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第六章 神秘黑衣女
大廳裡空空如也,哪裡還有朱漢民人影?
只看見那隻棗紅漆幾上,那隻茶杯下,壓著一張雪白的素箋,玉珠閃身掠了過去,一把拿起那張素箋,只一眼,他便立即叫道:“爹,他走了,好傢伙,這信箋還是我的嘛!”
很明顯的,朱漢民是先上了他的小樓,用他的筆墨,他的信箋留了話,然後再折回來把信箋壓在茶几上才走的。
適時,德容跟蘭珠已走了過來,玉珠隨手把素箋遞向德容,德容接過一看,頓時皺起眉鋒,然後把那張素箋折了折,揣入杯中,默默一言不發。
蘭珠口齒啟動,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道:“爹,他,小卿都說些什麼?”
德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沒什麼,他說他走了,是不願給我們惹麻煩,告訴玉珠,最好別去找他,要不然今後的麻煩會更多。”
蘭珠怯怯地又問了一句:“爹,他,他別的沒說什麼嗎?”
德容頓悟愛女的心意,眉鋒皺得更深,他想安慰她,卻又覺得這麼做反而不好,於是,他搖搖頭,道:“別的,他是沒說什麼,也許臨行匆匆……”住口不言。
蘭珠的嬌靨上,像烏雲遮月般,掠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既像失望、又像幽怨,旋即,她哼了一聲:“誰會找他?沒人會去找他的!”
德容緩步走向居中太師椅上坐下,沒有答理。
蘭珠卻帶著勉強笑意,跟著走了過來,道:“爹,天色不早,我要回樓去了!”
德容“嗯”了一聲,滿懷心事似地擺手說道:“好,你去吧,早些睡吧!”
蘭珠應了一聲,嬌軀微矮,施了一禮,一個人走了。
蘭珠走後,大廳中,又有了一段沉悶的靜默,這靜默,在貝勒府來說,幾乎是前所未有的。
玉珠不慣於這種氣氛,遲疑了片刻,不安地叫了一聲“爹”,德容打鼻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玉珠跟著說道:“您以為,這件事是和坤……”
德容點了點頭,道:“是他該沒錯,你沒有聽到,博爾跟鮑天和都已經承認了麼?不過,爹不以為內情這麼簡單,還好他們並不知道憶卿的真正身份,要不然,只怕紀澤夫婦……”
玉珠雙眉—挑道:“爹,他們既然不知道小卿的真正身份,只憑著那一點便夜圍我們貝勒府要人,這像什麼話?他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在這種情形下,您不該便宜他們!”
德容搖了搖頭道:“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麼?憶卿的身份,我以為遲早瞞不了他們的,你想,一個普通的武林人,先找你姑姑,又上我們貝勒府幹什麼?別把人家都看的太傻了。至於便宜他們?哼!爹能把他們怎麼辦?博爾這個人老奸巨猾,你沒看見爹剛才讓他搜,他就不敢搜麼?那是他明知搜不出人來,與其這樣,不如見好就收,他的背後靠山是和坤,和坤現在是什麼氣勢,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們能平平安安地有這碗飯吃,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年輕人哪知宦海險惡,玉珠他不服地道:“爹,我就不以為和坤他敢對我們怎麼樣,他的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那只是對朝廷那些軟骨頭,對我們……”
德容截口說道:“事實上,他敢命人帶著禁衛軍,夜圍我們貝勒府,從當年至今,有第二個這麼大膽的麼?”
玉珠氣虎虎地道:“難道說,就這麼罷了不成?”
德容哼了一聲,道:“罷了也沒那麼簡單,明天我先到宗人府問問那位宗令去,他憑什麼派人夜圍我貝勒府?”
玉珠精神一振,道:“爹,我跟您去!”
德容擺手說道:“明天再說吧,玉珠,從明天起,我不許你再跟和坤那個兒子來往,有工夫找找你姑姑,就說我有事要見她。”
玉珠應了一聲是,道:“爹,您找姑姑有什麼事?”
德容緩緩說道:“我要你姑姑勸勸你妹襪,你該看得出,她對小卿……”
玉珠呆了一呆,道:“爹,您不讚成?”
“不讚成?”德容自嘲一笑,道:“像這種女婿,挑著燈籠都沒地方找,爹會不讚成?爹是求之不得,只是,你不明白,這件事是絕不可能……”
玉珠虎地一聲,站了起來,道:“為什麼,難道說妹妹配不上他?”
德容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唉,想想你姑姑當年跟他的父親吧!”
玉珠神情一震,道:“爹是說,小卿也有那種觀念?”
德容淡淡說道:“那不是什麼觀念,他們身為前朝皇裔,肩負復國重任,對我們,在互相瞭解的情形下,交個純粹的朋友可以,至於婚姻……”
玉珠接口說道:“應該沒什麼兩樣!”
德容道:“大有兩樣,朋友重互立,可以各有立場,婚姻主合,不容立場互異,平時朋友,戰時敵人,不算稀奇,而夫妻卻必須朝夕相處,終生一體,到老不能生出二心!”
玉珠為之默然片刻之後,他忽又期期說道:“爹,請恕孩兒大膽,自古婚姻男為主、女為從,如果妹妹嫁給了憶卿,當然是妹妹放棄立場……”他一片赤心,既想為朋友幫忙,也是為妹妹籌謀。
“不錯!”德容毫未在意地道:“情之一字,誤人至深,當年你姑姑,如今你妹妹,她們都未嘗不能放棄立場,可是,由於彼此交非泛泛,人家尊重我們,人家不肯這麼做!”
玉珠又默然了,而這一次沉默,延續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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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身法冠絕宇內,朱漢民捷如一縷輕煙地出了貝勒府,出了內城,他看見了圍在貝勒府周圍,那些弓上弦,刀出鞘的禁衛軍,也看見了隱藏在各處屋脊暗影后,和相府的那些個護衛。
而,這些帝都鐵騎及武林高手,卻沒有一個能發現他,發現有人出了貝勒府,出了內城。
夜已探,人已靜,自然,朱漢民要回到他那居處,悅來客棧去,武林高手都難以發覺他的蹤跡,那些個尋常百姓、生意人,又怎能發現他?何況,這時候又都正蒙著頭面,鑽在暖和的被窩裡睡舒服的覺呢。
別說朱漢民不會帶出任何聲息,縱有一些動靜,說不好聽點的,這時候,連撤泡尿都懶得起來,又有誰會來管它?
所以,朱漢民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悅來客棧的後院天井中,然後,走向自己所居的那間上房去。
全院黑黝黝的,都熄了燈,靜悄悄地,除了那老掌櫃的一家,偶爾發出一兩聲鼾聲外,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朱漢民走到自己所居那間上房門口,抬起手來,剛要推門,驀地裡,他忽有所覺,退後—步,輕聲喝問:“是哪一位深夜潛入別人私室?”
“我!”房內,隨即傳出一個無限甜美的嬌媚話聲:“一個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
朱漢民立刻想到了蘭珠,但是他走時,蘭珠猶在廳外,跟乃父乃兄在一起,絕不可能趕到自己的前面。
接著,他又想到了怡姨,心中禁不住一陣激動,但,倏地,他自己又很快地推翻了這個猜想。
因為,怡姨的聲音,甜美、清脆、悅耳,那是必然絕不會在話聲裡帶著些媚蕩意味。
那麼,這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