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的語氣，倒是倔強到了極致。

有一種。

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執著之感。

而對面的男子則是瞥了一眼此女，他眼底浮動著淡淡光芒，片刻之後。

這男子才說道。

「這是你的真心話？」

「還是說，其實你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所以才不得不這麼說，死鴨子嘴硬而已？」

聽見這男子這麼說。

這女子眼底掠過幾分波瀾，但是片刻之後，她說道。

「我當年既然做出了決定，就絕對不會再後悔。」

這男子聽見她這般說，倒也是一副有所動容的樣子，片刻後，這男子方才冷聲說道。

「好。好得很……」

「那麼說，你就真的從來沒有半點後悔過？包括放棄我們當初的婚約，你也根本從來沒有後悔過？」

「原來這麼多年，都是我一腔情願，自作多情了？」

他這麼說。

對面的女子，則是猛然一下子抬起頭盯著這男子看，她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她似是有些意想不到，隔了好一會熱，這女子方才輕聲說道。

「你……」

她的確是沒有想到。

這男子居然還會惦念著她。

「你居然還在耿耿於懷？這都多少年了……」

「你對我有過真心麽？若是有過真心，你當年就不會站在長老們那一邊，你對於我，從來不是真心。而是你自己的執念，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所以方才耿耿於懷而已，至於真心……」

此女搖了搖頭。

然後她說道。

「真心並不怎麼值錢。」

她這句話說得太冰涼了。

對面的男子聽見她這樣說，眉梢眼角都湧動過了強烈的憤怒。

感覺，好像此女的話語，對於他而言，是一種侮辱一般。

然後這男子站直身體，他盯著此女的眼瞳，然後冷冰冰地質問她。

「那難道。你心中。從來都沒有對我一絲半點的愧疚同不捨得麽？」

此女聽見。

對方這麼問她。

她搖頭。

片刻之後。

她說道。

「當然沒有。當初長老看重我們，要讓我們湊成一對。也無非是覺得，我們的血脈相對來說，極為純凈。若是能夠在一起，對於我們族裔，會是好事情。」

「但是這都是長老的意思，從頭到尾，好像都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意思。」

此女聲音極為冷淡。

她開口說道。

「所以，若是嚴格論起來，你我之間，全都是你一廂情願。而從頭到尾，並沒有人詢問過我的意見。」

她這句話說出口。

這男子倒吸一口冷氣。

他的眼瞳深處，掠過一絲絲的不敢置信，幾乎不相信，這句話會從眼前的女子口中說出。

他像是遭受了什麼重大一擊，身體甚至都在這瞬間搖搖欲墜，他不敢置信，聲音更是宛若從牙縫之中擠出來一般。

「所以，從頭到尾，你對我都沒有產生過……半點旖旎之念？」

對面的女子抬頭看了一眼這男子。

然後不假思索地點頭。

「當然沒有過。」

她這句話說得冰涼。

而這男子倒吸一口冷氣。

這麼多年。

他一直耿耿於懷。甚至他拒絕了族中另外給他安排的純血龍族後裔。而且這麼多年，他孑然一身，拚命修鍊。

甚至在得知，可以來到人類仙宮。

他第一個首當其衝報名。他之所以要如此拚命趕來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

他想要問一句此女為什麼。

但是他卻萬萬想不到。

此女居然會回他一句當然沒有。

而他這麼多年的心動，都彷彿成為笑話，而且還是一個對方根本沒當回事的那種驚人大笑話。

他感覺胸口憋悶，抬起頭看了一眼這個女子。

試圖從她眼中找到一絲賭氣的程度，但是一絲賭氣程度都沒有，此女格外坦然。

這個龍族男子。

看著對方如此平靜的姿態。

終於綳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惱羞成怒，然後直接伸出手，把一個人拉了上來！

他試圖威脅對方。

「你不是最在意這座龍淵仙宮麽。你若是不隨我回去，隨我趕回族中，我就殺了這個龍淵仙宮的弟子。」

「你遲疑一刻鐘，我就殺一個人。若是你執意不願意回歸龍淵仙宮，那麼我就殺盡龍淵仙宮的弟子，看你還願不願意回頭！」

他的話語。

實在是太過於冰冷了。

而聽見他這麼說。

此女又再度嘆息一聲，隨即她抬眸，盯著對面的男子看了一眼，然後此女方才說道。

「你非得這麼苦苦相逼做什麼？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還有，放下你手中的人，放下這個龍淵仙宮的弟子，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這個龍族女子，也是當真動怒，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而她口中的龍淵仙宮的弟子，好死不死。被拉上來的倒霉蛋，就是簡之舟。

簡之舟被拉上來。

倒也沒有任何驚慌之色。

他看了一眼怒氣沖沖。

神色高冷的那個龍族青年。

又看了一眼，站在鎖鏈之上，腳下踏著骸骨的龍族女子。

他嘆了一口氣。

然後簡之舟聳了聳肩膀，嘗試著提議開口說道。

「不如……你們先商量好了再來，如何？」

簡之舟想要嘗試著打個商量，而聽見簡之舟這麼說，那個男子更是勃然大怒，他開口說道。

「這裡哪裡有你插嘴的份！」

他立刻動手。

然後簡之舟悶哼一聲。

幸虧他面前，立刻亮起一張符咒。

然後這符咒破碎開來。否則他只怕這一下都有可能隕落。不過這個龍族男子，估計相當於人類仙帝的修為。

所以他這麼隨手一擊。

仍然是讓簡之舟身體一顫。

簡之舟的唇角掠起淡淡的笑意，然後他說道。

「別這麼兇悍麽，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萬事都好商量。我看，你們都有心結。不如，把一切攤開來說，我給你們做個仲裁？」

簡之舟這麼一說。對面的這個龍族男子，眼神微動，但是隨即，他的神色又再度冷漠下來，他不假思索地說道。

「你這麼一個人類，怎麼有資格，怎麼配給我做仲裁？你以為你是誰？」

簡之舟則是絲毫不緊張。

他伸出手。

指了指自己的大腦，然後他說道。

「這可跟人類亦或者是龍族沒有半點乾係，這跟修為，也沒有什麼乾係。畢竟人間有風月，而男女風月之事，從來同風月無關，否則若是修為足夠高，就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能夠得到所愛之人的一顆心。」

「這世上，哪裡來的那麼多的苦苦情劫？」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頭。我未必沒有權利評判，你們倒不如攤開說，讓我聽一聽。我保證公平。不偏袒任何一方，如何？」

簡之舟。

居然來跟這兩個龍族，討價還價起來了！

他這種行為。

當然是極為冒險的行動，因為這兩個龍族，每一個的修為，其實都應當是在他的修為之上不知道多少倍的。

這兩個龍族，都等同於是。

人類的仙帝級別的強者。

但是簡之舟就能夠大大方方坦然自若地去找他們。

說要給他們做一個公平的裁判。

這種膽子。

也是大。

不過，這同簡之舟之前做坊市主的生意人有關係。

萬事都可以打商量，他行事的風格，是頗為圓潤自如的。

而對面的龍族，本來是劍拔弩張，眼看著下一秒就要立刻動手，分出一個你死我活來，然而，他們聽見簡之舟這麼說，不知道為何，一瞬間又是心念微動，突然不打了！

他們都在一瞬間停住。

反而一男一女都看向簡之舟。

這個男子猶豫了片刻。

似乎是在考慮。是否要按照，簡之舟所說的話那般去做，但是間隔數秒鐘，終歸還是有些忍不住。

這男子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

「我不明白！就算她從未對我有過心動……」

說到這裡。

這個男子停頓了一下。

可見他心中還是有幾分憤憤不平的。

然後他繼續說道。

「就算她從未對我有過心動之感。」

「但是……她怎麼可能枉顧人類同龍族的仇恨！這一點才是最讓我耿耿於懷，難道她忘記了龍族跟人類之間存在怎麼樣的深仇大恨……難道她忘記了，她腳下踏著的骸骨，從何而來麽？」

這男子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從牙縫之中強硬地擠出來的。

聽見這男子提到他腳下的那具骸骨。這個龍女的眼神也有了幾分動搖，她的睫羽輕微一顫。

在風中。

她的身體似乎好像都在這瞬間有了細微顫動，但是也只是一瞬，下一秒鐘，她隨即抬頭，她眼底仍然是一片無畏。

然後她似是沉沉嘆了一口氣。

此女開口說道。

「我記得。我知道，我腳下的骸骨是怎麼來的。我知道，他是被人類強者斬殺，所以方才被困在這裡。我也知道，龍淵仙宮，最初是為了鎮壓……鎮壓他……」

對面的男子聽見她的話語。

眼底的怒色更加深沉。

他的聲音。

像是疾風驟雨。

感覺，分分鐘能夠讓人的身體都徹底粉碎掉，這個男子不可思議地盯著此女，然後冷聲問道。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

然後繼續問道。

「你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何還要留在人類仙宮？你不知道，這是一種背叛麽。你不知道，長老們當初心痛到什麼地步。畢竟你當初，是龍族最為驕傲的後裔，但是誰也料想不到，你居然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背叛我們。」

而聽見對面的男子的話語。

這女修則是深吸一口氣。

然後她沉沉說道。

「我沒有背叛龍族。我只是選擇了……我自己想要走的一條路而已。」

對面的男子連連喘氣，他顯然是在竭盡全力地平息自己的情緒，好不讓自己徹底崩潰。

片刻後。

這男子才說道。

「這還不算背叛？哪還有什麼算？」

這男子的聲音，仍是在低沉徘徊著。

「但是你留下來，就是背叛啊！而且，你知道龍淵仙宮鎮壓著這具骨骸，你跟仇人在一起，留在仇人的仙宮，你不會覺得愧疚麽？我當真是不明白，午夜夢回，你難道不會被內疚徹徹底底吞噬掉麽？」

簡之舟安靜地聽著。

這兩個人的激烈的爭論！

仿若在一瞬間唇槍舌戰。

而簡之舟，聽著他們各自的發言，仍然不發一語，給出他們充分的空間。

這女子，聽見這男子這樣說。

她仍然抬頭。

她的聲音極為篤定！

她說道。

「憑什麼我要感覺到愧疚？這難道是我的錯麽。當初決定進攻人類的是你們，這具骸骨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被我更加清楚。不錯。他的確跟我關係匪淺。他也被人類斬殺！」

「但是。」

「事實如何，你比我更加清楚。」

「當初，這條巨龍根本已經神志不清，他被黑暗氣息侵染，就算人類不斬殺他，長老們也已經下定決心要斬殺掉它了不是麽？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夠完全把錯過，歸咎給人類。」

這龍女說到這裡。

她的情緒著實太過激動。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她耗費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勉強讓自己平息下來。

然後這龍女低聲喃喃地說道。

「所以，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曾怪他斬殺那條黑暗之龍的事情。因為我知道，若是他不死，我們龍族自己也會出手。甚至是我，要親手殺了這條巨龍。」

「那樣，我反而只會更加愧疚！」

對面的這個龍族青年看了一眼這龍女，他眼底盡皆不贊同的神色，他想要說什麼，卻被此女斷然打斷，此女抬頭盯著這龍族青年，然後認認真真地開口問道。

「若是換做是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需要你直接說！」

此女的眼瞳。

明亮若火。

這龍族青年仍是蹙眉，他說道。

「就算如此。那也是我們龍族的家務事。不需要他們人類插手，他們人類當年若不是跟我們龍族敵對，哼哼，我們也不會元氣大傷。這些年，在蠻荒之地，我們居然需要伏不出。」

「何曾有我們當年震懾四方的霸氣？」

「而且你留在人類這裡。」

「也讓我們龍族被蠻荒其他種族看不起，你都不會不知道吧？」

這個青年。

還是咄咄逼人。

「而且你腳下的骨骸，就算是被人類斬殺，但是畢竟是龍族。應該回歸族地！」

但是這龍女卻深深地看了一眼這青年，然後她搖了搖頭，不假思索地開口說道。

「根本不可能！」

「送他回龍族的族地？那麼他連骨骸都留不下來。浸染了黑暗之氣的骨骸，再回到族地之中。

」

「若是被族中，孕育了多年的龍氣滋養的話，只會發生更加可怕的事情——難道你們一點都不知道麽？」

這龍女的眼神之中，似是閃過一絲淡淡的痛苦，但是她還是鼓足勇氣，繼續開口說道。

「他會變成毫無理智，只知道殺戮，殘存本能的黑暗骨龍。我知道。長老們的念頭是什麼。」

「這樣。他是殺人兇器。可以煉製成。隻被我們龍族操縱的，類似法寶一樣的存在。」

對面的青年。

冷哼一聲。

然後問這龍女。

「這樣不好麽？」

這龍女則是拚命搖頭。

「這樣當然不好！如果是那樣，那我寧願讓這具骨骸永永遠遠被鎮壓這人類的龍淵仙宮的仙宮深處，不見天日！」

對面的男子聽見她這麼說。

語氣之中，都透露出了一絲惱怒之意來。

「胡鬧！」

「你根本什麼都弄不清楚——你只會胡鬧！這是為了我們龍族，整個種族的未來，又怎麼能夠容許你這樣胡攪蠻纏的亂來！」

這男子的語氣之中，還夾帶幾分指責之意。而聽見這個男子這般說。

這個女子，則是深吸一口氣，她抬起頭，語氣同樣堅決無比，沒有任何可以轉闔的餘地。

在這件事情。

她比誰都堅決。

而且。

她比誰都有資格決定，決定該如何處置這句骨骸。

這龍女的視線落在這男子的臉龐之上，然後這男子聽見這個龍女開口說道。

「我當然有權利決定，我要如何去做。因為這骨骸，這龍族生前的身份，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他是我們龍族的長老。他也是我的……我的父親！」

「而你忘記了。他為何會沾染上黑暗之氣麽。」

這龍女的聲音。

低沉沙啞。

她說道。

「他當初是因為，要替龍族取回那件法寶！但是法寶取回來，他卻被黑暗之氣汙染，然後逐漸喪失理智……你們當初也不過是想要借人類之手殺了他而已，想要解決掉這個麻煩。」

「誰也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如今又來站在道德層面的高度之上，大義凜然地來指責我，你們怎麼有這個顏面？」

「你們怎麼有臉？」

這龍女直接一句反問。

你們怎麼有臉這樣做！

這個男子卻突然一瞬間被她問住了。他的表情在這瞬間有點僵硬難看。他說道。

「那也……龍族終歸是龍族的一份子……死得其所……」

這龍女的情緒極為激動。

但是她很快自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然後。

這男子聽見這龍女開口說道。

「我知道。我父親算是龍族的一份子，所以他為龍族犧牲，死得其所。但是他如今已經逝去，卻要連他留下的骨骸，都還要利用一番，這樣做，豈不是太讓我心寒了麽？」

「所以，我才會說。我寧願讓我父親。永遠地留在那冰涼的地底。永遠被鎖鏈鎮壓。也不想要讓他回歸龍族。」

「哪怕是死亡之後，屍骨仍然要被你們利用，操縱……成為對付其他仙獸族群的兵器。」

「我就是不想這樣做，又有什麼不可理解？」

她的聲音。

幾乎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的吶喊聲了！

的確。

她有權利憤怒。

因為那是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