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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第二四八章:天殺的趙野
“師兄,你想太多了,”木拉笑道:“我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原娘子過不去。”

她嘻嘻哈哈,兀金反倒更加嚴肅。

“也別和原娘子走太近。”

木拉不笑了,問道:“為什麽?原娘子又不害人。”

“此事和原娘子品性無關。”兀金指向桌上兩份藥材,“你瞧瞧這些藥材,成色如何?”

“有話直說,打什麽啞謎嘛?”木拉嘟囔,往藥包掃了一眼,當即嘖嘖道:“玦二爺真夠意思,給狗的藥全用上品。”

兀金提醒:“你細看人參。”

“人參又怎麽啦?”木拉凝視人參,眼睛瞪如銅鈴,“謔!”

“看出來了?如果說給乖乖的人參屬於上品,嗷嗚那份就是上品中的上品,富貴人家得了都要珍藏密斂,留著吊命用的。”

“邪門了,”木拉撚起人參端詳:“嗷嗚又不是玦二爺的親生女兒,它連他親養的狗都不是,怎能用上這等好藥?”

兀金正要她別瞎說什麽“親生女兒”等語,木拉將參片丟回藥材裡,抬眼道:“師兄,你說……”

她話剛開頭,目光落在兀金身上,忽然呆住。

“怎麽了?”兀金問道。

木拉指向兀金身上,她這位師兄個頭極高,和她說話總是壓低身軀。

“難怪玦二爺彎身和原娘子說話,那光景教我眼熟,因為師兄你總是這般待我。”

兀金不明白話頭如何由藥材跳到人身上,不過教木拉一番話勾起回憶。

“你小時候埋怨和我說話,頭得仰得老高,脖子酸死了,那便隻好我低頭了。”

木拉清楚她師兄長期低頭包含的遷就縱容,因此恍然大悟趙玦面對原婉然,何以令她感到說不出的古怪。

“玦二爺喜歡原娘子!”木拉不覺高聲道。

兀金變了臉色,飛快摀住她嘴巴,同時環視左右,幸好並無旁人。

“唔唔唔……”木拉扎手舞腳掙脫兀金大手,“師兄,你想謀財害命啊!”

兀金又好氣又好笑,道:“你有個屁財,工錢到手,轉頭買破銅爛鐵花個精光,窮光蛋倒跟我充起財主來了。”

“什麽破銅爛鐵,是暗器!老娘回西域前,一定要找趙野——天殺的趙野算帳,作好萬全準備,把那廝……”她咬牙切齒,雙手絞毛巾似地狠狠一擰,好似擰下趙野人頭。

“姓趙的心眼多,你鬥不過。與其自找苦吃,不如踏實掙錢。要知道積殼防饑,常將有日思無日,莫等無時思有時……”

眼瞅著兀金要長篇嘮叨,木拉趕緊道:“沒錢怕什麽,我隻消做件事,立馬來錢。”

兀金雙臂環胸,問道:“做什麽事?”

木拉變出天真笑靨,伸手朝上張開五指,道:“師兄,給我十文錢!”

“錢在炕櫃,自己拿。”兀金長年給師妹零花錢,此刻習慣成自然,對答如流,說完才警覺不對。

“好嘞,回頭見。”木拉擺擺手,拔腿開溜。

兀金人高手長,勾住木拉後衣領將人拽回。

“你回來,別到外頭胡說。”

木拉曉得兀金意指趙玦喜歡原婉然這檔事,十分不服。

“誰胡說來著?我們是至親,我抱怨一句脖子酸,你從此說話特意彎腰駝背。原娘子和玦二爺一句話都不多說,哪裡會和他抱怨這個?自然是玦二爺自個兒想到,存心體貼。他們倆撐死了也就說上兩三句話,這樣玦二爺都怕累著原娘子,當真喜歡她得緊。”

“你還說!”

“誰叫你說我胡說,我不辯白辯白怎麽行?”

“不該說的話一律是胡說。”兀金再度環視四周確認無人,方道:“玦二爺對原娘子確實不一般,因此肯將頂好的人參給嗷嗚用。但他分明不願聲張,我們外人就該識趣,看到了裝作沒看到,看懂了裝作看不懂,明白嗎?”

“好嘛。”

“嗷嗚這事了了,你就疏遠原娘子,行動間別得罪她。”

木拉眼望別處不答腔,分明不樂意。

兀金歎口氣,道:“都怪師兄沒本事,讀不了書,做不了買賣,只有馴獸一事拿手。正經人家看不起我做這行當,不屑往來,連帶你遭殃。我天南地北接活兒,每個地方都留不久,也教你更難交朋友,從小孤單。”

木拉忙道:“你這才是胡說,我哪裡遭殃了?沒有你,我一個孤兒早餓死了。”

“師兄也一樣,沒有師父師娘,早餓死了,因此我無論如何要護你周全。”

木拉想到這些年兀金獨力拉拔自己長大,脾氣再拗也軟了。

“師兄,我明白,你讓我疏遠原娘子是為我好。”

“玦二爺表面溫雅,其實絕非善茬,他托我馴豹,必是預備害人。此人心狠城府深,財大勢大,和原娘子不論有甚恩怨情仇,我們反正攙和不起。你和原娘子走太近,難保不被拖下水。”

木拉委委屈屈垂下腦袋。

兀金摸摸她的頭,道:“我知道你很喜歡原娘子,假使不是情勢複雜,你找到手帕交我高興都來不及,絕不會阻攔你們往來。”

木拉道:“當然我喜歡原娘子,這些年我們馴獸,雖說為的是錢,和鳥獸朝夕相處,多少處出感情。我們細心調理它們,它們的主人隻當它們是玩物,玩膩了丟開手,死活由它們去,更糟的,打罵殺。原娘子不一樣,光憑她為了保護嗷嗚挨打,就值得我高看她。”

她又道:“原娘子還有一宗大好處,大冷天,她讓我烤火取暖,吃熱食——不是因為見者有份,因此我也有點心吃,是她記得我那日會過去流霞榭,特意替我留的。師兄,我從小看其他孩子受他們娘親照顧,總想著如果我娘還活著,也會這般待我。那天在流霞榭吃湯圓,我又想到我娘,她一定會像原娘子那樣,記掛我從外頭回來身上冷,給我備點心,又擔心我吃多了,要積食。”

木拉舍不得原婉然,無奈不能不權衡利害。她當晚留宿流霞榭,照料嗷嗚格外盡心,思想能和原婉然多處一刻是一刻,多為她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她和原婉然一起看顧嗷嗚大半宿,見它病勢不曾惡化,便都歇息。當她醒來,正房裡不見原婉然蹤影,遂問丫鬟人去哪兒了。

丫鬟道:“原娘子去佛堂了。”

“她何時回來?”

“燒化完經文就回來。”

木拉奇道:“經文是頂頂神聖的物事,怎麽也燒得?”

“經書燒不得,我說的經文是原娘子手抄,回向給旁人用的。”

“你說‘回向’,是什麽意思?”

“抄寫佛經能累積功德,原娘子將這份功德回轉給旁人,便是回向。——對了,原娘子臨走前吩咐,別吵醒你,讓你多睡會兒,要是你不睡了,便送飯過來。你打算睡回籠覺呢,還是用飯?”

木拉兩樣都不乾,她穿上棉襖,往佛堂尋原婉然。

她到佛堂時,佛堂房門關起,原婉然的丫鬟都在房外廊下等待。

木拉問道:“外頭風大,你們怎地不進去?”

丫鬟道:“其他時候無妨,原娘子燒化經文,向例讓我們在外……哎,木拉,你別進去,原娘子這時候不見人。”

她阻攔得太遲,木拉早已開門,三步並兩步進了佛堂。房門一開,冬風呼喇喇灌入屋內,屋內燈燭明滅不定,佛桌上放的一遝手抄經文也給吹得紛紛飛揚。

木拉連忙關上房門,見經文散落一地,就近將身旁的一一拾起。

原婉然本來跪在佛前祝願,教突如其來的大風驚動,回頭相望,又吃了一驚——木拉正在揀拾經文。

冷天裡,她額角一下子冒出細汗。

“木拉姑娘,你別揀,我自己來!”

她的手抄經有些東西不能教旁人瞧見。

木拉不明究裡,道:“我闖的禍我收拾。”

她麻利揀起幾張經文,目光不經意掃過紙上。

其中一張經文末尾寫道:“原以此抄經功德,回向給嗷嗚”。

木拉胸口發熱,不愧是她喜歡的原娘子。

另外一張經文末尾寫道:“願以此抄經功德,回向給韓一”。

韓一……這是誰?

當她瞄到另一張經文,愣住了。

那張經文末尾寫道:“願以此抄經功德,回向給趙野”。

回向給趙野。

給趙野。

趙野。

木拉感覺全身的血衝向腦袋。

趙野?

那個天殺的趙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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