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破窗而入比破門而入難度小很多,唯一的缺陷,大概僅僅只是他那把大菜刀沒能帶在身上——
但扭打依舊是一瞬間就發生的事。
白鋼一腳踹開半合的玻璃窗,他身量不算太高,很順暢地從窗框邊鑽進房間,活動活動手腳,便向兩人步步逼近。
「你別逼我,慧琴,」他在瑟瑟發抖的蘇慧琴面前停住腳步,拽住女人緊握剪刀的右手,「我不殺你,你想殺我?」
「不是、不是……」
「那你把剪刀給我!鬆手!」
「我、這……」
開什麼玩笑。
這是她們唯一能威脅到對方的武器了。
陳昭反應過來,急忙喊:「別給!」
她伸手幫忙,想去拉住白鋼,卻似乎是被她這麼一喊嚇到,蘇慧琴猛地大叫一聲,下意識地一剪刀過去!
可右手本就被攥得緊緊。
這下沒劃傷人,反倒被對方用力鉗制住。
「我不是想殺你!」她只得連聲喊,聲淚俱下,「我是不讓你弄她,你冷靜點,白鋼,我是你老婆!」
話是這麼說,但眼下,地上躺著滿頭是血的徐程程,陳昭也變成她的幫手,這一切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下一秒,男人冷笑一聲。
劈手奪過剪刀,他毫不猶豫、狠狠紮進蘇慧琴肩膀!
「讓你壞我事!」□□,鮮血狂湧,下一刀卻紮得更深,他雙眼猩紅,低聲怒吼,「你裝什麼好人,跟我打,跟我鬧,現在你裝什麼好人!」
男女之間力氣的懸殊在這一刻格外凸顯。
陳昭急忙扭頭,越過擋在自己身前的蘇慧琴,雙手合力、死死攥住白鋼的右手!
牙關緊咬,手臂顫顫,剛才被踢中的後脊樑骨還在隱隱作痛。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白刃,只能試圖做最後的勸服:「收手,我先生……我先生是鐘邵奇,你不相信我有錢,總該相信他,我們給你錢,你停手!……你要多少,五百萬,一千萬,我們……!」
她的喊聲沒能讓白鋼停手,剪刀反倒拐了個彎,轉而寸寸逼近她面前。
在無法對抗的力氣強壓下——
就在這時!
好死不死,躺在地上的徐程程驀地伸出、沾滿鮮血的右手,拉住了白鋼的褲腳。
「扶我……起來,」她說,雙唇顫顫,幾不能組成完整字音,「你還要錢,就扶、扶我……」
她還留著最後一口氣。
這短暫的打斷,果然令白鋼力氣一鬆。
陰惻惻的眼神,掃過蘇慧琴、陳昭,最後,低頭看向滿眼不甘的徐程程。
這男人突然笑了。
「錢、錢,我是想要錢,但現在我要了錢給誰?我兒子怪我,我老婆,哈哈,我老婆這時候學會裝好人了,惡女人當老好人,哈哈哈,惡女人扮老好人!」
笑到最後,話音陡然一轉,白鋼臉色瞬沉,右手高高揚起!
「——你老闆早就說了,殺完陳昭殺你,你急什麼?」
一剪刀下去。
直中後頸,鮮血噴湧而出,撒了白鋼一頭一臉。
徐程程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唯有最初,微微揚起頭顱呼救的動作,僵在原地。
因一瞬間疼痛而睜大的雙眼,瞳孔收縮數下。
一頭栽倒。
蘇慧琴嚇得驚聲尖叫,陳昭也嚇得不輕,卻反應過來、連忙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死死攥緊她手腕——
趁著白鋼分神、低頭處理徐程程的工夫,把門栓一拔、開門,扭頭就向外跑!
「砰!」
門被陳昭狠狠甩上,關門的瞬間,還伴隨著一聲怒吼。
「給我回來!」
「……跑!」
空間過於狹小,根本拉不開距離,繞過客廳雜物,兩人好不容易先一步跑到防盜門前,陳昭滿頭大汗,手指顫顫,以至於折騰數秒才扭開門鎖。
剛要邁步,蘇慧琴突然尖叫一聲!
相差也不過就是這幾秒鐘。
後腳趕到的白鋼面色狠狠,右手霍然伸出,繞過蘇慧琴、卡住陳昭的脖子。
向後一拽,將人拉到沙發邊!
向下一摁。
「跑,我讓你跑!」
他不知何時摸到那把大菜刀。
不要……
窒息感逼上喉口。
陳昭滿臉通紅,拼命地拍打著對方的手,意識模糊間,不知為何,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仿佛靜止,竟連蘇慧琴的聲音和拉扯都感覺不到。
「不要!」
眼角餘光,只來得及看見白刃一晃,繼而高高揮舞,向下——
帶著冷風和一聲破門而入的巨響。
堪堪,停在離她面龐不過數釐米的高處。
「……!」
有人死死攥住了白鋼手握剪刀的右手。
過於用力,以至於那雙從來似乎只需要握著鋼筆、又或彈奏樂器、與人溫柔相握的纖細手指,此刻骨節泛白,再往上,小臂青筋畢露,微微發顫。
陳昭分明沒有與他對上視線,只是這麼一眼,只是看見那麼一眼,便已經認出來人。
白鋼鬆開手,而她側過身,蜷縮著,大喘著氣:「鐘……」
沒來得及喊出這名字。
下一秒,便見身前的白鋼被人霍然拎起,狠狠砸向地板。
一聲悶響。
鐘邵奇一腳踢開他手裡那把菜刀,右腳踩住他手,霍然跪地,單膝抵住他咽喉。
僅剩的左手揮舞著,也被一把摁住。
一拳揮下。
白鋼翻著白眼,鼻腔湧出鮮血。
又一拳。
又一拳。
經受過多年訓練的人,深知如何叫人劇痛而不致命。
是故,能聽見拳拳到肉的悶響,到最後,卻連一聲痛哼都再聽不到。
陳昭呆呆躺在沙發上,不住輕撫自己隱隱作痛的脖頸。
胸口起伏,恍惚間,甚至聽見耳邊傳來鼻骨破碎凹陷的聲音。
明明不過數拳,白鋼早已經痛暈過去。
最後一聲落下。
一群壯碩的保鏢恰是時,匆匆跟進房間——顯然是追在後頭,有幾個都有些喘不過氣。幾人圍成一圈,為首的Mark在鐘邵奇身邊單膝跪下,低聲耳語:「少爺,大陸有他們的規矩,已經通知到警察,他們馬上趕過來,您……」
「我知道,」鐘邵奇活動著手指,站起身,沉聲叮囑,「把律師團帶過來,交給他們處理。」
室內一片狼藉,他的右手滴著血,身上也全是四濺到的血跡,這樣的境況,怎麼看,都仿佛他才是那個殺紅了眼的犯人。
可他不在乎。
轉過身,繞過惴惴不安看向自己的蘇慧琴,鐘邵奇走到沙發邊,只是俯下身,定定看著陳昭。
右手不住在沙發上擦拭著,乾淨的左手,則小心翼翼,撫過她汗濕的頭髮。
陳昭也看著他。
明明只想勾勾嘴角,說一句「我沒事」,卻在他溫暖手掌貼近面頰的瞬間,突然鼻子一酸。
她笑著說:「我很疼。」
而鐘邵奇扶起她,抱住她,輕聲說:「……我知道。」
「我很怕死,我怕見不到你,我很努力不讓自己死,我還沒告訴你,我們有寶寶了,我們、我、我們……」
「……我知道。」
他很深很深,很深地擁抱她。
頭埋在她脖頸間,一下又一下,撫過那逐漸泛紅的掐痕。
可由始至終,沾到鮮血的右手,卻沒有觸碰過她一下。
他可以為這個家披荊斬棘,可以丟棄偽善的皮囊,成為最兇狠的狩獵者,可以滿手是血。
但是他絕不會——永遠不會,讓她再碰到這些髒兮兮的東西。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答應你,所有參與在內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昭昭,我們回家。」
【今日快訊:普陀區破獲一起惡性綁架案,夫婦伏法,現場發現一青年女性屍體,另有一名女性被成功營救,疑似商業糾紛引發衝突殺人。】
【勁爆!一口吃兩家,鐘氏太子爺地下女友與宋家三少秘戀?點擊看高清組圖!】
【金融速報:下午開盤,因宋家捲入某賄凶殺人案,警方介入調查,引發大高度關注,恒成股價暴跌,至今仍未有相關發言人出面澄清!】
晚間七點。
湯臣一品別墅,Kingsize的大床,洛一珩睡在床榻一角,嬰兒般蜷縮姿勢。
室內漆黑。
唯一明亮的,便是正對大床那高清43寸掛屏電視,此刻,正連續播報著今天攪動風雲的數起大型事件,而事件中的關鍵當事人之一,宋家三少——準確來說,是現在完全一臉懵、被綁在床榻另一側的宋三少,也在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些新聞。
時不時地,側過臉去,剜骨飲血般痛恨視線,掃過睡得正香的洛一珩。
手機不知所蹤,自己又被綁住手、無法行動。
莫名成了被誣告的殺人犯加第三者,一口氣憋在喉嚨口,簡直真殺人的心都有。
「媽的!」
他怒上心頭,猛地一腳踹去,將完全沒有防備的洛一珩狠狠踢到床下,伴著一聲鈍響加悶哼,窮凶極惡的事件始作俑者睡意頓消,隻慢吞吞地、揉著額頭,揚起臉來看他。
睡眼朦朧,還似笑非笑,「怎麼了?」洛大明星明知故問,「……受刺激了?三少,你堅強點好不好?」
宋致寧咬牙切齒:「你他媽的,你就真這麼有自信,能玩得過鐘邵奇?玩得過我們宋家?再不收手,洛一珩,我告訴你,你沒有回頭路走了。」
他話說的真摯又掏心窩子,沒有那麼多生意人的彎彎繞繞,或許也正因此,洛一珩反倒很坦然,答了句:「你說得對,發展成現在這樣,還真有點出乎我意料了。」
甚至也跟著真摯的,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
「其實呢,我真的想過給自己留一條回頭路的,聽到陳昭說我不是一個壞人的時候,看見你不計前嫌、願意來找我商量怎麼辦的時候,我就在想,其實我這麼個大壞蛋,這兩年還是有點朋友的,雖然你們一個比一個嘴賤又混球,但是啊,但是是真的,對我還不錯,是吧?」
比如,陳昭每次做完造型都要嘮叨很久,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卻總是為了一點細節熬夜、總是拼了命地,想要讓我出頭,為了我瘋狂在微博上和那些噴子對罵,措辭好笑又潑辣;
比如,你也沒少嫌棄混娛樂圈的「戲子」,可還是一部又一部的投資,流水一樣的花錢。
做朋友,做兄弟,又何嘗不是有今生、沒來世。
他撐著下巴,低聲笑歎:「但是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機會一旦送上門,不管怎麼勸自己別動手,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抓住最後的機會嘗試一下,好像不做,連死都不甘心,部署了這麼久,花了這麼長時間,怎麼能功虧一簣。」
話音落地,沉默良久。
洛一珩側過頭,看向那發亮的熒屏,輕聲說:「其實我已經收斂很多了。不然的話,就算陳昭活著,PlanA失敗,我還有planB的嘛。我只要殺了你,亮出鐘邵奇表弟的身份,再把你的死反過來栽贓給鐘家,好像,也同樣可以讓你媽鬧得宋笙不得安寧,讓宋笙和鐘氏打擂臺,是不是?」
宋致寧眉心一蹙:「……」
靠,還有後招。
一聲輕響。
靠近洛一珩那頭的床頭櫃被拉開,裡頭,放著一把彈/簧刀。
這是個很適合的兇器,攥在手裡,向人靠近時,配合著室內漆黑、窗外死寂,更顯得像殺人案事發前五秒。
這最後的五秒。
宋致寧做好了用雙腳抵抗的準備——有總比沒有好。
停在他身前,洛一珩卻隻突然地,輕聲問了一句。
「那你呢,」他把玩著彈/簧刀,「宋致寧,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