳了,還以爲已經好的差不多,就疏忽了。
Linda嘆了口氣,按鈴請空姐倒杯水過來:「那你只能多喝水了。」
於是乎,辛晚成飛行全程都在喝水,以及……跑厠所。
經濟艙這邊的厠所,一茬接一茬的乘客,辛晚成排了五分鐘的隊,實在等不住了,問空姐能不能去商務艙上厠所,空姐見她捂著肚子,直接把通往商務艙的門簾撩了開,爲她行個方便。
辛晚成悶頭直奔厠所方向,門口沒人排隊,但顯示的是有人,辛晚成靠墻等著,抱著雙臂,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度秒如年。
眼看門上的指示燈跳了一下,辛晚成立即一個箭步上前,拽住門把手。
正與推門從厠所裡出來的人打了個照面。
辛晚成臉色刷地一凜。
葉南平沒想到門外站著個冒失鬼,自己差點被對方的腦門撞到鼻子,他下意識地往後避了一下,才看清這冒失鬼是認識的。
辛晚成也萬萬沒想到在這兒能碰上。他的目光剛在她臉上定住,她喉間憋的那口氣就衝頂得她,忍不住開始咳嗽。
聽她咳嗽,他眉心微微一蹙,大概是怕被她傳染?辛晚成想到這個,頓時煩躁起來,不等葉南平側身讓路,她直接挨著他擠進了厠所。
厠所門幾乎是挨著葉南平的臉關上。
葉南平面對著近在咫尺的門板,遲疑了三秒。
這還是早上那個畢恭畢敬喊他葉老師的姑娘麽?門板都快撞到他臉上了。
……
辛晚成上完厠所出來,拉開門的那一刻還挺忐忑。
可待她一把拉開門,看著外頭一片空空如也時,又覺得自己挺可笑——難不成葉南平真的會在門口堵她,問她剛才對他的態度爲什麽這麽差?
等辛晚成回到座位,Linda已經幫她要來了藥。
「那小夥子帶了備用藥,我替你借了點兒。」Linda下巴點了點坐在斜後角的一個男生。
斜後角的區域坐著的都是in studio的人,按理來說,in studio的員工辛晚成都見過,唯獨這男生是生面孔。
辛晚成忍不住問了一嘴:「那是誰?之前好像沒見過。」
Linda聳了聳肩表示不知。
直到下了飛機,在行李轉盤那兒,辛晚成見這個男生在幫忙背器材,這不是……助理的活兒嗎?
辛晚成這才有點急了,悄聲挪到也在等行李的後期小哥身旁,打聽了下。
「那是陸渺,葉老師新招的助理。」後期小哥說。
雖然隱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被證實的瞬間,辛晚成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什麽時候招的?!」
「這事兒昨天才定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辛晚成無聲地抗拒著這個結果。
後期小哥頗感爲難:「你之前發給我的簡歷,我混在其他人的簡歷裡一起交了上去。葉老師面了頭幾個就不面了,昨天突然點了這個陸渺,讓他下周來上班。我們也很驚訝。不過陸渺這小夥子很積極,零域這個案子,他也想跟,還自己買了機票,和我們一起出發。這麽勤學苦幹,現在很難得了。」
辛晚成可不想聽這個陸渺有多好多好,她只想知道自己哪裡不好:「那我呢?我的簡歷葉老師看了麽?」
「這個就不知道了。」
……
辛晚成最後一個走出機場,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以及比行李箱更沉重的脚步。
事先租好的六輛陸巡早已在機場外等候,地陪在安排各自坐哪兒。
Linda坐在最後那輛陸巡裡,一直降著車窗等辛晚成:「你怎麽最後一個出來?車都滿了。」
辛晚成隨便給了個藉口:「我行李到的晚。」
Linda見她比在飛機上還更沒精打採,也就沒細問,請地陪安排辛晚成坐別的車。沒一會兒,地陪就幫辛晚成找到了座位,領她去了爲首那輛陸巡:「你運氣好,還有最後一個座位。」
替辛晚成拉開了車門。
辛晚成悶頭坐進車裡,剛要衝地陪說謝謝,扭頭看見旁邊坐著的那人。
聲音瞬間被吞。
烏魯木齊的紫外綫比北京强很多,車外陽光刺眼,葉南平戴了副墨鏡,更教人猜不透表情。
墨鏡鏡片裡倒映著的辛晚成,磨了磨牙關,開口叫了聲:「葉老師。」
這本來是給趙子由安排的座位,哪料趙子由重色輕友,說不來就不來。現在換個小姑娘取而代之,坐在副駕的攝影製片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瞄一眼葉南平,猜葉南平是個什麽態度。
葉南平點頭,算是應了一下。
看來幷不排斥?這已經足够了,攝影製片也不期待葉南平能開口說點什麽暖暖場,自行開口問辛晚成:「剛在飛機上聽你一直在咳,現在好點兒麽?」
「吃了陸渺帶的藥,好多了。」
「那個新助理啊,確實面面俱到。」攝影製片也對這新助理贊不絕口。
辛晚成有點不是滋味,將身子微微一側,擋住其他人的視綫,掏出手機查了下從烏魯木齊到鄯善要多久。
四個小時?
辛晚成千忍萬忍,才忍住沒有兩眼一翻厥過去。
只能假裝……開窗看風景了。
……
因爲一路降著車窗看風景,等到了鄯善,辛晚成已經曬得兩頰通紅。
Linda見白白嫩嫩一小姑娘,四個小時不見竟有了高原紅,連忙從包裡掏出防曬霜。
可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再抹防曬也於事無補。
他們住的民宿在沙漠與綠洲交接,天黑得特別早,夜裡特別凉。民宿雖舊,但老闆藏的好酒不少,一路舟車勞頓,晚飯配幾瓶茅臺,也算苦中作樂。
唯獨葉老師,一如既往我行我素,連晚餐都沒出來吃。
辛晚成本想借著今晚把葉老師灌醉,問問自己簡歷的去向。可惜計劃落空,眼看著那個叫陸渺的男生忙前忙後地爲in studio的前輩們添酒,辛晚肺裡一熱,更想咳嗽。
酒添到辛晚成這兒,被辛晚成擋住:「我吃了頭孢不能喝酒。」
在座一堆老爺們,滿嘴「可惜」。
還是Linda來了一句:「別可惜了,你們應該慶幸才對。以她平時的酒量,你們可喝不過她。」
大夥才哈哈一笑,勉强信了。
陸渺添完了酒,直接坐在了辛晚成旁邊。辛晚成剛要開口和他套個近乎——看看這人到底什麽能耐,能入了那眼高於頂的葉老師的眼——那眼高於頂的葉老師,就不期然晃進了視綫。
辛晚成一怔。
定睛一看,走進門來的,還真是葉南平。
可人雖是辛晚成第一個發現的,却來不及張口,就被站起來的陸渺搶了先:「葉老師?你怎麽來了?」
……
民宿的用餐環境不比北京,葉南平入座,也只是加了張破椅子。
辛晚成琢磨著,這葉老師肯定是發現屋裡信號太差,他什麽什麽也做不成,思來想去,還不如喝點酒打發時間。
這倒正順了她的意。她雖不能喝酒,但不妨礙她眼尖,一看有誰敬葉南平,她就連忙跑過去添酒,比陸渺的動作還快。
酒過三巡,不怕葉南平不醉。
果然,不到九點,一桌人都微醺了。這一喝多,話匣子也都開了,辛晚成也就知道了陸渺是央美畢業的,和她年紀一樣大——
看來葉南平招人,最看重的還是學歷?
一想到這個,辛晚成便有些悻悻。自己是學新聞的,光這一點,葉南平估計就不會要她。
恰逢這時,in studio的攝影製片問了Linda一句:「領域的案子過後,你們這組是不是要集體加薪?」
Linda甜笑,「那當然啦……」又特意點了下辛晚成,「……除了她。」
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把話題岔到了辛晚成身上。
衆人好奇的目光全投向辛晚成。
辛晚成只能解釋:「我辭職了。」
晚飯前,辛晚成和Linda回屋放行李時,向Linda吐了個槽,Linda肯定記在了心裡,現在才故意把話題岔到這上頭來。
辛晚成自然得接下這個好意,看能不能借著這個酒局,讓in studio收下她這麽一個實習生。
In studio那麽大一攝影機構,不會不缺人手。
她的音量也刻意放大了一些:「我找了份新工作,不過……好像新工作已經沒戲了。接下來這幾個月,我大概只能喝西北風。」
辛晚成話音一落,深諳個中原因的後期小哥有意無意咳了一下。辛晚成衝後期小哥無奈地聳了聳肩,同時,餘光不偏不倚,帶向了葉南平的座位。
哪料她這一眼剛掃過去,葉南平就起身……
走了?
Linda早前就說過,多少合同都是酒酣耳熱時糊裡糊塗簽的,辛晚成原本也想有樣學樣,趁著氣氛好,找葉南平要個實習機會,豈料葉南平走得這麽及時。
這頓酒,辛晚成是徹底沒興趣了。
所有人陸續喝得七七八八,倒下的倒下,嘮碎嗑的嘮碎嗑,周遭充斥著濃烈的酒味,還混著絲絲烟味,辛晚成在屋裡悶得難受,想咳嗽,起身去外頭透透氣。
可外頭太冷了,辛晚成站了沒一會兒就有點待不住,正琢磨著是回房間還是回酒局,便看見不遠處風乾的殘垣外,一張舊桌旁似乎坐著個人。
辛晚成本是大喇喇地朝那人走去,將脚下的石子踩得嘎吱響,可走著走著,脚步就慢慢輕了,只因她看清了,那人是葉南平。
看來他剛才離席,是跑外頭醒酒來了?
「葉老師?」
他手撑著下頜,沒動。
她躡著脚又近了兩步:「葉老師?」
依舊沒反應。
看來他和屋子裡那幫人一樣,喝多了。不過這喝多了還能凹造型的,辛晚成還是頭一回見。
辛晚成掃一眼他反撑著下巴的掌心,再掃一眼他闔著的眼簾。
如果把他撑著下巴的胳膊拿開,他會不會摔個大馬哈?
辛晚成的手慢悠悠地凑了過去。
指尖點在了他胳膊上。
指尖一點一點用力,眼看就要把他撑著下巴的那隻胳膊推開……
手腕却被人一把扣住。
狠狠地。
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