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很快離開了。

葉念倒是沒有什麼傷感的感覺，來來去去，能夠相遇都是緣分的一種。這個男孩，葉念倒是很看好他。雖然他在村子裡頭的孩子之中，家境最差。

但是卻能夠隱約成為孩子王一般的存在，讓村子裡頭的其他孩子，都聽從他的話，某種程度而言，已經能夠說明他自己的特別之處了。

這男孩很努力，也很認真。

葉念覺得他的未來，必定不會隻被困在東河村之中。這個孩子帶了些乾糧，從村子裡頭的人湊出的微弱盤纏就出發了。葉念知道外頭是亂世，也知道這孩子必定會吃許多苦頭。

她雖然不想要干涉太多旁人的命運。

不過畢竟這個東河村的小男孩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

所以她摘了一片葉子，送給他。

他倒是很珍惜的樣子。那葉子被她摘下之後，不會枯萎，會一直保持在剛剛摘下的狀態。因為她在樹葉之中隱藏了一縷微弱的靈力，這樣一來，至少可以保障這個孩子不會死在外頭。

其他的，她便再也沒有出手了。

她並沒有打算，觀看他在東河村之外的軌跡如何，看他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經歷什麼樣的事情。

她並沒有這樣的衝動。

她只是仍然平靜地留在東河村。

平靜地在村莊之中生活之中——如此時間又逐漸流逝，但是這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變故，始終沒有再出現。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按照凡人的時間來算，又過了五年。

少年們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

她仍然是村子裡頭的教書先生，但是村莊裡頭的人，卻覺得很奇怪——為何她一點都不會老？她看上去，仍然是當初剛剛出現在村莊裡頭的樣子。那些孩子，如今看上去，年紀反而比她還要大。

村子裡頭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十分納悶。

只能夠歸咎她，天賦異稟。

生來就顯年輕。

因為她在這村子裡頭，一直安心教書，從不摻入村莊之中的各種紛爭，所以村子裡頭的人，對她影響倒是很好的，倒也不至於在背後說她的閑話。

何況讀書的孩子少了之後。她在東家的宅子之中，日常便是種花寫字，似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出現。

所以村子裡頭的大部分人，甚至有些遺忘掉了她的存在。

這是葉念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不急不緩地做著自己應當做的事，不動用靈力，完全把自己當成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凡人，種花，寫字——她一點點地磨礪著自己的內心。好似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是葉念知道，在某個地方，她正在發生著一些——微妙的蛻變。

還需要時間。

她在陳舊的木桌之上，用舊毛筆落下最後一筆，然後外頭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囂聲。她略微一笑，心裡頭想，多半是哪戶人家因為瑣事在爭執不休，這也是凡人世界之中，經常發生的事情，葉念不以為意——她仍然認真地一筆一劃地描繪著。

等到畫完一副山水，她才站起身，施施然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走出去。

院子裡頭好像下了一點雨，地面濕漉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喧囂聲安靜下來，院子裡頭的盆栽是她親手修剪的，長勢喜人，葉念抬起頭。

看見大門被推開。

然後有人走向她。

那是一張有些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龐。那是——她的學生？

是他。

他當初離開東河村，說是要到外頭，參加科舉，便就此了無音訊了——葉念倒是也沒有很擔心他，畢竟她當初贈送給這個孩子一片葉子，應當他不會有性命危險。

不過這個孩子的確很長時間沒有出現。

所以——村子裡頭的人心有戚戚，認定他在外頭出了事情，更加嚴格地告誡自己的孩子，決不能夠輕易離開東河村，外頭的世界很危險。

那個膽大包天的孩子便是前車之鑒，他必定是遭遇了不測。

葉念知道他沒有死，不過她也懶得扭轉那些村人們的偏見，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這個孩子……葉念看著他有些激動的臉龐，同他身上明顯有些不同凡響的穿戴，他似乎——過得還不錯？

這樣倒也不差。

她笑了笑，然後問道。

「做了大官了？」

他的心願，可算實現了麽？

對面的青年嗯了一聲。他的聲音低沉，同當年葉念見到的那個大膽的孩童相比，他整個人好似的確是有了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葉念見到他的時候，他才十來歲，剛剛啟蒙不久，但是如今的孩子，已經長成了高大青年，英氣逼人，站在那裡，自然而然便極有氣勢。

葉念點了點頭。

心中有幾分滿意。

不算丟臉。

而這個孩子說道。

「算是成功實現了心願，雖然過程有些痛苦……」

他離開東河村的時候，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甚至從未離開過這裡，一頭扎入外頭的混亂世界，外頭簡直亂成一鍋粥，同安靜祥和的東河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想而知，他要吃多少苦頭，才有可能出人頭地。

那大概等同於，在烈火之中重塑自我，他如今回來，是因為最為痛苦的時刻，已經熬過去了——青年看著眼前的葉念，他抿了抿唇，然後說道。

「先生一點也沒有變。」

他變了很多很多。他成長了，歷經風霜，感覺心態早已經從當初離開東河村的時候有了顯著的變化。而且他的容貌也有改變，他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穩重，隨著年紀增長，他不再是小孩子，不再是普通的小村莊裡頭的走出來的少年了。

有很多女子會為了他心動。

也有人誇讚他的容貌。

但是他發現，外頭的人，卻再再也沒有比葉念更加讓他印象深刻，仙氣飄飄的——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然後說道。

「先生這些年，過得好麽？」

葉念嗯了一聲，這在她心中，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她也不至於想得太多，直接說道。

「還算不錯，寫字養花。村子裡頭的孩子長大之後，來讀書的也少了，所以能夠靜下心做這些事情。」

對面的青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這樣就好。先生過得好，我就不擔心了。」

他當初最擔心的，是回來見不到這個彷彿從天而降的先生，回來之後，葉念還在，這讓他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