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皆學問

　　蔡紅英頓時覺得胸口悶痛， 「你的錢還不都是我給你的。」

　　「當然不是。我的壓歲錢，集/資的， 還是合法的。」囡囡說著， 轉向小寒， 「小嬸， 什麽時候去捐款？我和你一起去。」

　　小寒笑道：「她出生後。」

　　「妹妹叫什麽名字？」囡囡順嘴問。

　　蔡紅英忙說：「是弟弟。」

　　「是妹妹， 小叔叔說的。」妞妞道。

　　蔡紅英看向立夏，你跟孩子胡說什麽？

　　「我希望是個閨女， 長得像小寒。」立夏反問，「有問題？有問題也憋著， 不論是兒是女都跟你沒關係。」

　　蔡紅英氣得胸膛一起一伏，「爸！」

　　「我無所謂。」夏民主很有所謂，但他兒子高興喊他爸， 不高興喊他夏書記， 還動不動就威脅，不給他養老送終，夏民主可不敢管他。再說了，也管不住， 「我還沒退休， 也沒空幫他領孩子。」

　　韓高氏：「我有空。」

　　「孩子姓夏，不姓韓。」立夏道。

　　韓高氏噎了一下，「小寒生的。」

　　「小寒要是生個閨女，你能給她塞回去，我們就再生個兒子。」立夏道。

　　韓高氏又噎住了， 「那就再生一個。」

　　「只能生一個。」立夏道。

　　韓高氏看向小艾，「真的？」

　　「是真的。現在計劃生育很嚴。」小艾道，「等孩子出生，我姐就得去結扎。」

　　立夏：「結扎？！」

　　「是的。」小寒道。

　　立夏看向他爸，「必須的？」

　　「結扎後給頒發獨生子女光榮證。」夏民主道，「還有獎勵。」

　　立夏：「一個月能獎一百不？」

　　「別做夢了。」夏明義道。

　　立夏：「那我們就不結，沒必要受那個罪。」

　　「婦女主任會拉著小寒去。」蔡紅英道。

　　立夏嗤一聲，「你當爸是死的啊。」

　　蔡紅英噎住。

　　夏民主想翻白眼，「小寒，去屋裡歇會兒。」

　　「對，還沒睡午覺。」立夏想起來了。

　　小寒笑著說：「不困。」

　　「那就再坐會兒。」立夏想一下，「我去給你買點水果。」

　　小寒：「現在？」

　　「現在。」立夏說著話就去屋裡拿錢。

　　小虎跟著說，「姐夫，我和你一塊去。」

　　「我也去，我也去。」囡囡跑回書房，拿著五塊錢出來，「我也給小妹妹買點水果。」

　　蔡紅英忍不住提醒，「是小弟弟。」

　　囡囡瞥一眼她媽，臉上寫著你是不是有病。隨即就跟著立夏往外走。

　　蔡紅英看懂了，頓時氣個仰倒，「你們瞧瞧她現在什麽樣。小寒，可不能生閨女，閨女貼心都是放屁。」

　　「我姥姥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囡囡的聲音從影壁那邊傳過來，蔡紅英張嘴想駡人，夏明珠進來了。蔡紅英猛然把話咽回去，險些嗆著自己，緩口氣就問，「你怎麽來了？」

　　「你們……」夏明珠抬眼看清楚，怎麽都在？

　　「媽媽幹嘛突然停下來。」錢偉偉跑過來，猛然一頓，脫口道，「怎麽這麽多人？」

　　樊春梅：「你們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我們——」錢國慶推著車子進來，「這，出什麽事了？」

　　樊春梅皺眉道，「不是應該我們問你們麽？又洗衣服洗遲了？」

　　「不是，沒有。」錢偉偉道，「我小姑剛才說，大舅媽的衣服店全場八折，還說東家有喜，就問我們這邊有什麽喜事，連小孩扎頭髮的頭繩都打八折。我們也不知道，就過來問問。」

　　樊春梅笑了，「這事啊。」隨後解釋給他們聽。

　　「就因爲她懷孕？」夏明珠聽完，不敢置信地指著小寒。

　　韓高氏見她一副「太誇張，小題大做」的表情，滿不高興地說，「不行啊？我們家小寒懷的可是你們老夏家的獨苗苗。」

　　「男孩？」夏明珠忙問。

　　韓高氏想也沒想：「對！」

　　「娘……」韓有福瞪她一眼，別瞎說。

　　韓高氏：「你閉嘴！不但是個男孩，還是個福星，你大嫂店裡的衣服賣光了，一個晌午賺了小一千。有吧？小田。」

　　田蓉怕韓高氏，不敢說謊，可她還沒數，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就說，「差不多。」

　　「我的天！」錢偉偉張大嘴，「一個月就有三萬？」

　　田蓉笑道，「偶爾一次。經常打折就沒這麽大吸引力了。」

　　「是的。」錢國慶點頭，「等孩子出生的時候，還可以再來一次。那時候人家也該忘的差不多了。」

　　此話一出，偌大的院子陷入寂靜。

　　錢國慶不解，「我，說錯了？」

　　「……沒有。我們也是這樣想的。」田蓉看著小寒，有些不好意思。

　　錢國慶也意識到什麽，連忙說，「我就順嘴一說，沒別的意思。」

　　「沒怪你。」小寒笑道，「這孩子將來知道了，肯定也替她大媽高興。」

　　夏明珠看看小寒，又看看她爸，「既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們回去了？」

　　「剛來就走？」樊春梅問。

　　韓家人在這裡，夏明珠看到他們覺得彆扭，「我們還得回去收拾屋子。」

　　「媽媽，你回去吧。」錢偉偉道。

　　夏明珠：「你在這裡幹什麽？」

　　「我有我的事。」錢偉偉不等她開口，又說，「媽，我都快成年了，給我點自由吧。」

　　夏明珠點點他，「我看你就是太自由。給我回去！」

　　「讓偉偉留下來玩會兒。」夏民主開口道，「晚上讓小虎把他送回去。」

　　錢偉偉：「不用送，我都快十八了。」

　　「那就跟你媽回去。」夏民主不跟他廢話。

　　錢偉偉老實了。

　　夏明珠見狀，便和錢國慶騎車回去，到胡同口看到小虎載著囡囡，囡囡手裡拎著一大包東西，頓時明白她兒子爲什麽不願意回去。

　　立夏和小虎進屋，夏明珠就迫不及待地跟錢國慶說，「偉偉一個男孩子，怎麽就那麽愛吃啊。」

　　「男人才愛吃。」錢國慶道，「不論大飯店，還是咱們廠食堂，掌勺的大師傅可都是男人。」

　　夏明珠想想，「還真是。」便不再管錢偉偉。

　　再說錢偉偉，錢家就他一個小孩，平時真沒缺他吃的喝的。但夏明珠愛嘮叨，他吃橘子的時候，有點白筋掉在地上，他媽都說他邋遢，導致錢偉偉看到他媽買好吃的，都提不起勁。

　　夏家只有立夏會擠兌他，也是他犯懶的時候。吃雪糕，雪糕紙忘記扔垃圾桶裡，立夏看見了就自己收拾，偶爾閒的蛋疼，逮住誰懟誰，也是懟過就忘，不會像夏明珠一件事翻來覆去說個不停。

　　吃飯也一樣，錢偉偉吃完一碗米飯再去盛，夏明珠也得說，你怎麽吃這麽多。在夏家，他不撑到打嗝，立夏也不會說他，因此才愛往這邊跑。

　　再說立夏買東西回來，錢偉偉圍上去就說，「小舅媽，你喜歡吃什麽？」

　　「隨便。」小寒道。

　　錢偉偉：「我都給你拿一個。」遞給小寒，他自己再去吃，連著吃幾個香蕉，立夏也不說他。可是夏民主忍不住了，「別吃這麽多，晚上還得吃飯。」

　　「我現在正長身體，吃得多消化也快。」錢偉偉道。

　　夏民主：「也不能吃這麽多。」

　　「讓他吃，爸。」小寒道，「水果沒事，現在天也不甚冷，不會吃壞肚子的。」

　　錢偉偉點點頭。

　　夏民主無奈地搖搖頭，「立夏，給我拿個蘋果。」

　　「你吃得動麽。」立夏瞥他一眼，給他個香蕉，不容他說話，「不吃拉倒。」

　　夏民主頓時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萬分想給他一巴掌。

　　韓有福看不下去，「別這樣跟你爸說話。」

　　「本來就是。」立夏道，「這麽大歲數的人了，牙還不甚好，逞什麽能啊。」

　　夏民主深吸一口氣，「我不會用熱水燙一下？給我。」

　　「給你姥爺燙個蘋果。」立夏直接遞給錢偉偉。

　　錢偉偉下意識看夏民主，夏民主無奈地擺手，去吧。

　　「鍋裡嗎？」錢偉偉問。

　　田蓉：「放鍋裡吧。回頭用鍋裡的水刷鍋刷碗。」

　　「那我再燙幾個。」錢偉偉想一下，「老奶奶和老爺爺也可以吃。」

　　小寒忍俊不禁，「老奶奶老爺爺是什麽稱呼。」

　　「那，該怎麽稱呼？」錢偉偉還真不知道。

　　韓高氏不喜歡夏明珠，但她見錢偉偉挺懂事，擠出一絲笑，「都行。」

　　「你們要吃嗎？」錢偉偉問。

　　韓高氏微微頷首，看起來很矜持的模樣，「可以。」

　　錢偉偉拿著仨蘋果去厨房。小虎樂了，學著韓高氏說，「可以！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哪來的國家幹部，派頭比夏大伯都大。」

　　「我，就比他大。」韓高氏道。

　　夏民主笑道：「是比我大。」

　　「聽見了吧。」韓高氏道，「把菜洗洗，去做飯。早點吃讓你姐早點睡覺。」

　　小寒哭笑不得，「奶奶，才四點。」

　　「做好飯就五點多了，這麽多人。」韓高氏問夏民主，「立夏他爸，你說是不是？」

　　夏民主點點頭，讓蔡紅英和田蓉去洗菜。

　　今天多了韓家六口，樊春梅、夏民生和錢偉偉，蔡紅英把菜收拾出來，哪怕她向來會過也覺得菜不够吃，「大嫂，得再買點。」

　　「我讓明仁去買。」田蓉也發現了，到她屋裡拿五十塊錢給夏明仁。

　　家裡有喜事，又賺那麽多錢，夏明仁也很高興，就讓小虎和錢偉偉跟他一塊，仨人弄五十塊錢鶏魚肉蛋，把街坊四鄰驚的看見就問他怎麽買這麽多。

　　小寒是名人，夏明仁不知道應不應該跟街坊四鄰說她懷孕了，就說大家聚聚。

　　人家雖然有點不信，看到小虎和錢偉偉，便認爲錢家三口和韓家人都在，也沒怎麽懷疑，但也忍不住說，自從田蓉賣衣服，夏明仁也捨得買菜了。

　　不過，這些夏明仁不知道，回到家還跟田蓉說，「把猪肉和排骨全做了。」

　　田蓉看一眼肉和排骨，「做了也不一定够吃。你把鶏殺了。」

　　「還殺鶏？」進來幫忙的夏明義忙問。

　　田蓉：「偉偉一頓能吃掉兩三斤排骨。」

　　「那我來殺。」夏明義道，「大哥把爐子拉開燒熱水。」

　　六點多，天色暗下來，夏家院裡擺三張桌子，兩張大桌，一張小桌。

　　小艾和小虎帶著錢偉偉、囡囡和妞妞做小桌，別看他們五個，桌子上的菜一點也不比大桌上少。因爲這一點，菜端上桌，蔡紅英還跟田蓉說，「你給他們盛這麽多幹什麽啊。」

　　「他們飯量大。」田蓉道，「妞妞的飯量都快趕上我了。」

　　妞妞聽見，接道，「我比媽媽厲害。」

　　「對，你比我厲害。」田蓉遞給小寒一雙筷子，「看到哪個菜想吐跟我們說一聲。」

　　小寒笑著說，「沒有。我總有種感覺，不但不吐，胃口可能還比以前好。」

　　「這樣最好不過。」田蓉道，「也不能吃太多，不然生孩子的時候能把你痛得死去活來。」

　　立夏猛然想到妞妞出生時，田蓉在裡面叫的要死不活，「我們剖腹産。」

　　「別剖，對身體不好。」坐在另一桌的樊春梅說，「恢復不好的話，陰天下雨都會痛。」

　　小寒忙問：「真的？」

　　「真的。」樊春梅道，「孩子快生的時候，讓立夏扶著你多走動走動，不想動彈也得走走。」

　　立夏把小寒手裡的饅頭奪走，掰掉一半，「吃這些。」隨即給她家幾塊鶏胸肉，「不長肉。」

　　樊春梅撲哧笑出聲，「現在要吃多點，後來幾個月控制一下。」

　　「知道了。」小寒衝立夏使個眼色，「你自己吃，別給我夾，吃多少我心裡有數。」

　　立夏怕惹她生氣，「聽媳婦兒的。」

　　飯後，韓有福他們回去，小寒下意識想出去走走，意識到她現在不是一個人，沒敢走遠，和立夏走到胡同口的公交站牌就回去了。

　　以往一部戲結束，小寒在家調整兩天就會出去逛逛，有時候去田蓉或小虎店裡，有時候去電視臺，這次肚子裡揣個娃，樊春梅不准她出去，還在家盯著她，沒過三天，小寒受不了了。

　　十月十日，下午，小寒接到一個電話，頓時想放鞭炮。翌日，小寒就跟樊春梅說，「今天是周末，大嫂店裡忙，您去幫她照看一下，立夏在家陪我。」

　　立夏比樊春梅還小心，樊春梅聽她這樣說，吃過早飯就跟田蓉去店裡。

　　樊春梅和夏民生前脚剛走，立夏就對夏民主說，「我帶小寒出去轉轉，晌午要是不回來，讓囡囡給你做飯。」

　　「你們幹什麽去？」囡囡問。

　　立夏：「你二奶奶像看犯人似的看著你小嬸，她再不出去透透氣就要瘋了。」

　　「出去吧，我不告訴二奶奶。」囡囡道，「但是，你們必須早點回來。」

　　立夏抬起手，「下午五點之前一定回來。」到外面就忍不住說，「爲什麽不跟師弟說你現在需要休息？」

　　「我昨天晚上去問過醫生，醫生說沒事。」小寒道，「再說了，咱們現在不是沒錢麽。回頭拿到廣告費，給爸一點，讓他捐款，明年再以孩子和我的名義捐一筆。老天爺看在咱們這麽有心的份上，會保佑孩子的。」

　　說到捐款，立夏問：「我捐多少合適？」

　　「兩百。」小寒想一下說，「不能超過你們領導。」

　　立夏想想，是的，「大嫂捐多少？」

　　「囡囡個小丫頭要捐一百，大嫂說她捐一千。」小寒道，「大哥也是捐兩百。」

　　立夏樂了，「二嫂肯定想捐一百。囡囡這麽幹，她不捨得也得捐兩百。」

　　「可不是麽。」小寒道，「跟你師弟約的是十點，慢慢騎，來得及。」

　　到拍攝地，立夏停穩車子，小寒才下來，心細的鐘抗生立刻發現不對，「嫂子怎麽了？」

　　「有了。」立夏笑著說。

　　鐘抗生驚訝，「什麽時候的事？看不出來啊。」

　　「早幾天。」小寒道。

　　鐘抗生連忙說：「快坐，快坐。」

　　隨後片場工作人員都知道小寒懷孕了。導演跟她說廣告詞的時候，特意拉張椅子坐在她對面跟她說，還教她待會兒怎麽拍，爭取一條過。

　　《春妮進城》這部戲拍了小半年，還特意跑去羊城和甬城取景，動靜挺大，鐘抗生略有耳聞，又得知主演是小寒，算一下時間，估計是春節播出。原本打算繼續找幾個不出名的小演員拍廣告，鐘抗生琢磨幾天，就决定找小寒。

　　小寒不知道鐘抗生連這種事也能打聽到，還以爲他廠裡有錢了，鐘抗生給她勞務費的時候，小寒也沒客氣，反正最後都要捐出去。

　　下午三點多，小寒和立夏回到家，家裡連一個人都沒有，小寒很是意外，「爸和兩個孩子哪去了？」

　　「玩去了。」立夏道，「書房門都沒管，可能是帶她倆買好吃的去了。」

　　不是倆，是仨。早上立夏和小寒剛走，錢偉偉就來了。小艾和小虎不住這邊，錢偉偉寫好作業倍感無聊，夏民主見三個孩子無精打採，就讓司機開車載著他們去動物園。

　　四點多，立夏和小寒在屋裡睡覺得時候，他們四人才回來。囡囡透過窗戶看到倆人都睡著了，躡手躡脚走到堂屋，「小嬸嬸沒事。」

　　「沒事就好。」夏民主知道立夏不可能由著小寒亂來，還有點不放心，確定兒媳婦很好，他大孫子也沒事，就問，「偉偉，吃過晚飯再回去？」

　　錢偉偉：「囡囡做飯？」

　　「我媽媽做。」囡囡道，「我爸爸媽媽快回來了。」

　　話音落下，大門響了。囡囡往外看，「大媽？」

　　「怎麽了？」田蓉問。

　　囡囡：「你們怎麽回來這麽早？」

　　「生意一般般。」田蓉道。

　　夏民主：「今天是周末。」

　　「今天天不冷，還有點熱。」夏明仁道，「田蓉進的冬裝不大好賣，過兩天降溫了，生意就好了。」

　　夏民主想想也對，不禁說，「處處皆學問啊。」

　　「賣衣服沒什麽學問。」田蓉笑笑，見立夏屋裡的門關著，猜他倆在屋裡，「妞妞，問嬸嬸晚上想吃什麽。」

　　「清淡點。」夏明仁的聲音大，立夏被吵醒了，打開門出來，打個哈欠，「小葱拌豆腐，蓮藕排骨湯都行。」

　　夏明仁見他還點起菜，「這麽會說，你去做。」

　　「我去就我去。」立夏抬脚去洗手。

　　田蓉：「我來吧。二叔，二嬸，一塊吃。」

　　「好的。」樊春梅和夏民生晚上飯量小，倆人做麵條也就做兩碗，吃過還得收拾，很麻煩，便過去給田蓉打下手。

　　田蓉和樊春梅把菜洗好，走娘家的蔡紅英和夏明義也回來了，蔡紅英見她倆做一天事還做飯，挽起衣袖就說，「我來炒。」

　　「讓大嫂做吧。」立夏道，「你做飯太毛糙。」

　　蔡紅英皺了皺眉，「那你以前還吃？」

　　「以前小寒又沒懷孕。」立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