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目的地

　　斯維爾最近一直比較沉默，西多也不知道他在想那麼遙遠的事情，發現異常時只是做了個隱蔽的手勢。走神中的斯維爾根本沒看到，不聞不問地往前走，被西多一把扯回來。

　　斯維爾知道是自己的錯，沒有道歉但也沒有發脾氣，把思緒拉回來，小心地感受周圍。

　　在斯維爾的感知裡，這個地方處處散發著腐爛、惡臭的死氣，地下埋藏著哭泣的靈魂，仿佛下一腳就會踩上森森白骨。西多沒辦法感受這麼細膩的氛圍，可他能看到草叢裡隱約可見的爛成碎片的羊皮卷以及鏽跡斑斑的武器手柄，這意味著這裡死過很多人。

　　他們還發現了幾枚散落的金幣，西多本以為斯維爾會撿起來，實際上斯維爾只是厭惡地掃過這些東西，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裡太安靜了，除了風吹過灌木叢和草葉的聲音，沒有蟲鳴，沒有鳥叫，甚至沒有風聲。斯維爾神經緊繃，他感受到了，危險在迫近。

　　同為龍族，卻連黑龍威壓的邊角料都能讓他緊張起來。但一向驕傲的斯維爾沒有氣餒，強大不意味著絕對的勝利，只要西多決意要做，那麼他也會堅定。

　　漸漸的，安靜變味成死氣沉沉，草葉半死不活地耷拉著，綠色中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枯黃和焦黑，那是龍炎的痕跡。

　　比起斯維爾的嚴陣以待，西多要平靜得多。他只是來做該做的事情，因此沒有恐懼，更沒有期待。

　　“你怎麼選擇都與我無關。”再一次踏上焦黑的草地時，斯維爾輕聲開口，“但這一次，你沒有後悔的機會。盾牌上我的雕像在復生魔法中作為靈魂的紐帶‘死’了，當然，我知道你根本沒想過再附在盾牌上。”

　　雖然危險重重，西多依舊在為斯維爾不再沉默而欣慰：“那個雕刻，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知道斯維爾希望自己活下來，他的伙伴做了那麼多努力，怎麼會放過曾經起過作用的“紐帶”呢？除非那是龍族只能使用一次的能力。

　　斯維爾忍不住撇嘴：“那是契約的一種。你不要太得意，我雕刻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利用結契後自然出現的形狀而已……你的盾牌太醜了。”直到現在，斯維爾都堅稱這一點。

　　西多想安撫一下惱羞成怒的銀龍，另外一樣東西卻搶在前面吸引了他們全部的注意力。

　　黑龍的威壓從前方不遠處的山谷中彌漫而出，如同滅世的洪水壓頂而來，很快蔓延到他們眼前，劇烈地衝刷過他們的皮膚，咆哮著向更遠處前進。空氣在壓力中發出嘯聲，草葉扛不住壓力趴伏在地上，傲然站立的西多和斯維爾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們不是方舟上的諾亞，他們是掙扎在洪水中不肯隨波逐流的樹木。

　　“他來了。”在斯維爾清冷的聲音裡，西多向前跨了一步，擋在斯維爾面前。斯維爾接受了“魔法師”的暫時職業定位，指尖醞釀著魔法，光彩流動。龍族擅長的東西各有不同，黑龍身體強大且堅韌，斯維爾一族相對纖長卻更擅長魔法。

　　因此斯維爾對黑龍抱有一定程度的偏見就可以預見了，他冷聲冷氣地對西多說：“他跟你一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

　　斯維爾看黑龍不順眼，黑龍也瞧不起斯維爾。

　　在滅頂的龍威中，遠處的山谷裡出現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黑色，那一瞬間，天地變色，日光黯淡，萬物俱籟。

　　黑龍的身長至少是斯維爾的三倍，還有斯維爾兩倍寬，這麼龐大的身體，速度卻非常快，從它出現到西多可以仔細地看清他不過短短一瞬間。他的速度甚至比聲音還快，當他停在斯維爾和西多面前時，轟隆隆的聲音才姍姍來遲：“卑劣的種族，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斯維爾在觸怒對手這方面格外地有天賦：“卑劣的種族？原來你不只是頭腦簡單，而是蠢透了，我真不屑於你同族。”

　　黑龍長嘯，聲音震耳欲聾，甚至靠近他的植物都在這種威能中化為飛灰。

　　斯維爾眼睛都不抬，半是嘲諷半是鄙視地說：“要聽一下屠龍理由嗎？檄文總是必須的，我很願意替仁慈的上帝宣告你有罪。”

　　黑龍發出一串尖利刺耳的大笑，像是指甲劃在玻璃上：“報仇而已，不需要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看來你心情不錯，還有心情奚落我。沒錯，你們一族就是卑劣！自甘下賤與人類簽訂契約，與泥土同眠的下場不是很好嗎？”

　　斯維爾隱約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可沒等他想明白，西多已經打斷了他們的話題：“不要說廢話。”

　　“人類？”黑龍憤怒地噴出一口氣，“人類！”

　　西多面無表情地點頭：“沒錯，人類。就像你說的，報仇不需要冠冕堂皇，那麼……我們開始嗎？”

　　最後一個字落下，西多已經衝了出去。體型上來看，西多如同以卵擊石，可從氣勢上來說，他一點都不弱於龐大又強大的黑龍。

　　西多渾身充斥著金黃色的鬥氣，整個人像是光華璀璨的彗星一般迅速地撞向黑龍。

　　斯維爾自然強大，但在他還是一條只有幾米長的小龍的時候，西多就帶著他殺掉了百列——一頭幾百歲的成年巨龍。

　　就算這樣，面對黑龍，西多依舊處於下風，但這一次沒有黑龍利用整村死人做祭品忽然發動的詛咒，西多也不是強弩之末，更何況斯維爾也在場。

　　黑龍探出的爪子周圍出現冰晶，並以極快的速度困住了那只猙獰的龍爪。本該與龍爪硬拼一記的西多卻踩在冰塊上借力上跳，試圖踩到黑龍頭上。

　　黑龍想也不想，爪子猛地一掙，堅固無比的冰塊瞬間碎裂，順便還朝西多噴了一口龍炎。

　　得益於保存西多身體時的鍛煉，斯維爾在冰系魔法上的造詣遠高其他屬性，不管黑龍怎麼攻擊，限制性的冰晶處處禁錮他的行動。雖然隨便掙動一下都可以破壞冰塊，可黑龍還是被斯維爾惡心到了。

　　他怒吼一聲，不管跳到自己頭上的西多，打定主意先干掉斯維爾——那頭肮髒的，與人類簽訂契約、玩弄魔法的敗類。

　　不得不說，黑龍真的有無視西多的資本，西多的龍骨劍攜萬鈞之勢切下，只切掉了幾片龍鱗。西多深吸一口氣，鬥氣再次奔湧，聚集在手中龍骨劍上，越來越濃郁，最後幾乎凝為實質的液體，金燦燦地懸掛在劍尖上，顫巍巍地，即將滴落下來。

　　西多蓄力的同時，黑龍已經朝斯維爾撲了過去。斯維爾恢復原形，利用魔法靈活地躲避黑龍，並在黑龍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這一次斯維爾幾乎是傾囊而出，所有能派上用場的寶物都被他帶在身上，光是各種魔法晶石和魔法卷軸都數不過來，更別說增強魔力的植物和藥劑了。

　　只是黑龍活了上千年，經驗和實力一樣可怕，偶爾追上斯維爾揮一次爪子，就能給斯維爾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就在黑龍與斯維爾糾纏的時候，西多暴喝一聲，輪廓至少大了一圈的龍骨劍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對著黑龍的眼睛刺了下去！

　　黑龍應對的方法非常簡單，卻又非常有效，他合上了自己的眼皮。

　　金鐵相撞的聲音伴隨這一串炸裂的火花響起，凝實到極點的鬥氣爆裂開來，如同金色的電弧四射肆虐，煙花一般綻放。西多一擊過後不再停留，甚至沒有確認自己這一劍的效果，翻身撲倒，順著黑龍身體的側面滾落下去，斯維爾正在那裡等著他。

　　而黑龍在這個時候痛苦地嚎叫了起來，被西多攻擊的眼睛中流出黑紅色的鮮血，順著鱗甲低落在地面上。粘稠的血液滴落，方圓一裡內的所有植物瞬間枯死。

　　黑龍狂怒著大吼：“人類！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如果早知道西多能夠傷到他，那麼他根本不會給他這樣做的機會！

　　“敗類！雜種！”黑龍翻滾咆哮著，斯維爾的魔法在他身上灼燒出一塊塊的痕跡，卻沒法真正傷到他，“我要撕碎你們！”

　　斯維爾退後一些，跟他拉開距離，以免瘋狂的黑龍不管不顧地衝上來：“我需要蓄力。”

　　“我明白了。”西多低聲道，“我牽制他。”

　　說完，他從斯維爾背上跳到了准備好的飛毯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黑龍。

　　斯維爾變成人形，憑空漂浮在半空中，在吟唱之前，忽然意識到，可能這就是西多的計劃。

　　可是現在情況如此，不蓄力發動禁咒，他們很難給黑龍致命一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斯維爾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飛毯上，眼中湧上一絲深切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