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發
斯維爾生鱗需要時間,所以他們決定在龍谷休整一下。
斯維爾對自己的寶藏很有保護欲,他可以從寶藏中拿東西給西多保命,但絕對不允許西多多看一眼。
於是西多自覺地住到了山谷中,斯維爾用魔法幫他建造了一座小木屋,門口架起了葡萄藤,被魔法催熟過,紫色或綠色的飽滿葡萄串掛在藤條上,讓人垂涎欲滴。
小屋門口擺著木桌木椅,樣式簡單質樸,卻給這裡增添了很多人氣。
偶爾斯維爾也會拋棄堆滿寶物的山洞住在這裡,躺在西多身邊什麼都不說,只盯著天花板看,等西多想跟他說些什麼的時候會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了。
這是一段很讓人心裡平靜的時光,他們往往什麼都不做,也不交談,甚至沒有眼神交彙,卻從心底感到踏實。明明兩個人都無所事事,又有大敵當前,可兩個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逸。
斯維爾躺在小木屋前的吊床裡,閉著眼睛享受陽光。最後西多還是在門前移植了很多花草,馨香裡混雜著葡萄的果香,像是催眠魔藥一樣讓人懶洋洋的。
西多正在走向他,他不想睜眼,可西多居然向他的脖子伸手!
他拍掉西多的手:“你做什麼?”
“我想看看你的逆鱗。”西多站在斯維爾旁邊,“聽說那東西對龍族來說很重要。”
斯維爾瞪大眼睛:“知道重要你還想看?”
西多拉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覆上去:“很難受嗎?”
斯維爾想發火,不,實際上他很想噴火:“當然難受!
”
“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西多慢慢問。
斯維爾不知道他發什麼瘋,很想踹他一腳,但是柔軟的吊床讓他不著力,逆鱗被撫觸又讓他渾身不舒服:“就是很想把你的胳膊咬斷的感覺!”
西多不依不饒地說:“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感受。”
斯維爾不知道西多這麼難搞,不情不願地說:“別扭,不舒服。”不是他語言匱乏,而是真的沒有別的形容詞,被撫摸逆鱗。讓他有一種被被人的氣息侵占的錯覺,從裡到外都很別扭,偏偏他不能噴火把西多燒死。
西多終於把手移開了,什麼都沒說,看了斯維爾兩眼轉身離開。斯維爾氣炸了,從吊床裡跳出來,擋在西多面前,一拳砸了過去,西多捏住他的手腕。
斯維爾掙了一下沒掙開,於是更加憤怒:“你腦子有問題嗎?”
西多松了力道,對斯維爾攤手:“我只是試試。”
斯維爾還想發火,不過最後只是昂起下巴,晃晃手腕:“松開。”
西多松開手,斯維爾瞪他一眼,躺回吊床裡,不肯再搭理他。
西多聳肩,走到一邊的葡萄藤下摘了一串葡萄,用斯維爾之前引過來的活水洗干淨,摘了一粒塞到斯維爾嘴裡。斯維爾不配合地扭頭,西多捏住他的下巴,將葡萄塞了進去。
斯維爾不甘心地嚼了兩下吞了進去,根本沒嘗出來是什麼味道。
西多自己也吃了一粒:“很甜。”
斯維爾很想讓他閉嘴,不要打擾自己睡覺,可西多一改這幾天的沉默,打開話匣子不肯關上:“你不覺得這樣的龍谷也不錯嗎?”
斯維爾看著天上的雲彩,忽然意識到西多想跟他說什麼,喉頭發哽。
“你可以躺在這裡曬太陽。”西多的聲音像淳厚的大提琴,“可以吃自己種的葡萄……還沒人摸你的逆鱗。”
斯維爾幾乎哽咽,他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我不用你教我怎麼生活。”
西多將葡萄放在一邊,望著遠處,語氣平淡地說:“我只是忽然發現,對於你來說,我的作用可有可無。沒有我,或許你還更舒服一些。”
斯維爾發現自己的手指變得冰冷,溫暖的陽光也沒辦法讓它們暖起來。
西多只在他的龍谷裡住幾天卻一定要他幫忙建造這些設施,不是因為龜毛,他只是希望斯維爾以後能用上這些東西。斯維爾想告訴他不要多管閑事,這片山谷裡不會再有同族曬太陽,他想弄這些花樣早就可以著手了。
西多看了看自己的盾牌和斯維爾剛剛為他打造的劍,語氣變得溫和:“伙計,你看,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也希望留給你一些什麼。”
眼睛發澀,斯維爾希望自己能夠說些什麼不那麼難聽的話,可勇氣只有那麼一次,用於發泄就沒辦法再用於挽留。
他聽到自己帶著嘲諷地笑問:“你把絕大多數都是我幫你建造的東西留給我?” 西多靠近斯維爾,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這是他難得的溫柔:“不,你那麼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我留給你的是回憶。
斯維爾感到失望。他第一次為了得到什麼而付出努力,只為了給西多提供一個選擇的機會,可西多的話無疑是在告訴他,他不想要這些機會。他不需要聚魔草接觸詛咒,他不需要斯維爾窩在山洞裡眼都不眨鍛造了三天的龍骨劍,他需要的只有黑龍死亡這個結果——最好是以他自己的死亡交換這個結果。
可斯維爾要這些回憶有什麼用呢,龍族的生命那麼長,說不定睡一覺醒來就什麼都忘了。他只是,他只是希望有個人陪著自己而已。如果西多願意留下來,他可以將自己的生命分給他一些,反正他們之間有契約,這並不難,他也不會吝嗇。
斯維爾想說自己不懂,他還想說自己不想你死,實際上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西多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沒有要他回應,自顧自地說:“今天還在這裡睡吧,我給你講你父親和我父親的故事。
”
斯維爾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如果不是龍谷裡的各種寶物,這個時間大概要延長到一年到幾年。當斯維爾告訴西多自己准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的時候,西多愣了一下。
“那我們走吧。”西多站起來,按住斯維爾的傷口,“你真的沒事了?”
斯維爾已經接受了現實,他很平靜地躲開西多的手:“當然,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西多捏住他的肩膀,張了張嘴,再次確認:“你確定?”
斯維爾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到底走不走?”
西多眼神迷茫了一瞬,而後如夢驚醒:“走,我們出發。”
黑龍的巢穴臭名昭著,那個山谷被很多有名的賞金獵人稱為“死亡谷”,無論是不是有意進入,沒人能從那裡活著走出去。死亡谷周圍的很遠的地方都沒有人家,更沒有王國。因為黑龍偶爾會離開死亡谷覓食,有時候會到更遠的地方搶奪寶藏。
碧莎就是在黑龍尋找寶物的時候不幸遇到它的,一整個村子沒有一人幸存。當時斯維爾和西多剛剛結束了一個委托人的任務,斯維爾回了自己的龍谷,西多卻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碧莎。黑龍還沒有走遠,發覺了疲憊的西多。
人類的道德觀並不適合斯維爾,雖然西多盡力灌輸他這些東西,但龍族天性殘暴且目空一切,西多並沒有成功。斯維爾最多不在西多面前殺人,偶爾火冒三丈的時候,西多只能靠武力制止他。
但黑龍有一點讓斯維爾不滿。斯維爾的龍谷只有他自己是因為同族離開,黑龍的龍谷只有他自己卻是因為黑龍覬覦同族的寶藏而滅了其他同族。
很明顯,這不符合龍族的道德觀——打劫不認識的龍族可以,傷害自家人不可以。
當人類的村落越來越稀疏的時候,斯維爾和西多就知道他們距離黑龍近了。那些村落非常貧困,常年被黑龍擄掠,沒有珍貴的特產就沒有外鄉商人願意來到這裡,也沒有家畜能夠存活,連人類本身都是黑龍畜養的家畜。年輕力壯的男孩和美麗開朗的女孩是最先死被黑龍奪走而死去的,只留下衰老得無力搬家的老人。很快,這些村落也會變成死地。
西多看著這個場面,怒氣湧上眼底,最後歸於平靜:“
你不是說上帝不會收下我嗎?我相信只要我殺了黑龍,上帝他一定會原諒我別的過錯。”
斯維爾不會感到感同身受,即將到來的分離讓他感到失望……或者說絕望,這占據了他的思維。他的平靜不是認命,而是最後的抗爭。
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西多曾經說過的話。
西多想在一生最衰老的時刻呆一座平靜的小島上,握著碧莎的手,曬著太陽,慢慢地死去。喜歡刺激和珠寶的銀龍想了一下那個場面,居然覺得很美好。
如果碧莎沒有死,他們沒有招惹黑龍,他們可以一起經歷無數風險,累積哪怕在龍族歷史上都無比壯觀寶藏後,一起踏上想像中的小島……