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事故
楊予香感覺到楊經年又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自己。
以前每天吃完晚飯,如果沒什麼事,兩個人就會像一對普通的情侶般,去樓下散散步,然後回來洗個澡,窩在沙發上一起看會電視。
但現在哪怕是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楊經年也會與楊予香隔開一拳的距離。這距離雖不算太遠,卻表露出一種隱隱克制的疏離。這種無處不在的拒絕讓楊予香感到煩躁。
這種潛意識的焦躁充斥在兩個人的關系之中。
令他們都有所覺察。
於是楊經年借口有事,臨時出差跑去了法國。
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事情,但他覺得自己只要待在家裡,看見楊予香,就會時不時、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夢。
也不僅僅是夢。
他發現自己好像越是在這樣禁欲的克制中,似乎便愈發敏感的貪求一些有關於“性”的刺激。微小到哪怕是手指間的碰撞、一寸皮膚的接觸,都會讓他心馳神蕩,而產生驚惶。
身體的細微接觸,就好似是磁鐵一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莫名吸力。
他每每在躲開楊予香不經意的挨蹭時,便覺得自己像是得了皮膚飢渴症的患者一樣,每日每日拼命地扼制,卻反而愈發的敏感迷戀。
就連衣物摩擦的聲音,都會讓他草木皆兵。
於是楊經年終於不堪忍受這樣的煩亂,借著工作,短暫跑到了法國。
可結果去了不到一個星期。
他又開始無法自控的思念起楊予香。
他心裡隱隱約約有種愧疚。
他對自己說:你明明已經答應了他,一年的時間這麼短暫,你卻還要食言嗎?
於是楊經年只好又提前買了機票,回到北京。
他這次回來的時間,比告知楊予香的日子要提前。本想給男孩一個驚喜,但打開公寓的門,卻皺了皺眉。
玻璃窗台、樓梯、和茶幾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似乎這陣子並沒有人住。
楊經年給楊予香打了個電話,說了幾句以後問他:“你最近都沒回來?”
“我住在北二環的公寓裡。”楊予香頓了一瞬,解釋道:“你不在……我回去住什麼?”
楊經年心裡聽了不是滋味,但仍舊有些疑慮。
他打完電話沒多久,楊予香就急急忙忙的趕回來。一進屋,摘下帽子就擁住他,在他耳邊說,“我想你了。”
男孩年輕的身體,散發著一陣陣的熱意,透過衣服刺進肉體。
楊經年的心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著說:“好了,快起來。我這不是提前回來了?”
一切似乎如常,第二天晚上兩人還去看了電影。
可第三天快要吃晚飯時,楊予香接了個電話,就說自己約了朋友喝酒。
楊經年說好,“我送你去,等你喝完酒,我接你回來。”
楊予香想了想,搖頭說不用。隨後換了身衣服就走了。
楊經年跟著他,一同把車開到了Line Club的門口。
Line離楊經年的店很近,他沒進酒吧,而是轉身了去了自己店裡。
工作到晚上12點的時候,他給楊予香打電話,說去接他。可楊予香說他們還沒散,太晚了,讓楊經年先睡。
楊經年把車開去了Line吧的門口。
他找了一圈,楊予香的車分明已經不在。
楊經年回到家裡,躺在臥室的床上,開著門,半睡半醒的聽著樓下的動靜。
淺淺睡了一夜,楊予香也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的時候,楊經年沒忍住,給楊予香發了信息,你在哪呢?
楊予香回道:昨天太晚了,怕吵到你,我就回北二環的公寓住了。
楊經年看完消息,一個人吃完了早飯,站在陽台上抽了一包煙。
他想也許球球也後悔了。
這樣在一起共同生活,或許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楊予香是當天下午回來的,他看來有些疲憊低落,見到楊經年只是匆匆打了個招呼,就一頭扎進房間裡睡覺。
他的身上帶著別人的氣味。
楊經年選擇什麼都不問。
而後又過了大約兩個星期,楊予香再一次晚歸的時候,楊經年輾轉反側一夜,終於忍不住開車去了北二環。
他用備用鑰匙,剛要打開屋門,門卻正巧從裡面打開。
一個戴著墨鏡與口罩的年輕男人愣了一下,隨後驚慌失措的快步逃走了。
楊經年走進屋裡,看見楊予香正歪七扭八的睡在沙發上。
男孩睡著的時候眉頭緊鎖,一臉煩躁抑郁的模樣。地上散落的紙巾、易拉罐酒瓶和各種其他垃圾。
楊經年在他面前站了一會,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楊予香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目光還沒有對上焦點,恍恍惚惚的看著楊經年,裡面有一種茫然的渴求。
楊經年在沙發上坐下,用手掌捂住男孩的眼睛。
他受不了這種目光,那會讓他生出一種衝動,仿佛這個世界上,無論他想要任何東西,自己都沒辦法拒絕他。
楊經年安靜的坐著,而楊予香似乎也感到安全,閉上眼睛又慢慢的睡著。
男孩的鼻子裡響起輕輕的鼾聲,仿佛帶著勞累過後的安適。楊經年又開始胡思亂想。
剛才離開的那個男孩是誰呢?雖然匆匆一瞥,卻仍舊能從墨鏡下窺探到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很年輕,又有些憔悴。身上穿的都是些名牌,但是搭配又顯得刻意。
楊予香一夜未歸,就是和他在一起。
他想著想著,思緒不由自主的就歪曲起來。
他們會做什麼呢?喝完酒以後,又還能做些什麼?
年輕的男孩子總是遏制不了荷爾蒙的迸發,就算喜歡又如何呢,生活在一起,摸不到、碰不得,越是喜歡,便越是痛苦。
而他又有什麼立場責怪他?
楊經年一時間胡思亂想著,思緒紛飛中,又慢慢品嘗到了嫉妒。
為了驅散這種不甚愉快的感受,楊經年站起身,開始沒事找事的替楊予香收拾房間。
先是將客廳地上散落的易拉罐酒瓶扔到垃圾桶裡,又把茶幾上堆成了小山形狀的煙灰缸倒掉。
在捻起一堆成團的廢紙巾時,包裹在紙巾內的一個硬物,讓他心理微動。
他忍著不適,用指尖捏起紙抖了抖,一個白色的塑料條掉在地上。
楊經年的目光向下飄去,塑料條的正面朝上,頂端三個紅色HIV字母,下面是如血般殷紅的兩道橫杠。
楊經年的腦子有一瞬間暈眩,他恍惚的想,兩條橫線,是什麼意思呢?是陰性還是陽性?是陽性,那陽性又是什麼意思呢?
而當他反應過來這兩條細小的橫線代表這什麼意思的時候,心一瞬間跳的飛快。
他聽到自己胸腔裡“砰咚”“砰咚”的聲音,而四肢卻仿佛被抽走了力氣一般,軟的讓他幾乎站不住。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扔下手裡的東西,往後退了一步,又坐回沙發上,呆呆的坐了足有二十來分鐘。
外面天色不知不覺的陰了下去,一片雲遮住了太陽,把光都擋住了。
楊經年陡然打了個冷顫,像是從夢境驚醒。他站了兩下,站起身,然後迅速地把地板收拾好,所有垃圾都歸位,這才抖著手去陽台上點了根煙。
楊予香是被濃重的煙味嗆醒的。
他咳嗽了幾聲,看了眼表,上午十點,然後咕噥著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
地上的拖鞋被整整齊齊的碼在腳邊,楊予香也沒細想。他踩上拖鞋,覺得嗓子干啞的要冒火。於是走到吧台給自己倒水,水壺裡已經空空如也。
“操!”他不自覺地罵了一聲,轉身進冰箱裡拿了一聽可樂。結果回頭的時候,看見楊經年站在客廳。
“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他愣了一瞬,緊接著走近他,鼻子裡從嗆人的味道裡嗅到了熟悉的雪松清香。
他碰了他一下,像是確認自己沒在做夢,緊接著便咧嘴笑了起來。
楊經年沒說話,只是在楊予香坐下以後,默默的挨著他。
楊予香的手臂顫了顫,但克制著沒動。楊經年鮮少與他挨得這樣近,胳膊貼著胳膊,腿貼著腿。皮膚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遞過來,讓人心裡不由地泛出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