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繼續往前走去，她開口說道。

「九尾玄狐的怨念如此之深，原來是因為你。」

「才讓它如此痛苦。」

若不是如此，那隻小狐狸也不必倉促離開她身旁。

想必它斬斷同她之間的過往羈絆，說不定便與此有關。

而若是那隻小狐狸遇不見她……它會如何？怨念纏身，日夜煎熬，它對這塵世間，會懷揣著最深沉的仇恨，那是最糟糕的局面，幸好……當初是她遇見了那隻狐狸。

葉玄月的聲音很冰涼。

「這樣看來，我同你之間，又多了一樁仇怨。」

韓冉星的語氣亦顯得沉重。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才是一生之敵。」

「我所做的事情，都指向了你的對立面。」

他們都清楚，如今的合作是暫時的。

葉玄月看向眼前的邙山，遠處黑氣森森，而身旁的韓冉星，則伸出手來，他手中多了一根蠟燭。這蠟燭外觀乃是青色的，細長一根，上頭的燈蕊瞧著是一根白色棉線，他的掌心多了一塊打火石。

葉玄月盯著他的手掌。

「你不是進入此地之後，修為盡失麽？這兩樣東西，你從何得來的？」

韓冉星低眉。

「這是普通的燈。不過說普通，也不盡然。這是村子裡頭的東西，自然別有玄妙之處。」

他擦亮了燈芯，然後這蠟燭一下子便被點亮了，在點亮的燈火映照下，遠處的山頭上彷彿浮現出了一道道的黑影，韓冉星繼續往前走去，他開口說道。

「九尾玄狐一族雖然只剩了一根獨苗，但是這麼多年，怨氣不散，命符畢竟是神道至寶，若是你能化解九尾玄狐的怨氣，或許現實當中，九尾玄狐的怨氣也會受到命符影響，逐漸化去。」

葉玄月知道。

她一步踏在泥土上，鼻息之間有淡淡的血腥氣息，腳下的泥土則是顯得蓬鬆無比，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土地上，卻聽見韓冉星繼續說道。

「我之前醒過來的時候，偷偷自己來過幾次。」

「所以才會受些輕傷。我想要強行挽回——遏製住怨氣化靈衝出。」

「但是不成。那怨念幾乎已經化作實體。而且這裡是我的命數幻境，我會受到極大的干擾。」

「怨憤之氣衝擊得深了，我也承受不住。」

「我逃回村子，已經十分勉強。」

「只有你才能做到，化解九尾玄狐的怨氣。」

他轉過臉看了一眼葉玄月，神情裡頭的情緒隱藏得極深。

若不是無計可施，他也不會尋葉玄月幫忙。

而葉玄月往前走了幾步，耳畔有風吹過，好似有人在她耳畔低聲絮語什麼，眼前卻閃現出了一道道的紅芒，那紅芒遠遠地閃爍不定，葉玄月一腳踏出。

韓冉星似乎又說了什麼，但是葉玄月已經聽不見了。

眼前的漆黑山石卻變得明亮起來，黑暗之中的一切逐漸消散開來，然後眼前所見的卻是清潭盈盈，一座仙山之上，幾個青年談笑嫣然，個個容顏極美，他們談吐氣質皆是不俗得很，站在那裡，談論詩詞唱和。葉玄月走在裡頭，倒也沒有絲毫違和，她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卻瞧見遠處的清泉邊上，橫臥著一隻小狐狸。

葉玄月微微一怔。

這隻白色小狐狸，蜷縮成一團，瞧著毛茸茸的，十分打眼。而葉玄月，則是一眼便能夠看得出來，這隻白色小狐狸，就是小白。

它在清泉旁的大石頭上，睡得似乎正酣，唇角微微彎起。

葉玄月瞧著，甚至不敢打擾。她熟悉小白的這副模樣，是被她抱住的時候，這隻小狐狸才會有的，全然放鬆的模樣。

此時此刻，這隻狐狸橫臥在石頭上頭呼呼大睡。葉玄月湊近，卻沒有喚醒它，她沒有打擾這隻小狐狸，只是安靜地守在它身旁。

四周是潺潺的水流聲，這隻小狐狸睡得安心又痛快，轉了一個身，卻沒有醒過來，葉玄月看得整個人的眼神都變得柔和，任憑時間不知不覺地流淌過去。但是這樣的祥和的時候並沒有持續多久，那清泉裡頭，突然傳來了濃鬱的血腥氣，葉玄月抬起頭，倏忽一驚。

因為那清泉不知道何時，居然變了顏色。

她再看向小狐狸的時候，卻看見它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雪白的小爪子都是僵硬的。葉玄月有些緊張地走到它身旁，輕輕地伸出手撫摸它的脊背，下一刻，她也感受到了——腦海之中傳來的那種驚悸恐慌，無窮無盡的痛苦……彷彿靈魂都被滾燙的岩漿燃燒。

小狐狸的身體微微一顫，葉玄月終於第一次感同身受到了它的痛苦。

只是那麼一瞬。

她隻感覺到頭疼欲裂，全身上下全都是涔涔的冷汗。

心裡頭卻一片荒涼，彷彿被滾燙的岩漿把所有的情感都給焚燒殆盡，她低下頭，那隻小狐狸在石頭上，渾身顫抖著，葉玄月的心裡頭不忍心酸，她從來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的小狐狸，一直承受的，就是這樣的痛苦！

她抬起頭，看向遠處，那些言笑晏晏的人群，她的聲音一字一句像是從牙根裡頭擠壓出來。

「你們也是九尾玄狐，就算你們當初含冤而亡，但是為何要將這樣的痛苦，加持在你們唯一的後裔身上？」

對面的那些俊美男女，並非人類。

而是九尾玄狐的怨念幻化。

這隻小狐狸，其實就是小白的化身。因為葉玄月同小狐狸的關係太過親密，所以當葉玄月踏入命符的時候，才會生出這樣的景象來。

旁人，是看不見小白的。

只有她能看見，這靈魂飽受煎熬的小狐狸。

也只有她，會為之而心疼不已！

對面的男子看了一眼葉玄月，他的語氣冷淡如煙。

「那是他應當要承受的。」

「天地不曾善待我們，我們何必要善待天地？」

「他為了一個人類少女，居然存了要放過人族的心思——我們沒有這樣的後裔。」

「他應當為我們報仇！」

「他以為，他放過人類，神界的至尊就會饒了他麽？不可能，神界的至尊，我們敵人隻想要將他剝皮挖骨，他只要稍加鬆懈絲毫，他便會同我們一樣，落得一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我們要時時刻刻提醒那一隻九尾玄狐！」

「這個天地，是如何不仁！」

這聲音到最後幾乎震耳欲聾，葉玄月瞧著小白的幻影似是痛苦萬分的模樣，想要伸出手將這隻小白狐狸擁入懷中，但是卻抓不緊。因為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小白，真正的小白還在對抗洪荒天地鍾，這只是根據命符幻化出來的幻象。

但是……

雖然這隻小狐狸並不是真實存在，但是它所承受的痛苦，都是真真切切的。葉玄月的指尖觸碰不到那隻小狐狸的影子，她的睫羽上下顫動了數秒鐘，卻說道。

「九尾玄狐一族的公道，我幫你們討回。但是你們得放過它，不能再讓它承受那樣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