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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第46章
46連環計(上)

  得到了皇帝的允許,沈茉雲每次去給太后請安後,都會轉道去慈和宮,陪陸太妃聊一會兒,兩個月下來,關係倒是親密了一些。宜雲對此,也是樂觀其成,堂姐一個人在宮中,若能得太妃些許照撫,日後真有事,也會多一個援手,於是對陸太妃就更用心了。

  到了八月初,早晚已有些微凉意,沈茉雲擔心寶兒體弱受不得寒凉,問過太醫,便命人撤去了冰盆,免得乍寒乍熱使得寶兒著凉。中秋剛過,秋意未見稍許,反而天候逆反,按現代的說法,就是「秋老虎」。一凉一熱,大人都有些受不住,而小孩子就更不用說,寶兒直接起了低熱。

  太醫診斷,小公主是外感風寒,病情不算嚴重,開了方子,囑咐道:「最近天候反常,伺候公主的人一定要特別小心,萬不可讓公主再吹風受凉,臣開個退熱疏風的方子,一日服三次,切記不可斷了。」

  「有勞太醫了。」沈茉雲客氣地說著,又問了好些要注意的細節,這才讓素月送太醫出去幷去藥房拿藥。

  古代的醫療衛生條件比之現代要差得多,因此小孩子的夭折率也相當高。沈茉雲不敢大意,一天十二個時辰守著女兒,就怕一個不小心,會發生什麽意外。太醫開了方子,喂了藥,可是寶兒的病情還是反復不定,時好時壞,沈茉雲擔心得不得了,就連皇帝都天天過來看望,遇上政事繁忙,也不忘打發江喜過來詢問情况。

  在衆人細心的照顧下,寶兒的病情有了好轉,可是突然間秋風乍起,一夜之間寒霜落境,竟是又讓寶兒得了高燒,小臉燒得紅紅的,在繈褓中哭鬧不休。沈茉雲心疼得不得了,忙回頭喝道:「太醫,公主到底如何?你給我說仔細了,要是公主有任何差池,別怪我心狠。」她砍不了太醫的腦袋,但是皇帝絕對可以砍。

  聽了這話,林太醫不由得冷汗直流,急忙道:「公主是內染熱毒、外感風寒,加之肺腑……」說了一堆專業術語,聽得人錯頭轉向。

  沈茉雲注意力全放在女兒身上,聽到這一番咬文嚼字,更是煩得右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够了。」

  嚇得數位太醫好一跳,林太醫更是咽了咽口水,這年頭,但凡上頭的主子有什麽病痛,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太醫。

  「我不聽你們這些假虛的方子藥理,你只要給我一個准話,公主的病,該怎麽治?」沈茉雲心疼地摸了摸寶兒通紅髮燙的臉頰,差點沒落下泪來,「這都一天一夜了,就是大人,也受不起這等高燒。公主又是這般年幼,萬一……」

  「淑妃娘娘,其實公主的病,要是擱在普通人身上,只要下重藥去了體內邪火,再捂出一身汗,自可痊愈。可是公主尚未滿周歲,臣等用藥必需慎之又慎,若是差之分毫,後果可大可小。」另一位孫太醫拱手說道,「臣剛才林太醫等人討論過,要引出公主體內高熱,倒是有藥方可用,雖然有些凶猛,不過要是藥量斟酌過後尚可一試,只是這藥引……比較難辦。」

  沈茉雲轉過頭,「什麽藥引?」

  孫太醫道:「需得北蕃的千年雪參爲藥引,調和藥性,先疏肺腑熱汽,再以溫補。」

  沈茉雲眉頭一皺,「我若沒記錯,這雪參是在……」

  「前幾年先皇曾賜下一支雪參,皇上一分爲二,分別送給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只是去年,太后舊疾復發,她老人家手中的雪參已經用去了,如今宮中,只有皇后娘娘那兒才有這千年雪參。」孫太醫低著頭,恭敬說道。方法已經說了,沒有藥材他們也無法。能不能從皇后手中拿到雪參,就看淑妃的本事了。

  皇后?沈茉雲微微鬆開眉頭,在宮裡就好辦,要是在千里之外,她真得哭死。她問秦允:「皇上呢?還在兩儀殿?」

  秦允道:「是。聽說北方邊境有些不平靜,江南一帶又發了大水,再加上嶺南邊境流匪爲患,皇上和衆位大人還在商議國事,好幾日未出兩儀殿了。」

  「知道了。」沈茉雲站起身,道:「勞煩諸位先穩著公主的病情,我這就去昭明宮一趟。」

  「不敢,不敢,這是臣等職責。」林太醫等人忙拱手說著,不僅是事實,要是公主真的出事,依皇帝的寵愛勁,弄不好會降職免官。

  說罷,沈茉雲留下素月和剪容在這裡看著,帶著人往昭明宮趕去了,留在長樂宮的太醫們,自是忙活開去不提。

  這幾天天候不佳,時有細雨飄飛,沈茉雲趕至昭明宮時,身上衣裳已經濕了一半,髮髻釵環雖沒有亂到儀容不佳的姿態,可也說不上齊整。要是平時,未進昭明宮時,沈茉雲不免要先整理好儀錶再進去,免得皇后挑刺,只是現在女兒病情危急,沈茉雲根本沒有精力注意到這些。

  「奴婢參見淑妃娘娘。娘娘,您這是……」青果見到沈茉雲,當即嚇了一跳,這個鐘點可不是請安的時間,淑妃跟皇后又沒有什麽私下裡的交情,現在淑妃這麽狼狽的趕過來,不會是小公主出事了吧?不過看起來又不像。

  不怪青果這麽想,小公主病情反復,宮中諸人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暗爽還是幸灾樂禍,表面上,俱是一副關心輩的模樣,就連朱修儀也沒白痴到說出一些難聽的話出來。

  「我有急事要見皇后娘娘,請幫我通傳一聲兒。」沈茉雲推開紅汐要幫她擦拭的手,一臉焦急地對青果說道。

  聞言,青果不由得爲難起來,「這……淑妃娘娘,不是奴婢不幫您通傳,而是這一個月來,皇后娘娘每日這個時辰都在小佛堂裡爲國祈福,嚴令閒雜人等打擾,奴婢是真的無法……」

  沈茉雲鎖緊眉頭,皇后每日祈福之事她也知道,只是沒想到這麽巧。想起正在被病魔折磨的女兒,沈茉雲顧不上其他,急急說道:「如果是小事,我也不敢打擾皇后,實在是……我真有急事要尋得皇后娘娘,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性命危垂,還請替我通傳一聲兒。」

  聽到跟公主有關,滿宮上下誰不知道皇上極寵小公主啊。青果倒是真不敢攔了,便匆匆一福身:「那請淑妃娘娘稍待,奴婢這就進去通傳。」

  沈茉雲忍著强跟上去的衝動,袖口的金桂綉紋讓她絞了又絞,差點扭成麻花時,青果回來了,却是道:「淑妃娘娘,皇后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擾,要不娘娘等一等吧,再有大半個時辰皇后娘娘就會出來了。」

  大半個時辰?她一分鐘都等不下去了!女兒危在旦夕,沈茉雲也沒空再裝溫婉嬌柔了,臉色一沉,冷聲道:「是皇后娘娘發的話?不見我?還是有人自作主張?」

  青果低下頭,恭敬道:「皇后娘娘有令,在她祈福的時候,不得打擾……」事實上,她幷沒有見到皇后,是在佛堂外面守著的孫嬤嬤讓她這麽轉告淑妃的。打心底,青果也覺得這樣很不妥,這不單單是淑妃有事,而是扯上了皇上疼愛的公主,如果公主因此……難免皇上不會將這筆帳算到皇后頭上。無奈孫嬤嬤是皇后娘娘的奶媽,說話份量和身份都不是她一個宮女可以比得上的,她也只能照舊轉述了。

  沈茉雲不是笨蛋,自然聽出了青果的言外之意,當即道:「我親生女兒病情危急,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雪參配藥,既然皇后娘娘不願意見我,我也就只能冒犯了。」擅闖皇后的昭明宮是大罪,可是女兒命都快沒了,她也顧不上許多,抬脚就朝後邊的佛堂走去。

  紅汐當場臉都白了,在場所有人都嚇得傻住了,還是青果見到淑妃快要消失在殿門的身影,才回過神叫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沒有皇后娘娘召見,您不能擅闖昭明宮啊!」

  聽到前殿紛亂趕過來的玉桃等人也嚇了一跳,忙攔住她:「淑妃娘娘稍等,請容奴婢再通傳……」

  「不用了,我的女兒可禁不起你們這麽個『通傳法』!」沈茉雲打定主意要儘快見到皇后,寶兒已經病了一天一夜,實在是禁不起拖耗了。

  周圍的嬤嬤太監宮女都上前試圖攔人,如果是平常的美人芳儀之流也就罷了,就是婕妤勉强也能擋下,她們可以不用這麽多顧忌。但是眼前這位,可是十打十的經過朝廷册封、花冠霞帔在身的正一品淑妃,還真沒幾個下人敢去拉扯她的,只能嘴裡一邊說著「淑妃娘娘不可」,一邊眼睜睜地看著人從她們身邊疾步走過。

  轉過兩道抄手游廊,一行人吵鬧推攘著很快就到了一個院子前面,孫嬤嬤正在那裡守著,她見到淑妃竟然敢擅自闖進昭明宮後殿,氣得臉色發青,當即怒道:「淑妃娘娘請留步,這兒是昭明宮,可不是您的長樂宮,若無皇后娘娘傳召,妃嬪不得擅入,淑妃娘娘是打算以下犯上嗎?」

  正常時候沈茉雲還會客氣兩句,不過現在是非正常時候,所以她亦冷下臉,毫不客氣地說道:「我有急事,要見皇后娘娘,還請嬤嬤不要阻攔,快快讓開。」反正大齊對女子一向寬容,作風彪悍的貴婦在京中不算少見,就是後宮,皇后貴妃指著朝中大臣鼻子大駡的也不是沒有過。逼急了她,她也不介意潑婦一回。至於皇帝對她的印象……毀了就毀了吧,女兒比男人更重要。

  「淑妃娘娘不要太過份了,這兒可是昭明宮,不是您能撒野的地方。」聽了這話,孫嬤嬤氣得更是不輕。

  沈茉雲沒空跟這些人胡攪,知道蕭皇后在院子裡面就好辦了,她往前走了幾步,不出意外,孫嬤嬤擋在她面前。她冷哼一聲,當即拔下發間的金釵,反握手中,露出尖銳的一端,對擋在她面前的人道:「嬤嬤還是讓開的好,萬一動起手來傷到人,皇上跟前,可就真不好解釋了。」

  孫嬤嬤當即臉色大變,心中驚懼起來,剛才青果來傳話,她本來只想著給淑妃一個下馬威,好殺殺對方的威風。她是真沒想到會鬧得這麽大,淑妃竟會難纏到這個地步,不管不顧地擅闖昭明宮,還拔出金釵做威脅。如果待會的混亂中,不管是誰受傷,事後皇上責怪的都不會是淑妃,而是她們這些下人。可要是這樣放淑妃進去,這皇后娘娘的面子……

  後面跟著的人又嚇了一跳,就連紅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這也太强悍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茉雲見孫嬤嬤不說話,便徑直朝院子走去,當然沒忘記手中的金釵,仍然握得牢牢的,面前的嬤嬤宮女不由得往旁邊退開幾步,走至院門口,她高聲說道:「皇后娘娘,妾淑妃沈氏,事關小公主病情危殆,懇求皇后娘娘出來一見。」

  淑妃金釵在手,還真沒幾個人上前攔著了,無論這根金釵是刺向她們還是刺向淑妃自已,後果都是不敢想像的,而且剛才那一叫喊,估計裡面的人也聽見了。

  果然,不過十幾彈指,蕭皇后在宮女太監的環繞下走了出來,及至院門口,看到這一番亂糟糟的情景,當即皺起眉頭:「鬧哄哄的吵什麽呢?」看向手握金釵橫於胸前的淑妃,眉頭皺得更緊了,「淑妃,本宮幷未召你進來。你擅闖昭明宮可是大罪,如今又是這個模樣……你這要是做什麽?」

  沈茉雲立即跪了下來,右手垂下,眼眶一紅,嗚咽道:「事關小公主生死,妾是逼不得已,這才不得不闖進昭明宮。不管皇后娘事後如何懲治,妾都伏罪認罰,只是,還請皇后娘娘賞賜北進貢的千年雪參,讓小公主得以入藥。太醫說了,要醫治公主的病,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千年雪參做藥引,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會……妾方才已讓宮女通傳,可她們俱說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擾……妾,妾擔心小公主的病情拖不得,實在無法,這才冒死闖進中宮……」

  蕭皇后神色微變,不著痕迹地看了孫嬤嬤一眼,果然在對方臉上看到不自在的神情。她收回視綫,同樣露出焦急的表情,道:「千年雪參本宮這兒還有半支,玉桃,立即去拿來。」待玉桃領命前去後,這才對沈茉雲道:「淑妃先緩緩,本宮已讓人去拿雪參,公主吉人天相,又得皇上龍蔭護佑,定會無事。」

  「謝皇后娘娘。」沈茉雲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罷了,你也起來吧。」蕭皇后憐惜地說著,示意一旁的宮女上前扶起淑妃。

  「謝皇后娘娘。」

  院中人多且亂,却聽不到一絲吵雜,細雨飛場,落在衆人的發間、肩膀,不大一會兒,衣裳便已濕了大半。沒多久,玉桃就捧來了一個盒子,先給蕭皇后過目,待皇后點頭後,這才奉到淑妃跟前。

  蕭皇后道:「這就是你要的千年雪參,先拿回去給小公主用吧,若是還欠缺什麽,只管打發人過來。」

  沈茉雲再次跪下道:「謝娘娘,改日妾再來昭明宮向皇后娘娘請罪。」

  蕭皇后點頭道:「你不過是愛女心切罷了,公主的病要緊,去吧。」

  「是。」沈茉雲又行了個禮,便匆匆離去了,女兒還重病著,她實在是顧不上客套人情。

  長樂宮裡愁雲滿屋,藥味不斷,直到雪參送到太醫手中,氣氛才略略有好轉。可能真是雪參的功效,服了兩貼藥後,寶兒的病情開始好轉,高燒也退了下來,到了傍晚,高溫已經降到了正常溫度。

  「幸好雪參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上兩刻鐘,只怕華佗再世都棘手。」高燒退下來後,孫太醫抹了抹額頭冷汗,欣慰地說道。

  沈茉雲聽了,却是一陣發冷,如果她沒有直闖昭明宮引得皇后出來,而是被孫嬤嬤攔住在那兒乾等半個時辰的話,會不會等她拿到雪參回來,寶兒就已經……不敢再想下去,她對幾位太醫說:「諸位辛苦了,還請開下方子,寫下要注意的地方,待會兒試完藥,就回去歇息吧。素月,賞。」

  雖然過程坎坷,不過這回賞賜可不是幾十兩銀子的事,再者皇上知道了,那份打賞更少不了,所以林太醫等人都笑著向淑妃行禮謝賞,又寫好了方子才一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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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嬤嬤糊塗,這種大事,你也敢將淑妃攔在外面,你是不是覺得本宮的皇后做得有些膩葉了,想爲本宮換個住處?」淑妃一離開,蕭皇后就帶著孫嬤嬤回到殿中,揮手讓那些小宮女退下後,便生氣地對孫嬤嬤怒喝起來。

  孫嬤嬤也後悔了,她知道淑妃是因爲小公主之事過來的,當時怎麽就鬼迷心竅想要給淑妃一點顔色看看呢?萬一公主真因爲她的阻撓而……孫嬤嬤不由得心生懼意,小聲說道:「娘娘,您說公主會不會……」

  蕭皇后冷笑道:「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麽去了?」不過她心裡也是擔心,又吩咐青果親自去長樂宮守著,有任何消息,都要馬上報過來。

  「皇后娘娘……」

  蕭皇后嘆了一口氣,頭疼極了:「淑妃今天這麽個鬧法,本宮想壓也壓不住,只盼小公主福大命大,逃過這一劫,否則誰也保不住你。就連本宮,恐怕都會受到牽連。嬤嬤莫不是忘了,明宗的傅皇后,是因而被廢的?」

  明宗在位期間,有一位極受寵的昭儀,這名昭儀生下了一名皇子,某天,該皇子生病發燒,照理應請醫用藥,可是傅皇后對昭儀嫉妒在心,故意壓著不讓請太醫,拖延了幾個時辰。本以爲是小事,不想孩子體弱,熬不過去,竟是活活病死了,明宗知道此事後大怒,沒多久就以「妒行無德、謀害皇室血脉」的罪名廢了皇后。

  雖然攔住淑妃的是孫嬤嬤,可是孫嬤嬤是她的奶娘啊,說孫嬤嬤的做法不是皇后授意的,說出去,十個妃嬪裡面十個人都不會相信。她還沒對淑妃動手,結果就先送了個把柄到人家手上。

  明宗是宇文熙的祖父,以孫嬤嬤的年齡,對上上任皇帝的事迹還是有些許印象,當場就白了臉,立即跪下磕頭道:「都是奴婢該死,拖累了娘娘,請娘娘降罪。」

  蕭皇后抬了抬手,讓孫嬤嬤起來,「雖然你思慮有缺,不過淑妃擅闖昭明宮是事實,兩下相抵,只看皇上是什麽說法了。如果公主真的不愈而亡……嬤嬤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是。」

  到了傍晚,公主病情穩定下來的消息傳到了昭明宮,蕭皇后和孫嬤嬤都是鬆了一口氣。可是在聽到青果說起皇上駕臨長樂宮的消息後,蕭皇后又皺起了眉頭,右手無意識地緊了又緊,深吸了一口氣,道:「挑幾樣上好的藥材,送去長樂宮。還有,將上回進貢的白玉觀音也送過去,說是高僧開個光的,能辟邪消灾、福佑主人,算是本宮送給小公主用來鎮邪所用。」

  「是,娘娘。」

  ——————————————

  淑妃爲了替女兒討藥,擅闖昭明宮一事,早就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宮中上下,皇上那兒自然也不例外。宇文熙處理完國事,江喜就瞅了個空上前,小聲地說起了今天發生在昭明宮的事,他說得很仔細,但是幷沒有添油加醋,實在是淑妃的行爲太過出人意料,讓人想加都加不出來。

  「寶兒病情如何?」宇文熙沒先計較沈茉雲的失禮,却是先問起了愛女的情况。

  江喜低頭道:「據太醫所報,幸好雪參來得及時,公主服了兩貼藥,高燒已退,脉象漸穩,已是好了許多。」

  宇文熙不由得鬆一口氣,小公主確實得他心,如果是皇子,他真會考慮……拋開這個念頭,他又問:「將公主的脉案、方子拿過來……不了,直接送去長樂宮吧。」

  「是。」江喜忙下去吩咐,對於小公主的受寵,暗乍咋舌不已。

  忙了幾天,宇文熙差點就得來一個公主早天的喪報,現下得了空,自是得去長樂宮看望女兒。探聽到皇帝又去了長樂宮,不少妃嬪都氣得不得了,蕭充容更是拿起一個杯子朝地上摔去,狠狠地咒駡起來。

  白日裡幾番折騰,沈茉雲累得不輕,可還是堅持親自看護女兒,聽得皇帝過來,一通見禮後,宇文熙直接抱起寶兒,看著女兒還是有些通紅的臉頰和乾裂的小嘴,眉頭緊鎖,憂心道:「太醫怎麽說?」

  沈茉雲同樣憂心忡忡地說:「高熱退下了,病情看著穩定,不過妾還是擔心,要是像先前那般反復……寶兒還這麽小,她怎麽受得住?」

  宇文熙將女兒交給沈茉雲,然後接過江喜遞過來的脉案和方子,粗粗地看了一下,見上面寫著病情稍穩,略略放下心來,一抬頭,看見沈茉雲憔悴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寶兒會沒事的,倒是愛妃看上去竟是瘦了一圈,你也要多注意一下,可別寶兒好了,你却病了。」

  「妾哪有心思想到這些……」沈茉雲忽然想起她今天做的事,忙將寶兒交給奶娘,然後跪下請罪:「妾今日未得傳召,擅闖中宮,罪犯不敬,請皇上降罪。」

  宇文熙想起適才江喜說的話,心裡却是冒出幾分笑意,他從來就知道,後宮的女子,鮮少有柔弱無助的。不過他是真沒想到,一貫看上去嬌弱溫婉、行爲端莊謹慎的淑妃也會有這麽衝動潑辣的時候,看來她是真心疼寵寶兒,連不敬之罪都不管了。

  「愛妃不過是愛女心切,太醫說了,幸好雪參來得及時,不然寶兒指不定會如何呢。」宇文熙親手扶起沈茉雲,語氣柔和,「不過,你擅闖昭明宮,却是事實,就罰你禁足半個月吧。」

  「謝皇上。」沈茉雲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算是定了下來,她不後悔爲了寶兒這麽做,不過過後她却擔心會不會牽連到女兒和家族,還好皇帝沒有計較……

  宇文熙挑了挑眉,笑道:「不過朕倒是沒想到,朕的淑妃也有這麽出人意表的一天,實在是讓朕刮目相看。」就算是爲了兒女,有膽子擅闖中宮爲兒女討藥的妃嬪還真是找不出幾個來。

  沈茉雲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只能低下頭不語。那時情急,哪裡顧得上這麽多。雖然昭明宮難闖,可是好歹她還可以仗著身份强硬一點闖進去。幸虧是在昭明宮,要是雪參在太后的壽康宮,而太后又不肯見她,那會更加麻煩,至少比昭明宮更難闖。

  到了第二天,淑妃因「擅闖中宮」而被罰禁足長樂宮半個月,服侍公主的下人被打發走了好幾個。如果說這個禁足隻讓後宮妃嬪看到皇帝對淑妃是「輕輕放下」的處理結果,還沒等皇后鬆一口氣,那麽另一道旨意「日後凡大公主生病,用藥可事急從緩,無需上禀,著太醫便宜行事」就完全點出了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讓皇后噎了一口氣。

  不說後宮嘩然,但是各種羡慕嫉妒恨是絕對是少不了的。

  蕭皇后端坐在椅子上,全身綳得緊緊的,目光深沉如水,綉著精緻雙鳳圖案的袖口無聲地撫過雙膝。想起今日皇帝派人來跟她說,說要重新爲公主挑選侍候的下人,看來,是時候可以動手了。

  沒幾天,尚宮局帶了一排太監嬤嬤過來,說是皇帝的旨意,讓她爲公主挑選合意的伺候下人,若是不滿意這些,他們還可以再另送人過來。

  沈茉雲點了點頭,問明已經讓江喜掌過眼後,便毫不客氣地從中挑了好幾個,又吩咐了幾句,才讓剪容和秦允帶領她們出去安排工作。

  此事在朝堂上也有些風波,不過都讓宇文熙壓下來了,再加上蕭皇后幷不敢大肆宣揚,萬一皇帝再追究起來,倒黴的還是昭明宮。

  寶兒的病情慢慢好轉,太醫天天過來診脉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只是又改了藥方子。這回用的全是溫補藥材,小孩子身體嬌弱,大病一場,只能慢慢調養注意。

  女兒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却輪到沈茉雲病倒了,本來那天急闖昭明宮,她就是冒雨前去的,回來後就有些頭疼,不過因爲擔心寶兒,只是喝了碗姜湯便罷了。接下來更是一心一意將心血放在寶兒身上,可能是精神高度緊綳的關係,竟是一直無事,只是偶爾有些頭疼發冷。到如今,女兒好了,心神一放鬆,沒了主心骨,就到她生病了。

  這一病,沈茉雲休養了足足二十天,直到太醫說她無甚大礙,她才走出長樂宮,去了蕭皇后那兒,當衆請罪。雖然宇文熙已經罰了她,可是禮節上還是得向皇后再次請罪。蕭皇后仍然是一副賢明大度的模樣,說了幾句便掠過此事,甚至還問起她和小公主的病情,似乎完全無所謂的樣子。

  「勞皇后娘娘挂心,妾身很好,幷無不適。」沈茉雲在心裡直皺眉,如果皇后真的衝著她發火或是挑刺,明嘲暗諷什麽的,是屬正常反應,情理之中。現在這副天下太平的模樣,反而讓她心生不安。

  反常即妖,絕對得小心。

  時進九月,應是蕭皇后比較忙的一個月,因爲太后壽辰就在十月初三,不過今年籌備太后壽辰事宜的人却變成了貴妃,德妃和賢妃從旁協理。知道這件事後,太后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問:「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太醫天天守在昭明宮,還查不出病因嗎?」

  沒錯,蕭皇后病了,剛開始只是頭疼,後來就是全身都疼,到了現在,整個人上時睡時醒,脉象紊亂,可奇怪的是,太醫居然查不出病因。皇帝知道後,奇怪之餘,也是親往探望,甚至留□邊伺候的宮人,隨時傳消息過來。

  陸嬤嬤搖頭道:「還是什麽都查不出來?」

  「知道了。」太后說著,停了一下,道:「去延慶宮一趟,告訴貴妃,哀家的壽宴,簡樸些,別弄得太累人。」

  陸嬤嬤應了一聲,確定太后再無其他吩咐後,便去了柳貴妃那兒,轉達太后的意思。本來只是一件簡單的事,可是沒多久,陸嬤嬤却匆匆走了進來,驚慌失措地說道:「太后,出事了。皇上,皇上……」

  太后正在小寐,聽到陸嬤嬤的叫喊,睜開眼後不由得楞了一下,陸嬤嬤是她身邊的老嬤嬤,陪著她經歷過多少事,等閒事件是嚇不住她的。如今這麽驚慌,太后實在想不出如今的後宮能發生多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事實上,這事兒還真是驚天動地。

  「太后,奴婢……奴婢聽說,今兒早朝之後,太常寺卿張大人向皇上進言,說昨日托得仙人入夢,告之後宮有人用巫蠱施法詛咒皇后娘娘,因此皇后娘娘才會怪病纏身。皇上聽了之後大怒,下旨徹查後宮。」陸嬤嬤好不容易終於定下心神,將剛才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巫蠱,例來皇族最忌。

  「什麽?!」太后的淡然無爭立即被憤怒交加的表情所取代,怒喝道:「該死!」

  所有人立刻跪了下來。

  陸嬤嬤繼續道:「昭明宮那兒查過了,沒找出任何不妥的玩意。倒是,倒是……」後面的事情太過震驚了。

  「但是什麽?別吞吞吐吐的,快講!」太后皺起眉頭,催促道。

  「但是……」陸嬤嬤深吸一口氣,一串溜地說了出來,「侍衛們在延慶宮、清寧宮和長樂宮這三處分別發現了三個偶人,至於其他宮殿,還沒有搜完。」

  太后臉色大變:「上面可是寫著皇上的生辰八字?真是反了,反了,手都伸到皇帝這兒了。皇上呢?在哪兒?」

  陸嬤嬤却是神色古怪,忙勸道:「太后先別急,偶人上面,寫的幷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太后不由得一怔,不可思議地重複道:「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是,奴婢問過了,確實不是皇上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陸嬤嬤慎重地說著,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那,上面寫的是誰的生辰八字?」太后反問道,心底模糊地閃過一個想法。

  「偶人上面,分別寫著貴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二皇子的生辰八字。」陸嬤嬤飛快地說道。

  太后震驚極了,回過神後問道:「皇上呢?現下在哪兒?」

  「昭明宮。」

  ——————————————

  拜皇帝的大手筆所賜,所有宮妃難得在請安以外的時間齊聚昭明宮,不過看著皇帝的臉色和被翻找出來的偶人,也沒有幾個人會因爲見到皇帝而高興就是了。

  沈茉雲靜靜地坐在皇帝下首,寶兒被奶娘抱著,站在她身後。她的對面是柳貴妃,因爲蕭皇后還在「昏迷」中,所以貴妃上首的鳳座是空的,就算如此,柳貴妃的臉色也不甚好看就是了。如果柳貴妃的臉色是不甚好看,那麽張德妃簡直就可以用慘白如雪、如喪考妣來形容了。

  想想也正常,現代人對巫蠱詛咒是完全不當一回事,可是古代人却是很當一回事。特別是巫蠱,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幾乎可說是聞風色變,就怕自已的靈魂被施蠱人詛咒,永世不得超生。

  半刻鐘後,江充儀那兒也發現了一個偶人,上面寫著的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江充儀一看,當場花容失色,跪下對皇帝磕頭道:「求皇上爲四皇子做主。」

  宇文熙的神情更冷了,手一揮,讓人將偶人放在一邊,然後對江充儀道:「愛妃起來吧,朕自會爲四皇子做主。」

  「謝皇上。」江充儀道謝,起身回座,眼中還是有著明顯的驚懼。

  這時,太后來了,宇文熙幷衆妃嬪起身向太后行禮。

  太后也不多讓,匆匆揮手讓她們起身,剛剛坐下,便迫不急待地問:「皇上,哀家聽說太常寺卿向您進言,說是後宮有人施以巫蠱之術,如今怎麽樣?找到了幾個偶人?」

  宇文熙一指放至在旁邊托盤上的東西,厭惡地說:「目前爲止,發現了四個。」

  太后頓時倒抽了一口氣,臉色陰沉,只道了一句「等侍衛們搜完再議」的話後,便端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斷地轉著佛珠,藉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半個時辰後,侍衛們來報:「回皇上、太后,已經搜查完畢,再無發現其他偶人。」

  「恩,下去吧。」宇文熙淡然說道,不過眼神却是一點都不平靜。待侍衛們全部退出去後,他突然轉頭看向昭明宮中的一個宮女,「皇后呢?醒了嗎?」

  那宮女被突然問及,受到驚嚇,結巴道:「皇,皇后……皇后娘娘,尚,尚未清醒。」

  「哦?」宇文熙輕輕轉著右手拇指的碧綠玉板指,神色不明地發出了一個疑問詞。

  太后神情莫測,却是相當的沉得住氣。

  在場的妃嬪神色各异,相互用眼神交流著,搜出來的四個偶人,上面寫著生辰八字的人都好好的坐在這裡,而沒被寫上的那個却是昏迷不醒地躺在裡面,這……這是怎麽回事?

  看看被詛咒的四個人,貴妃、淑妃是寵妃,二皇子和四皇子是皇上的樣生兒子,若是這四個人出事……最後的得利者,就是蕭皇后。否則的話,爲什麽單單蕭充容所出的三皇子無事呢?

  屋裡氣氛僵持到了極點,沈茉雲微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無意中抬頭,却看到了將視綫投往她這邊的高賢妃。兩人視綫在宮中交匯了幾秒鐘,然後才錯開。

  此時,小太監在殿門口道:「皇后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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