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咬緊了唇，少女的眸光雖然清亮，但是裡頭也像是帶了無盡的迷霧一般。

葉玄月有太多話想要問諾奴。

真正看見他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一瞬間，她自己居然有些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了。葉玄月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低聲開口問道。

「我之前去過無盡海。」

「盈姨告訴過我，說你當初……」

葉玄月說到這裡頓了頓，顯然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去形容，所以她索性含糊過去，低聲說道。

「之後，被放在了浮香木之中，放逐到無盡海。」

「但是我在無盡海之中無意之中發現了從海眼之中噴射而出的浮香木，意外發現……那塊浮香木居然是空的。」

「所以，我當時便已經心裡頭有些懷疑，你可能沒有死了。」

葉玄月的心思縝密，有些事情，在一開始便有預兆。她其實一直隱隱猜測到了諾奴的身份，所以才會一路上不斷地試探他。

只是，這猜測果然一點不錯。

他就是諾奴。

宇文盈神情有些複雜，她的心情到現在為止還未能完完全全地平息下來，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聲音很輕，帶了些痛苦。

這些情緒藏在她心中太多年。

如今終於可以，完完全全徹徹底底不必擔心那麼多的釋放出來了。

宇文盈的聲音很輕。

「你既然沒有死，為什麼不回來？」

「你一族都被判了重刑你知道麽。」

「你兄長去世了……你一族都被放逐去了……放逐去了……罪名村……」

宇文盈的聲音帶了幾分悲痛。當初，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是，他沒有死的話，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諾奴的眼神有些溫和。

他看著眼前情緒激動的宇文盈。

他頓了頓，然後方才開口解釋道。

「我之前的確是差一點便死了，我只剩最後一口氣息同最後一縷意識，被封入了浮香木之中也不假。」

「但是當初應教習在我身體之上塞了一塊聚魄靈木心。我的意識緩緩地才被聚攏起來，我在海上漂浮了將近十幾年，才緩緩恢復過來，然後從那海上的浮香木之中脫身。」

「離開了無盡海。」

他的聲音很平靜。

但是葉玄月其實能夠感覺到，他的話語之間雖然輕描淡寫。但是有的事情也並不是那麼容易。

宇文盈愣愣地看著他。

「應……應教習？」

「他幫了你……？」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那般冷淡的性子的人，根本不會出手幫你絲毫的。」

諾奴的聲音很輕。

「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頭，所以當初才救我一命。他救我，也只是順水人情。他同皇朝的牽扯不深，也不想攪入皇朝糾紛，如今既然已經去度生死劫，這樣也很好。」

葉玄月頓了頓。

當初應不惹並沒有把這些事情說出來。

但是……他應該是知道諾奴沒有死的。

有些事情，應不惹也藏得極深極深。

葉玄月看著眼前的諾奴，然後聽見他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其實很多事情，也並沒有表面上的那般簡單。」

「我這幾年，不斷探詢秘境，知道了一些事情——越發讓我覺得觸目驚心。我不是不想出手救我的家人，但是我最在意的兄長既然已經死去，其他的……我也沒有那麼在意了。」

「他們不會死去的。」

諾奴這句話裡頭雖然透了幾分無情。

但是葉玄月其實也能夠理解他。

她是看過他的記憶力因果的。

當年，諾奴同他的兄長相依為命，除了他的兄長之外，他同其他的親戚幾乎沒有什麼感情，感情淡漠，為了不想打草驚蛇而不把那些人救出，雖然聽上去有些殘忍。

但是其實這便是諾奴的性子，也是他的另一面。

他並不是滿腔熱血的人。

他唯一全部的深情，隻給了一個人。

其他人……

他或許從始至終，都沒有那麼在意過吧。

宇文盈看著他的臉龐，她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宇文盈才開口說道。

「那你現在呢？」

「你現在要做什麼？」

「你還是沒有放棄去救她麽？」

葉玄月也猛然抬起頭看著諾奴。她很想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現在的想法。他一直跟在自己身旁，可以說是默默不說話的保護了。

葉玄月便知道——他對於自己母親的愛，從未停止過。

但是他為什麼不去扶雲塔最高一層去救她？

葉玄月抬起頭，她的瞳眸之中透出幾分清純。

諾奴看著眼前的少女，他的眸光帶了幾分恍惚，表面上似乎是在看葉玄月的眼睛。

但是葉玄月知道。

他是透過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然後葉玄月聽見他開口說道。

「不救，是因為我救不了。」

這句話帶了幾分惆悵。

裡頭蘊含的苦澀，只有他自己才能夠淋漓盡致地品嘗得出來。

葉玄月的神情帶了幾分驚訝。

而宇文盈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她有許多話想要說，但是喉頭髮乾，而且她的心裡頭有一種苦澀之極的滋味。

她早就知道這麼多年，眼前這個人對她的情感是何等的沉甸甸。

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但是親耳聽見，她的心裡頭還是瀰漫上了苦水，整個人感覺仿若在苦海之中翻騰一般，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清醒。

葉玄月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

「為什麼救不了。」

「你的修為已經這麼高……」

諾奴看著眼前的少女，他的聲音很輕。

「可是還不夠。而且……」

諾奴看著眼前生得同她極其相似的這個少女。

她瞳眸大又亮，整個人帶了幾分幾分稚氣。

他跟她相處的這幾日，其實已經足夠他了解她的這個女兒了。

甚至他之前還偷偷觀察過葉玄月。

她同她娘親是不同的。

只是一模一樣的倔強，但是她的性情，卻冷靜理智，自醒而又克制。她天生便是要走上修鍊道路的人。

諾奴看著她難以流露出來的焦急，低聲說道。

「你會懂的。」

「我只是擔心你。」

葉玄月有些疑惑不解。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諾奴。

她的手指微微指著自己。

「我？」

「你擔心我？」

諾奴的聲音愈發輕起來。

「我擔心你同她落得相似的結局。」

葉玄月眨了眨眼睛。

她看著眼前的諾奴，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些什麼。他同應不惹應教習類似，明明知道什麼，但是卻都不願意全都告訴她。

少女咬了咬唇，她正打算開口說話，卻感覺這地道居然有些輕微顫抖起來，葉玄月猛然抬起頭。

諾奴的反應更快，他一手拉住葉玄月，一手拉住宇文盈，不假思索地便向外頭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