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似乎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冷莫燃掠過少女篤定的面容，他指腹輕撫過她的太陽穴位置，然後葉玄月感覺到奇異的酥麻感，他的手指按壓的瞬間，並沒有半分疼痛，但卻好像能夠讓她的魂魄漂浮起來。

那護心石鏡被冷莫燃握在手掌心之中，他眼中浮現萬千波瀾，然後化作深沉觸不到底的漩渦。

能夠讓人的魂魄漫無邊際地漂浮，也一同被吸入那道漩渦之中。

那護心石鏡上閃爍渺淡的光芒，然後葉玄月的身體癱軟無力地倒下，謝長風發出憤怒的吼聲。

「你對她做了什麼？」

冷莫燃一把攬住她的身體。

「我送她的一絲意識進入這把劍中。」

……

葉玄月感覺身旁好像五彩斑斕，繽紛變換各種各樣的色彩——到最後，那些光點方才有序地排列起來，而她站在一座城牆根下頭，她有些發愣。磚紅色的城牆綿延不見盡頭，但是卻能夠看見裡頭的柳樹飄蕩新芽，好一處蓬勃明媚的春光爛漫。

那城牆的光芒古樸，宮牆外來回穿梭的宮裝女子走路都是蓮步輕移，她們穿著的衣裳都曼妙得很，若隱若現的紗裙之下，捲動起一片片逶迤的衣角來。

這種層層疊疊的穿法……

她眼中的疑惑之意愈濃。

葉玄月覺得她似乎見過。她來這裡，是為了見應不惹，但是她轉過身，少女轉身，卻聽見走來的兩個小宮女邊走邊說話，聲音裡頭都透出幾分興高采烈來。

「聽聞小公主今日要回宮。」

「陛下特意讓我們將宮室通通整理一新，聽聞那小公主從小體弱，在外修行，你們說，她回來之後，還會再在外頭走動麽？」

「還是說，她該選駙馬了？」

「可是什麼樣的男子，才能夠配得上小公主？」

「我瞧著什麼樣的男子都不成。」

「我可偷偷瞧過小公主的畫像，那當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兒，像是玉做的，不養在宮裡頭也好，聽說靈氣十足，陛下必定也是喜歡得緊。」

「她學得可是修行之法，說不定，當真日後能成九天之上的仙女。」

這兩個小宮女年紀都不大，梳了雙環髮髻，說話聲音極輕，但是聽在葉玄月耳中卻是清清楚楚的。這兩個小宮女從她面前走過去，卻好像根本看不見她，葉玄月心中一動，跟在她們身後往前走去。

一路上都是暢通無阻。

不論是侍衛，還是宮中的嬤嬤，沒有誰看見她的存在。這兩個小宮女走到一座宮殿前方才分開，一個往偏室走去，而至於另一個，則是站在一個嬤嬤前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眼中多出了幾分忐忑同期待。

那嬤嬤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宮女，仔仔細細地斟酌著她的面容，然後方才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入宮幾年了？」

「規矩應該都學過吧。」

「跟在我後頭，不要東張西望，也別學那些倦怠脾性，好生照料著。」

這小宮女伶俐得很，清脆地答應了一聲是，聲音清清楚楚。對面的嬤嬤這才算頗為滿意，她點頭往外走去，這小宮女跟在她身後，這嬤嬤隻挑選了她一個人，然後往前走去。這裡已經已經看不見紅色的宮牆了，但是卻有許多生得茂密的樹木，有柳樹，也有桃花，大約正是春日時節，所以顯得花團錦簇，十分茂密，花樹一叢叢地生長，繞過這些齊整的璀璨花樹，樹前的宮室簇新，樹下有兩個人，一個男人站在前頭，他身後跟了個十幾歲宛若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

那女孩瞧著不過十四五歲，有一張同葉玄月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葉玄月看她宛若照鏡子，但是也不過是那麼一瞬間的感覺，一打眼容貌相似，但是氣質差距極大，幾乎掩蓋了這種面容上的相似，葉玄月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身份。

這是……

她娘親的少女時光麽？

還未曾遇見從仙界而來的劍仙葉虛庭的王朝公主，幽靜自在，養得無憂無慮備受寵愛。那背對著葉玄月的男子，身份也昭然若揭，葉玄月心上卻鬆了一口氣，若是眼前的人果真是應不惹，那麼他是有曾經同自己娘親相處的記憶的。

這比她想的最糟糕的可能性已經好了不少。這樣的應不惹，應當是……可以交流的吧？

不過後來葉玄月才發現，她想的還是太樂觀了些。

只是眼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少女抬起頭，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看向那跟在嬤嬤身後，努力將手腳擺放得端端正正的婢女。

「你日後便跟著我。我久不在宮中，也不知道什麼規矩，自然也不會約束你。」

那背對著葉玄月的男子，卻好像凝望著她的臉龐，聲音很是溫柔。像是春風雨露，有種特別的韻味。

「你喜歡這小婢女麽？她瞧著太伶俐，年紀又太小，比你大不了兩歲，不知道是不是個忠心護主的。」

「你跟在我後頭不好麽？這宮裡頭終歸還是索然無味了些。這裡頭的人，不適合你相處。」

「他們那麼悶。」

「有什麼好？」

這少女聽見他這番話，倒是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為難，隔了數秒鐘，她的手指戳在下巴上，還是搖了搖頭。

「就是她吧。我覺得她不錯。若是換了她——父皇或許會以為是她不討人喜歡，那樣，她在宮裡頭的處境便要為難了。旁人只會說，是她的錯處，惹得我厭棄了她，所以才換了旁的婢女。」

「她沒有哪裡不好，何必害了她呢。」

「而且宮裡頭雖然沒有外頭自由，但是這裡畢竟是我的家。我既是父皇的小公主，自然不能……老是久久地徘徊在外頭。」

「父皇也會想我的。」

「我留在宮裡頭，也可以出去。沒有什麼悶不悶。覺得悶了，找些法子解悶便是了，外頭的街上那麼熱鬧，還有那麼多人，我覺得這裡不錯，你看，這裡的風景也很美，不輸給我們見過其他那些風景，太寂寞了些。」

她抬起頭，笑得十分璀璨，裡頭有她一顆晶瑩剔透的真心。

「我很喜歡這裡。父皇疼寵我，宮裡頭的人也待我很和氣，我留下來也是應該的。」

她對面的男子，應當便是應不惹了。

是曾經留在她娘親身旁的應不惹。

他沉默半晌，卻突然反問道。

「所以……你是覺得寂寞，所以才想要回到皇朝的？」

「我原本以為你不怕寂寞，是我忽略了，你總還是個小姑娘。日日夜夜看那些景色，你也覺得無趣了。」

那少女有些猶豫。

「可我還有親人……」

應不惹的語氣卻顯得疏冷。

「可是他們也會生老病死，他們也會生出他們的心思。」

「你是當真想好要留下來的話，我不阻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