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復生

　　斯維爾沒有拿武器，也拒絕了精靈們幫忙的好意，獨自走到湖邊，彎下腰掬了一捧水。精靈們都退到西多身邊，有的在半空飛著，有的坐在樹枝上，有的站在大精靈身後，視線都集中在斯維爾身上。

　　斯維爾踏出一步，憑空浮在水面上，低頭看向湖面。

　　“湖水裡有東西？”西多問身邊的大精靈，他沒見過斯維爾這樣嚴陣以待的樣子，於是更加好奇讓整個精靈族都束手無策的是什麼麻煩，“魔法生物？”

　　大精靈沒有看盾牌，也沒有對西多開口這件事感到驚訝：“是的。幾年以前，它忽然降落在湖水中，我們全族奮力抵抗也沒能將他趕出去。它一直蟄伏在湖底，一旦我們靠近，就會跳出來襲擊我的族人。”

　　西多想擰眉，整個水精靈族都沒辦法對抗的生物一定很強，斯維爾能對付麼。

　　斯維爾好像沒想那麼多，也沒時間讓他想太多。在斯維爾雙腳都踏上湖面範圍後，湖面劇烈地波動起來，湖水正中央旋出一個漩渦，周邊則掀起高高的水浪，雷霆萬鈞地向斯維爾砸去。斯維爾迅速被這不停湧動的水浪吞沒了。

　　明顯不符合常理的波動沒有讓斯維爾驚慌，在水浪湧動的短暫間隙中能看到斯維爾的身影。說是身影並不准確，他們只能看到保護斯維爾的冰層。冰層被水浪打成碎片又以極快的速度凝結起來，破碎的冰塊四濺，被水波推到岸上，又慢慢化成湖水。

　　斯維爾沒有與那個東西僵持太久，以他為中心，湖水迅速地結成冰塊，高高掀起的水浪沒能落回水裡，保持著凝固的姿態，像是經過仔細琢磨的冰雕。

　　不知道冰層往湖面下延伸了多遠，湖裡的東西終於沉不住氣，猛地從湖心破冰而出。它的速度太快，西多沒有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只是看到模模糊糊但讓人感到厭惡的黑色。

　　斯維爾跳了起來，驚人的彈跳力讓他抓住了那東西的尾巴，不知道斯維爾做了什麼，那東西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聲，痛苦地甩起尾巴。這時候西多才看清它的全貌，那是一頭半龍，渾身是讓人作嘔的黑色，好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顏色。半龍與那頭讓他恨之入骨的黑龍不同，更比不上斯維爾的美麗。它只有兩只發育得非常不協調的小翅膀，奮力地飛舞著，試圖將斯維爾甩掉。

　　嘗試失敗後，半龍猛地扎進湖水裡，湖水表層的冰塊被他砸碎，濺得非常遠，湖邊的草地一片狼藉。

　　水面下發生了什麼，先是水花從冰洞的破口中濺出來；然後是黑色的尾巴從各種詭異的位置出現，前一秒還在湖水正中央，下一秒就出現在湖邊幾乎快要擱淺的位置上；隨後他們看到了銀色的尾巴時隱時現，跟那黑色的尾巴相比，這簡直是視覺上的享受。

　　最後，閃耀的銀色和肮髒的黑色同時躍出水面，兩條龍類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鋒利的爪子在對方身上留下深深的傷痕，黑色和銀色的鱗片紛紛灑落，龍血滴在湖邊的草地上，腐蝕了一大片草草葉。

　　比起半龍，銀龍要纖細得多，可他也更靈活，魔法能力更強。尖銳的冰刺自動形成，從湖面中狠狠射到半龍身上。

半龍吃痛，不管不顧地在銀龍身上抓了一下。大蓬血液灑下，斯維爾卻沒有出聲，抓住機會閃身，脫離了半龍的桎梏，狠狠抓向它的翅膀。

　　半龍落入下風，斯維爾趁機干脆利落地撕下了他的另外一片翅膀，而後在半龍翻滾的時候，一爪子抓向它的脖子。

　　半龍長長地嘶鳴了一聲，奮力地掙扎了兩下，徹底癱軟下來。斯維爾抓著它落在湖邊，甩了甩身上的水。

　　精靈們迅速圍上去，給斯維爾丟治療魔法。可是斯維爾身上的傷很重，又是被同樣擁有龍族血統的半龍弄傷，精靈們如果有立刻將他治療好的能力，也不至於對半龍束手無策了。

　　斯維爾變成人形，揮開了帶著善意的精靈們，走到西多身邊，解除了保護他的魔法陣。他一手拎著承載著西多靈魂的盾牌，另外一只手拎著保護西多身體的冰塊：“給我住處、食物、水，還有我要的東西。”

　　大精靈立刻同意了斯維爾的要求，為他們安排了一個樹屋。

　　斯維爾跳進樹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保護西多的冰塊上畫魔法陣，他的手指在顫抖，魔法陣卻因為龍血的注入光芒大盛。

　　“夠了。”西多呵斥，“精靈們沒有惡意，你不用急著保護我，先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樣子吧。”

　　斯維爾惱怒地反駁：“不要打擾我，我需要集中注意力！”

　　西多的話裡帶上了命令的意味：“停下來！你受傷了。

”

　　斯維爾不勝其煩，想了半天，最後給西多丟了一個禁言術：“安靜等著。”

　　當冰塊表面被魔法陣的花紋覆蓋得沒有一絲空隙後，斯維爾在冰塊下擺放好冰屬性的魔法石，將盾牌放到枕邊，解除了西多的禁言術，有點得意地說：“我很累，想休息，如果你還是想訓斥我……”

　　“你休息吧，我不會打擾你。”

　　斯維爾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帶點小壞的表情讓他像個單純的孩子。

　　斯維爾真的很累了，那頭半龍的血統沒有他純正，但年紀比他大得多，他能取勝全憑天賦，代價就是身上密集的傷口和因為過度使用魔法而劇痛的大腦。

　　樹屋裡的擺設很簡單，木床木桌木椅，沒有窗也沒有門。夕陽從外面打進來，漸漸爬上床沿，在斯維爾俊美精致的臉上灑了一層碎金。

　　西多看著這個場景，忽然能夠理解斯維爾對金色的執著了，因為……那真的很美。

　　他從沒有想過碧莎美不美，或者說他從來不會考慮這個問題。他應該是女孩子們最不喜歡的那一種人，他不懂浪漫，不會欣賞，他只會戰鬥。

　　可是看著斯維爾被夕陽映照的臉，他卻想伸出手觸碰，哪怕這張臉上有被樹枝和冰塊擦出的細小傷口。

　　斯維爾的狀態絕對稱不上好，臉上只是擦傷，四肢卻是深可見骨的傷口，看不到的身上想必更慘。銀龍只肯穿銀白色的大氅，銀白色的靴子和銀白色的禮服。大氅搭在一邊的木椅上，靴子卻沒有脫，袖口被血液浸濕，沾在傷口上——這一切對於重視生活質量的銀龍來說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銀龍很少與他們一同吃飯，因為他只吃制作極其精細的人類食物或者果子；銀龍也不與他們同住，他自己親手打磨並布滿珍寶的洞穴更和他的胃口。就在來到迷霧森林前，西多還在斯維爾洞穴的角落處看到了一張柔軟寬敞的大床。

　　西多十五歲就與斯維爾訂立了契約，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十二年前，斯維爾剛剛出生不到一年，幼嫩細小的鱗片還帶著點粉色。稚嫩的銀龍對著闖入自己領地的入侵者釋放出不足以影響任何事的龍威，憤怒地吼叫著，吐出可以被稱作是可愛的火球。

　　被龍族和父親共同托付的西多自認為要承擔起照顧這頭小龍的責任，一直到今天。斯維爾就是他的親人。

　　盾牌表面變得模糊，似乎有一層輕薄的霧氣罩在它的表面。過了一會兒，霧氣被風吹起，縹緲地變換著，直至呈現出一個人形。

　　面目剛硬的人緩緩低頭，靜靜地凝視著床上安睡的銀龍，過了很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手探向斯維爾的臉。

　　斯維爾睡了一整夜，醒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頭不痛了，可身上的傷口還不能很快痊愈。

　　他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邊的盾牌：“嘿，你還好嗎？”

　　“沒有更不好。”

　　斯維爾聳肩：“這倒是不錯。”

　　說著，他抓過擺在一邊的水晶，另外一只手抓了一只果子，邊吃邊研究水晶：“很好的魔法媒介，跟各種魔法的契合度都很高，看來我的寶藏命中注定該擁有一塊這樣的水晶。”

　　本來就該是全屬性大魔法師的斯維爾很專業地給出評價。

　　一連吃了兩個果子，斯維爾才覺得舒服了一些：“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精靈給你進行復生儀式——距離擺脫你又近了一步，值得慶祝。”

　　水精靈族很重視這件事，大精靈親自來到斯維爾暫住的樹屋：“尊敬的斯維爾大人，我們可以開始了。”

　　“那就開始。”

　　復生儀式是個精細活兒，斯維爾力量太強卻不會控制，因此只站在一邊做大精靈的備用魔力庫。大精靈手握水晶，站在魔法陣中心，對著西多的盾牌和冰塊輕聲吟唱。精靈的吟唱堪稱藝術，西多在悠揚的曲調中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