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就連葉螢火都已經離開。

大概只有連青雲存了等待葉念的念頭，所以方才留了下來。

簡之舟去閉關。

他有法寶，可以憑空生成可以閉關的洞府。他的心緒波動皆是因為葉念而起，所以葉念倒是沒有打擾他，在經歷了幻境之中那般濃烈的情感波動之後，葉念也覺得，簡之舟需要一段時間獨處。

她自己倒是沒有修鍊。

連青雲站在她身旁，幻境之中很久，但是其實連青雲感覺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凡人的一生漫長，但是修鍊者一閉關便是幾十數百年，自然感覺不同。連青雲看著她清冷的側臉，不知是否是她錯覺，她卻覺得——

葉念有什麼地方，給她的感覺已然有所不同。

她怔怔盯著葉念側臉，還是把心中的感受說了出來。

「我覺得……你好似有了些變化。」

「感覺……」

「你好像……又邁入到一個新的境界了。雖然我眼下暫時還不能夠確定那個境界是什麼，但是我有一種預感，如果你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境界，你將會很快地觸碰到……那層界限。」

「你知道我所說的界限的是什麼吧？」

葉念明白。

「飛升？」

「可是那不是最終的目的。我們修鍊的目的，不是飛升——而是從心。」

連青雲聽見她這番話，她默默低下頭若有所思，而葉念則是說道。

「我進入過你們尚雲皇朝的寶庫，見過你們尚雲皇朝的開國皇帝所留下的訊息，在我眼中，他是個妙人。他似是就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重，所以才能夠飛升的。」

葉念同連青雲的交談看似平平無奇，但是其實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對於連青雲而言，都極為重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所說的話語，完全是在點撥連青雲，所以連青雲也等同於欠了她一個人情。

連青雲本來就是悟性出眾的修鍊者。

她低著頭，說道。

「他是傳奇。不過，我有信心，我也會走到那一步的。」

只是連青雲心頭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感慨！她當年見到葉念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葉念會甩開她這麼遠。

她看著天邊聚聚散散的流雲，而身旁的少女一言不發。連青雲還是猜不出她的具體境界，但是卻感覺不到從她身上迸發的任何壓迫力。能夠把靈力控制到這種程度，的確超出她很多——她正打算說話，卻神色一變。

遠處的天際，猛然迸發出絢爛的色彩來，憑空生出朵朵祥雲，而青色的雲朵，在一瞬間變了顏色，像是盛開的七彩蓮花，這一幕著實瑰麗無比，看得讓人大吃一驚，連青雲的視線一瞬間凝固，她移不開眼。

「他突破了？」

「在幻境之中，他到底遇見了什麼……」

簡之舟的突破，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他厚積薄發，在這個時刻突破得順理成章。

「他是超脫？」

這短短四個字，已經能夠證明連青雲心中何等震撼。

「不……不對。」

「居然不是超脫初期……」

連青雲徹底被震驚到了。

「居然是……超脫中期……他是如何做到的？」

……

簡之舟自己其實沒有意識到，他居然能夠一次性突破這麼多。而且，這是第一次，完全失去控制的一次突破，這突破也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計劃，他是會穩紮穩打按部就班，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冒險連續突破，因為一旦失敗，他承擔不起那樣的後果。

簡之舟從來謀而後定。

但是這一次。

他並沒有讓自己按照自己的規劃來。

他放開了自己。

靈力流轉，奇怪的是，他這一次修鍊一點也不專心。

他腦海之中浮現的，還是之前幻境之中的那一世。心底彷彿仍然有著一冬日的凜寒，冬日仍然有冰涼透骨的冷梅花，哪怕過去了那麼長時間，但是那冰涼的梅花，彷彿深深烙印在他的魂魄上頭。

他滿腦子是葉念最後清冷溫柔的聲音。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那一刻的他，並不知道葉念話語之中的隱藏含義，他心中所想的是，唯獨只有死亡，才能夠讓他見到她。

他的想法，是對的。的確唯獨只有死亡，他才能夠見到她。

簡之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胸口略微顫動了一下，心臟仍然在一下又一下地安定地跳動著，奇怪的是，他雖然什麼都沒有去想，但是大腦卻比任何一刻都還要來得清醒，他想起皇宮裡頭的夜色，想起那條長長的走廊，想起孤獨清冷的宮殿，想起幻境之中，幼年的孩子蜷縮在宮殿之中。

有人對著他，伸出了手掌。

那個孩子，稚嫩好奇地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陌生少女。

這段回憶，其實不痛苦，相反，這是簡之舟所擁有過的，最甜蜜的一段回憶了。尤其是他後來登基稱帝，這少女仍然陪伴在他身旁，他在深夜批閱奏摺，冬夜的燭火搖曳不熄滅，她坐在他身邊看書。

他起初是專心致志地批閱奏章的。

後來隨著時間流逝，奏章已經批閱完，他看著她的側臉，心裡頭則是一片——一片寧靜，她低頭溫書，那是一本普通人的遊記，大概是索然無味的吧，但是她卻能夠讀得專心致志，清潤的側臉，美得如同畫一般，讓人不忍心打擾。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側臉，深呼吸了一下，心中湧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柔和感。

她比月色更加溫柔。

又好似，他同這個少女對弈，棋盤擺放得端端正正，她伸出手拈起一枚棋子落下，神色波瀾不驚。

他跟她對弈，心思卻早已經不在棋局之上，早已經不知道飄到了哪裡去，少女看他半晌不落子，有些無奈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才恍然自己的分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又好像夏日園中的蓮花盛開，他想要邀請她去共賞荷花，泛舟於湖畔，水調歌頭，荷花香氣，她隨手取了一把琴來彈。

脆生生的藕片，菡萏骨朵兒的嬌嫩，不若她唇上那抹嫣紅，他看得入神，卻又不敢多瞧。

他那時候。

知道她隨時都有可能離開，因而每一日，都珍惜無比，唯恐她突然消失。

但是那種憂傷之中混合了甜蜜的日子，美得好像再也不會有一樣。

簡之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

他完全不知道，他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時刻，他的修為，在飛速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