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
德容毅然點頭:“不錯,容叔但有三寸氣在,絕不能讓你動皇上分毫,休說是我,便是你怡姨跟傅侯,他們也絕不會讓你這麼做!”
朱漢民身形暴顫,一聲:“容叔,您要原諒侄兒……”緩緩舉起右掌。
德容安詳地道:“漢民,下手吧,容叔不會怪你的:”
朱漢民右掌抬至腰際,四名大內侍衛又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間,一絲鮮血由朱漢民唇角滲出,他悲慘一笑,無力地垂下右掌,聲音嘶啞地道:“容叔,您請讓開,讓侄兒問他幾句話總可以吧!”
德容毫不猶豫,身形橫跨一步,讓了開去。
朱漢民神情微怔,道:“容叔,謝謝您相信侄兒!”
德容道:“漢民.那因為你是你爹的兒子!”
這一句話包含的太多了,朱漢民不覺熱血上湧,激動地道:“容叔,侄兒再謝謝您……”
轉注乾隆,立刻挑起雙眉,道:“我要你先答應我一件事,立刻下旨,曉諭天下,為傅侯洗刷清白追免他那莫須有的冤屈罪名!”
乾隆老臉抽搐了一下,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要說明,那不是出於你的威迫,是我自願的,我對小天歉疚良深,早有這個打算!”
朱漢民道:“只要你答應,我不計較那麼多,還有,移葬傅侯伉儷英骸忠骨,以王禮追祭之,你可也能答應?”
乾隆道:“我既然答應赦免他,自然要改葬他夫婦!”
朱漢民揚了揚眉,道:“最後再答我一問,江南七處反清復明秘密基地,可是你暗中派人前去挑毀的?”
乾隆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江南有什麼反清復明的秘密基地。”
朱漢民冷笑—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貴為一國之君……”
“對了!”乾隆道:“我是個皇上,皇上做事,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我怕什麼?又怕誰?”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當真不是你派人幹的了?”
乾隆搖頭說道:“不是,不過,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有這種事,以後再有這種叛逆的組織,我定要派人剿滅的。”
朱漢民冷笑—聲,道:“那是以後了,只要以前不是你就行了!”
話落,移注乾隆身側德容,剛要接話。
德容突然神情一震,轉望上山路,道:“漢民,你看看是誰來了?”
朱漢民聞言回顧,不由也自一震,上山路上,如飛奔上一位鬚髮俱霜,精神矍鑠的老武官,健步如飛,毫無龍鍾老態,只是臉色驚惶,神情失常,那赫然是九門提督紀澤!
顯然,這又是代勇做的好事,他是唯恐一個德容擋不住朱漢民,又搬來了這位紀澤紀大人。
紀澤飛步奔至,十步外爬伏在地:“臣職司九門提督,救駕來遲,死罪,死罪!”
乾隆臉上有了笑容,擺手說道:“起來,起來,沒事兒了,有一個德容已抵得所有大內侍衛,不過是一場虛驚,別大驚小怪。起來,起來!”
紀澤叩頭謝恩,低著頭站了起來。
乾隆望瞭望紀澤,又望瞭望德容,含笑點頭,道:“你兩個都不錯,都能在這個時候跑來護我,可笑那些個王公大臣如今猶不知道都在哪兒呢?”
他說他的,朱漢民突然向著紀澤砰然一聲跪了下去:“紀大人,漢民這兒給您叩頭了!”
這一下弄得乾隆一怔,德容卻白了臉。
紀澤更是慌了手腳,忙閃身躲避,道:“小……這位,這位,這……幹什麼,快快請起!”
朱漢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這才站起了身,淚如泉湧,霍然轉過身去,低下了頭。
乾隆雙眉一揚,目注紀澤。
紀澤機伶一顫,低下頭去,德容忙道:“老爺子,您請回駕吧!”
乾隆向德容擺了擺手,目光不離紀澤,突然說道:“紀澤,你帶了多少禁衛軍?”
紀澤一怔,立即答道:“啟稟萬歲,臣只一人。”
乾隆笑了,道:“憑你一個人就來救我麼?”
紀澤一時無詞以對,囁嚅說道:“這個,這個……”
德容忙道:“老爺子,紀澤也有一身不俗武學,德容不也一個人麼?”
乾隆回顧德容,淡淡笑道:“誰要你多嘴,你不同,你認識他,跟他兩代的交情也不錯,難不成紀澤也認識他,跟他兩代的交情也不錯麼?”
德容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老爺子,事實上,當年夏夢卿……”
乾隆擺手說道:“別跟我說當年,我要問你如今,為什麼他見了你欠身不跪,見了紀澤卻跪下叩了頭,而且哭了。丈夫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像他這種人是輕易不會掉淚,更輕易不會拜人的,尤其對咱們!”
德容也一連好幾個“這個”,答不上話來。
乾隆笑了笑,又道:“德容,你告訴我,夏夢卿有幾個兒子?”
德容一震急答道:“老爺子,夏夢卿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梅霞所生,一個是聶小倩姑娘所生,梅霞所生的那個,已經……”
乾隆截口說道:“自當年至今,你跟夏夢卿一直有聯絡麼?”
德容未暇深思,脫口說道:“沒有,多年沒聯絡了!”
乾隆笑了:“那麼,你怎知道那個聶小倩替他生了個兒子?”
德容大驚,急中生智,忙一指朱漢民,道:“老爺子,是他親口說的。”
“是麼?”乾隆笑了笑,道:“為什麼他長的一半像夏夢卿,一半又像梅霞?”
德容簡直心驚膽顫,強笑說道:“老爺子,您這是……”
乾隆擺手笑道:“德容,我待你兄妹不薄,你總不會欺我吧?”
德容道:“老爺子,那怎麼會,德容也不敢!”
乾隆點頭笑道:“好,不會就好,德容,我記得當年小天夫婦問斬的時候,你妹妹德怡曾出京去一趟,一去旬月,那是干什麼去了?”
德容道:“是德容讓她出去散散心的,也怕她見……您知道,她跟小天梅霞的感情,猶甚於德容的,所以……”
乾隆道:“嗯,希望你沒有騙我,”
德容遭:“德容說過,不會,也不敢!”
乾隆笑了笑,轉注紀澤,突然說道:“紀澤,你認識他麼?”
紀澤一震,卻只好硬起頭皮道:“當年也認識夏夢卿!”
乾隆道:“他給你叩的這個頭,算是什麼意思?”
紀澤不敢抬頭,道:“那該是他認為臣是他父摯,一別多年,第一次見面……”
乾隆道:“你剛才稱呼他小什麼?”
紀澤一驚,忙道:“臣本欲稱呼他少年人,一時情急吐字不清!”
乾隆笑了,點了點頭,道:“你跟德容都很會說話,假如傅怡在此,恐怕她比你兩個更說得天衣無縫,無紕可擊……”
德容臉色一變,紀澤一顆皓首垂得更低。
乾隆話鋒微頓,突作此問:“紀澤,聽說你原有一子一女?”
紀澤點頭說道:“正是,微臣那一子一女已在多年前天折了!”
乾隆點頭說道:“老來無子是人生大不幸,將來何人送終?紀澤,你那一子一女,是怎麼夭折的?告訴我!”
紀澤道:“臣那一子一女都是病死的。”
乾隆道:“我聽說龍子和曾帶著人跑到你那九門提督府挖墓開棺驗骨,有這一回事麼?”敢情他知道了。
紀澤忙道:“有這回事,當時德貝勒也在座,”
乾隆點頭笑道:“他是該在座,德容,對麼?”
德容心驚肉跳,避開正面,強笑問道:“老爺子,您是怎麼知道的?”
乾隆笑了,有點得意地說道:“你們有什麼事瞞得了我。”
德容道:“那麼您就該知道,那確是紀澤的子女……”
乾隆望著他笑道:“沒人說不是,你緊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