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憤怒

　　韓有福勾頭往外看， 「是夏市長。」

　　「這麽熱的天兒，怎麽晌午回來了。」小寒也沒想要她爹回答， 因爲她爹肯定不知道， 「爹， 你問爸吃不吃蝦？」

　　韓有福脫口道：「還做？！」

　　「爸之前就念叨， 立夏嫌賣蝦的地方遠， 一直沒去買。」小寒胡謅道。

　　田蓉扭頭看她，見她一臉坦蕩， 不禁佩服她說謊也不臉紅。

　　小寒感覺有人打量她，「大嫂有事？」

　　「沒， 沒有。」田蓉連忙說，「我去問問爸。」說著就往外走，看到夏民主在洗臉， 走到跟前才問， 「做不做蝦？爸。」

　　「你們想吃就做。」夏民主擦擦臉，看到厨房門口的韓有福，猛然想到他特意回來吃飯，便是因爲親家來了。隨後想到大兒媳婦跟二兒媳婦一個德行， 聽他這樣講， 肯定就不做，「做吧。」

　　田蓉「哦」一聲就去拿蝦，打開冰箱看到保鮮層裡的東西，不禁睜大眼，驚呼道， 「立夏買螃蟹了？！」

　　「怎麽了？」夏民主問。

　　田蓉：「沒有。我以爲他隻買了蝦。」

　　「現在正是吃螃蟹的季節。」夏民主遞給韓有福一根烟。

　　韓有福連連擺手：「我不抽。」

　　「不抽？」夏民主有些意外，「那小寒回去帶的烟是？」

　　立夏和小寒婚後第一次回娘家，夏民主有問過立夏買的什麽，這事小寒也知道，「給我爺爺了。」頓了頓，「我奶奶嫌我爹喝酒吸烟浪費錢。」

　　夏民主不敢相信，看向韓有福，很是同情他，這些年苦了你了。

　　韓有福苦笑，「抽烟喝酒對身體不好。」

　　「爸，您也少抽點。」小寒道，「趕明兒我帶我爹娘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您也一塊查查。」

　　夏民主笑道：「知道了。」指著堂屋，「咱們去屋裡。」

　　在書房裡玩的妞妞聽到電視響就往外跑，囡囡抓住她，「放的是新聞。」

　　妞妞停下來，「姐姐，我想吃冰棒。」

　　「不行。」囡囡道，「留著肚子吃肉。」

　　小孩兒忘性大，囡囡這麽一說，小孩兒轉身回屋，朝小艾身上撲。小艾連忙抱住她，「我給你講故事？」

　　妞妞指著靠北墻的書架，「我要聽哪咤鬧海。」

　　小艾：「扒龍皮抽龍筋嗎？」

　　妞妞眼中一亮，「小艾姑姑知道？我好喜歡這個，快講，快講。」

　　「真凶殘。」小艾不禁說。

　　妞妞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小艾看向囡囡，「有嗎？」

　　囡囡翻出一本小人書，遞給小艾。

　　小艾給妞妞講兩遍，四人聞到肉香，坐不住了，紛紛往厨房去。

　　夏家伙食好，也不過是平時炒個肉絲或做個炒鶏蛋，像排骨、鶏肉這類也只有周末才會做。若是周末下大雨，或者立夏加班，沒去買排骨，蔡紅英不去買，小寒要去，她還攔著小寒，說什麽立夏不在家，他沒得吃，等立夏休息的時候再做。

　　小寒要保持體形，蔡紅英又找個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小寒遂她意，從而導致夏家平均半個月吃一次鶏或排骨，囡囡和妞妞才這麽饞肉。

　　韓家的錢在韓高氏手裡，小虎和小艾平均一個月吃一次肉，還不能敞開吃，因此見小寒夾一塊排骨給妞妞，小虎都忍不住咽口水。

　　小寒看弟弟妹妹一眼，擱心裡嘆一口氣，「再過十來分鐘就可以吃了。」

　　「還沒到一點。」囡囡提醒她。

　　小寒：「爐子火旺，熟的快。你們去洗手，過來端碗拿筷子。」

　　「給我吧。」劉素芬道。

　　小寒擺手，「讓他們端。」隨後把電飯鍋給小艾，碗給小虎，筷子給囡囡。

　　妞妞仰頭看著小寒，「我沒有，小嬸嬸。」

　　「你搬板凳。」指著厨房裡的小馬扎。

　　妞妞跑過去，「我可以搬兩個。」

　　「一個一個搬。」田蓉道，「喊你爸出來吃飯。」

　　筷子送到堂屋，又跑回來的囡囡說，「大伯在睡覺，不要打擾他。」

　　「你大伯說晌午不吃了？」田蓉問。

　　囡囡眼珠轉了轉，「大伯說天熱沒胃口。」

　　「是不是不舒服？」田蓉擔憂道，「我過去看看。」

　　小寒偷偷瞪一眼囡囡，「大嫂，先把這個鍋洗洗，我做蝦。」

　　「哦，好。」田蓉下意識接過鍋。

　　樊春梅拉著劉素芬，「咱們也出去洗洗手。」經過囡囡，點一下她的小腦袋，欠揍。

　　囡囡摸摸頭髮，搬個小馬扎，拉著妞妞出去。

　　田蓉把刷鍋水倒桶裡，還是不大放心，「我去看看明仁。」

　　「大哥快四十歲了。」小寒道，「若是病了都不知道吃藥，等你年齡大了，他更不知道照顧你。」

　　田蓉猶豫片刻，「那我不管他？」

　　「你說呢？」小寒反問。

　　田蓉把拍黃瓜和糖拌西紅柿端堂屋裡。隨後過來端大蝦，最後端排骨。

　　夏民主見只有夏明仁沒來，「明仁出去了？」

　　「對的。」囡囡道。

　　田蓉：「明仁不舒服，沒胃口。」

　　樊春梅猛然看向田蓉，見她很認真，頓時瞠目結舌。

　　夏民主眼角餘光注意到樊春梅的表情，不禁嘆了一口氣，走到外面就喊，「明仁，出來吃飯。」

　　「吃飯了？」夏明仁大步走出了，「這麽快？」

　　夏民主瞪一眼他，轉身回屋。

　　田蓉後知後覺，「明仁沒病？」

　　「你呀。」樊春梅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都不如八歲的囡囡。」

　　囡囡：「錯啦，我九歲。」

　　「差多少？」樊春梅瞥她一眼，就看向田蓉，「你這個樣子，你媽不騙你都對不起自己。」

　　田蓉滿臉通紅，轉向小寒，你怎麽也騙我？

　　小寒笑著說，「我以爲你能發現。」

　　「大媽很笨的。」囡囡夾一塊肉塞妞妞嘴裡，「千萬不能跟大媽學。」

　　妞妞點點頭，嗡嗡道：「不學。我學姐姐。」

　　「真聽話。」囡囡給她夾一片西紅柿，「獎勵你。」

　　妞妞搖搖頭，「要吃肉。」

　　囡囡：「小嬸嬸？」

　　「讓她吃。」小寒剝個蝦放她爹碗裡，「蘸醬汁吃，爹。」

　　韓有福忙說：「我自己會剝。」

　　小寒當然知道，是怕他和劉素芬不好意思，畢竟跟夏家人不熟，「冰箱裡還有，吃完了晚上再做。」

　　「立夏買多少？」夏明仁進來就問。

　　夏民主：「你管他買多少幹什麽？」立夏喜歡往厨房去，有時候是幫小寒，有時候盯著蔡紅英做飯。夏明義不怎麽進厨房，但不論做什麽吃，他都沒意見。只有夏明仁，整天當甩手掌櫃，還挑三揀四，「換你去買菜？」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明仁道。

　　夏民主：「不是就吃飯。」隨即給韓有福夾一個大蝦。

　　飯畢，田蓉和樊春梅刷鍋洗碗，小寒回房，看到劉素芬和韓有福在她屋裡坐著，「有事？」

　　韓有福往外面看看，小聲問，「夏市長是不是不喜歡他大兒子？」

　　「奶奶沒說？」小寒不信。

　　韓有福點頭，說了。

　　「跟奶奶說的一樣。」小寒道，「她沒添油加醋。說起來，他們過兩天又該去田家了。」

　　韓有福：「啥事？」

　　小寒把田蓉她爸得病的事講給韓有福聽，話沒說完看到韓有福一臉若有所思，「爹想啥呢？」

　　「我在想要不要帶你爺爺去醫院。」韓有福道。

　　小寒：「想去就去啊。」

　　「你不懂。」韓有福搖搖頭，「他肯定會認爲我咒他得病。」

　　小寒想一下，「那就不理他。爹，娘，你們去睡會兒。」

　　「上午睡半天了。」韓有福道。

　　小寒：「我們下午都會睡一會兒。四五點鐘凉快了，讓小虎帶你們去公園。現在出去路上也沒什麽人。」

　　「那我們回屋坐會兒。」韓有福道，「你睡覺吧。」到對面就跟劉素芬商議，給韓老頭檢查身體。劉素芬心裡有事，就跟他說，現在說這些都沒用，回去再說。

　　韓有福仔細一想，是這個道理，便打算回去再跟他爹娘商議商議。

　　二十六日，天空飄起小雨，導演就給劇組人員放兩天假。二十七日上午，小寒在廊檐下烘衣服，劉素芬瞧著人都在屋裡，走過來小聲說，「小寒，我想給你姥姥姥爺查查病。」

　　小寒想也沒想，「可以啊。」隨即注意到她看自己，「娘想——」福至心靈，「您不會是想讓我出錢吧？」

　　劉素芬的臉一下紅了，不敢看小寒，「我知道不應該，可是你舅舅他們——」

　　「別說了。」小寒轉身回屋。

　　劉素芬下意識跟上去。

　　小寒指一下椅子示意她坐，隨即拉張椅子坐到她對面，「娘，我姥姥有幾個孩子，你是中間的那個，輪也輪不到你帶他們去醫院。」

　　劉素芬猶猶豫豫道：「我知道……」

　　「我奶奶摳門小氣，心狠跋扈，但她養我十八年。」小寒道，「十八年來沒讓我凍著餓著，就算我差點淹死在河裡，畢竟沒死不是嗎？」在外人看來「韓小寒」的確沒死，「又幫我找個立夏這麽好的對象，我敢不認她，厭惡她如村長都得說我不孝。

　　「咱們村像小艾這麽大的姑娘都找對象了，像小虎這麽大的小夥子都下學幫家裡幹活，他們老兩口哪怕不相信小艾和小虎能考上大學，還是讓他倆上高中。」

　　劉素芬：「他們是指望你們賺錢，以後享福。」

　　「他們有七十了吧？」小寒道，「人道七十古來稀。我一個月給他們一百塊，他們又能享幾年福？小艾和小虎考上大學，一輩子衣食無憂。這一點我奶奶不懂？她不懂，我爺爺也懂。爲什麽還讓他們上學？因爲還能光宗耀祖。不論目的是什麽，受益的人是我們。

　　「自從你嫁到韓家，我姥姥姥爺給過你什麽？逢年過節都是你和我爹去，因爲劉家窮，我們姐弟仨過去得多吃幾碗飯，導致我們幾乎沒去過姥姥家，這是事實？」

　　劉素芬脖子也紅了。

　　「早年的事不說。」小寒道，「我和立夏結婚，我奶奶特意問我，姥姥有沒有給壓腰錢，我怕她駡你，拿立夏的錢說是姥姥和幾個姨、舅媽給的。你心裡沒數？」

　　劉素芬點點頭：「這事我知道，我說過你姥姥，她說她忘了。」

　　「她有給你錢，讓你給我嗎？」小寒問。

　　劉素芬呼吸一窒：「……沒有。」

　　小寒冷笑一聲，「我奶奶以爲我結婚的時候，她給出去的禮金能收回來，劉家辦事，我奶奶不但給你禮金，還給你侄女壓腰錢，沒讓你作難。我姥姥是怎麽做的？但凡替你想一點，也不會不給我壓腰錢。」

　　劉素芬訥訥道：「那，那就當我沒說。」

　　「可惜你已經說了。」小寒道，「我姥姥姥爺是你爹娘，你想怎麽孝順怎麽孝順，想讓我出錢給他們檢查身體，一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