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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往事》第218章
☆、218. 第185章下

  窗外,早春的寒風中,傳來海岸巨大的濤聲。

  房間裡漸漸沈默下來。

  他們整整說了三天。

  ──────────

  「這麼說,你是在澳大利亞時開始練槍和打拳的嗎?」Anton隨意地問著Rene。

  「當然不是……」Rene陷在角落的沙發裡,搖頭嘆息。

  「其實,最初,是因為……Eliza。」Rene猶豫了一下,「……以前,有一次,我跟Eliza在歐洲出了點意外……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Rene轉頭看向窗外,同樣的藍天下,他記起世界另一端那片更加湛藍的大海。

  閉上眼睛,他彷彿依稀還能看見那座橋,船、爆炸、飛馳的汽艇,一群群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

  ──歐洲,天空澄澈,湛藍的海面上,一片槍聲,數輛汽艇在海上緊緊追逐。

  前面一輛白色的遊艇上,Jimmy再次從攬著他的Raymond身上探出身體。

  「媽媽!」他大喊著回頭看去,「我媽媽!」

  大隊保鏢的船湧上了上來,在海上驅逐著摩托艇上的殺手,也把母子的汽艇分隔了開來。

  海上,槍聲震徹天空。

  許久,他們終於靠岸了。

  「媽媽!」孩子下了遊艇,掙脫Raymond的手臂,焦急地跑向人群,他眼前,黑壓壓全是深色西裝的高大男人。

  一個動人的女人穿著白色的長裙,分開人牆快步走了上來。

  「媽媽!」孩子大叫著跑去,抱住媽媽大哭起來。

  「別怕,別怕。」一個穿著紫紅長袍的老人在他們身邊輕聲說道,「嚇到他了吧?」

  周圍,所有人都以為小孩子受到了驚嚇,默默地注視著人群中的母子,不敢言語。

  「沒事。」媽媽摸了摸孩子的頭,抱起了小兒子。

  陽光落在深金色頭髮女人美麗的臉上,海風吹起男孩翻飛的黑髮。

  「Raymond,教我練槍吧。」5天後,清晨,MacLaren老宅後的花園裡。

  「我不要媽媽跟我在一起時有事。」Jimmy站在Raymond身邊,嚴肅地說,「我必須能保護她。」

  那一年,他5歲。

  「我該像你一樣,不要媽媽離開我的視線,對嗎?」

  「那我怎麼可以把槍奪過來呢?」9歲,Jimmy問保鏢。

  「我什麼時候可以學開車?」他11歲。

  「──我跟Raymond和家裡的其他保鏢學了一點。」海濱別墅裡,Rene說,「再後來,還有一次,是我十幾歲的時候在佐治亞,參加學校活動那個夏天。」

  「當時我跟一個練跆拳道的當地學生打了一架。他在他們學校提出了正式邀約。」

  「我就在那時突擊練習了一個月。不過,我碰到一個好教練。」Jimmy忽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不,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那是個東方人,是當時我們住的地方,佐治亞理工的一個清潔工。我記得很清楚,我們紐約來參加活動的學生都住在一起,他剛好負責那棟樓的保潔。我跟他認識非常偶然……」

  「他當時已經很大年紀,給我講了很多東西,但是我那時完全聽不懂,每天他一講完,我就趕緊記在一個本子上。基本上就是那樣的。」Jimmy再次憂鬱下來,「奇怪的是,這個人,在我打贏那天,就走了。我再也沒見過。」

  「那時,東方人,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

  「每個人,都可能是個迷。」Jimmy輕聲說,「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藏著別人無法涉足的……神秘,或者力量……」

  ──────────

  「對了……」Anton忽然想起,「第一次,特勤處裡,Harvy他們那個毒品案子──就是說,二十年前,你在溜冰場跟他們家打完架,那時就很清楚唐納利家的事情了?」

  Jimmy楞了一下,「不,不是。是後來,很久以後。我跟Thomas在一起時。我們去了趟南美。」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

  哥倫比亞、秘魯、玻利維亞。

  十幾年後,在弗吉尼亞海邊那座獵鷹基地裡,已經叫做Rene的Jimmy,知道了那裡有另一個名字:銀三角。

  一個地區經濟的振興,有很多辦法。有時,這些辦法裡,有些是飲鴆止渴,結果飼飽了蛀蟲,養肥了毒瘤。

  這就是南美。

  百年以來殖民地和軍政府在這些發展中國家身上留下了醜陋的痼疾,混亂,動蕩與創痛,少年的Jimmy深深地看見了這點。

  而在這世界另外的一些地方,那裡華廈林立、燈火閃亮、人流匆匆,有一些利益,曾經或者現在,卻站在這創痛之上。

  Jimmy就在那時開始相信,所有的命運,都是人自己的命運。

  所有的禍患與不平衡,像頭頂懸掛的利劍,終究要落在人類自己的頭上。

  這些和後來的旅行,影響了他後來會議上的觀點。

  Thomas面前,總有很多的人。

  「那幾個城市是唐納利家祖父當年打通的勢力,他們家在那些地方有大量種植園,和加工廠。」有時父親卻會突然低聲告訴他一些跟眼前這些高官政要無關的事情。

  「──對了,那時,我還遇到一個唱歌的。」別墅裡,Rene望了望窗外,忽然笑起來。

  沒錯,那個歌手,如今也到了美國,離這裡就只隔了兩條街。

  ──和Thomas在一起的南美之行,最後一站他們到了巴西。

  他們在那裡待了很多日子,Jimmy有很多時間單獨外出。

  慢慢回溯往事時,Jimmy會發現,也許,那個晚上,就是一切──真正的開始。

  那個晚上,Jimmy忍不住離開了酒店,在這個城市迷人的夜色裡遊蕩,身邊只跟著Thomas一個手下。

  他們就在街邊吃了烤肉,經過小路口時,深沈的夜色裡傳來一陣歌聲。

  那歌聲,讓少年的Jimmy全身一顫。

  他沿著那小巷,小心地走過去,來到了一間亮著燈火的屋子裡。

  眼前是跟他平時所熟悉的完全不同的風格:房間很大,色彩濃烈,遠處有座十字架。

  周圍有無數老人、年輕人在聽歌。

  他看見昏暗的燈火在周圍的家具上留下憧憧陰影。

  人們看見了他,但是沒有人跟他說話。

  Jimmy小心地向前走去。

  唱歌的是個女子,很年輕,跟他年紀差不多,有大大的黑眼睛,長長的頭髮。

  他吃驚地注視著那個女孩子。

  陌生的國度,一個動人的歌者。

  女孩兒也看見了他,沒有停下來。

  Jimmy經常跟母親去劇院聽歌曲,聽得很多。他自己也喜歡那些地方,喜歡那耀眼的光芒,喜歡那淒厲又婉轉,濃豔又華麗的哀傷。但是,直到那一天,在那個深巷裡聽見那吉他和歌聲,她一張口,他一聽到那歌聲就心碎了。

  他像發現另一個世界一般,注視著這樣的音樂和這樣的生活。

  卻並不知道,他未來的命運就將像那一隻支離破碎的Fado。

  一切都早有預示。

  某些時,老人所說的「墮落」不是背德,而是──看向不屬於你的角落。

  這世界很多角落充滿危險。不是因為罪,而是因為美。

  美是撬動王座基石的把柄。

  少年的目光,不該觸及那些角落。

  可是Jimmy那時完全不懂這個道理。

  連續幾個晚上,Jimmy走到那個房子裡聽那個女孩唱歌,把助手丟在街邊。

  不久之後他們一起去了附近的遺址。

  女孩兒和當地遊客坐在前面的中巴裡。

  Jimmy和助手的旅行車在後面。

  下午歸來時,雨後山體滑坡,前車翻轉彎時倒在了路邊。

  女孩子帶了一隻小狗,剛剛幾個月大小,像只毛茸茸的小球,裝在一隻小籃子裡。

  車撞在樹上的一剎那,籃子就從敞開的窗口滑了出去。

  於是Jimmy爬下山像只猴子那樣伸長胳膊把籃子裡那只瑟瑟發抖的小狗又拎了上來。

  再後來,有時下午他就會早早去那房子前等待。女孩兒不在,Jimmy就餵那指頑皮的小狗,讓它跳到自己膝蓋上。

  從那個假期起,Jimmmy的生活忽然變得很忙碌,他的世界裡,不再只有Eliza一個人。

  「我那時候覺得,一天有24小時,我只要睡4個小時就夠了,」別墅裡,Jimmy笑起來。

  每到一個城市,Jimmy相信,這個城市深處,一定藏著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很少經驗的世界。在那裡,每個小時他都會有不同的經歷,「我想努力去記住他們。所以那時的記憶很好。結果,後來我卻發現,我有足夠多的時間發呆,和忘卻……」

  ──────────

  「Minna呢?你們就那樣分手了?」海濱別墅裡,Anton問道。

  Jimmy看向遠方,忽然悵然若失,「Minna,她是我第一個戀人,或許也是唯一的……」

  「其實我當初向她求過婚,她沒有答應。」

  Anotn楞住了,「你很在乎她!」

  「不止是在乎吧。但是越在乎……後來我們有時候會爭吵。吵得越來越厲害。」Jimmy緩緩地說。不知道為什麼,Jimmy自己也發現,他給很多人留下的印象好像是他並不太在乎Minna。

  他還能記起那最後一次爭吵。

  他們在樹林裡野餐。

  他伸手去攬Minna,Minna笑著掙脫了,像一條頑皮的魚。

  「你回來!」Jimmy猛地身手一拉。

  「噢──」Minna叫起來,低頭一口咬到他手腕上。

  Jimmy低呼一聲,抽回了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怎麼了?你沒事吧?」Minna湊了過來。

  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牙印,她使勁兒揉了揉。

  「我很怕疼,男人都怕疼,你不知道嗎?」Jimmy眼神一閃,裝出受傷的樣子。

  「哦,我知道了,那下次我不咬你好了!」Minna笑起來。

  「那這次呢?你怎麼補償我?」Jimmy再次伸手捉Minna。

  他們偎在一起慢慢說話。說到了那幾個女孩兒,說到了一起溜冰的女孩兒,也說起了節日的安排。

  「好了!那麼擔心,那你嫁給我好了!」Jimmy笑起來,低頭親吻Minna的頭髮。

  Minna楞了一下,「……喂,」許久,她重新張口了,卻沒有接著Jimmy的話,換了另外一個話題,「這個假期,你怎麼安排?我們還沒有一起單獨出去度過假。」Minna說,「我想去復活節島。」

  「不行,我那兒會應該在德國!Eliza那一個半月都在歐洲,我會一直跟她一起。」Jimmy馬上說。

  他們終於再次吵了起來。

  「你媽媽!你媽媽,你總想的是你媽媽!」Minna掙脫出去。

  「嗨──」Jimmy伸手想把她拉回來。

  「我打賭你永遠不會找到你想要的人!因為你心裡永遠有你媽媽的影子!」可是Minna傷心地大喊起來,向歸途跑去,「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影子,永遠沒有!」

  Jimmy追了上去,拉住了Minna,大力攬過她,他們在夕陽的樹下重新吻了起來。

  ──────────

  「那個……小猴子是……是什麼綽號呢?」Anton忽然想起了那個疑問。

  「哈哈……那是小時候Mike喊我的綽號。有一次他忽然提議爬樹,結果他沒爬上去,我倒真的爬了上去。於是我就叫他大笨象。他反唇相譏。」Jimmy笑起來,「不過……照我看,我們都挺喜歡對方起的綽號。」

  「你跟Roderick……你們之間……」

  「怎麼說呢?我們小時候在一起時,有很多時間聊天,他比我更喜歡說話。」那些晚上,在冠蓋如傘的樹下,Roderick會說個不停,他側耳傾聽。

  「全家在一起的時候,也是Roderick說話多一些。我就安靜一些。」Jimmy說。

  或許因為這個,Jimmy看起來更難以琢磨一些,Anton想。

  「Mike就很有社會參與意識,喜歡參加一些社會活動,所以,經常很忙……但其實,他很容易忘事。」Jimmy笑起來。

  他記得,偶爾的下午,在紐約,他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哥哥會忽然跑進來找他。

  「嗨嗨!Jimmy,我的支票簿找不到了!」Mike焦慮地跑了進來,「快來幫我找找。」

  「你把他放進你那個藍色的夾子裡了,我看見了。」Jimmy依然看著手裡的畫冊,頭也不擡地說。

  「哦!你可真聰明!我剛好有幾天沒看見那個藍夾子了!」

  「那天你桌子上的東西非常多,因此據我來看,它是掉到桌子後面去了。」Jimmy伸手摸爆米花。

  「不可能!桌子後面沒有,我找過了!」

  「右邊,你再看看,那角上有個小空擋。」

  「哦!」Mike飛快地跑出去了。

  幾分鍾之後,他聽見敞開的門外傳來了喊聲,「──你真是我的好弟弟!」Jimmy翻著書頁笑了起來。

  傍晚,他們在圖書室一起翻著東西。

  Mike接到電話。

  「那好吧,我們後天晚上一起吃飯。」Mike說著。

  「後天──」幾排書架背後,傳來了Jimmy的喊聲,「你約了朱莉!」

  「那麼周四晚上。」Mike對著話筒改口說。

  「你約了鮑勃對講稿!」隔壁再次傳來大喊。

  「哦……真的嗎?!」Mike高喊道,「可是我當時我沒和你在一起啊!」

  「你回來告訴我了!」

  「看來是那樣。」Mike對著話筒聳了聳肩膀……

  「──我們改在明天了。」幾分鍾後,Mike回到了架子中間。

  「嗯,我聽見了。「Jimmy又翻到一本厚厚的書,上面有結實的護封。

  「太好了!」Mike說,「看來以後我約會也要帶上你!你是會說話的記事簿!而且不會搞丟了!誒,我要是把你丟了,你能自己找回來吧……」

  地毯上,Jimmy坐在一堆書裡,把那本白色的護封拆了下來,翻看起來,聽見這句話,使勁向他哥哥翻了翻眼睛。

  「喂喂!」幾分鍾後,他忽然聽見架子邊有人高喊起來,「Jimmy!你快來看,看我找到了什麼?是手稿!」

  ──Jimmy急忙丟下那本書,跑了過去。

  ──幾年之後。

  Jimmy正在睡覺,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猜猜看,我的好弟弟。我又有什麼事情要找你?!」

  「現在是幾點……上帝!」迷迷糊糊地Jimmy一下醒了,「Mike!你又有什麼找不到了?!快說!」

  「我的車鑰匙找不見了。」

  「哪輛?」

  「銀狐貍。」Roderick在英國的每輛車Jimmy都起了個外號。

  「上次開什麼時候?」

  「上周末,接瑪麗安回來過生日,她在前門等我……」

  「哦……給自己找個好記性的助理吧,Mike。」Jimmy要睡過去了。

  「門都沒有,我才21歲!快幫我想想,別睡!」Mike立刻察覺出來,喊了起來。

  「好吧……那天回來你拿了什麼?」Jimmy使勁揉眼睛。

  「蛋糕、包,鑰匙一直就在手裡……」

  「哦……你那房子,從後門進去……廳裡,桌子上有個小籃子。」Jimmy搖晃起來,他又睜不開眼睛了,「……你進門把蛋糕順手放在桌子上……鑰匙抓在手裡沒放,然後去那只小籃子裡找了開瓶器,結果就順手把鑰匙丟在那籃子裡了!你這只大笨象!」

  「哦!大有可能!我去看一下!別睡,等我!」Jimmy聽見話筒另一邊,Mike在自己英國的住處裡,火速開了廚房門,「──沒有,小猴子!籃子不在了!」

  「哦……看看門後面,你吃飯時把籃子挪到門邊了。「

  「門後什麼都沒有!」

  「在畫下面!」

  「哦!!你怎麼知道的?!」Jimmy聽見話筒另一邊Mike大叫起來,他能猜出Mike在鏡片後睜大眼睛發現籃子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門後面那幅畫,從來沒有掛住過,它掉下來,把那東西蓋住了!」Jimmy預備收線了。

  「哦!找到了!你真是天才!!我的好弟弟!!」Mike興高采烈地收電話。

  「──我們可以出發了!」Jimmy聽見Mike對身邊等待的男孩兒和女孩兒說。

  「那是誰?」她們問起來。

  「一個睡迷糊了的大偵探。」Mike笑起來,他們出發了。

  紐約,房間裡也重新沈寂下來,Jimmy迷迷糊糊重新閉上了眼睛。

  一個安謐的夜晚到來了。

  Anton看著Rene重新睡去,看著那張安靜的臉,許久,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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