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去散散心也好。」董長陽想了想, 覺得現在的京城也的確是個是非之地, 陳煥之還不如換一個地方,免得到時候在京城見到陳家人尷尬。
可不尷尬麼?
電視劇裡這種事情演的太多了,基本上都是要狠狠的撕一波的。可是以陳煥之這個個性, 八成就算撕起來也是想要給對方留面子那個。
更麻煩的是,陳家的人對於陳煥之來說是有天然的優勢在, 撕起來陳大哥也不占理啊。
董長陽越想越覺得陳大哥是要吃虧的。
這俗話說得好, 惹不起躲得起啊。
陳煥之笑了起來。
「陳大哥你突然笑什麼,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麼?」董長陽十分不理解,陳大哥突然這麼笑讓她很心慌啊。
「不,我只是在想, 果然是長陽你最懂我。」陳煥之笑著說道, 「別人肯定不會怎麼理解我, 但是你會。」
也許在別人看來,現在陳煥之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
邊疆又苦又窮,根本沒有人願意去,像陳煥之這種京城土生土長的貴公子就更加不可能去了。
好好留在京城,一個伯位跑不掉, 過一兩年戶部尚書之位也到手了,輕輕鬆鬆就是大閆朝最具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這樣的好事,忙著留在京城裡還來不及, 居然還有主動往窮地方跑的?
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陳煥之一旦走了, 到時候京城裡的會用什麼樣的話來編排他?
就算是陳煥之的幾個朋友, 也在勸陳煥之熬過這段日子再說, 現在走了等於將大好形勢送人。
這也是因為古代的人對人的思維和心理真的不怎麼關心的緣故,他們的思維方式更加偏向於實用。
董長陽覺得古代人短命不是沒有理由的。
精神好不好,心情愉快不愉快,對於人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好麼。
「陳大哥,你去吧。」董長陽堅定的站在陳煥之這一邊,「也讓我看看你們這裡的邊疆是個什麼樣子。我以前讀詩,看見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到時候我正好可以拿來畫個畫。」
「好。」陳煥之答應的十分爽快,「我立刻去寫摺子。」
不知不覺,也到了董長陽要開學的時候了。
從老師家裡直接去清華美院還是很快的。
因為楊雲生也是頂尖人才,因此美院給的福利相當之好,單人宿舍是不用說的,還有各色亂七八糟的福利,恨不得楊雲生多在學校待幾年才好。
要是開放楊雲生的選課,那八成一堆學生要上網付錢請人幫忙代搶了。
楊雲生不想住學校的宿舍,倒是問了一下董長陽想不想要住,不過被董長陽拒絕了。
一來是不想在學校太顯眼,二來也是因為她基本上沒有和別人合住過,大學第一年還是可以試試集體宿舍的滋味。
至於陳大哥那邊,也沒有什麼太大關係,她完全可以在大學操場上一邊走一邊帶著耳機和陳大哥聊天。因為手機的普及,也不會有人覺得她是在自言自語,簡單的很。
清華美院每年招收的人不是很多,它畢竟也就是一個系而已,而且還分了油畫版畫雕塑等等,因此往往一個班的人數也很少,要是大家各種比賽都參加的勤快的話,那麼一眼望過去說不定都是些熟悉名字。
能夠到這裡來的,幾乎都是全國的美術生裡選出來的,精英中的精英。
可是在這麼一群精英之中,董長陽也絕對是天才的那一個。
誰都知道她在全國青少年大賽裡拿下了三年的金獎,也在自主招生考試裡連續拿下了三所學校的第一,現在還直接拜了楊雲生為師。可以說,她的道路起點已經是很多同學都夠不到的頂點了。
可這也是根本羡慕不來的事情。
人家有實力啊。
原本就算還有些不認識她的,在新生歡迎大會上也都認識了。
是的,作為文化分和專業分的雙項第一,這個新生代表非她莫屬。
看著董長陽在臺上演講,美術系的這些個學生私下裡在群裡已經聊得熱火朝天了。
「我的媽,我為了避開她特意選的美院啊。她為什麼放著央美國美不念來念清美啊?」
「她高中拿了三年的金獎,我特麼就拿了三年的銅獎,簡直想哭。」
「大家都洗洗睡吧,以後我們就是一起搶學年第二的兄弟姐妹了。」
「頭上有大神坐鎮,哎,希望以後日子輕鬆點。」
……
在一連串的感歎發完以後,有一個學生直接出言道,「你們也太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我覺得高中和大學是不一樣的。」
「天真。」
「天真 1」
「小同學你不知道,我們這一行單靠努力,最高頂點也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了。我們這一行吃的天賦啊。」
「常常恨自己天賦不夠用的在這裡。」
「 1」
「建議小同學你去查查楊雲生老師的履歷呢,基本上拜在他名下就等於半隻腳邁進藝術圈了。」
「我們這行,十屆的畢業生也未必能出一個藝術家。但是拜入楊雲生先生門下,基本上就是半個藝術家。」
「是的呢,我們院長的履歷都不如楊先生好看。」
「真羡慕嗚嗚嗚嗚,大神能不能分點不要的天賦給我。」
「痛哭流涕!」
董長陽完全不知道台下的同學們在私下用手機聊得火熱,她講完話之後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安安靜靜的坐下來了。
迎新大會結束之後,董長陽又和自己同宿舍的妹子一起吃了一頓飯,這才分開。
她打開手機視頻,和朱思雨聊天。
「哇,長陽,美院真好看啊。」朱思雨跟著董長陽一起看了不少學校裡的景色,「我也給你看看我的學校,真的是,雖然是個理工類大學,但是也不用處處都是這種濃厚的工科風格吧,不能說難看,但是真的太死板了。」
朱思雨有一大堆的牢騷想要吐。
比如她們宿舍居然是不人道的八人間,連個自己的桌子都沒有啦,又比如她們食堂的飯菜難吃哭,附近的外賣還基本上進不來學校啦,每天要爬起來跑步做操了等等,每一次一聊,起碼大半個小時過去了。
「對了,長陽,你的學神哥哥還好麼?都上大學了,總該回來見見你了吧。」朱思雨還是不死心,「首都有很多航線啊,飛回來看你一點也不難。」
「咳,他最近可能沒有什麼時間。」董長陽沒想到朱思雨還在念念不忘和陳煥之一起吃頓飯的事情呢,只能敷衍過去。
「討厭,見一見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啊,我又不和你搶。」朱思雨鬱悶了一下,但很快就將這件事給拋到了腦後,「長陽,你在首都還習慣吧,聽說你們那裡消費高。我之前寄給你的護膚品和化妝品你都要用啊,我找我阿姨從國外給我寄回來的,她在國外不是當時尚雜志的編輯麼?這些品牌送的護膚品化妝品多的沒地方放,我們這裡的親戚都是用的她送回來的東西,不用白不用啊,國內專櫃都斷貨了你知道麼?」
「知道知道。」董長陽想起自己剛才學校報到第一天就被打電話去領快遞的事情,整個人都有點不好。
她行李還沒有放好,快遞就先到了。
朱思雨給她寄了整整一箱子。
除去各色正裝外,還有半箱子的小樣。
這怕是足夠用到她大學畢業了。
「你才不知道呢。」朱思雨鄙視了一句,「高中的時候大家還不敢放開了打扮,大學的時候就自由了。你成績這麼好,要是打扮的不好看,肯定要被嫉妒你的人嘲笑。我給你寄的都是高檔貨色,保證你不會被人被比下去。你被人比下去了,我的面子往哪裡擱?」
這還是她從阿姨寄回來的一個大箱子裡不特意挑出來的呢。
長陽她連自己皮膚是乾性油性都不知道,還指望她會去挑選自己合適的化妝品麼?
朱思雨就不一樣了,好歹她教了董長陽化妝,對董長陽的膚質情況了如指掌。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用,十分感謝你和你的阿姨。」
「嘿,沒事。」朱思雨總算滿意了,「我現在有大腿讓你抱,等你以後功成名就了就是我來抱你大腿了,我這叫提前投資,不吃虧的。對了,你那個學神哥哥來了一定要記得叫我啊,我翹課也會來的。」
「好。」
如果陳大哥真的能來,她能帶著陳大哥將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見一遍,宣佈自己的所有權!
前提是陳大哥真的過得來啊。
董長陽儘量克制著自己不去讓這個無解的問題。
現實就是陳大哥過不來,她也過不去。
如果現在就開始想這些的話,以後的日子還很長,要怎麼過下去呢?
陳煥之要離開京城的摺子很快就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偏偏陳煥之要在這個時候走?
為了讓陳煥之能夠更好的繼承爵位,他提前放出消息,又提前敲打了一些老臣們,這才放下的頒佈聖旨幫陳煥之恢復身份。結果陳煥之在這個時候居然主動要求去邊疆?這不是瘋了麼!
這個摺子,皇帝是一點都不想批。
第一份摺子被扣了下來,陳煥之很快又上了第二份第三份,皇帝想要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最後,皇帝不勝其煩,派人將陳煥之直接帶進了宮。
「你沒事去邊疆做什麼?」皇帝有些生氣,「那裡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都是我們大閆的疆土,那裡也有不少將士們在,他們能去為何微臣不能去?」陳煥之一本正經的反駁道。
「他們都是習武之人。」
「微臣也是。」
皇帝頓時被堵的沒話說,只好放低了聲音,「京城待著不好麼?還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三道四了?現在邊疆也不安穩,你去了那裡也幫不上太多忙。」
「陛下,正因為邊疆不算安穩臣才要去的。」陳煥之笑道,「微臣的武藝還算能見人,臣記得小時候臣不願意去學,還是陛下您天天催著我去學。」
「那不是怕你和舅舅一樣體弱多病麼?」皇帝想起以前,臉上也頗為懷念。
陳煥之的生父生母身體都不算好,因此太子也膽戰心驚的,總害怕自己這個表弟哪一天風一吹就病倒了。因此他才會努力的督促陳煥之去練武,以前他難得揍過陳煥之幾次,都是因為陳煥之習武太辛苦不想去學了。
又要學文又要學武,對小孩子來說的確是個難以完成的艱難任務。
陳煥之有今天的成就,幾乎是他犧牲掉所有的玩樂時間才能有的。
「陛下,沈尚書身體尚可,您完全可以讓他多幹幾年再走。」陳煥之毫不留情的將一心想要告老還鄉的沈尚書拉出來背鍋,「至於臣,如今就算在京城裡待著,也不過適合以前一樣罷了。倒不如趁著年輕,去外面好好看看,日後若是有幸能夠接沈尚書的班,說不定就一輩子待在京城裡了。」
這……這話似乎也有點道理。
「你可以等到邊疆形勢好一點再走。」皇帝沒有這麼簡單就被說服。
「現在去,說不定還能幫邊疆的將士們一點忙。」陳煥之好言好語的勸說道,「陛下你初登大寶,鄰國前來進犯,本身已經是挑釁之極。微臣深受皇恩,若有能力,自然不能退於人後。」
皇帝有些被說動了。
「如果你真心想去,也可以,只是你記住,你不許上戰場,你只是作為一個運輸物資的官員,是代替朕去看望邊關將士的。」皇帝又定下幾個規定,說了一堆,總算答應了陳煥之的請求。
原本運輸物資到邊關那邊去就是朝廷上熱議的一件事。
軍費物資價值不菲,事關重大,一般的人去,陛下也不放心啊。到時候這軍費,能夠落到將士手裡的還能剩多少?
懂行的不想伸手,想要伸手的人皇帝信不過。
這個時候,陳煥之主動要求前去,身家地位也足夠,反而是一個好人選。
原本朝廷上還有對送軍費的人有所爭議,見陳煥之要去,便不再說三道四了。
陳煥之又是伴讀又是陛下的表弟,本身還是戶部侍郎,除去有些年輕之外,簡直就是最好人選。
只是因為他身世的事情,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將他排除在去邊關的人選之外了。
如今聖旨一下,事情便算是塵埃落定。
李府。
「你要去邊關,便去吧。」李無為揉揉額頭,「我以前也去過,是個挺不錯的地方,男子漢吃點苦也不算什麼。有了這一次去邊關的資歷,以後你在朝堂上也算多了一點資本。」
雖然陳煥之本身的履歷就很不錯,但能夠多一點絕對沒有什麼壞處。
「只是邊疆那邊民風彪悍,將士們也不是很耐煩這些文官。你若是想要快速融入他們,不妨和他們打一架。你武藝不差,只要打服他們了,一切就都好說了。」
李無為開始給自家弟子傳授和邊疆將士相處的心得,「我記得我以前和趙將軍也有過一段狐朋狗友的情誼,到時候你走的時候,也帶著我的信一起去。」
「有勞師父費心了。」
「一點小事而已。」李無為擺擺手,又遲疑了一會兒道,「你若是要走,也要先去陳家和你的養父母見一見。我前兩日見到陳老頭,他看起來老了不少。你便是當時覺得尷尬,如今應該也差不多緩過來了。」
「爹那邊我倒是不擔心。」陳煥之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去見娘而已。」
說起來,陳夫人才是這些人之中最無辜的一個。
「你們這麼多年的母子情分也不是假的,就算你現在重新上了周家的族譜,你也是陳煥之。你既然要出遠門,和他們道別也是理所應當。」
「嗯,我等會兒便過去。」
「早點去吧,你也可以準備搬回去了。你一直在我這裡住著,我總覺得陳老頭要準備提著劍過來找我麻煩了。」李無為擺擺手,「你也給我個清淨吧。」
陳煥之笑了起來,「熱鬧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你師父我家小業小,快要養不起你了。」李無為長歎了一口氣,「梅蘭說你在陳家有的,在我們這裡也要有,她平時那麼小氣一個人,對你可真是上心。她要是再年輕幾歲,我說不定就要趕你出門了。你小子,比我還招女人喜歡。」
這話可不像是當人家師父應該說的。
陳煥之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只好聽了。
此刻,陳家。
陳煥之要離開京城去邊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過來。
傳來的時候,陳家的一家子正在一起吃午飯。
陳敏之和陳識之知道他們之前做的有點過分,現在知道陳煥之不是自家弟弟了,自然要在家裡陪著母親。
說起來,他們對陳煥之的感官也挺複雜的。
一方面,他們知道陳煥之不是自己的兄弟之後,很是鬆了口氣,覺得一座大山就從自己頭上被搬走了;但是另一方面,又覺得微妙。陳煥之都已經當了他們這麼多年叫他們嫉妒的不行的兄弟,突然又說不是,他們心裡也很是複雜。
如果能夠讓他們選的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有這麼一個弟弟好還是沒有這麼一個弟弟好。
不過爹娘肯定是希望有的。
聽見陳煥之要離開的消息的時候,陳敏之和陳識之兩人都用眼神示意自家媳婦兒趕緊說點什麼。
他們這和陳煥之作對過的人不好開口啊。
還是陳敏之的妻子穩得住,很快就開口了。
「婆婆,小叔要去邊疆的話,肯定要帶一些東西。家裡一些小叔用慣了的東西我都好生收著,小叔現在也沒有個打理身邊事情的人在,我們肯定要幫忙的,婆婆你說呢?」
不愧是大嫂,這話說的就是有水平。
陳識之和妻子都朝著大嫂投去了欽佩的目光。
可不是,娘嘴上不說陳煥之的名字,私底下對陳煥之的消息比誰都緊張?如今聽說他要去邊關哪裡還坐得住。
送東西,就是送臺階。
果不其然,有了大兒媳婦開了話頭,陳夫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將自己的話說出來了。
「他以前就愛動,以前也說過要去邊疆,只是走不開而已。」陳夫人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還是擔心,「現在邊疆的形勢不穩定,他想要去的話,衣服藥材什麼的肯定要多多準備,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用到了呢?可以的話,最好也帶著一個大夫去,大夫去不了,一些常用的診療方子也要帶上……」
陳夫人想的可十分深遠,差不多將陳煥之要面對的事情,要用到的東西都說了一遍。
最後,陳夫人還是有些生氣,「邊疆有什麼好去的?」
陳大人正打算好好和自家夫人說說這邊疆的事情,他倒是覺得陳煥之現在去邊疆沒有什麼不好。
正當他打算說話的時候,下人們又回來說小少爺回來請安了。
這小少爺,不就是陳煥之麼?
下人們一時半會兒的可改不了口。
「阿恒要回來,你還來請示什麼,直接帶進來不就好了。」陳大人責怪了下人一句,「還不去快去?」
「是。」下人心裡嘀咕了一聲,還是趕緊去將陳煥之帶進來了。
只是一段日子沒有回來而已,再次踏入陳府,陳煥之的心情卻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原來家裡是這個樣子的麼?
以前住的習慣了,一些風景他都理所當然的忽略了。如今再來看,眼光就完全不一樣了。
原來家裡這麼空曠的惡魔?原來這個角落裡已經擺了幾壇花,西邊的棗樹也已經開始結果了,前面那扇門,也已經換了個樣式……
這一切的種種,都叫陳煥之感到一股不忍和心酸。
走到這裡,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過去。
以前他想要回來直接走進去就是了,現在卻不得不先和家丁通報一聲,得到允許再進去。
他現在在京城裡,是姓周的,不再姓陳了。
有時候別人喊他周恒,他十次裡有五次都是反應不過來的。
人的習慣,真的是太可怕了。
「公子,老爺請您進去。」
「有勞。」
「公子說的什麼話,哪裡有勞了?」帶路的是個年紀比較大的老人,聽見陳煥之這麼說,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這麼好的小少爺,怎麼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了呢?
「爹,娘,我回來了。」陳煥之走進去,還是沒有喊「陳叔叔和陳嬸嬸」,改用了以前的稱呼。
陳大人和陳夫人兩個人一個側頭,一個低頭,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把年紀了,還因為這種事情掉眼淚,挺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