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小樓中,暗香浮動,溫暖醉人,那案頭琉璃燈燈焰一陣晃動,宓玉娘以玉手掩口,退到了床邊,那雙妙目中的神色難以言喻,緊緊盯在朱漢民臉上:“你是……”
朱漢民淡然擺手,道:“請坐下說話!”
宓玉娘驚恐萬狀地如言坐在了床邊,又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淡淡笑道:“沒什麼,跟你談談!”
宓玉娘強自鎮靜地道:“夜闖總督府,更私入樓頭閨閣,你不怕……”
朱漢民遭:“別拿這個嚇我,北京城裡的深宮大內我也是要去便去,何況這小小的兩江總督府,要怕我也就不來了!”
宓玉娘越發驚恐地往床上退:“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想跟你談談!”
宓玉娘道:“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沒有什麼好談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叫了,總督府的兵勇……”
朱漢民淡淡笑道:“我很放心,滅清教的人,還不至於如此做法!”
宓玉娘愕然說道:“什麼滅清教?你說誰是滅清教的人?”
朱漢民道:“你,那有那石沖,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第二趟踏入總督府,剛才我已經來過一道,這樓中的一切我悉收眼底!”
宓玉娘剎時紅了臉,嬌呼說道:“哎呀,你這個人……”
朱漢民截口說道:“我這個人很佩服你的手法!”
宓玉娘妙目一轉,立即平靜下來,那兩隻勾魂的眼角處,又是春意,嬌媚地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剛才在外面偷看,心火難奈,如今等他走了,你闖了進來,想分一杯……”
朱漢民玉面一熱,挑眉說道:“你看錯了人,我不以此鄙視你,但請你自重!”
宓玉娘嬌笑說道:“要是你點頭,我包你如願以償,稱心快意,你比他俊得多,我瞧著就喜歡,幹什麼裝模作……”
朱漢民臉色一沉,目中陡現威棱:“你不怕有失你和相夫人的身份麼?”
宓玉娘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你當真不是要……”
朱漢民冷冷說道:“我不是人間賤丈夫,不會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宓玉娘道:“你是第一個見了我能不動心的男人,說吧,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叫朱漢民!”
宓玉娘“哦”地一聲,說道:“原來是總盟主當面,我失敬了!”
朱漢民淡淡說道:“這麼說來,你已經承認你是滅清教中人了!”
宓五娘神情微震,笑道:“一切既然已悉入總盟主眼中,我不得不承認了。”
朱漢民道:“承認了就好,那一張,是姓鮑的賣身契麼?”
宓玉娘道:“差不多,可以這麼說。”
朱漢民道:“滅清教的手法很高明。”
宓玉娘嬌媚地笑道:“在我軟硬手法兼施之下,很少能不入彀上鉤的,不過,總盟主頂天立地,鐵石心腸的奇男子該例外。”
來漢民軒了軒眉,道:“為大業,我認為這尚無可厚非!”
宓玉娘嬌笑說道:“謝謝總盟主不以下賤淫蕩視我!”
朱漢民不願在這上面跟她扯下去,改了話題,道:“你真姓宓叫宓玉娘麼?”
宓玉娘吃吃笑道:“姓名還能有假的?有些人叫我玉娘!”
朱漢民淡淡說道:“恐怕你也知道,你我之間,並不陌生!”
宓玉娘道:“不錯,相逢何必曾祖識……”
朱漢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
宓玉娘道:“那麼,總盟主的意思,是你我從前見過?”
朱漢民道:“是的。”
宓玉蝗訝然說道:“我平時足不出和相府,想不出何時何地有幸……”
朱漢民道:“你懂那句江湖俗語: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麼?”
宓玉娘點頭說道:“這句話通俗得很,我懂!”
朱漢民道:“那麼,我叫你一聲鄔姑娘,既有當初之餞行,如今你就不該瞪著眼睛說瞎話來欺瞞我。”
“餞行?鄔姑娘?”宓玉娘愕然說道:“總盟主,你認錯人了吧?”
朱漢民道:“有沒有認錯人,姑娘該比我清楚,姑娘唇邊那顆痣,及那張臉瞞不了我,還有姑娘住在內城之語,和天仇該是雷驚龍的遺腹子等等,這麼對照一想,便更為明了。”
宓玉娘訝然欲絕地道:“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總盟主,我真不明白總盟主在說些什麼,天仇是他爹的遺腹子不錯,可是雷……”
朱漢民截口說道:“鄔姑娘,今日你既這麼說,當初你就不該多那一舉地為我餞行。”
宓玉娘哭笑不得地道:“總盟主,我真不是……難道說世上有個人那麼像我?”
朱漢民軒了軒眉,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承認是那鄔飛燕了?”
宓玉娘道:“我根本就不是鄔飛燕,總盟主叫我從何承認起?”
朱漢民道:“你是和坤夫人宓玉娘?”
宓玉娘點頭說道:“是的,總盟主,我是和坤的姨太太宓玉娘。”
朱漢民道:“為什麼又是滅清教中人?”
宓玉娘笑道:“明智奇才,何須有此一問?要不是和坤有利用的價值,天下那麼多年輕的俊彥小白臉我不嫁,反會嫁個不中用的糟老頭子麼?”
朱漢民道:“看來滅清教要比日月盟高明得多……”
宓玉娘道:“那是總盟主誇獎,其實,途殊而歸同,只不過手法各異而已!”
朱漢民揚起了眉,道:“你既以和坤夫人的身份同我說話,那麼我就也拿你當做和坤夫人來問你一件事,朱漢民跟你何仇何恨?”
宓玉娘呆了一呆,訝然說道:“總盟主這話從何說起……”
朱漢民道:“你還記得當年有個民女被選入宮,你在弘曆太后前進讒,遙弘曆把那民女賜給乃兄和親王弘晝,最後又在弘晝福晉面前翻弄毒舌,使得那民女殉了葬麼?”
宓玉娘點頭說道:“不錯,是有這回事,難不成那民女跟總盟主有甚淵源?”
朱漢民道:“那是我的妹妹,也是傅威侯的親骨肉。”
宓玉娘“哦”地一聲愣在了那兒,半晌始道:“這麼說來,總盟主跟傅侯也……”
朱漢民道:“那說來話長,也是我的私事!”
宓玉娘委婉地說道:“總盟主該原諒我,我並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出身及本來,我要不那麼做,和坤很可能會失寵,和坤一旦失了寵,本教的多年心血,我的犧牲也就白費了。”
朱漢民冷笑說道:“這麼說來,舍妹的死,死的值得?”
宓玉娘道:“我不敢這麼說,至少站在總盟主民族大義的立場,該有所體諒!”
朱漢民道:“可是撇開立場不談,你不能不承認這是仇!”
宓玉娘道:“我不敢不承認,那是仇,但那是私仇,總盟主如今報不得!”
朱漢民挑眉說道:“為什麼報不得?”
宓玉娘笑了笑,道:“第一、像總盟主這樣的身份地位,該以身作則,先公而後私,報了公仇之後再談私仇……”
朱漢民微微呆了一呆。
宓玉娘妙目微瞥,接道:“第二、我是滅清教中人,總盟主既跟敝教教主訂有會晤之約,而在約期之前殺了他的人,我不以為這是謀求精誠合作的表現,將來後果如何,很難想像,對麼?”
朱漢民啞口無言,半晌始道:“你說得不錯,我只有等到公仇了結之後再說,可是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宓玉娘淡淡笑道:“我也並沒有要求總盟主放過我,不過,總盟主,匡復義舉,是難免犧牲的,到時候誰存誰亡還很難說。”
朱漢民道:“那很簡單,如果你犧牲了,私仇一筆勾銷,我還拿你當位忠義烈士看待,如果我犧牲了,武林中仍有找你索仇之人。”
宓玉娘含笑說道:“總盟主令人敬佩,我能知道這是誰麼?”
朱漢民道:“現在不必問,到時候你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