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梵不說話，但是白玄這番話，帶給她的震動，卻是無與倫比的。之前她沒有想到，妖族同人類之間真正的區別在哪裡。

沒有蒙昧劫啊……

這個少年的話，像是重鎚，狠狠地敲打在她的太陽穴，她微微張開唇瓣，聲音卻微弱。

「可是既然這樣，為什麼上古妖族同人族大戰，獲勝的還是人類。」

「你們妖族既然如此厲害，為什麼獲勝的還是人類？」

她的這個提問，毫無疑問，也是極為尖銳的。

她抬頭盯著白玄看。

白玄挑了挑眉頭，然後他說道。

「因為古妖沒有創造力。一樣東西，既然能夠帶來超乎想象的好處，那麼一定也有超乎想象的弊端。這個世上，沒有真正完美的一樣東西。」

「人類能夠獲勝，是因為人類比古妖更加富有創造性。」

「因為你們一開始什麼都沒有，所以你們從零開始創造，才擁有無窮的可能性。」

「都說古妖天賦遠不如人類。可是當真不如麽？我們擁有你們強大得多的優勢。修鍊上，我們更是比你們強大，為什麼所謂的天賦不如？」

「在我看來，根本就不是天賦的高低。而是我們古妖，因為這種傳承記憶的存在，祖祖輩輩下來，已經失去了創造的能力。」

「你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麽？我們古妖沒有必要竭盡腦汁地去思考，該如何修鍊法決。」

「因為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每個神獸種族，都有自己的種族功法，都有自己的種族天賦。無數前輩的經驗，都在我們的腦海之中。」

「我們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按部就班。」

「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有人替我們想過了，我們只要順著那些經驗的痕跡，淌過那條暗河就好……」

白玄的唇角裡頭，流露出幾分略帶譏諷的嘲笑之意，他的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一縷冷笑，然後他說道。

「其實，這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陷阱。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神獸們不需要再思考了。不需要再在這個世界上苦苦掙扎，只為了獲得一份很有可能不適合自己的普通法決。不需要考慮如何煉製法寶，如何煉製符咒，如何增強自己的實力。」

「我們天生躺在金山銀山之上，應有盡有。你們人類，比起我們，就像是一群可憐的乞丐一樣，但是最後贏得卻是人類，妖族切割得四分五裂，趕到偏僻的荒原，躲藏起來，可是妖族卻不知道為什麼。」

「妖族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弱小的人類會贏得這個世界。」

「因為人類什麼都沒有，而妖族擁有的太多了。傳承記憶，是雙刃劍，給了妖族榮光，也最終推妖族進入地獄。」

白玄的聲音娓娓道來。

他的情緒，其實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激烈，反而顯得客觀冷靜。他冷靜地描述著現狀。

給萬梵的感覺，就好像他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在圍觀這一切，給出解釋同答案。

她倒吸一口冷氣。

而艷骨更是神色迷茫！她感受到的震撼更大。這些話，之前從來沒有人說過，她之前也從來不曾想過，人類的強大會帶來什麼，她沒有想過妖族為什麼會失敗。

的確。

她也是那些繼承了先祖榮光的一員。

她在東荒，也從來都是渾渾噩噩過日子。反正她什麼都有，她天生就是萬妖女王，她不需要煉製法寶，不需要創造法決，她應有盡有。

她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竟然是妖族在上古之戰之中，失敗的根源。

她們擁有得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們方才失敗了。

她深吸一口氣，怔怔地抬頭。那少年唇角仍然湧過一絲致命的譏諷之色，然後他平靜說道。

「這就是妖族失敗的真相。」

「因為我們已經失去了創造力。」

「從某種程度上，你們人類的傳承方式，雖然對於個體來說，並不友好，會產生大批量的淘汰者，但是唯有這樣，你們人類才會被迫，不斷創造——這是兩條路，你們暫時贏過了我們。」

萬梵說不出話來。

這少年的話，讓她震撼，也讓他震驚無比。她看著他，咬緊了唇，這少年卻依然冷靜地說道。

「你們魂修想要的，你想要的，應當就是妖族能夠不斷傳承下去的秘密吧。」

「你想要得到這個秘密，認為妖族的傳承記憶的這個秘密，能夠帶你衝擊更高境界，讓你魂魄真正不滅，哪怕輪迴，你也無需畏懼，能夠永遠擁有你的記憶的能力。」

「畢竟妖族做到了。你認為人類也做得到。」

「可是這樣真的好麽。」

萬梵默不作聲。

她過往很堅定。

堅定無比地想要選擇她的道路。可是當這少年主動開口問她，她在這瞬間，居然還有那麼一瞬的遲疑，然後她說道。

「我想要更進一步。誰也阻攔不了我。」

「人族的命運同我無關，我隻做我自己，我隻代表我自己。我需要你們妖族銘刻靈魂的辦法，我才能夠推動自己更進一步。」

這是她的心底話。

本來她不想對任何人吐露。

但是面對眼前這個妖神少年，她不知不覺地把自己心底的實話，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然後她聽見了從這個少年喉嚨裡頭髮出的愉悅的輕笑聲，她聽見這少年說道。

「你若是想好了。」

「我也可以告訴你，這兩把東荒秘鑰打開的荒古寶庫裡頭，的確有你想要知道的那個秘密。」

「但是這個抉擇是你做出來的，你不要後悔。」

「我無法告訴你這樣選擇的利弊。我也無法告訴你，這樣做，你是否會後悔，我只能告訴你得是。」

「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

「對任何人都是如何。」

萬梵聽見他平靜的聲線，不知為何，心頭卻瀰漫上一股沉甸甸的感覺來，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幾乎把她整個人拖動得往下一墜，她的手掌放在她的心臟的位置。

她沒有溫熱的溫度。她的身體永遠都是冰涼的。她的那枚心臟，哪怕跳動著，也沒有那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她呼出的氣息，不再是灼熱的熱氣。

她是魂修。

她想要更進一步。

她想要逆天改命，付出任何代價，她都不會後悔。所以她說道。

「我要去你口中的荒古密庫看一看。你來找我，想必是有條件。你可以開出你的條件了。因為我一定要進去，所以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一定會答應你。」

她已經想好了。

而對面的少年看著她的眼睛，眼神之中的情緒，氤氳成一片，讓人看不清楚。

大概是憐憫。

又有些失望。

最終卻還是化作那一片最為純凈的黑色，他說道。

「如你所願。」

「我可以讓你進去荒古密庫，只要你幫我煉製成功，妖族歷史上第三枚萬妖符，我就讓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