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夢境

　　西多沉浸在悠揚的聲音裡，意識沉淪，昏昏欲睡。就在這時候，劇烈的痛感襲來，靈魂都被撕裂一般。西多睜開眼，面前是傾倒藥水的斯維爾。

　　“疼？”斯維爾惡劣地笑，“知道疼是好事。”

　　魔法陣裡光芒繚繞，白茫茫一片，斯維爾倒完藥水後站起來走回大精靈身邊，身影漸漸隱沒於刺目的光芒中。西多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他，不知不覺地脫離了盾牌，漂浮在魔法陣中央。

　　冰塊保護中的自己似乎是憑空出現在眼前的，依附於盾牌後，西多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產生親切感。他對眼前的自己伸出手——

　　冰冷吞噬了所有感官，渾身被禁錮的感覺並不好，手抬不起來，眼睛也睜不開。唯一給他真實感的只有在心髒處微微發熱的烙印，那是他和斯維爾的契約。力量回歸，寒冰也在融化，讓人感到格外舒服的魔力透過冰塊絲絲透入他的身體，讓他漸漸恢復對四肢的掌控力。

　　斯維爾第一次感到冰塊的碎裂聲是如此美妙，像是在冬天的冰湖上鑿開一個破口，美味的魚肉近在咫尺。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提供整個魔法陣損耗的斯維爾沒有太多走神的機會。他感到疲憊，他的傷還沒好，昨天過度使用魔法的後遺症也沒有徹底消失。

　　可遠沒到放松的時候，西多身體裡的詛咒，那頭渾身散發著惡臭的黑龍……斯維爾冷冷地挑眉，想到黑龍讓他的眼神變得銳利。

　　華麗飄逸的光點繞著西多飛舞，沒入他冰冷的身體。西多享受地深吸一口氣，掙脫冰塊走了出來。失去了要保護的東西，冰晶碎成小塊，被西多不經意間踩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都顯得那麼美妙。

　　四溢的光點越來越少，魔法陣的光芒也越來越弱，西多的目光停留在斯維爾的方向。事實上，他看不到斯維爾，可他就是知道斯維爾在那裡。在他死亡之前，他們之間的契約沒有這個能力，可現在斯維爾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西多甚至能感受到斯維爾的疲憊和痛苦。

　　魔法完成，大精靈疲倦地對他們打個招呼便離開了，只是輔助控制龍族那強大的能量都讓他筋疲力盡。

　　西多靜靜地看著斯維爾，斯維爾則從包裡拿出一枚顏色鮮艷的果子，走近西多，直接塞進他嘴裡：“吃了。”

　　西多就著斯維爾的手將果子吞下，果子進入口腔便化成美味的汁水，緩解了身體內的灼痛。這灼痛很熟悉，他死前剛剛經歷過。

　　斯維爾又從包裡拿出來好多果子，通通堆在西多面前：“只要覺得難受就吃一顆，對你有好處。”

　　“龍血果？”西多捻起一顆，“詛咒還在是麼。”

　　斯維爾挑眉：“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用我的血栽種出來的吧，我怎麼可能那麼蠢。是百列的血。如果你想換護具換劍換盾牌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用他給你做一套。”百列是他們聯手殺掉的第一條龍，那條龍活了上百年，收藏實在豐富，這也是斯維爾不再拒絕屠龍這件事的根本原因。

　　西多沒有回答斯維爾的話，而是執著地說：“詛咒還在。”

　　斯維爾拉過一邊的椅子：“是的。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寶貝多，只要不再受那麼重的傷，給你續命不是問題。

”

　　西多知道，斯維爾一向討厭仰視他，如果不是身體狀況差到極點，他是不會在西多站著的時候選擇坐下的。想到這裡，西多的表情松動了一些，可他還是選擇先問完：“我們的契約一直在向我昭示它的存在。”

　　哈，當然，它要是不存在你現在就半死不活了，斯維爾在心中輕嗤。

　　“我知道你急著休息，所以我們開門見山好了。”西多對斯維爾無所謂的表情感到無奈，“如果它會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那麼我希望你能終止契約。”

　　斯維爾不能形容心裡的煩躁，他沒辦法停止自己對西多的嘲諷：“天吶，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矯情的男人，你糾結的地方讓我完全無法理解。你那不到一百年的生命根本沒辦法對我造成任何影響，你懂麼？沒有影！響！”

　　說到最後，斯維爾的吼聲驚起了精靈飼養的鳥群。

　　斯維爾的胸膛不住地劇烈起伏，他大概永遠也學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西多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暫時這樣吧，你先休息。

”

　　斯維爾煩躁地丟給西多一枚戒指：“如果想減輕我的負擔就帶著它，可以減輕詛咒效力。”

　　說完跳出屬於他們的樹屋，不知道去了哪裡。

　　精靈們理所當然地同意了斯維爾再要一間樹屋的要求。

斯維爾用自然魔法為自己弄出了一扇打不開的門，開始清理身體。傷口和污垢讓他不舒服得沒辦法睡覺……哈，如果西多能夠不糾結那些小事，或許這些都不是問題。

　　人類的表達方式一定跟龍族的不同，他要怎麼表述才能讓西多明白，讓他活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而他真的不在意那點生命力……天，他真的沒有假意推辭，上帝保佑西多不會在他耳邊繼續念叨了。

　　斯維爾現在不想見到西多，他沒有撤掉擋住門口的可愛藤蔓，枕著自己的胳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龍也是有夢的，斯維爾常常做夢。

　　夢裡的內容多種多樣，絕大多數時候是他又得到了什麼新穎的寶物，醒來後他會立刻去找，無論寶物在哪，他都能得到；極少數時候，他會夢到繁榮時候的龍谷。

　　那段時光，龍谷中的每一個洞穴都有他的同族居住，山谷裡時常有同族懶洋洋地趴著曬太陽。偶爾會有兩個同族打鬧起來，魔法光芒亂閃，被他的父親強勢鎮壓。只有那麼一兩次，西多也會出現在這個夢裡，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跟他一起欣賞他的收藏。

　　他不喜歡這個夢，或者說，他一向不太喜歡寫實的夢，這總是在提醒他，他的族人只在他的生命力存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斯維爾趴在洞口，懶洋洋地看著夢裡的太陽，打了個哈

欠。耳邊是同族小聲交流寶藏消息的聲音，細細碎碎的，比西多的撈到還催眠。陽光確實很暖，龍鱗都變得暖洋洋的，一直若隱若無的疼痛也消失了。

　　斯維爾松了口氣，放任自己的意識放松，直至在夢中睡著。

　　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渾身的骨頭都是軟的，斯維爾抱住被子，揉了揉眼睛，決定賴床，順便制定一下下一步計劃。

　　好吧，進行人生計劃這種事，他是新手。這種事一直由西多來做，沒錯，西多通常會包辦他自己的，碧莎的，斯維爾的……呃，索性就稱為人生計劃好了。

　　不過目前的西多不太靠譜，他對魔法和詛咒都不了解，還天天煩人地吵著終止契約，斯維爾認為親自來更好一點。

　　唔，他們要先去北方沼澤，搞到一樣可以治療……至少是延緩詛咒的果子。在那之前，他准備在精靈住地停留一段時間，精靈們對魔法的掌控確實值得……來自尊貴龍族的贊許，或許他們可以，嗯，交流一下。

　　不過北方沼澤不能飛過去了，他需要用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鍛煉一下。據說那果子的守護者是一只不死鳥，如果他能搞定那只雜毛雞，那他就可以去找黑龍拼命了。

　　然後——

　　斯維爾的思維頓住了。

　　解除契約，自由，還有只有他一人的龍谷。

　　在溫暖的春天裡，強大的銀龍抱住被子，打了個寒噤。

　　整整三天了，斯維爾一直沒有出現。期間大精靈為西多檢查了兩次身體，除了詛咒，西多沒有別的問題了。西多禮貌地感謝了溫和善良的大精靈，又在精靈們熱情的邀請下參加了他們的慶祝宴會。

　　精靈們喜悅地在湖面上翩翩起舞，唱頌再次歸於平靜的迷霧森林中心。西多只是個外來者，他靜靜地坐在湖邊的草地上，跟年長的大精靈喝果酒。

　　“您在擔心您的伙伴嗎？”大精靈溫和地問，“恕我直言，跟他相比，您的狀況更加使人憂心。”

　　果酒散發著甜香，清冽的口感讓西多愛不釋手：“可我不希望別人為我擔憂，他為我做的已經夠了。”

　　大精靈不太贊同地偏頭，抱歉地笑了笑：“可是對於人類以外的智慧生物而言，無論有什麼理由，拋棄都是不可原諒的。龍族是強大、驕傲的生物，您完全可以依靠他，不必感到羞愧。我想，斯維爾閣下一定會非常樂意成為您最忠實強大的伙伴的。”

　　西多淡淡地笑：“他一直是。不管怎樣，您的意見我會牢牢記在心裡。”

作者有話要說：　　北京太冷了，凍蹄子，不想碼字OML，快來暖氣吧，我要凍死在宿舍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