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養不良

　　走在最後的小虎翻了個白眼， 對個鬼！別說他大姐現在是電視臺唯一一位家喻戶曉的青年女演員，憑她公公是夏民主， 她不想頂著大雪拍戲， 導演也會讓編劇改劇本。不過， 這話小虎不會說， 因爲他看出立夏故意的。

　　小艾也看出來了， 但是小艾不懂他爲什麽那樣講，一到家小艾就拉著小虎去書房， 衝北邊小寒和立夏的房間努努嘴。

　　「我沒猜錯的話，姐夫應該已經知道娘找大姐要錢。」小虎思索道， 「回頭娘問你，就說大姐很辛苦，但也別太過。」

　　小艾：「我又不傻。」

　　「那你還問我？」小虎反問。

　　小艾噎了一下， 「……你和姐夫都是男人， 你們男人瞭解男人，不然我才不問你。」

　　「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小虎瞥一眼她就往外走。

　　小艾下意識問：「幹啥去？」

　　「屋裡熱。」小虎走到門口，見廊檐下有板凳，搬個板凳去樹下坐著， 也注意到客房裡有人， 「爹在屋裡幹啥？」

　　韓有福出來，找個板凳坐到兒子身邊，「小寒拍戲這麽辛苦，你以前咋不告訴我？」

　　「我沒說？」小虎反問，「我好像說過好幾次， 二姐也說過，不記得了？」

　　韓有福張了張嘴，「你之前跟你奶奶說的，我一直以爲你們故意擠兌她。」

　　「我奶奶那麽聰明，若不是真的，早跟過來找我姐要洗衣機。也不會由著你和娘跟過來。」小虎道，「不過我姐當演員有一點好，這部戲拍完能歇兩三個月。」

　　韓有福：「這麽久？！」

　　「電視臺要照顧各個年齡段的觀衆，就不能隻放青年演員演的戲。」小虎道，「我姐一年能接到兩部戲就很不錯了。我指的是主演。如果是配角，她能從年頭拍到年尾。」

　　韓有福：「你姐閒的時候也有工資？」

　　「有啊。」小虎道，「其實也沒閒著。比如我姐拍好這部戲，電視臺會給她一個劇本，讓她背臺詞，琢磨角色，還有可能要體驗生活。如果我姐真啥也不做，在家摳脚，下一部劇搞砸了，就只能演配角。」

　　韓有福眉頭緊皺：「我還以爲真閒兩三個月，心想這樣還好。」

　　「雖然不是真閒，但自由。」小虎道，「不用每天騎車去上班。」

　　立夏一手拿著西瓜，一手拎著小方桌，喊道，「來吃西瓜。」

　　「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嗎？小叔叔。」囡囡問道。

　　韓有福、劉素芬和樊春梅都不年輕，囡囡和妞妞又還小，今天早上立夏想把瓜放冰箱裡，夏民主就沒讓他放，太凉，「不是。你不吃？」

　　「吃啊。」囡囡言不由衷道，「我最喜歡吃這樣的。」

　　立夏哼一聲，「妞妞，你爹媽呢？」

　　「不知道。」妞妞目不轉睛地看著西瓜。

　　立夏轉向和劉素芬說話的人，「二嬸知不知道？」

　　「你們走後我就回屋了。」樊春梅道，「等我出來你大嫂和大哥不見了，也沒跟我說去哪兒。」

　　立夏：「估計把你忘了。」

　　「也有可能以爲我跟你們一起出去了。」樊春梅瞪他一眼，別瞎挑撥。

　　立夏聳聳肩，哢擦一聲，把大西瓜切兩半，「一人一塊。」

　　「小叔叔就是小叔叔。」囡囡有些不滿。

　　立夏停下來，「那你想吃多少？」

　　「我聽小叔叔的。」囡囡反問，「小叔叔不切，我幫小叔叔切？」

　　立夏冷笑道，「你爸媽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

　　囡囡慌忙躲到樊春梅身後。

　　韓有福不解，「她咋了？」

　　「怕姐夫揍她。」小艾拿兩塊西瓜，給她娘一塊，「偏偏還喜歡跟姐夫頂嘴。」頓了頓，就問，「還吃不吃？囡囡。」

　　囡囡趴在樊春梅背上，「麻煩小艾姑姑幫我和二奶奶拿一塊。」

　　「自己拿。」立夏瞪一眼她，就坐到韓有福旁邊。

　　囡囡見他離桌子有段距離，跑過去拿兩塊瓜，快速跑回樊春梅身邊。樊春梅想笑，「你小叔真想揍你，躲到你媽懷裡也沒用。」更別說她了。

　　「小叔叔聽二奶奶的話。」立夏想揍人，除了小寒，沒人能阻止他。不過囡囡知道立夏會給樊春梅個面子。

　　樊春梅自然也知道她的話比蔡紅英好使，不禁笑道，「小機靈鬼。」話音落下，屋裡的電話響了，「囡囡，去看看是誰。」

　　「找小叔叔的。」囡囡道，「我不要幫小叔叔接電話。」

　　立夏站起來朝她走去，囡囡臉色驟變，拔腿就往外跑。立夏原地跺幾下脚，囡囡頭也不回，往外面飛。立夏輕笑一聲，去堂屋接電話。

　　立夏一進屋，小艾就說，「幼稚吧？爹。」

　　「揍你的時候幼稚不？」小虎問。

　　小艾噎住了，抬脚就要踢他。

　　「別鬧！」韓有福道，「你姐夫故意逗囡囡，也是因爲囡囡故意招惹他。」

　　小虎：「爹說得對。姐夫就從沒揍過我，也沒數落過我。」眼角餘光注意到囡囡又跑回來，「我感覺囡囡就是跟你學的。」

　　「我很小虎叔叔學的。」囡囡走過來說。

　　小虎無聲地笑笑，「還得你小叔收拾你。」話一出口，立夏出來了，面色有些複雜。「咋了？姐夫。」站起來問道。

　　立夏轉向樊春梅。

　　樊春梅心中一突，「明敏？明佳？」

　　立夏微微搖頭。

　　樊春梅臉色驟然變得煞白，不敢相信，「你二叔？」

　　「不是。」立夏一看真把人嚇著了，「妞妞的姥爺。」

　　樊春梅鬆了一口氣，抓起地上的西瓜皮就砸他。

　　立夏慌忙躲開，急急道，「我還沒說完，二嬸。」

　　「快說！」樊春梅高聲道。

　　立夏嘆了一口氣，衝妞妞招招手。妞妞往後退。立夏扶額，「過來，不揍你。」

　　妞妞忙不迭跑過去，「什麽事啊？小叔叔。」

　　「喜歡你姥爺嗎？」立夏問。

　　妞妞搖頭，「討厭。」

　　「姥姥呢？」立夏又問。

　　妞妞再次搖頭，「壞！」

　　「你姥爺沒了。」立夏此話一簇，猶如一道驚雷，震得除了妞妞以外，所有人張大嘴，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好半晌，樊春梅找回自己的聲音就問，「沒了是什麽意思？」

　　「血管堵塞。」立夏道。

　　樊春梅：「那是——不是，他不是肺水腫和糖尿病？」

　　「是的。」立夏道，「至於怎麽會出現血管堵塞，醫生說年齡大了，飲食不注意，還有就是原本身體不好，反正加在一塊，就這麽走了。」

　　韓有福忙問：「小田她爸平時吃啥？」

　　「叔，這種情况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立夏道，「也不會出現在小寒的爺爺奶奶身上。」

　　樊春梅：「爲什麽？」

　　「因爲我奶奶會過日子。」小虎無奈地說，「一斤猪油恨不得吃一個月，只會營養不良。」

　　此時不應該笑，韓有福聽他這樣講還是忍不住苦笑，「你大哥打的電話？立夏。」

　　「不是。」立夏道，「大哥給我爸打的，我爸讓我過去看看。」

　　韓有福：「燒紙？」

　　「不是。」立夏道，「城裡不興這一套，直接火化送墓地裡。」

　　韓有福：「那還讓你去？太陽都快落山了。」

　　「小田娘家那邊……」樊春梅嘆了一口氣，「沒法說。是得立夏過去。立夏，你先去，回頭你二哥回來，叫他也過去。」

　　夏明義推著車子進來，「去哪兒？」

　　「今天這麽早下班？」樊春梅驚訝道。

　　夏明義：「六點多了。」走過來拿一塊西瓜，「叫我去哪兒？」

　　「妞妞姥姥家。」囡囡道，「妞妞的姥爺沒了。」

　　夏明義：「咳咳……咳咳咳……什麽沒了？」

　　「就是你想的那樣。」樊春梅道，「趕緊吃完，跟立夏一塊過去。」

　　夏明義擦擦嘴，看向立夏，「真的？」

　　「我會拿這事跟你開玩笑？」立夏反問。

　　夏明義擺擺手，「我不是這樣意思。是，是這事太突然了。」

　　「不突然還搶救過來了。」立夏說著，就去推車子，「對了，二嫂呢？」

　　夏明義：「我們房裡的紙沒了，她在供銷社買紙。」三兩口啃完西瓜，洗洗手就往車子走去，「咱倆就這樣空著手去？」

　　「人在醫院，不空著手拿點紙錢，醫院也不讓咱們燒。」立夏道。

　　夏明義：「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身上的錢剛才都給你二嫂了。」

　　「你不說我都忘了。」立夏從兜裡翻出十幾塊錢，只留兩毛，就衝小虎招手，「送我屋裡。」

　　夏明義張張嘴，不敢信，「你，你乾脆全給他好了。」停頓一下，「留兩毛故意氣大哥大嫂？」

　　「我吃飽了撑的。」立夏道，「萬一車胎壞了，這個錢是留著補胎的。」說完就往外走，踏出去兩步，猛然停下，「二嬸，跟小寒說別擔心。」

　　樊春梅：「知道，你快去吧。」

　　田家離這邊挺遠，但救護車是從這邊醫院發出去的，所以田蓉的爸此時就在這邊醫院裡。立夏和夏明義十多分鐘就到醫院，鎖上車子直奔搶救室。

　　兄弟倆還沒到跟前，就聽到吵吵嚷嚷聲。兄弟倆相視一眼，夏明義問：「大嫂姥姥那邊？」

　　「不一定。」立夏往人多的地方走，到跟前果然看到夏明仁和田蓉。田蓉蹲在地上哭，夏明仁低著頭，他丈母娘站在他身邊，氣焰囂張，但是不是衝他，而是夏明仁斜對面的男人，「出什麽事了？大哥。」

　　夏明仁猛然抬頭，「你怎麽來了？」

　　「爸讓我來的。」立夏道。

　　夏明仁斜對面的男人眼中一亮，「夏書記讓你來的？正好——」

　　「等等，什麽夏書記？」立夏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