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
老陳盯著兩人,很是頭疼。
問他們打架的原因,李勁琪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話,周弋儉是同性戀,還動手打他。筆直站在旁邊的周弋儉,並不多言,滿臉的無所謂。
「剛聽話了幾天又開始鬧騰,」老陳不由皺起眉頭,問:「這還打起同學來了?」
「您可冤枉死我了,」周弋儉看著他,一臉無辜,「是這位李同學歧視同性戀,故意拿我撒氣。」
「你胡說八道!」李勁琪高聲嚷嚷:「分明是你打的我!」
周弋儉乜斜著義憤填膺的男生,挑眉道:「那麼多人都看到了,是你先動的手,我這是正當防衛。」
「你、你他媽敢做不敢當?!」
「停,」老陳打住李勁琪的話,面上顯出不滿:「好好說話。」
攤開手,周弋儉作出無奈模樣,「看到了吧,當著您的面還敢這麼囂張,我要是不還手,指不定被揍得多慘呢......」
話落,正巧碰上隔壁班的班主任進來了。
老陳如釋重負,招呼著:「李老師,你來得正好,快來評評理。」
彷彿遇上了救星,李勁琪一個勁兒的告著狀。李老師聽了,看了看周弋儉,又看回老陳,猶豫地發問:「你這學生......真是同性戀?」
「瞧你這話問的,可沒有道理啊,」老陳放下保溫杯,笑得親和:「這是兩碼事。」
仗著有人撐腰,李勁琪態度愈發惡劣,罵罵咧咧的:「什麼兩碼事!敢情你是在護犢子呢!」
「勁琪!」瞪了男生一眼,李老師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給我閉嘴!」
周弋儉笑了,慢聲慢語的:「早就聽說李老師是個負責的好老師,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啊。」
無緣無故說這種話,兩個大人皆是一愣。唯獨李勁琪,依舊暴躁:「你又想賣什麼關子?!」
「我這不是在誇你叔叔麼?」周弋儉鎮定自若地接話,說著:「他從普通班收了你進來,天天教你學習,這還不算負責?」
一句話,戳得叔侄二人都心虛了。
當初,李勁琪是以吊車尾的成績進的學校。在普通班讀了一年,等到文理分科時,卻直接進了重點班。
「行了,」李老師心領神會,和善地拍著周弋儉的肩,「我看他說話生龍活虎的,一看就沒什麼事,那就算了吧。」
李勁琪在一旁忍氣吞聲,李老師瞧見他的樣子,寒暄幾句,帶著人出去了。
等走廊沒聲音了,周弋儉才順勢坐下,拿起果盆的蜜桃,拋來顛去,嘴裡說道:「這人成天在自己叔叔眼皮底下蹦躂,怎麼這點眼力見都沒學會。」
「你小子,」手指點了點他,老陳笑著慈愛,「成天淨給我找事。」
「這次真不怪我,」陳弋儉停了動作,似在訴苦,「本來我就夠憋屈了,他還上趕著找揍,我必須成全他啊。」
老陳當他瞎編理由,輕踹他一腳,笑罵:「滾回教室去。一天天的,也多聽點話,別領著陳川那混小子不幹正事,惹得我心煩。」
「得勒。」
周弋儉起了身,心裡估摸著,消息也傳得差不多了。
等人出去後,老陳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聽到的話,是說那小子是同性戀來著?
思及此,腦海裡突然冒出前段時間,陳川被揍得哇哇大叫的醜樣,老陳用力地晃了晃腦袋,暗想,不可能,那小子眼光沒那麼差。
-
回到教室,一群人擁過來,熱切地問著:「沒事吧?」
周弋儉搖頭,笑著回答:「能有什麼事。」
圈外,陳川目光亂飛。
撥開人群,周弋儉用肩膀撞他,戲問:「見我沒事你還挺不高興?」
可陳川卻扯著他往外走,直到了偏僻的邊角,才撒開手。
「你殺了我吧,」陳川欲哭無淚,主動坦白:「我錯了,我一時衝動,給你對像打了電話。」
頓時,周弋儉笑容凝結,「你說什麼了?」
「該說的都說了,估計他正往這邊趕呢,」陳川梗著脖子,微閉雙眼,從縫隙裡看他,認錯道:「你打我吧!雖然我這麼講哥們義氣,又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上次還因為幫你們翻牆還折了一條腿,而且到現在還沒好,但是吧,你要是想打我,我絕對不躲!」
「你......」
剛抬起手,陳川就單腿往後跳了一大步,可憐兮兮的喊:「你還真打啊?」
周弋儉歎了聲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沒怪你,等我打個電話給......」
話沒說完,手機已經嗡嗡嗡地振動起來。
他拿出一看,卻不是季聲打來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不知怎的,周弋儉的心倏地沉下。
-
電話那頭,女人在問:
「班主任沒難為你吧?」
周弋儉忍了半響,才啞聲道:「終於聯繫我了?」
「是啊,想了這麼久,還是不知道拿你們怎麼是好。」
女人聲音很輕,頗為自嘲:「可你倒果斷,都不惜拿自己的名聲來逼我了。」
周弋儉遲遲沒應聲。
可女人也並不需要他的回應,她呵呵地笑著:「你太年輕了,輕易就可以斷了自己的後路。可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事業,全在這座城市,他又會為你做到什麼地步呢?」
安靜半響,周弋儉終於開口:「他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兩人又一同沉默了。
他仔細地想過,和季聲長久地走下去,流言蜚語勢必是免不了的。
那些照片被散播出去,並不讓他害怕。
他唯一怕的,是他太年輕,還護不了季聲周全。
可在此之前,他還可以先做一件事,是他站出來承認,他喜歡男人。
這是他的決心,也是他的私心。
「我不會同意,」女人聲音顫抖,話裡有咬牙切齒的意味:「不光是我,你的父……」
「我不在乎。」
這四個字徹底激怒了女人,她連聲質問:「你不在乎?你怎麼可以不在乎?!」
-
女人低垂著頭,及腰卷髮被束在身後,貼在耳邊的手機遮住了她大半邊臉龐,泛白的指關節顯示著她有多麼生氣。
隔著五步路的距離,周弋儉望著她,放下了手機。
一分鐘,兩分鐘,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女人看了過來。
與她對視著,周弋儉不動聲色地說:「好久不見。」
「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