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越是如此，世事難料，後頭怕是又有什麼變數。

她又抿了一口茶水，清茶餘韻在她胸口緩緩溫開，然後葉玄月聽見百裡乾戈繼續說道。

「她身上，有一個保命之物。那是一條金蠶！」

「那金蠶，就是至尊留在她身上的，同小瑜兒的平安符類似，只是，那金蠶是個活物，更具有靈性。」

「你應當知道，小瑜兒是誰吧？」

葉玄月點頭。

「我知道。小瑜兒是金桂神女的妹妹。我在無常酒館，選中的瓷碗之中看見過她的幻象。」

葉玄月還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想來眼前的人，都會一一說起，所以葉玄月也就不急著打斷對面的男子了。

而百裡乾戈的睫羽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宛若靜靜流淌的河流，但是聲音質地卻像柳葉拂面，有一種春日才能帶來的柔和。

「那條金蠶，是她用來保住性命的東西。」

「但是最後用在了我身上。」

「我最終還是沒有丟下她坐視不理，我等到她醒過來，她的態度也變得緩和許多，問我這裡是何處，我告訴她這裡是哪條山脈，她卻十分困惑，猶豫片刻，問我這一界的名稱是什麼。」

「我覺得詫異。這個問法，難道她還能不是仙界的人不成？」

「我揣測，或許她是從哪裡飛升上來的。所以我索性告訴她，這一界便是仙界。」

「而她卻吃了一驚。臉色突然變得難看異常。」

「因為對於神界的人而言，仙界是個禁忌，她那瞬間，也意識到，她想要折返神界，怕是有些困難。」

「正因為如此，她便提出，要跟著我。因為她對仙界了解不深，自然需要一個本地土著——也便是我，才能夠了解仙界，找出重新返回神界的辦法來。」

「我雖然當初不知道她的來歷，也不喜歡她之前的高傲，但是畢竟是個重傷的姑娘。」

「族中素來不接納外人，我也不好將她帶回百裡族。想著，給她尋個地方安頓，再繼續遊歷便是，也耽誤不了多少工夫，便帶著她一塊兒離開了那道山脈！」

這一切倒是發生得順其自然。

葉玄月默默聽著，覺得也算符合百裡乾戈同金桂神女的脾性，像是這兩個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眼前的茶水又續了一杯。

熱氣蒸熏，對面的男子睫羽上彷彿掛上了水汽，他低著頭，那張俊朗面容之上，卻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

「我同她這一離開，便是數年過去。我起初想要將她丟在仙域仙城便離開，但是她莽撞，脾性又高傲，偏偏生得貌美，倒是總招惹些麻煩。我不得不出手幫她解決那些麻煩。」

「她明明自己能夠解決，卻也不出手，更不動用她身上的那條金蠶。隻笑盈盈地看著我同旁人爭鬥，一邊說著些我當真弱得很，連赤湖的獃子都不如之類，我聽不懂的話語，一邊還要招惹更多的麻煩。」

「我也始終無法脫身，只能留在她身旁。她雖然脾性高傲，但是也不算壞，而且我覺得她古古怪怪，總說些胡言亂語，擔憂她被旁人唬騙，想著等她多了解些仙界，至少能夠在仙界獨立生存，我再離開。」

葉玄月聽著百裡乾戈的語氣，她也能想象出，當初他們二人過往相處的一幕幕。金桂神女雖然瞧不上仙界的一切，但是百裡乾戈卻是個端正的人，她想挑刺，也挑不出什麼錯漏，只能用這樣的法子，戲弄他。

這少女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頰，她的聲音綿延開來。

「然後呢？」

百裡乾戈輕聲繼續說下去。

「這樣過了數年之後，族中給我傳訊，讓我先終止遊歷，返回族中，族中有大事需要我折返。」

「百裡族對我極其重要，我自然要回去。」

「但是……」

百裡乾戈的臉龐之上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苦笑。

「但是她卻不願意我折返百裡族。我說情態緊急，族中長老有命，我必須返回，她便提出要隨我一塊兒回去。我知道她的性情，怕她同族中長老起了衝突，到時候便是我自己為難，讓她留在族外等我，我很快便出來。」

「她雖然不大樂意，但是還是同意。」

「我便回了族中。」

「族中長老，倒是同我提起一件事情。族中的長老，想要將族中的另一個天才少女，許配給我，讓我們結為道侶。」

葉玄月微微抬眸。

她腦海之中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百裡乾戈的聲音卻愈發低沉下去。

這個名字，對他而言，也是刻骨銘心，更是他來尋找葉玄月的理由！

「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你之所以想要找我，是想要問我，還記不記得她。」

「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我記得，我還在百裡族的時候，我便記得這個小妹妹，她性子活潑天真，卻又綿軟可愛，同金桂神女的傲氣不同，她總是喜歡黏在我身旁，一連串地叫我哥哥，我說什麼，她總是聽得極認真。」

「我在族中的時候，也很喜歡這個小妹妹。」

「當初……百裡一族的長老，想要將她許配給我，做我的道侶。因為除了我之外，族中便數她天分最高，人又機靈。」

「族中雖然不曾明言，但是長老們都覺得這是一樁天作之合，覺得我們般配，若是在一塊兒，在仙界便能成為一樁神仙眷侶，一塊兒修鍊，一塊兒教導族中的後輩——一同引領著百裡族更進一步。」

「我見過她好幾次，她看著我的時候，怯生生的，眼睛卻好像發亮。她對百裡族的熱愛，一點兒也不比我少，對任何法決都領悟得極快，我教過她幾次法決，都是一點就透。」

他的確記得。

連同這個族中妹妹相處的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葉玄月坐在他對面，卻已經無心再飲茶，她瞪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的男子的嘴唇，聽見從他口中，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

「她同我一樣，都是百裡族的驕傲。她叫做百裡長纓，小名叫做紅纓。」

「我知道。」

「她的眼睛見到我的時候，閃閃發光。她喜歡跟在我身後，卻什麼都不說。」

「我回族的時候，告訴她，我遊歷的時候，遇見了一位姑娘，她眼神之中的光芒，便一下子黯淡下去。」

葉玄月這才確認。

原來百裡乾戈，的的確確……什麼都記得。

她盯著他，從未如此渴望聽他繼續說下去。這故事，讓她的心都為之牽動。

若是百裡乾戈不曾忘記族中的那個女孩，他怎麼能夠心安理得地留在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